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鹃睁大了眼睛,大出意料之外。半晌,才回过神来,感动得一塌糊涂,大叫:
“哇!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话了!我这只“笨老鼠”,只好认栽,栽进你这只“瞎猫”的怀里去了!”
她说完,就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他笑着,抱住她。两人紧紧相拥,融化在一片幸福中。
塘口的新房里,浓情如酒,醉意盎然。展家的庭院里,却是人去楼空,满目萧条。
祖望过了一个寂寞的晚上,云飞离家了,连云翔也不见了。纪家父女三个,根本不肯露面。展家,从来没有这样冷冷清清过,他被一种失落的感觉,牢牢的捉住了。
婚礼第二天,祖望才知道云翔竟然关在牢里!来报信的是黄队长:
“咱们厅长交代,只要有人去闹婚礼,不管是城南还是城北的人,一概抓起来!展二爷一早就骑了马,要冲进迎亲队伍里去,没办法,只好抓起来了!”
祖望惊得目瞪口呆,品慧已经尖叫起来:
“怪不得一个晚上都没回家!黄队长,我们和你们厅长是什么交情,你居然把云翔给关了一夜?那有这个道理?现在,人呢?”
黄队长慢条斯理的说:
“现在,人还在拘留所里,等你们去签个字、立个保,我们才能放人!”
祖望气极败坏的喊:
“什么叫签个字?上个保?要签什么字?立什么保?”
“要签你展老爷子的名字,人是你保出去,你要负责!要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去苏家捣乱,否则,我们不能放人!”
“什么苏家?那一个苏家?”品慧气糊涂了。
“就是苏慕白先生的家啊!说苏慕白你们搞不清楚,说展云飞你们总知道是谁了吧!我们奉命,对苏慕白全家大大小小,作‘重点保护’!”
品慧气得快厥过去,急喊:
“老爷子!这是什么荒唐事儿?怎么会有这种事?你还不快去把云翔保出来,他从小到大,那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老罗!老罗!去请纪总管!让他赶快去办一下!”祖望回头急喊。
黄队长一拦。对祖望笑了笑:
“还是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吧!您老得亲自签字,我们才能放人!纪总管恐怕没这个份量!
没办法,我们也是公事公办!”
“老爷子呀!你快去吧!”品慧喊得天摇地动:“云翔在牢里,怎么受得了呀!会出人命的呀……”
祖望被品慧喊得心慌意乱,再也不敢耽搁,跟着黄队长,就直奔拘留所。
到了拘留所,只见云翔穿着内衣内裤,满脸瘀伤,缩在墙角。
云翔听到人声,他一抬头,看到祖望,好像看到了救星。他跳起身子,合身扑在栏杆上,嘶哑的大喊:
“爹!快把我弄出去,快把我弄出去!这儿关着好多疯子,我快要被他们撕成好多片了!
爹……”
祖望看到他这么狼狈,大惊失色。回头看黄队长:
“怎么会这样?你们打他了?”
“那有打他?不过把他跟几个流浪汉关在一起罢了!”
黄队长开锁,牢门‘豁啦’一声打开。
云翔窜了出来,一反手就抓住黄队长胸前的衣服,咆哮的喊:
“你把我和这些土匪流氓关在一起,他们扒了我的衣服,抢了我的钱袋,你这儿还有王法没有……”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穷人,你展二少爷有钱有势,就当是救济贫民吧!还好我把你跟他们关在一起,不过扒了你的衣服,如果真正跟犯人关在一起,你这么吵闹,大概早就扒了你的皮!”
云翔气疯了,对黄队长大吼:
“我要告你!你吃里扒外,你这个卑鄙小人!”
黄队长大怒,回头喊:
“来人呀!把他关回去!”
警察们大声应着,就一拥而上。祖望急忙上前拦住,忍气吞声的赔笑:
“好了,好了!他关了一夜,难免脾气暴躁,你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让我带他回家吧!”连忙对云翔使眼色:“云翔,不要放肆!有话,回家再说!”
云翔看到警察上前,再看那间牢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多说。
“好了!展老爷子,人呢,交给你带回去!你签的字、立的保可别忘了!这次,我们只不过留了他一夜,下一次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祖望憋着气,拚命按捺着自己,拉着云翔回家去。
云翔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走进家门,一路上咬牙切齿的大骂:
“云飞在那儿神气活现的迎亲,马队搞了一大群,我不过骑匹马过去,就这样对付我!黄队长他们,现在全部胳臂肘向外弯,什么意思?爹!我今天败在云飞手里,栽在云飞手里,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不是我一个人输,是你跟我一起输!云飞假如没有郑老板撑腰,那有这么嚣张!今天抓我,说不定明天就抓你!我非报这个仇不可……”
祖望的情绪跌进谷底,在失落之余,还有苍凉。没想到一场‘家变’,演变成‘南北斗法’,而自己,已经兵败如山倒!他思前想后,心灰意冷:
“我劝你算了,别再去惹他们了,我是签了字把你保出来的,再出问题,恐怕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就算我从没生过那个儿子,让他们去自生自灭吧!”
“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把我在监牢里关了一夜,还被那些流浪汉欺负,我怎么忍这口气!我们展家,真正的夜枭不是我,是云飞,他真的心狠手辣,什么父母兄弟,一概不认,只认郑老板!和他那个能够居中穿线的‘老婆’!哇……”他狂怒的暴跳着:“我受不了!受不了!”
品慧心痛得快死掉了,跟在旁边也火上加油:
“老爷子,这实在太过份了!云飞不把云翔放在眼里,也就算了,他现在根本就是在跟你‘宣战’,你当作没有生他,他并不是就不存在了!他投靠了郑老板,动用官方势力抓云翔,我们以后,还有太平日子可过吗?只怕下一步,就是要把你给‘吃了’!你怎么能不管?”
祖望脸色灰暗,郁闷已极。
“这个状况,实在让我想都想不到!我看,要把纪总管和天尧找来,大家商议商议!”就直着脖子喊:“小莲!小莲!”
小莲奔来。
“去请纪总管和天尧过来一下!”
“我想……他们忙着,恐怕过不来!”小莲嗫嚅着。
“什么叫过不来?”
“老爷,二少奶奶的病好像很严重,他们心情坏得不得了,真的过不来。”
祖望一惊,回头看品慧:
“天虹怎样了?你没有天天过去看吗?”
品慧没好气的说:
“有你的‘大老婆’天天过去看,还不够吗?”
云翔听到‘天虹’二字,气又往上冲。
“她那有什么毛病?昨天我出去的时候,她跑出来骂我,骂得顺溜得不得了!她说我……”想到天虹的措辞,气更大了,痛喊出声:“天啊,我真是世界上最倒楣的人了!”
天虹的情况真的不好。孩子失去了,她的心也跟着失去了。她的意志、思想、魂魄、精神……全部都陷进了混乱里。不发病的时候,她就陷在极度的消沈里,思念着孩子,简直痛不欲生。发病的时候,她就神志昏乱,不清不楚。
这天,她又在发病。梦娴和齐妈得到消息,都过来看她。
梦娴走进她的卧房,就看到她形容憔悴,弱不禁风的站在桌子前面。桌子上堆满了衣料,她拿着剪刀和尺,在那儿忙忙碌碌的裁衣服。忙得不得了。桌上,已经有好几件做好的衣服,春夏秋冬都有,全是婴儿的衣服。
纪总管一脸的沈重和心痛,站在旁边看,束手无策。
天虹看见梦娴和齐妈,眼中立刻闪出了光彩,急忙跑过来,把手中针线,拿给她们看:
“大娘,齐妈,你们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小棉袄我做得对,还是不对?棉花是不是铺得太厚了?我怕天气冷,孩子会冻着,多铺了一点棉花,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齐蚂和梦娴交换了一个注视,郁感到心酸极了。纪总管忙对梦娴鞠躬:
“太太,又要麻烦你了!你看她这样子,要怎么办?”
“先别急,我们跟她谈谈!”
齐妈握着那件小棉袄,难过的看了看。
“天虹,你的手好巧,工做得那么细!”
天虹对齐妈笑:
“你看!”她翻着棉袄:“我怕线疙瘩会让孩子不舒服,每个线疙瘩,我都把它藏在里面!你摸摸看,整件衣服,没有一个线疙瘩!”
梦娴看得好担心,转头低问纪总管:
“她这个样子,多久了?”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就没有停过手,没吃东西,也没睡觉。”
“大夫瞧过了吗?”
“换了三个大夫了,大家都说,没办法,心病还要心药医!可这“心药”,我那儿去找?”
天虹对他们的谈话,听而不闻,这时,又拿了另一件,急急的给齐妈看:
“齐妈,这件,会不会做得大小了?孩子明年三月生,算算,三个月大的时候,天气就熟了,对不对?”
天尧实在忍不住了,往她面前一冲,抓住她的胳臂,摇着,喊着:
“天虹!你醒一醒!醒一醒!没有孩子了,你拚命做小衣服干什么?你要把大家急死吗?
一个小孩没有那么重要!”
天虹大震,急遽后退,惊慌失措的看着天尧:
“有的!有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急忙抬头看梦娴,求救的,害怕的喊:“大娘……你告诉他,他弄不清楚!”
“你才弄不清楚!你的孩子已经掉了,被云翔一场大闹弄掉了!你记得吗?记得吗?”天尧激动的大喊。
“大娘!大娘!”她求救的扑向梦娴。
梦娴忙奔上前去,抱住了她,对天尧摇摇头:
“不要那么激烈,跟她好好说呀!”
纪总管眼中含泪了:
“怎么没有好好说,说得嘴唇都乾了!她根本听不进去!”
天虹瑟缩在梦娴怀里,浑身发抖。睁大眼睛,对梦娴说:
“等孩子出世了,我搬去跟你一起住,好不好?我爹和我哥,对孩子的事,都一窍不通。
你和齐妈,可以教着我,我们一起带他,好不好?我和雨凤有一个约会,将来,她要带着她的孩子,我带着我的孩子,我们要在一起玩!把所有的仇恨通通忘掉!雨凤说,我们可以有这样的梦!”
梦娴心中一痛,把她紧拥在怀中。
“天虹啊!你要给自己机会,才能有那一天呀!你还可以有下一个呀!让我们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以后吧!你要面对现实,这个孩子,已经失去了!”
天虹一个寒战,倏然醒觉。
“孩子没有了?”她清醒了,看梦娴,需要肯定的:“真的没有了?失去了?”
“没有了!但是,你可以再怀再生呀!”梦娴含泪说。
她蓦的抬头,眼神秘绝。
“再怀再生?再怀再生?”她凄厉的大喊:“怎么再怀再生?我恨死他!恨死他!恨死他!我这么恨他,怎么会再有孩子?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杀……他不配有孩子!他不配有孩子!”
她一面喊着,一面挣开梦娴,忽然对门外冲去。
“天虹!你要去那里?”梦娴惊喊。
天尧奔过去,一把抱住天虹。她极力挣扎,大吼:
“我要去找他!我要杀掉他!那个魔鬼!凶手……”她挣扎着,痛哭着:“他知道我有多爱这个孩子,他故意杀掉我的孩子,我求他,我跪他,我拜他,我跟他磕头……他就是不听,他存心杀掉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爹?怎么会给我遇到?”
纪总管心都碎了,过来揽住她,颤声说:
“你心里的苦,爹都明白……”
天虹泣不成声,喊着:
“你不明白……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她喊着喊着,没力气了,倒在父亲怀里啜泣着:“上苍已经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又要剥夺掉?我什么都没有,所有属于我的幸福,一样样都失去了。我只有这个孩子,为什么也留不住?为什么?为什么?”
梦娴、齐妈、纪总管、天尧都听得泪盈于眶了。
第二十六章
展家虽然已经陷在一片愁云惨雾里,塘口的云飞新家,却是浓情蜜意的。
云飞和雨凤,沈浸在新婚的甜蜜中,如痴如醉。每个崭新的日子,都是一首崭新的诗。他们早上起床,会为日出而笑。到了黄昏,会为日落而歌。没有太阳的日子,他们把天空的阴霾,当成一幅泼墨画。下雨的时候,更是“画堂人静两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至于月夜,那是无数无数的诗。是“云破月来花卉影”,是“情高意真,眉长鬓青,小楼明月调筝,写春风数声”,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云飞喜欢看雨凤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觉得她的每个凝眸,每个微笑,每个举手投足,都优美如画,动人如诗。他就陶醉在这诗情画意里,浑然忘却人间的烦恼和忧愁。不止他这样,家里每一个人都是这样。雨鹃和阿超也被这种幸福传染了,常常看着一对新人笑,笑着笑着,就会彼此也傻笑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让人笑。小三、小四、小五更是这样,有事没事,都会开怀大笑起来,把那欢乐的笑声,银铃般抖落在整个房子里。
这种忘忧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郑老板来访:
郑老板把一些几乎尘封的仇恨又唤醒了,把一些几乎已经忘怀的痛苦又带到了眼前。他坐在那间仍然喜气洋洋的客厅里,看着雨鹃和雨凤,郑重的说:
“雨鹃,我答应你的事,一直没有忘记。你们姐妹的深仇大恨,我也一直放在心里。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你们还要不要报仇?”
雨鹃眼睛一亮,和展夜枭的仇恨,像隐藏的火苗,一经点火,就立刻燃烧起来。她兴奋的喊:
“你有报仇的方法了?什么方法?快告诉我!”
雨凤、云飞、阿超都紧张起来。
“本来,早就要跟你们说,但是,慕白和雨凤正在新婚,让你们先个几天平静的日子!现在,你们可以研究一下,这个仇,到底要报还是不要报?”郑老板看着云飞:“如果你还有顾虑,或是已经不愿追究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飞楞了楞,还没回答,雨鹃已经急切的追问:
“怎么报呢?”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把阿文他们全体弄过来了!展家的夜枭队,现在都在我这儿!”
“我知道了,那天在喝喜酒的时候看到阿文,他即跟我说了!”阿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