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知道该拿刺猬般的暗千夜怎么办?只能含着泪颤抖的低着头,尽量不让他发现自己的脆弱。
尽管弄情是那么尽力的想掩饰她的眼泪,但是,他胸前一片湿热的感觉却无言的泄漏了她的心情。
他握紧了双拳,忍住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他不想伤害她,但是,事情却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许久,他缓缓地格开他们两人的距离。
"也许你觉得我的话太伤人,但别人对我的中伤比我今天对你说的话更残忍数十倍百倍,甚至千倍,难道你要为我流干眼泪吗。如果你不够坚强却还想为我分摊一切,最终的结果就是被我拖累,徒然弄得一身是伤。"
弄情用力地摇头,抹去眼泪强迫自己对他微笑。
"我不会被拖累的,我为你多掉一次眼泪,就会学得更坚强,总有一天,我的力量会强到足以成为支撑你的助力,到时候你就会相信我的能力了。"
暗千夜闻言一怔。
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是什么原因让她即使弄得一身是伤也不肯退缩?
弄情再度微微一笑,这次,她的笑容不再显得僵硬而勉强。
"如果我还是学不会坚强,至少我帮你分摊点什么也好。你不是说过,如果我不了解你的感受,怎么能体会你的痛吗?也许这样我就更能了解你的感受,你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她的一字一句狠狠的敲进他的心里,从未有人进驻的心因她的进人而变得充盈,让他的心防从此溃了堤……
***
"你为她动心了吗?"
夜深人静,太政殿里暗千夜的寝居中传出一声带笑的低沉嗓音。
床铺上的暗千夜豁然清醒,掀被起身察看,极目望去却末发现屋内有人。
"谁?"
声音的主人似乎无意回答他的问题,笑着讥讽道:"没想到向来不被人所爱,学不会如何爱人的你,竟然也会为弄情而动心?"
如此讥消、嘲讽的语调,暗千夜即使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也能直觉的猜出来,他就是弄情口中的魔王的第七个儿子——千烨!
他默然走向镜台,从铜镜中看见此时的自己,额上的七星石正发出幽幽的蓝光,而他的眼睛竟变成了一黑一银!
暗千夜震惊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
那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半人半魔的形貌,任谁也不会将他当成"人",而是道地的"妖邪"!
当千烨的力量增强,强过七星石的封印力量时,他就能取代他的灵魂占据他的躯体,而他就仿佛陷入沉睡一般,不省人事。
原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和他见面,但千烨这次没打算取代他而现身,他让暗千夜目睹了自己半人半魔的形貌,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他。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千烨的声音嘲笑般的回荡在他的耳边,"虽然你还保有你的意识,但是,却变成半人半魔的样子。尽管你有一副和寻常人没有两样的躯壳,但那不过是一层假象;现在你所看见的才是真正的你,不管你怎么拒绝承认,都不能改变你是个妖邪的事实!"
他的讥嘲像一把利刃刺进暗千夜的心中,"妖邪"这个词跟了他二十多年,是他痛苦的根源,对他而言更是个永远也摆脱不了,却又否认不了的事实。
"这一切都要拜你所赐。"暗千夜咬牙说道。
如果不是他,他不用忍受别人的异样眼光;如果不是他,父王不会将他从皇籍中除名;如果不是他,他今天不会过得这么痛苦!
为什么他跟别人不一样?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只想要当个平平凡凡的人,难道这样的希望也算奢求吗?
"听起来你对你的人生似乎不是很满意?"
千烨笑道:"比起寻常人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我给了你一个不平凡的人生,你应该对我心存感激不是吗?"
"感激?!不,我对你只有恨!"暗千夜的黑眸中燃着怒火,"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我毁了‘你的’人生?"
千烨的银眸霎时变得阴沉而冷冽,"你以为你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你的存在是为了让我转世!我才是这个躯体的正主儿,而你只不过是一个附属的孤魂,没有存在的必要,你最好弄清楚咱俩的主从关系!"
"如果一开始我就没有必要存在,为什么还要让我的灵魂住在这个躯壳里?"
"当初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是如今己无此必要。"
当年他为了帮助父王夺取九大令牌,不慎被护法打伤,元神濒临生死存亡的边缘,父王为了让他重新转世,只得以七星石助他镇住魂魄,而当时他因为功力不足无法躲过天界的耳目,所以,暗千夜的存在正是为了掩护他的元神不被天界所知悉,如此而已。
当然,他的功力如今已然恢复,魂魄也早已归位,暗千夜当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你何不离开这个躯体?"这样他就可以过他想过的日子,也就不会再被当成妖邪般,被人投以异样的眼光。
"你以为本少爷高兴留在这里?"千烨冷哼,"如果不是被七星石封印住,我哪里用得着待在这儿?"
"只要没有七星石的封印,你就可以离开了?"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上次你扯下七星石时,本少爷就离开了。
想也知道他在动什么念头!他跟暗千夜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俩可算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就算他能走也不想走,因为,除非暗千夜是真的爱上弄情,并心甘情愿将七星石交给她,她才能得到力量完整的七星石;而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守在这里,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不惜横加阻挠。
而现在正是必要的时刻,他会不择手段的阻碍到底。
只要想到弄情此番下凡是为了得到暗千夜的心,他就莫名的感到不悦;弄情是他的,只有他能欺负、能捉弄、能疼、能爱,他绝不许其他男人凯觎!
"要我怎么做你才肯走?"
"很简单,"千烨一字一句地道:"你绝对不能爱上弄情。"
他要让弄情完成不了任务!如此一来,灵王将会被打人天牢,而弄情……
她将会失去神籍,被彻底的从仙界与灵界除名与放逐,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成为他的人,完完全全的成为他的专属品。
暗千夜的心一沉。
"为什么?"
这与弄情有什么关系?
千烨冷冷的宣告,"因为她是我的。"
暗千夜闪电般的望向镜子中那只银色的恶魔之眼。
"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
"你没有资格过问我和她之间的事。"
"她根本不属于你,你是个恶魔,而她却是神只。"
千烨轻蔑一笑,"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
对于那些所谓的狗屁规章,他向来不放在眼里。
"你最好不要因为弄情温柔的陪在你身边,说了几句让你觉得被重视的狗屁甜言蜜语,就被她迷得团团转,她会那样对你不是因为她喜欢你,而是因为她必须要让你也为她动心,如此一来,她所取得的七星石才能发挥完整的力量!"
千烨微眯起银眸道:"这就是她下凡的目的,为了得到七星石回灵界救她的父王!"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在诡谲的宫廷中打滚过来的暗千夜也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弄情真的属于千烨,那么他的存在就不至于让千烨不安到必须现身来警告他。
"我喜欢她!"在说出这句话后,他盯着那双隐隐动怒的银色眼眸毫无所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把弄情让给你的。"
"哦?有意思!"千烨怒极反笑。
从未有人敢如此与他正面宣战,没想到区区一个低等生物的灵魂竟然有这个胆子!
"就算她是你的,我也会把她从你的手中夺过来,而且,我将不会再任由你取代我,占据这个躯体,千烨,你最好别低估了我的决心!"
"这算是对我撂下战帖吗?如果是的话——"
千烨笑得阴冷,"你就等着接招吧!我会让你知道你将会为你今天的言行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愚昧的人类竟敢和恶魔作对,简直是不自量力!
暗千夜全身掠过一阵寒意,他知道他己惹火了千烨,但他不想认输。
这躯体原本就该归他所有,这是他宣告主权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要与千烨周旋到底,还有——
他绝不会把弄情让给他的!
第六章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白色,接近珍珠色的闪光仿佛是巨大的箭矢般直劈向大地,倏地平地一声雷,震动了八荒九赅。
狂风四起,风卷残云,重重的云絮凝聚成足以遮天蔽目的阴影,伴随着凄厉如鬼哭神号的雷鸣,并降下倾盆大雨。
街道上的人们转眼间都被淋成落汤鸡,急急忙忙地找寻躲雨之处,一面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疑惑地自语着,"怎么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真是怪事!"
大雨滂沱,片刻也不止息,初绽的樱花如狂风吹雪般凋零,沾染泥泞,和着雨水,残缺而了无生气。
短短半日之间,京华之都已成了水乡泽国,河堤溃决、山洪爆发,大水冲垮了沿河住屋,淹没了良田百顷,死伤不计其数。
直到黄昏时刻,雨势终于转小,流离失所的人们在如鲜血般殷红的残阳下,带着血泪呼喊着亲人的名字,拼凑着不完整的家。
一切再度复归平静,天地间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但是存活下来的人永远都会记得这个伤痛,永远也忘不了天际曾出现了一道……黑虹。
***
冷泉帝听着大臣们禀告天灾后黎民百姓的情况,他深深地拧起眉峰。
打从平安王朝开国至今,从来不曾发生过如此浩劫,为什么天地会如此异变?最教他耿耿于怀的不是罕见的倾盆大雨,而是那道"黑虹"——二十多年前,在暗千夜出生的那一天,也曾发生过如此异象!
当时,空禅法师的解释是,此为上天在示警暗千夜乃是魔魅转世。
而今呢?莫非又是上天示警吗?
他望着低眉敛目站在一旁的儿子暗千夜,怎么也不愿相信这场浩劫与他有关。
暗千夜从小就被他彻销皇籍,他的儿子理应是个太子或亲王的啊!而他什么也不是,他被封为"太政大臣"——他是臣,而他是君!君臣一线将他们父子俩的关系隔开,注定了他们无父子情分。
对于暗千夜,他的心中一直存在着一份亏欠,如果……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他出生的那一天,他一定不会答应空禅撤销他的皇籍!毕竟……他是他冷泉帝嫡亲的儿子啊!可惜,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皇上,微臣心里有一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冷泉帝拉回思绪,定睛望向面前的参议大臣。
"贤卿有何高见?直说无妨。"
尽快设法安顿百姓、重建屋舍乃是当务之急,他需要更多的意见。
"是这样的,皇上,"参议大臣的眼晴有意无意地瞟向暗千夜,道:"臣听说太政大人降生之时也曾经发生过异象,而且,也与昨日一般出现了黑虹,传闻早年空禅法师曾说,天地异变乃因太政大人为魔魅转世之故,不知道昨日的异象是否也是上天在示警?"
这番话说得整个大殿里充满了窃窃私语.暗千夜冷下了脸,冷泉帝的脸色也变了。
参议大臣的上奏,显然含沙射影的直指这次的浩劫与暗千夜脱不了关系。
暗千夜握紧了拳头——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承受这样毫无根据的指控?每回有了天灾人祸,有关他是妖孽的传言便四处流窜,仿佛那一切都是他做的。他知道,这样的传言不会止息,会一直跟着他到老、到死!
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这样不平的指责究竟要持续到哪一天才能解脱?
"荒唐!"冷泉帝护子心切,重重地驳斥,"此等怪力乱神之事,今后不许再提!"
"皇上!这件事已经不能再以'怪力乱神'之说而置之不理了,天下百姓议论纷纷、惶惶不安,百姓的忧虑难道不该予以重视吗?"
"皇上,微臣也认为参议大人所言极是,这二十多年来研发生的天灾、人祸、天象异变比起前朝多出十数倍,实在不可小觑呀!若非妖孽作祟,又该如何解释?"
"皇上,当年有‘。活菩萨'之称的空禅法师也曾断言太政大人乃魔魅转世,当初皇上一念之仁才会产生今日的结果,请皇上别再犹豫,否则,谁也不敢保证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灾祸临头啊!"
"皇上,请您以国家为重,让太政大人伏诛吧!"
面对群臣的讨伐声浪,冷泉帝只觉得手心冒着冷汗。
不!不!他怎么能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他看向暗千夜,只见他的神情漠然,仿佛冷眼旁观一出与他全然无关的戏码;但是,冷泉帝能感觉到他心灵深处的脆弱,他的人、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没有了知觉。
他是如此的孤寂,而他这个失职的父亲,竟然从未能伸出羽翼为他遮风挡雨,只听信馋言将他贬为臣子,在他成长的二十几年,他因愧疚而躲避着他。任由他自生自灭,漠视他的存在。
而今,他再也不会那么做了!无论他怎么道歉,就算他恢复暗千夜的皇籍也己经于事无补,伤害已经造成,弥补只显得多余;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他,这是他唯一所能为他做的了。
"够了!"冷泉帝大怒,"如今最重要的事不是批斗,而是灾后的重建。如何安置百姓、开仓贩粮、重新丈量土地、兴建住屋与防波堤才是正事,谁敢再指责太政大臣的不是,就提头来见我!"
整个大殿顿时静得没有丝毫声息,在冷泉帝天威震怒之后,果然没有一个大臣敢再持虎须。
暗千夜依旧低眉敛目,仿佛刚才的争吵全然与他无关。
是的,对于这些指控他早已麻木,反正,这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倒是父皇的反应令他感到意外。在以往,每一次群臣讨伐中他总是沉默着,也许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所以保持沉默;而今天不同,他竟力排众议的表达了他的想法。
这可以说是长期以来累积的"愧疚感"吗?
无所谓,一切早已无所谓了。
他根本不需要父皇的补偿,他心中的伤痛早已透入骨髓,侵蚀了所有的感官,他已习惯了这样的感受,父皇的愧疚对他而言已经为时已晚了。
***
"有皇上撑腰,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是吗?不知道这妖邪给皇上下了什么迷咒,这会儿皇上已经完全偏袒他了。"
"有这个妖邪存在于平安王朝,相同的灾祸不知道还会再来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