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这里啊,看,她在那里!”男孩子惶恐的声音。
“那个样子……”清亮恼怒的语言是……范思。
我猛地睁开眼,迎光处有两三个人影,亮晃晃的无法看清楚。阳光在范思周身洒下金闪闪跳跃的小光线,
组成她美丽的侧影,让我一瞬间看呆了。
“……是你们欺负她,把她打昏的吧!”
与范思同高的男孩子被范思揪着衣领,显得异常弱小。
“没,没有,是她自己晕倒的。”
我只是睡着而已,而且范思又不可怕,他有必要用哭腔回话嘛。
眼光与男孩子身后个子小小的少女惶惶然的目光相遇,她像发现什么的大叫起来:“那个,那个,她醒了耶!”
顺着指过来的手指,高挑的身影如风一般卷来,映人眼中的是范思焦急而憔悴的脸,眼睛虽疲倦忧心却依旧美丽。
“你哪里不舒服。”
原本以为不再流泪的麻木的精神,因她仍然关心的话而解冻。
记得是她曾经为保护我而从楼上滚下,划破膝盖时,却不顾自己受伤而关切地问着我“有没有受伤”。
“对不起,我不知你会那么在乎。”
微糙的指尖碰触到我的眼角,接下滚烫的泪,真实感在我心底浮现,太好了,范思没因我愚蠢的气话而弃我不顾。
“我不该挑拨杨如华的,但我实在不甘心,精心呵护得像妹妹一样的人却被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夺去,以后我再也不做这试探人心的事了……他是真的喜欢你。”
眨眨眼,让眼中蕴含的泪流下,好让我更看清她,抓住她伸在我面前的手,手心凉凉的,是我熟悉的永远不想放开的手。
“不,不要说绝交的话了,我不想离开范思,我讨厌和你吵架。”
范思把我拉起来,头还昏昏的,但谁在乎呢,我半起身使劲拥抱着半蹲的范思。
“我讨厌谈恋爱,弄得我都不是我了……范思,你也别离开我。”
“你还不原谅杨如华吗?是我不对……”
在范思的颈窝处,我摇了摇头,哭得有些抽抽噎噎的:“我像他说的,我不适合做女朋友……”
“什么不适合,你才没有错,一定是杨如华没尽心尽力照顾你的缘故。”轻拍着我的背和手,咬牙切齿的语言、又是我所熟悉的范思。
现在这个人的语言,身体以及心全都是我的。我绝不放手,说卑鄙也好,背德也好,我无法忍受人生没有范思的空白。
以朋友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以情人的心态爱着她,我会完全丧失自我,可是,我愿意。
***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好久没有去范思家的我,被范妈妈热切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嘴里肚里塞满东西,范妈妈才放我进范思房里。
摇了摇自动铅笔,我的注意力从语文习题上移开,问正在专心削着苹果皮的范思。她放下水果刀问:“什么?”
“就是星期五那一天的事啊。”
“晤,是陈小燕她们找到我,说你第1节课没上,后来又听说有人看到一年级的学弟学妹和你在楼下说话,所以我就去找他们问问怎么回事。”
一年级那么多人,很难找吧。我佩服地问着。
“大致可想到是谁。”范思的回答有些暧昧不明,不过她好像认识全校的人,能想到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男孩虽从主力阵容刷下,但应可以打替补吧,他技术不错,但体力差一点,而且太浮躁了。”范思又低下头削着果皮说:“以后就要看他的努力了……我也是从打替补开始的啊。”
话语的内容并未引起我太大的兴趣,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微侧着脸的薄唇。
“范思。”
“嗯。”
“接吻是什么滋味呢?”
“……”范思猛抬起头,张大嘴看着我,苹果没拿稳掉落了,她连忙又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把只削了一半皮的苹果捞住。
“你问这干什么?”范思瞪着我,不是生气而是想不透我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书上写触电什么的,是真的吗?”
“别听书上乱说。”范思撇了撇嘴做了个讨厌的表情:“恶心死了,又温又软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我鸡皮疙瘩都冒一身了。而且还有细菌,我回到家刷了两遍牙哩。”
唉,说得我都恶心起来,那我不要亲吻了。
“哼,男人都是蠢东西。”范思接着削苹果:“总想多占便宜,却什么也得不到。”
“范思,你喜欢杨如华才会和他接吻的吗?”
“傻瓜,谁会喜欢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我们的关系只能是朋友或者敌人,嗯,有点像晋文公和介之推的感觉。”
在小时候我也看过这种画册,陪晋文公流亡在外的介之推,在晋文公回国得势之后,同母亲隐居在绵山,晋文公为了逼他出来扶佑自己而放火烧山,结果把坚持不出山的介之推和他母亲一起烧死在山里面。但这与他俩有何关系。
“不为我所用就杀了他,虽然可惜,但绝不后悔。他对我的感觉也是一样吧。”
真是血淋淋的比喻,只是偶尔有竞争罢了,何必这么夸张。
在学校和班级里,他们都有自己的支持者,而因为不同性别,即使被比较也少了对抗意识。津津乐道的当然是两个都是那么强、那么美的人,什么时候因竞争而擦出爱的火花变成情侣。
“呐,给你。”范思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我接过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如我现在的心情。
以前太过在意杨如华而扭曲了自己的心,不但伤了范思,也把杨如华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连带自己痛苦,我想变得更成熟,更有宽容心。
不过临近期末考的学生没有资格风花雪月,每天都有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习题。范思的排球练习量也少了。
在学校的学习生活也正常起来,我向陈小燕为我的任性道歉。她践践的冷哼一声:“你只要不把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样茶毒我的眼神经就算对得起我了。”
真是的,话还是那么毒。
许久不见的唐云飒他们也来凑热闹:“那一个星期没人敢晃进你三尺之内,别再伤心了。失恋是人生必经之路,下一个男人会更好,比如我这个帅哥。”
“凭我男性的直觉,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三排的许原认真地推了推眼镜。“但就因这样才更不可原谅。男生有了喜爱的女子还去招惹其他女孩子是可耻的。”
“范思夺取朋友的男友才是做错了呢!”胡青青轻嗤一声作不屑状。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我无奈地提出反驳,他们当是评论九流言情剧吗?若不再制止他们的话,这个话题肯定可进行到下学期开学。
“说起来,这一星期发生不少事啊,有个一年级的追胡青青追得很紧哩。”
有时候真怀疑唐云飒受欢迎不是因为他顶尖的成绩、风趣的个性和英俊的外貌,而是他熟知一切八卦小道消息的本事。
“你胡说什么!”靠坐在我课桌上的胡青青跳下来,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嗯,我也见过,个子高高的,却很听话,让他买糖果吃,他果真买了一大包回来。”许原举例说明事件的真实性。
见我听得云里雾里的,陈小燕好心地解释:“就是借给胡青青滑板车的那个人。”
我恍然地“哦”了一声,那个突然出现的高个子,模样记不太清了,只觉整个人看起来很舒服,让人愉快。
“人家只是来拿他的滑车,还有送我几盆他种的花,你们就想歪了,思想真龌龊。”胡青青朝她的座位走去不忘给两个男生几个白眼。
像往常一样笑笑闹闹的,然后大家互抄自己没有做全的课堂笔记,抓紧时间做题和背公式。毕竟在学习上,我们全是竞争对手。
***
七月初的期末考试结束后,我的英语破天荒拿到62 分,英语老师高兴得原谅我跷了他的课。化学也考到大家满意的程度,估计不再会被请去喝茶。总成绩在全校排名也不错,只要进步了,爸爸妈妈都会替我高兴。不过暑假还没过几天,老师就已商量着补课的事了。快高
考的人没资格喊“减负”的权利。
很久没有杨如华的消息,有时远远看到他的身影我连忙眼一低装作没看到的快速走开。被压制着无法
挣脱的感觉还是有些吓坏了我。接着是大考,放假,这下更是远远的见不到面了。
在暑假时,范思开始打排球联赛,主力的实力已日益凸现,我跟着她到各个校园去加油,日子过得快乐又充实。
在某一天,杨如华突然来电话。
***
在仿古建筑的茶楼面前转了两圈,我犹犹豫豫的不大敢进去,倒不是被亮闪闪、花费大把卢布装修的门面吓到了,而是怕进里面去与杨如华一言不合,他一恼,夺门而走,我要为他买单……
推开红木与彩绘玻璃组成的大门,我踏进幽静的楼厅,被穿着长袍马褂的侍者领进杨如华订好的座位。
温暖的灯光,流泄的优美的音乐,曲颈瓶中火红的玫瑰花苞,对面是优雅美丽的男子,怎么看都是赴一场浪费约会。
我滑坐进无个性的高背椅内,在递来的菜单中,目光自然扫寻到最便宜的价位。
“给我一杯冰红茶,谢谢。”
“不要一些小点心了吗?”
对面美丽的男子礼貌性地问了我一声,我摇了摇头。
他面容有些消瘦但更显清逸,当然我不会自大地认为他是为我憔悴。
“听说你病了一场。”先展开话题的还是杨如华。 茶水还没上来,我的眼睛只好盯着长桌上火红的玫瑰花回答:“有些低烧,挂了两次吊水就好了。”
“上次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低低哑哑的声音有种迷惑的魔力,我抬眼看他,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白皙美丽的脸上,更让人有惊艳的感觉。
“不,是我太过分了,虽然不是有意的,但还是伤害了你……你受伤了吗?”
杨如华无奈地苦笑:“现在……还说这种话。”
“可是我不会把范思让给你的。”
杨如华脸上布满吃惊的线条:“你现在还那样想吗?”
“不关范思的事情,从见面起,我一直喜欢的就是你啊,是你让我快乐和受伤的,范思和我只能做朋友或敌人,对她惟一激烈的感情是嫉妒,嫉妒你与她如此亲近。”
我张大眼睛看着杨如华激动的神态……喜欢我?
怎么会,我长得又不漂亮,性格也不算可爱。
“真不知为什么会注意到你,比你美丽,比你温柔得多的女孩子多得是啊。”听杨如华这样说,心里还真不是滋味。“明明知道你眼中只有范思,听到你说喜欢我时,还是高兴得立刻就答应了,在一起时也一副害怕的模样,只有谈论起范思时你眼中才闪闪发光,虽觉奇怪,但还是像傻瓜一样期待着与你见面。”
冰红茶与糕点端了上来,等侍者走后,杨如华继续说。
“但越喜欢你越觉得不对劲,我变得敏感小心,始终有一个人横在我们中间……与范思……是有赌博的意味,想看一下过后她会怎么对你说,结果当时就被你看到了……我原本坏心地想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她是你最信任的人吧。如果你受伤再乘机安慰你,再说自
己不是故意这样的,会不会能夺取你完整的心……”
“不会的。”我打断他的话:“我讨厌不专一的男生。”
“是你不信任我吧,而我太高估自己。”杨如华喝了口茶苦笑着:“我和范思做了一样的事,得到的待遇却不一样。你的心完全向着她……初吻给了彼此都永不会相爱的人,我们也都是傻瓜……为什么我所爱的女子都不爱我呢。”
“……美人妈妈吗?”
“还有你!”
淡笑着哭泣般的脸,在金色光线的缠绕中,有种惑人的柔丽与悲哀。这样美丽又出色的男子,为何我竟不为他动心呢。
淡红色的茶,茶上有碎碎如雪花的冰屑,喝下去有种沁人心脾的冰甜气味,把酷暑的热气全部消散。
放下玻璃杯,我连忙转移话题:“那个相川七濑的碟子我拿来了。”解开背包,我掏了掏把歌碟递给他。
“喜欢听吗?”杨如华并没伸手去接。
我点点头。“喜欢听的话就送给你吧。”拿歌碟的手在空中停了三秒钟,我收回来,把碟子放回背包中说:“谢谢。”
“唐云飒拿来的那些照片你看了没有?”杨如华突然问。
期末考试之前,唐云飒终于把耀表哥所拍的照片拿到学校来,每一个人都拍得非常有个性。尤其是唐云飒、杨如华、许原三人坐在长椅上的照片。
唐云飒的酷,许原的纯,杨如华的冷美在黑白照片上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量显现出来,当场镇得一班同学密谋着要把照片投到明星杂志上去,赚几两银子花花。
“在婚纱照中,你和范思照的那套最受好评,因为一看便知是浓情蜜意的情侣。”杨如华嘲笑似地翘起嘴角:“那时就有预兆了呀,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可看出我们
的心并不在一起。”
“嗯……嗯,你和陈小燕的照片也被耀表哥留下了啊。”我期期文文地说。
“是很好的婚纱范本吧。”
杨如华自嘲地单手托腮看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低下头咬了咬吸管,感觉到有人正在看过来。我向四周看了一下,发现茶楼内有七成以上的顾客是女孩子,她们注意的人显然是杨如华,见我看过去,有的女孩子转过头和同伴窃窃私语,有的朝我笑了笑。
我这才发现杨如华今天穿的是白色的带帽无袖衫,衬着健康的身体,优雅的举止,美丽的脸在任何时候都很抢眼。
“你对范思说过吗?”
美丽的脸转过来,没头没脑地问。
见我不解,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你喜爱范思的话呀。”
我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她知道,只要现在能呆在她身边就行了。”
“……她总有一天会喜欢一个男生而离开你吧,也许不会离开你继续做朋友,但是我不认为你可以若无其事的再呆在她身边……你又会重蹈覆辙吗?”
“也许你们一年后就要各分东西,毕竟同一所大学并不是想考便能考上的。不过我们会更早分开。”
“对不起。”
“对这件事你不用道歉。我所说的分离不是心理而是距离上的,这是谁都料不到的事。”
“……你要搬家吗?”
“对啊。”杨如华笑起来,这次倒没一丝阴霾,如雨后划过晴空的一道彩虹:“只要不是你感兴趣的,别人又不告诉你的事情,你真是可以彻底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