“……也就是说,刚开始时会有点痛,还会流一点血──就是落红;那是女人完璧的象征,不过,接着就好多了……”
熏尹仍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十分尴尬的低着头。
额娘一定要这样绘声绘影的描述吗?还是,每个新嫁娘的母亲都这么尽责的连说带比?
说得不亦乐乎的北安福晋,见女儿久久都没有响应,忍不住问:“熏儿,你听进去了没有?”
熏尹胡乱地点点头,免得额娘还得“细说从头”。
“那就好!”北安福晋十分欣慰。“嫁到定浚王府之后,你可要与宣豫好好地努力,定浚王爷也说了,如果你的肚子争气,给他们王府添个壮丁,他会造一座行馆送给你。”
“可是……”熏尹小心地问:“定浚王爷为什么不指望宣临贝勒?”
宣临贝勒虽是庶出,可却是长子,长子应该先成亲才是啊!
“嘘!别提到宣临贝勒。”北安福晋急忙叮咛她。
“什么?”
连提都不能提吗?好奇怪喔!
“王爷与宣临贝勒处得不好,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可是……”熏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北安福晋打断。
“定浚王爷与宣临贝勒之间的事,咱们也不便干预。你嫁入定浚王府后,可别因为好奇去打探啊!”福晋叹了一口气,又道:“也许不需要你去打探,他们两父子闹得有多僵,等你嫁入王府就晓得了。”
是这样吗?那么,在定浚王府中,宣临贝勒究竟是什么样的处境呢?
福晋为熏尹戴上凤冠,并披上盖头,微笑道:“好啦!该说的额娘都说了,现在你好好儿休息一下,额娘得去和你阿玛一同招呼宾客了。”
“谢谢额娘。”这是她由衷的感谢,感谢母亲的辛苦与宠爱。
“呵呵!生个小壮丁给额娘当外孙就算是报答我啦!”
唉……老人家怎么满脑子就只有这码子事!
福晋走出寝居后,整个房间内寂然无声,只听到自远处传来的炮竹声,还有川流不息的宾客前来道贺的喧哗声。
要坐到什么时候啊?熏尹才坐一下子就觉得脖子好酸,真要顶着这玩意见一整天,她的脖子会不会变短啊?
坐在床沿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声音。熏尹连忙端坐好,挺直腰杆不敢乱动。
脚步声走到她面前后停了下来,按着是一段冗长的寂静。
是谁?
忍着欲掀开盖头的冲动,熏尹紧张的绞紧手中的纺帕。
突然,来人发出一声似嘲弄的浅笑,而后开口道:“坐得那么直,不累吗?”
好好听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不对!这不是宣豫的声音啊!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她的盖头已然被掀起。当她看清来者为谁时,她失声叫了出来──
“啊!是你!”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熏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脑中只能重复着这一句话。
他就是三天前的那个雪夜所遇见的陌生男子啊!
“显然你认出我了。”
“你怎么能进来的?”熏尹害怕的缩到角落里。
此时,大伙儿都为了招待宾客忙进忙出的,菁儿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偌大的寝居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这个认知更使得她情绪紧张。
“一次问了我两个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他捉弄她的神情颇为愉悦,似乎颇有兴致耍弄她。
“不……不用回答了,请……请你出去!”
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是为了破坏这个婚礼而来?
“在生我的气?”他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撩开她的衣袖,瞧见他三天前留在她雪白皓腕上的烙印,邪气一笑,“是为了这些尚未消褪的印记吗?”
熏尹想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他不许。
“啊!如果宣豫看见这个,你想他会有什么反应?”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放低了姿态问道。
“我以为三天前我就说得很清楚了。”他捧起她的小脸,说话的语气像个深情的恋人般温柔。
“请你别再捉弄我了……”熏尹忍不住低声下气的恳求。
“我捉弄你?”他的厉眸瞇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倏地从唇边敛去。“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是在捉弄你?”
“那……那是因为──”
容不得她解释什么,他不发一语的猛地低下头锁住她的唇。
这次的吻比超雪夜里的吻更为狂野、更为挑逗,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
好难受……她……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熏尹难受的蹙起黛眉,拼命的捶打他的胸膛。
久久,他才松开了她,问:“这样能证明我的认真吗?”
“你好过分……”熏尹几乎被他逼出眼泪了。
他这样三番两次的轻薄她,究竟当她是什么?她可不是花街柳巷里可以任人戏弄的伶妓啊!
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不能接受事实吗?从今以后,你将会完完全全属于我!”
血色从熏尹的小脸上褪尽。
“你要破坏我与宣豫的婚礼?”
“我会还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他肯定的说。
“为什么你非要这么做?是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当然不是。”他叹口气,摇摇头。
“那么,是宣豫得罪过你吗?”
他托起她的小脸,炽热的厉眸闪着不容错辨的坚决。
“不是谁得罪我的问题,而是──你原就该属于我!你是我宣临的妻,而我绝对不容许别人觊觎。”
阿玛剥夺他的一切,他可以毫不在乎;要他离群索居、要他背负克死额娘、太福晋的罪名,他也认了,可是,唯独要属于他的女人嫁给宣豫这件事,他绝不退让!
熏尹倒抽了一口气。
宣临?他说他是宣临?
“宣……临?”她望着他,努力的将记忆中的宣临与眼前的俊美男子做比较。
是的……他是宣临,三天前那个雪夜她没能看清楚,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曈色。
现在的他依旧俊美得令人屏息,五官是贵族化的尊贵优雅;只不过,与十年前不同的是少了沉默,多了一丝邪气;但是他确实是定浚王府的大阿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宣临贝勒!
“不记得我了?”他一笑,道:“我们有十年不曾见过了吧?”
“我没有不记得你。”熏尹有些苦涩地说。
她常常会想起他,甚至宣豫也常常提起他,虽然两人有整整十年不曾见面,然而,他就像是她脑中某个无法忘怀的部分,永远的留在她的记忆里。
也许她曾经期望过两人也许会再相见,只是,她怎么也没想过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重逄。
犹记得十年前的宣临是那样的孤绝,任她怎么与他说话也得不到响应,印象中,她总是兴匆匆地对着他宽阔挺直而无情的背说话,而他甚至连回头看她一下也懒。
但是……什么在十年后,他要无声无息的介入她的生活,还扬言她属于他?
宣临满意地勾起唇角。
他喜欢她说记得他的神情,好象连想要忘却也力不从心的那种慨叹。
“成为我的妻子,熏尹。”
熏尹被他的直言不讳震住了。
“不可能……”熏尹摇头,不住的摇头。“我不可能嫁给你的。”
他比起宣豫更要危险百倍,她清楚的知道他是那种会让女人伤心的男人,没有任何女人的心会在他的手心里获得最安稳的呵疼。
宣临不该是她最终的归宿,她渴望的是像宣豫的温暖与了解,那种长时间培养出来的相知相契。
宣临的眉危险地锁拢。
他没想到那么娇弱的熏尹竟然有胆子敢这样拒绝他!
他向来都能得到他所要的,而这次……也绝不例外。
他的大手滑至她的腰际,将她纤柔的身子圈进他的怀中紧密相贴,让她完全被他的气息所笼罩。
“你敢拒绝我?”他的语气明显的夹杂着怒意。
“我不能背叛宣豫!”她的心在狂跳,不知道是因为与他敌对的情势,还是因为与他近在咫尺的亲密距离。
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宣临毁掉这场婚礼,尤其是在众多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的面前,她绝不能让宣豫的面子扫地啊!
他的眼眸锐利的瞇起。
“你爱他?”他的厉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搜寻着她美丽脸庞上所有的表情。
“我爱他!”熏尹坚定地回答。
没有一个男人带给她的感受,如同在宣豫身旁一般的安心、自在,就连宣临也无法给予她这样的感觉;对他,她只有紧张与害怕。
在那一瞬间,熏尹看见他眸中狂野跳动的火焰。
在瞬间,阴鸷取代了他眸中的烈火,有些薄情的俊美双唇轻扬。
“原本我打算在你坐上花轿,前往定浚王府的途中将你带走,不过,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
他残酷的语气让熏尹全身陷入备战状态,她可以感觉到她的前额冒出细微的冷汗。
迎视着宣临冰寒的眸光,熏尹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可是,她知道宣临绝对不会放过她了。
等待是很难熬的,熏尹的双手愈握愈紧,紧到手指关节泛白,指甲深深地剌进柔软
的掌心中,传来阵阵的疼。
沉默冻结了空气,凝固了两人之间的氛围,看不见的冰墙阻挡着一触即发的激流。
熏尹几乎以为他们就要这样无休无止的对视下去,但是,炮竹声突地响起,菁儿喜气洋洋的声音压过炮竹声清楚地传进他们的耳里。
“格格!格格!吉时已到!”
凝重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打破,宣临的眸光一闪,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她陡然明白宣临所要做的。
“不……”熏尹颤抖地往门外跑去。
但是,宣临的速度更快,他一把搂住她的织腰,将她扛上肩。
“不要!不要!放开我!”
尖叫声中,凤冠落地了,刚梳理好的发髻随之披泄而下,镶着玛瑙的发饰,坠着璎珞的流苏,以及精心打造的珍珠发簪掉了满地都是。
听见熏尹的尖叫,菁儿没命的拔腿跑了过来。
但是来不及了!当她冲进房中时,只看见一个扛走熏尹格格的掠影。
“天哪……”她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那抹稍纵即逝的身影。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菁儿几乎腿软,但是,没有时间容她怯懦,她必须赶紧通知王爷与福晋!
她跑出寝居,在长长的回廊上用尽所有力气大喊──
“来人哪!快来人哪!格格被人给劫走了!”
第四章 喟叹
西城杨柳弄春柔。
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秦观.江城子
定浚王府北苑
坐在床沿,宣临微蹙起眉凝视着沉睡在他炕上的熏尹。
她的小脸有些苍白,细瓷般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秀发披散在枕上、她的小脸两旁,看起来格外织弱娇柔。
当他将她从北安王府带回定浚王府北苑之后,她便早已哭得泪痕狼藉,她甚至不肯让任何人靠近她,将自己缩成一颗小人球躲在角落里。
终于,她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哭昏了,抽泣的声音慢慢变小,最后,当他发现时,她已经靠着膝盖睡着了。
宣临抱起她,命令丫鬟先替她换掉一身碍眼的红色霞帔,仅留下白色单衣,才将她平放到床上就寝。
宣临伸出长指轻抚过她弧度优美的脸部线条,冷冽的眼神早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柔情温存。
“这么不愿意嫁给我吗?”他轻叹。
北安王府三格格熏尹原是他的未婚妻,这是在他尚未出生时,定浚王爷便与北安王爷约定好的。
可是当他一出生,额娘与太福晋相继过世,这个约定就不再被提起;之后宣豫出生,又过了三年,熏尹出生,定浚和北安两王府这才又重新缔结婚约。
小时候,熏尹常到定浚王府玩耍,从府中嬷嬷们的口中,他知道这个三格格本该是他的未婚妻。
他曾一度十分厌恶她,连他自己也不明自那是什么样的心态,或许是他在恼怒之余,不论青红皂白的便把他阿玛与北安王爷两人的毁约,全一古脑儿的记到她的头上,以致在憎恨他们的同时,也憎恨着她。
熏尹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尽管他对她不理不睬,她还是会常常偷偷跑到北苑找他。
她是第一个不以恐催、轻蔑的眼光看他的女人,她拼命的想办法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
可是,他却经常不领情。
所以,她屡试屡败。
当他们渐渐长大了,熏尹不再方便常常到定浚王府来,也没有机会到北苑与他见面、说话的时候,他竟然开始想念她;当他得知她迟早会成为宣豫的妻子时,他的心像被利刃到过般痛楚。
她将不再与他有交集的事实日夜啃噬着他的心,令他几欲要发狂。
她是唯一一个能接受他的女人,也曾经是他的未婚妻,为什么到最后却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宣豫,成为他的弟媳?
他这一生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而这一次,他无法坐视属于他的人被带走!
他可以忍受被隔离于偏远的北苑,可以忍受众人的蜚短流长,可以忍受阿玛的避他若蛇蝎,也可以忍受别人看他时的异样眼光,可是,他不能忍受他们连他唯一仅有的爱恋也要剥夺。
这一辈子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他可以不要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以不要尊贵的贝勒身分,但唯独不能没有她!
她──赫尔那拉.熏尹,今生今世只能属于他!
沉睡的熏尹被这样深沉的叹息撼动了。
她可以感受到叹息的人那埋藏在心中深沉的悲伤,那人的喟叹使得她竟有想流泪的冲动。
熏尹张开泪雾迷蒙的双眼,想看看究竟是谁有那么深的悲伤。
“醒了?”
出现她视线中的,是宣临那张邪气俊美的脸庞。
熏尹眨眨眼,又眨眨眼,花了点时间才想起现在置身何处。
“舒服点了没?现在是巳时,你睡了一个多时辰。”
他伸手想拨开她的发丝,熏尹却缩进炕床内侧,叫着:“不要碰我!”
她的抗拒使得宣临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宁愿她就这么沉睡着,胜过她醒来时对他的排斥与抗拒;凝视着她的睡颜,至少他还能自欺欺人的认为她是爱着他的。
“求求你,宣临贝勒,求求你放我走!”
婚礼该在卯时举行,而现在都已经是巳时了,没有新娘的婚礼该怎么善了?
她被带走的事情想必阿玛、额娘,还有宣豫都知道了,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带走她的人就是宣临!他们曾往什么方向去查?他们会发现是宣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