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璇狠狠地将她压进自己的胸怀里,以双臂紧紧地锁住她……
也锁住这份稍纵即逝的幸福。
*****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偌大的定浚王府,只有角楼边上的灯笼映出幽微的光芒。
更夫拿着打更的梆子与铜锣,尽职地在王府里打更。
子时时分,万籁俱寂。
一抹与夜色相融的人影利落地从屋宇上翻身而下,彷佛展翅的大鹏,又如同精敏的猎豹,落地时轻巧得连丝灰尘都没有被惊起。 『闹鬼』之说给了他很大的方便,一入夜以后,再也没有丫鬟或仆役会出来乱晃。为他省去不少麻烦。
黑影在夜色里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图前进,似乎对定浚王府地理环境十分熟悉似的避开几处有仆役巡夜的地力,直奔王爷书房。
黑影藏身在书房外一座假山的后方。静待守卫换班时机。
子时过一刻,轮班的守卫由回廊的另一头过来,四名守卫站在书房外攀谈了起来。黑影则抓住这个机会绕到书房南面的窗下,抽出靴中的匕首,以极利落快捷的手法伸入窗缝,轻易的挑开窗闩。翻进屋里,无声无息。 据报,睿亲王所遗失的那份名册,就藏在定浚王府中。
名册里,详细记载着参与行动的所有成员,那是一股庞大得足以动摇国本的黑暗势力,名册一旦落入敌方手里。朝廷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黑影搜索着书房内每一只书架与平台,王爷专用的麒麟盘镇四方桌更是不放过任何一处,即便是如此巨细靡遗,却是连张纸片也没有发现。
不可能!消息的正确性不容怀疑。
黑影再一次彻底搜索书房,高傲的尊严,不容许他徒劳无功,空手而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时辰后,他的眼光倏地落在墙上的那幅『猛虎逐鹿图』上。
书房里的图不只这一幅,但唯独这一幅令他觉得特别格格不入――
是了!书房里所有的图都是梅兰竹菊、四季山水,偏偏这一幅洋溢着浓重的肃杀气息,嗜血的虎牙活似要咬断猎物的颈动脉,破图而出……
他立刻走了过去,大手一掀,揭开图画下的秘密。
那里隐藏着一道暗门。长度与宽度大约六廿六分。
他伸手推了推,却无动静。
黑影向后退开,瞇起眼睛打量着那幅图雷。
图画的一隅,题着几个字――
猛虎由闸,逐鹿中原。
满清已入了关,入主汉人的江山,再挂着这幅图。显然十分唐突。 莫非,这句话其实是某种提示?
他思索着题字的含义,并玩味着『中原』两字所指为何?
冷不防,他瞥见书房的地面上,以鸡血石镶嵌成的图案。那图案肖似秋海棠,也肖似中原地形图……
“原来,这才是定浚王爷所谓的『中原』。”
他勾起自负的笑意,快步上前,以双手按住那片秋海棠,壁上的暗门便无声无息地开启了!
开启的暗门里,放着一方木盒,他几乎肯定木盒里就是睿亲王失窃的那卷名册!
他立刻出手拿出木盒,却没料到昭门里另有玄机。 当木盒一离开暗格,随之而来的,是一支锋利的羽箭。
箭锅射出的速度令人猝不及防,他甚至来不及避开,羽箭直直地射进他的眉心,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便当场毙命。
沉重的身躯向后倒去。撞翻了一把椅凳,发出砰然巨响。
响声立列惊动了门外的侍卫――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快进去看看!”
他们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只见一名黑衣客倒卧在地,额心深深地插着一支箭,血流满面,气绝身亡。
而他的手上,还紧紧握着一只空木盒…..
*****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岑寂的夜,宣璃沉溺在噩梦中,醒不过来。
“宣璃?宣璃?”
她听见那熟悉又令人心安的声音,感觉到有一双手摇撼着她,那双手温暖又有力,彷佛可以帮她抵挡一切风雨。
“宣璃,醒醒……醒醒!那是要,妳在作梦!”
梦?是梦吗?但为何如此真实?
“宣璃,是我,睁开眼睛看着我。”
宣璃怯怯地睁开迷蒙的泪眼,望进一双深黝的黑眸中,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昭璇?”她喘息着,从颤抖的唇中吐出他的名字。
昭璇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大手爱怜地拂过她汗湿的前额,低问:”怎么了?作噩梦了?”
宣璃羞赧地点头。”我……吵醒你了?”
他轻点头,伸出拇指拭去她眼睫毛上的泪珠。”因为妳尖叫个不停。”
天哪!好丢脸喔!
“对不起,我只是作了噩梦,我梦到……”宣璃打了个寒颤,再也说不下去。
“嘘!既然是噩梦,就别再去想它了。”他将她搂进怀里,提供自己的胸膛让她做枕头,并轻声诱哄着,”天色还没亮,听我的话,再睡一会儿。”
昭璇的体贴使得梦境残留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了。于是,宣璃再度闭上眼睛,但旋即又张开来。
她突然问道:”昭璇,你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吧?”
她的眼神是那样担忧、那样依赖,还有许多的期盼与恳求。她那双像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眼眸触动了他心中最幽微的角落。
他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昭璇轻抚她柔嫩的粉颊允诺,”我会,宣璃。”
”真的吗?你发誓?”
他偏着头看她,好像她是个任性的孩子。”宣璃……妳是怎么了?”
”我不是在胡闹。我是认真的!”她硬咽着,水璨的眼眸闲着泪光,语调里充满恐惧。”你知道吗?昭璇,我……我梦见有个人死在阿玛的书房……眉心中箭,满脸都是血……我好害怕!好像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几乎失笑。”宣璃。那只是梦,作不得准的。”
如果那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这种奇怪的能力就好了@.
如此怪诞荒谬的事……她该怎么对他说?
“不,不,昭璇,你不明白!那个梦会成真――”她激动起来,想告诉他有关于她的一切,但他突然低下头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吻。
“宣璃,我不会丢下妳。”
她安静下来,望着他温柔的双眸。”再说一次。”
“我不曾丢下妳,我会陪在妳的身边,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儿孙满堂。”昭璇缓缓低语着,说出那埋藏在心中,从不敢奢求能实现的愿望。
宣璃硬咽催促着,”再说……再多说一点。”“我要永远和妳在一起,宣璃。”
宣璃又哭又笑,扑进他的怀里。
昭璇拥住怀中的宝贝,他的妻子,他的宣璃。
怀疑
昭璇怎么也没想到,宣璃的梦境这么快便化为真实。
五更时分,天色才蒙蒙亮,脸色铁青的定浚王爷便下令所有人到大厅集合。
昭璇没有惊动沉睡中的宣璃,径自披衣下床,随着带路的仆从来到大厅。
此时,厅里早已聚集了所有家族成员,每个人脸上不是黑着眼圈就是充满困意,抱怨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见昭璇走进大厅,总管巴颜通报着,”王爷。姑爷到了。” 定浚王爷蹙着眉。不怎么客气地问:”宣璃怎么没有来?”他明明下令『全员集合』的。
”她睡得晚,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在王府中,定浚王爷的话就等于圣旨,王府上下莫不遵照办理,有谁敢多置一词?大概也只有昭璇敢这样回答定浚王爷了。
定浚王爷虽不满意,但也没有发火。
“也罢,你来也是一样。来人,看座。”
昭璇在左方末位坐下。而坐在右方首位的次子宣豫贝勒将茶兀旁的热茶推到一边去,单刀直入地问:”阿玛,您选在此刻召集大家,想必是有要事宣布吧?”
“没错!”定浚王爷威严的厉眸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语气森冷,”就在今晚,约莫丑时左右,府里的侍卫向我报告――有一名黑衣人额心中箭,满脸鲜血的死在我的书房里。”
此言一出,女眷们皆发出惊呼,而男人们则是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但其中最震惊的,当属昭璇。
昭璇,我……我梦见有个人死在阿玛的书房……眉心中箭,满脸都是血……
宣璃说出她的梦境时,他并未当真,但是一个时辰后,她梦中所见竟成了真!
“查出黑衣人的身分了吗?”排行十一的宣和问出众人心中一致的疑问。
“目前尚无头绪,只知道他进我书房是为了行窃,因为误触机关,当场送命。” 行六的宣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阿玛,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小贼嘛!有必要这样劳师动众吗?”
宣晖的缺乏警觉让定浚王爷大为光火。
“因为可能出了内贼!”宣豫在定浚王爷尚未发火前为弟解答,”阿玛的书房向来有两班侍卫轮番把守,要避过守卫的耳目闯进书房,唯一的可趁之机就是换班时刻。侍卫的换班时刻每天不同,外人绝对不知情,而一名小小的窃贼竟然有本事打听出来,可见得王府里出了内贼。”
“宣豫说得对,我怀疑府埋出了内贼。”王爷的脸色相当难看,”虽然我不愿意怀疑自家人,不过,由于那名小贼试图窃取的东西太过重要,我不能不先设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一向活泼好动,好奇心特强的宣琦追问着,”阿玛,窃贼到底打算偷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想偷的绝非玉器或古玩。”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哦?”宣晖的兴致来了,”我倒是很好奇,书房里有什么比阿玛的玉器和古玩更值钱的东西?”
不长进的浑球!
定浚王爷正想痛斥儿子,一名家仆却在此时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
“王爷,小的从黑衣人靴筒中搜出一把匕首,或许可作为证物。”
“快呈上来!”
巴颜总管立刻从家仆手中接过证物,呈到王爷面前。
掌管兵部的定浚王爷立刻判别出那是一把由精钢锻造出的匕首,削铁如泥、锐利无比,握把处没有太多赘饰,显然不是当作装饰之用,而是专司杀人。
眼尖的定浚王爷甚至发现寒光四射的刀身镌刻着一个动物的图形。
“这是……”
獾是一种出没在塞外的珍兽,性情孤傲难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獾』也是朝中权臣的名字。
定浚王爷面色凝重地问:”宣豫,我记得你曾经修习蒙文一段很长的时间。”
“是的,阿玛。”
“现在你的蒙文还记得多少?”
“尚称流利。”宣豫从容应道。
定浚王爷再问:”那么,你还记得『獾』的蒙文怎么念吗?”
“记得。『獾』的蒙文念怍――”宣豫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名讳。”多尔衮。”
*****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同时望向自始至终不曾开过口的昭璇,彷佛在等待他的解释。
但昭璇英挺的脸上毫无表情。
宣晖首先幸灾乐祸的叫了出来,”啊哈!内贼是谁,这下子很明显了吧?”定浚王爷脸色极为难看。”宣晖,你给我住嘴!”
被阿玛怒斥而大感不满的宣晖先是错愕,按着忿忿不平地叫道:”我为什么要住嘴?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内贼一定是昭璇!”
“在事情尚未弄清之前,我不许你胡闹!”吼完儿子,定浚王爷大步地走到昭璇的面前,”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话说?”
昭璇揉揉鼻尖,认真思索片刻。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请您多费点心思抓出内贼吧!”
定浚王爷失控地一掌劈在茶几上,怒喝:”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
昭璇蹙起眉,掏了掏耳朵,庆辛自己的耳膜没有被震破。”请恕晚辈鲁钝,岳父大人要我说什么?”
还敢装傻?!
定浚王爷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刚刚没听见吗?那把刀上所烙刻的图纹是『獾』,也就是暗指你的阿玛――睿亲王多尔衮!”
昭璇会意地点点头,用诚恳受教的眼光看着定浚王爷。”是吗?那又怎样呢?”
他是存心惹他还是在装蒜?
定浚王爷火气大了起来,”说实话,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面对岳丈的逼问,昭璇突然仰首笑了起来。
定浚王爷恼怒的瞪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我误解了您。”昭璇虽然在笑,但那双剔透如寒冰般的冷眸却无丝毫笑意。”我本以为岳父正义凛然,公正不阿,原来也不过尔尔,您虽然斥责六舅子妄下断言,其实在您的心中早已先将我定罪了,我说得对不对呢?岳父大人。”
定浚王爷当场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只要你一句话――是,或不是?﹂
岳丈要他一句话,他就给一句话。
“不是。”昭璇干脆的回答。
“好!既然你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那你告诉我,黑衣人的匕首上竟烙刻着『獾』的图案,又该作何解释?”
“没什么好说的。“
“你是无法辩解吧?“定浚王爷振振有词地说:“因为你无法说明你阿玛的名字为何出现在匕首上!“
昭璇轻笑地反击,“岳父,您不也同样没办法证明。我和我阿玛与这把匕首之间的关联性吗?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您方才失言了,岳父大人。”
定浚王爷不由得老羞成怒。
“不要以为你机敏善辩我就奈何不了你,虽然我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你牵连在内,但是,我他不会胡涂到相信你置身事外!你是睿亲王一党,与我们原就道不同不相为谋,若非太后下旨赐婚,我根本不会把宣璃嫁给你!”
福晋一听,又气又急地嗔怪道:”王爷,这是两回事,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我本来就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女儿都已经过门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瞧他们小两口过得也挺幸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