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雅握住了新月的手,眼中,已凝聚了泪。新月立刻就变色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对不对?”
塞雅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昨晚额娘大发了一顿脾气,我……我真没想到,咱们之间的友好,会让她那么反感……更糟的是,珞琳冲动的顶撞她,被打了一个耳光!”新月咽了口气,整颗心沉进了地底。她知道,望月小筑中的欢笑已逝,好景不再。听到珞琳挨打,她更是惊怔莫名。
“她们母女闹得不可收拾吗?”她睁大眼睛问。
“是啊!闹得好凶,我从没看过母女之间这样吵法,把我吓坏了!不过,珞琳说,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她不能再来这儿了!至于我……恐怕以后也不能来了!”
新月咬紧了嘴唇,勉强的点了点头。面庞上的阳光,全体隐没了。“对不起!”塞雅的眼眶,迅速的潮湿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望月小筑的这段日子,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演变成这样子,我……我实在太难过了!”说着说着,她的泪水就无法控制的滚落下来了。
新月被她这样一哭,立即就热泪盈眶了。她一手握紧了塞雅的手,另一手抓起手绢给她拭泪。哽咽的说: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一丁点的错。这是我的命运,上天赐给了我努达海,收走了我和其他人的缘分,孤寂之苦,是我注定该受的!由于你的善良跟热情,已经让我额外享受了一段欢乐时光,我真应该好好谢你才是!”
“新月!”塞雅喊了一声,一时间,热情迸发,不可自已,扑在新月肩上,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
新月又激动,又伤心,又舍不得,又难过……抱着塞雅,也哭了。两个女孩哭了好半天,才在云娃的安抚下勉强拭泪。两人泪眼相看,都是那样的依依不舍,真是越看越伤心。然后,新月一低头,瞥见自己胸前垂挂的项链,一个冲动之下,便伸手将项链取了下来。“塞雅,这段日子以来,你送给我许多东西,有形的,无形的,丰富得让我无以为报,偏偏现在又变成这种情况,往后相聚的时候不多,我更无从回报了!那么,让我把这条新月项链送给你吧!”塞雅吓了一跳,慌忙推辞。
“不不不!这条项链,我看见你天天戴着,可见它是你最珍贵最重视的东西,这我怎么能收呢?”
“你说的不错,它确实是我最珍贵最重视的东西,它包含了许多人的心意,也牵系过深刻的感情,它对我来说,是意义重大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把它送给你。而且,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这条项链应该属于你!我把心爱的东西送给心爱的人,正是让它适得其所!请你不要拒绝我吧!”
新月说得那么诚恳,塞雅感动万分,就由着新月,把项链给她戴上了。
第十四章
黄皆时候,塞雅刻意的换上一件和新月十分类似的红色衣裳,梳了一个新月最爱梳的凤尾髻,再簪上一对新月常常簪的凤尾簪。这对凤尾簪是翠蓝色的,垂着长长的银流苏,煞是好看。当初塞雅看新月戴着,太喜欢了,偷偷的去仿造着打制的。再戴上了新月的那条项链,对着镜子,她自己觉得,颇有几分新月的味道了。等骥远回来,会吓骥远一跳。她想着。为什么要刻意模仿新月,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主要是太崇拜新月了,太喜欢新月了。再来,也是有点淘气。或者,还想用这个模仿,冲淡一些和新月分开的哀愁吧!总之,她把自己打扮成了新月,连眉毛的形状,都照新月的眉型来画。口红的颜色,都是新月常用的颜色。然后,她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等骥远回家。塞雅想吓骥远一跳,她确实达到了目的。但是,她却不知道这场模仿的后果,竟是那么严重!如果她事先知道,恐怕打死她,她也不会去模仿新月!
当骥远回到家里,在朦胧的暮色中,乍然看到塞雅时,他的心脏就怦然一跳,几乎从口腔中跳了出来。他不敢相信的呆在那儿,嘴里低低的,喃喃的,念叨着说:
“新月?新月?”塞雅故意低垂着头,骥远只看得到那凤尾簪上垂下的银流苏,和她胸前那条新月项链。他忽然就感到一阵晕眩,呼吸急促。他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他的手心冒出了冷汗,整个人顿时陷进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慌乱里。因为,她那样静静的坐着,那样低垂着头,那样绕着小手绢,那样欲语还休……不!他心中蓦然发出一声狂叫:这不是新月!新月只有在他梦中,才会以这种姿态出现!他心里尽管这样狂叫着,他嘴里吐出的却是怯怯的声音:
“新月?为什么你在这儿?”
塞雅突然抬起头来,笑了。
“哈!”她说:“我骗过了你!我是塞雅呀!”
骥远大大的一震,眼睛都直了。
“你……你是塞雅?”他呆呆的问,神思恍惚。
“是呀!”她欢声的说,站了起来,在骥远面前转了一个圈子,完全没有心机的问:“我像不像新月?像不像?”
骥远蓦然间,有一种被欺骗,被玩弄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中,还混杂着失望,失意,和失落。他像是被什么重重的东西当头敲到,敲得头晕眼花,简直不辨东南西北了。然后,他就不能控制的狂怒起来。
“谁教你打扮成这样?谁教你冒充新月?”他对着塞雅大吼。塞雅吓得惊跳起来,从没看过骥远如此凶恶和狰狞,她慌乱得手足无措。“这……这……这是我……我……”她一紧张,竟结舌起来。“谁给你的衣裳?谁给你的发簪?谁给你的项链?”他吼到她的脸上去:“是新月,是不是?是不是?她要你打扮成这样,是不是?”“不是!不是!”塞雅吓哭了:“是我自己打扮的,只是为了好玩……”“好玩?”骥远咆哮的打断她:“你疯了!这有什么好玩?你什么人不好模仿,你要去模仿新月?”他抓起她胸前的衣服,给了她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撼。“你这个无知的笨蛋!这有什么好玩?你告诉我!告诉我……”
“我现在知道不好玩了,不好玩了嘛!”塞雅哭着喊。
“你从哪里弄来的项链?你说!”
“项链是新月送我的!衣服是我自己的,发簪是我订做的……”“新月给你项链?胡说!”他怒骂着:“新月怎么可能把她的项链送给你?她怎么可能把这条项链送给你……”
“是真的!是真的!”塞雅边哭边说:“她说这条项链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但她愿意送给我,我也知道不大好,但她一定要给我,我只好收下嘛……我和新月,东西送来送去,是常常有的事,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嘛!”
骥远的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条项链,那块新月形的古玉,那垂挂着的一弯弯小月亮……是的,这是新月那条独一无二的项链!他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更加怒发如狂了。
“你给我拿下来!拿下来!”他嘶吼着,就伸手去摘那项链,拉拉扯扯之下,项链勾住了塞雅的头发,塞雅又痛又怕,哭着叫:“你弄痛我了……为什么要这样嘛?”
“我弄痛你又怎样?谁教你让我这么生气?家里的人那个你不好学?你可以学额娘,可以学珞琳,甚至可以学甘珠,学砚儿,学乌苏嬷嬷……你就是不能学新月!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我不准……”“我知道了,知道了……”塞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拚命点着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呀!我谁谁谁……都不敢学了呀!”骥远终于夺下了那条项链,他红着双眼,瞪视着手里的项链。恨意在他的体内扩散。涨满了他整颗心,涨满了他整个人。“啊……”他发出一声狂叫,好像体内聚集了一股火山熔浆,非要喷发出去不可。他握紧了项链,掉头就冲出了房间,一口气冲向了望月小筑。像一只被激怒的斗牛,骥远撞开了望月小筑的院门,一直冲进了望月小筑的大厅。努达海还没有回家,新月和云娃正拉着克善量身,要给他做新衣服,因为他最近长高了好多。被骥远这样狂暴的冲进来,三个人都吓了好大的一跳。还来不及反应,骥远已直冲到新月的面前,用力的把手往前一伸,手指上缠绕着那条项链。他咬着牙,喘着气,死死的瞪着她问:“这是你送给塞雅的吗?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把它送给塞雅?”新月被他的其势汹汹给吓住了,吃惊的睁大眼睛:
“你怎么这样问?我……我没有恶意呀!我只是要表示我的一番心意啊!”“心意?”骥远受伤的怒吼:“你根本没有心才送得出手,如果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称得上是美好的,大概就剩下这条项链了!它代表还有一段纯真岁月是值得记取的,结果你却把它送人,连这一丁点儿你都把它抹煞了,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新月太震惊了,到了此时,才知道骥远对自己用情竟如此之深!她张口结舌,一时间,答不出话来。骥远恨恨的声音,继续的响着:“我知道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经过这么多不痛快的事以后,你甚至讨厌我,痛恨我,那么,你大可把这条项链扔掉,就像你弃我如敝屣一样!”他把项链“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命令的大吼:“你现在就这么做,你摔了它,扔了它,砸了它,毁了它……你要怎么处理它都可以,就是别让它在另一个女人胸前出现!”克善被这样的状况又吓得脸色发白了,他缩在云娃怀里,惊慌的说:“这条项链是咱们买的呀!为什么要砸了它,毁了它呢……”“是呀!”云娃立刻接口:“少爷你别忘了,这条项链不是你送的,是克善送的呀!格格要送谁就送谁,你这样东拉西扯的,太过分了!”新月急忙把云娃和克善往里面房间推去。
“云娃,你给我看着克善,不要搅和进来!这儿我能应付,让我跟他慢慢的说!你们快走,快走!”
推开了克善和云娃,新月往前迈了一大步,急急的对骥远解释:“请你不要这么生气,项链是我珍惜之物,绝不是随手可弃的东西,把它送给塞雅,确确实实是一番好意,我真的没想到这样会激怒你呀!”“你也没想到她会去做了一件和你一样的红色衣裳,打了一副和你一样的发簪,梳了一个和你一样的发髻,再戴上这条项链,变成了第二个新月!你也不会想到,当我下朝回家,来迎接我的,竟是一个假新月!你教我做何感想?你教我如何自处?我已经苦苦压抑,拚命掩饰了,我是这样辛苦的要遗忘,要摆脱,结果和我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却装扮成你的模样……你们两个,是存心联手起来,把我逼疯吗?”
新月太惊愕了。“有这样的事?我真的没有想到啊!”
“她成天在你这儿流连忘返,翻箱倒柜的找宝贝取悦你,满口的新月这样,新月那样……简直把你奉若神明!你的情奔巫山,对她而言,像是一篇传奇小说,你会不知道你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我每天每天,必须忍受她说这个,说那个,这还不够吗?我逃也逃不开,避也避不开你的阴影,这还不够吗?你还要让她装扮成你来打击我!挫败我……”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新月急喊着:“我只是太高兴了,因为她肯跟我做朋友,我就受宠若惊了!我怎么会要打击你呢?我是这样战战兢兢,唯恐你们生我的气,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大家都高兴,我发誓,我一直是这种心态,我怎么可能要打击你呢……”
“我不要听!”骥远咆哮着:“你如果为我设身处地的想过,你就应该远远的避开她!我心中的隐痛,她不了解,难道你也不了解吗?还是你压根儿就不在乎,还是你很乐意看到我受苦受难……”“不……”新月惶恐的,哀恳的看着骥远:“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啊……我以为,塞雅已经治好了你心里的痛……”“啊!不要对我说这种鬼话!”骥远更加受伤的狂叫:“你对别人的伤痛,是如此的不知不觉,你最少应该知道,这条新月项链,已经形同你的徽章一样,整个将军府都知道它的来历,它的故事,结果现在叫塞雅戴着到处跑,向所有的人提醒我的失败,提醒这个家族中发生的故事,你叫塞雅变成一个笑话,叫我无地自容,你知不知道?”
新月拚命的摇头,越听越惊慌失措,简直百口莫辩。泪水便夺眶而出。“骥远,你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她痛苦的喊。“是我欲加之罪……好,好,是我欲加之罪!”他抓起桌上的项链,往她手中一塞:“你给我砸了它!你给我摔了它!你砸啊,摔啊……”“我不!”新月握着项链,转身就逃。“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砸了它?你不了解我把它送给塞雅的深意,我收回就是了!我不砸!我不砸,我不……”
骥远此时,已失去了理智,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就抓住了新月的手腕,拚命摇撼着她,嘴里大吼大叫着:
“砸了它!砸了它!砸了它……”
“我不要!我不要……”新月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这样的大闹,把云娃、克善、砚儿、和丫头们都惊动了,云娃一看这种局面,就冲上去救新月,嘴里十万火急的对砚儿喊:“快去请老夫人,请小姐,请塞雅格格……找得到谁就请谁,统统请来就是了!”砚儿飞奔而去。云娃扑向新月,去抓新月的手,要把新月从骥远的掌握下救出来,一面对骥远大喊:
“少爷!你放开格格呀!请你不要失了身分呀!少爷,你冷静下来啊……”“我不要冷静!我也没有身分,我早就没身分可言了!你给我滚开!”骥远的手,仍然牢牢的扣住新月的手腕,抬起脚来,就对云娃踹了过去,云娃痛叫一声,整个人就飞跌出去,身子撞在桌子脚上,把一张桌子给撞翻了。这一下,桌子上的茶杯茶壶,书书本本,香炉摆饰,全都唏哩哗啦的摔碎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都是。就在此时,努达海从外面回来了。他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依稀是骥远在咆哮,他就大吃了一惊。待得冲进门来,一看到这个局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下就脸色大变,厉声的大吼:“骥远!你在干什么?你反了吗?快放开新月……”说着,他一把就揪住了骥远肩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