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了解你,芷筠,”殷超凡不安而烦恼。“你一定要通过我父母才和我结婚吗?你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我父母?你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难道……”他想起父亲对芷筠选择他的那几句评语,心里有点发冷。
芷筠摇摇头,她觉得被伤害了。她的眼神阴郁,而声音里充满了无助与无奈。“你应该了解我的!”她说:“难道要让别人批评我,不择手段的引诱你,以达到结婚的目的!再利用父母不得不承认的弱点,来当殷家的少奶奶!”
“那么,”殷超凡更加怀疑而且生气了。“如果父母永远不批准,你就宁可永远不嫁给我吗?你的爱情就如此经不起考验?你把名誉看得比爱情更重要?”
“不是,”芷筠说。“只因为你是殷家的独生子,只因为你会继承庞大的产业!如果你一无所有,我不会在乎你父母的反对与否!”“我还是不懂!”她翻身坐了起来。拂了拂散乱的头发。
“算了!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吧!”
“要谈!”他固执起来:“你说说清楚,是不是一天得不到我父母的同意,你一天不愿意结婚?是不是你决不考虑和我去法院公证?”“我考虑,”她说,深深的、深深的凝视着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来。“我说过的,在那唯一的一条路之下,我愿意嫁你。”他怔了,努力的想着,一时间,脑子里是一团混乱。
“什么唯一的一条路?你再说一遍好吗?那条路?”
“哦,不不!”她慌忙摇头,一把抱住了他,激动的说:“忘了我的话!我无权、也不该作这样的要求!哦,不不!超凡!让我告诉你吧,我爱你!全心全意的爱你!我们先不要谈公证结婚这件事,最起码,你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好不好?我只对你说一句;”她正视着他,满脸的激情。“活着,我是你的人!死了,我是你的鬼!无论生与死,我发誓除了你,不让任何一个男人碰我!否则,我会被天打雷劈,万马……”
他一把紧拥住她,迅速的用嘴堵住了她的唇。强烈的、激动的、疯狂的吻着她。所有的怀疑和阴影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滚倒在草地上,身子贴着身子,心贴着心,彼此的呼吸热热的吹在对方的脸上,双方都感觉得到对方的心跳。他们的头顶上,有蓝天,有白云,有摇曳的松枝。他们的身子底下,有小草,有野花,有落叶与青苔。天地,因他们的爱而存在,世界,因他们的爱而美丽!连那痴痴傻傻的竹伟,也被这份爱所感染了!他跳着,蹦着,唱着的跑了过来。
竹伟嘴里在哼着歌,手中,不知从何处采来了一大把类似芦花的植物,那白色的花穗在风中轻颤,别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韵致。芷筠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怔怔的望着竹伟,她侧耳倾听着竹伟的歌声。竹伟玩着芦花,断断续续的哼着、唱着,隐约可以听出那调子婉转柔和。殷超凡也被吸引了,他看看竹伟,又看看芷筠:
“我从没听过竹伟唱歌!”他说。
“他在唱妈妈生前最爱唱的一支歌!”芷筠说,她的眼睛发亮,面颊发红,整个脸庞都绽放着一种稀有的光采。“那时候,我们住在郊外,倚山面水,到处都是草原。爸爸妈妈常带着我和竹伟,到山里去玩。爸爸妈妈那么恩爱,你很难看到如此恩爱的夫妻!我和竹伟就到处采草莓,采芦花。那是我们全家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期,竹伟才五、六岁,我们还没有发现他的毛病。那时候,妈妈总是唱这一支歌,后来,为了给竹伟找医生,家里的气氛就变了,等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过这支歌。奇怪的是,竹伟怎么会唱起来?”
“知道吗?”殷超凡感动的说:“那段幸福的时光一定在他脑中有极深刻的印象,现在,在这山林之中,又有如此相爱的我们,就把他带回到幸福的过去里去了。”
“我想也是的。”“我很好奇,你还会唱那支歌吗?”殷超凡问,倾听着竹伟那忽断忽续,模糊不清的句子。这时,竹伟正试着把那些摘下来的芦苇,再种回泥土里去,忙得不亦乐乎,对芷筠和殷超凡的对白完全没有注意。
“是的,只是我唱得不好听。”
“我要听你唱!”她唱了,那是支音韵柔美的小歌,殷超凡一上来就被抓住了,而且激动了。“还记得那个秋季,我们同游在一起,我握了一把红叶,你采了一束芦荻,山风在树梢吹过,小草在款摆腰肢。我们相对注视,秋天在我们手里。
你对我微微的浅笑,我只是默默无语,你唱了一支秋歌,告诉我你的心迹,其实我早已知道,爱情不需要言语。我们相对注视,默契在我们眼底。”她唱完了,眼睛闪烁着,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好听吗?”她问。他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芷筠!”他叫着说:“这支歌是为我们而作的!”
“什么?”她愕然的问,仔细回想着那歌词,她就也兴奋而激动起来。“真的!好像就是在说我们!”
“芷筠!”他嚷着,用手握着她的手臂。“你还敢说不嫁我吗?你敢说吗?你母亲的歌,却冥冥中唱出了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爱情,和我们要抓住的秋天!芷筠,我告诉你!我们的事,早就命定会发生的!从那天摔跤开始,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命中你有个竹伟这样的弟弟,才会在巷子里丢扫帚,命中要我那一刻经过那巷子,才会遇见你!竹伟的不健全,就是老天为了要撮合我们的!芷筠,你瞧,你母亲怎会唱这样一支歌?因为她知道我会遇见你!现在,她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要保佑我们相爱,撮合我们的婚姻,所以,她使竹伟及时唱出这支歌!”芷筠睁大眼睛,怔怔的望着他。
“哦,超凡!”她喘息的说:“你不要说得太玄!”
“真的!真的!”他叫着:“人类的姻缘,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你难道不信吗?人死而有灵,你难道不信吗?你父母泉下有知,一定会让我顺利娶到你,因为——”他强调的说:“他们知道我有多爱你!”“哦,超凡!”芷筠激动的嚷着,热烈的看着他。然后,她抬起头来,望着那广漠穹苍,父亲母亲,你们真的在层云深处吗?真的在冥冥中保佑着我们吗?那么,指示我一条路吧!指示我一条正确的路!怎样做我才没有错?嫁他?或不嫁他?
“芷筠!”好像是在答复她的心声,殷超凡及时的说:“嫁我!我明天就去登记,下个星期就可以公证结婚!不要再去管那些反对的力量,你勇敢,你倔强,没有反对可以推翻我们的爱情!嫁我!芷筠!”
“我……我……”她嗫嚅着,目光仍然在层云中搜索,父亲母亲,你们在那里?风在呼啸,松林在叹息。她听不到父母的回音。“不要再犹豫!”他命令着:“嫁我!”
“我——必须再想一想。”
“想多久?五分钟?十分钟?还是半小时?”
“给我一个月时间!”他盯着她,眼中燃烧着热烈的火焰。
“为了折磨我吗?”“为了爱你,我不想做错事!”“我给你一星期!”“半个月!”“哦,你真会讨价还价!好吧!”他重重的一甩头:“半个月后,我们去公证!”“我并不是说半个月就嫁你哦,我只是说考虑……”
他用嘴唇堵住她的话。
“你要嫁我!半个月后,你将成为我的妻子!”
是吗?会吗?命运是这样安排的吗?半个月!事实上,一星期后,一件事发生了,扭转了他们整个的命运,也改写了他们的历史!
第十五章
这天早上,芷筠醒得很晚,既不需要上班,她就总是尽量多睡一下。刚醒过来,她就听到客厅里有人声,再一听,就听到霍立峰那响亮的嗓子,在大声的说着:
“告诉你,竹伟!对付坏人,你就只能用拳头!看到了没有,这样一拳,再这样一劈,扭住他的手臂,这样一拐,喀啦一声,胳膊准断掉!过来,你再做一遍给我看!把我当作张志高!来呀!来呀……”
这家伙是唯恐天下不乱!又在教竹伟打架!竹伟学别的东西学不会,学打架还一学就会!芷筠心里冒着火,翻身下床,她披了一件睡袍,就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霍立峰!”她生气的喊:“我跟你讲过几百次,不要再教他打架,你怎么不听呢?”
“姐!”竹伟傻呵呵的说:“坏人是一定要打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芷筠对竹伟瞪着眼睛。“坏人有警察来管!”“霍大哥说,警察只抓好人!警察把我关在笼子里,我不是坏人,也不是猴子!”芷筠盯着霍立峰:“你又灌输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观念!”她生气的嚷着:“你自己不学好,也教他不学好……”
“慢点,慢点!芷筠!”霍立峰叉着脚,站在屋子中间,那么冷的天,他连件毛衣都没穿,只穿了一件衬衫,胸前一排扣子都没扣,裸露着他那肌肉结实的胸膛。“我是好意!一大清早跑来教竹伟打架,你当我闲着没事干吗?我告诉你,昨天半夜,‘虎子’来通知我,张志高联络了几个打仔,预备趁你不在家的时候,要‘摆平’竹伟!你瞧着办吧,你可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着他,他总有一天被人揍得半死!”
“奇怪!”芷筠急了。“我们又没得罪张家,就说那次打架吧,也是张志高先开的头,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和竹伟过不去呢!竹伟连红黄蓝白黑都分不清,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如果人人都‘讲理’,我们还动拳头干吗?”霍立峰双手叉腰,气呼呼的说:“再说,你认为没得罪张家吗?你得罪的人多了!去年有个营造商说要买你家房子,对不对?你拒绝了,对不对?”“那关张家什么事?房子卖了,我住到哪里去?何况他们只出那么一点点钱!”“那营造商是和张家合作的,你家的地和张家的连着,要改建公寓就得一起建,你断绝了人家的财路不说,又去勾搭上台茂的小老板!”“这……”芷筠结舌的。“这又关张家什么事了?”
“咱们都是些个苦哈哈,你弄了一个殷超凡,成天开着辆崭新的野马,招摇过市,大家看着就不舒服,别说张家他们,连我看着都不舒服!你是公子哥儿,你到家里去摆阔,别摆到咱们这儿来!再说,上次你那个老板,也用汽车把你送回来,现在整条巷子都在说,你是个……”他咽住了。
“我是个什么?”芷筠气黄了脸,追问着。
“是个婊子!”霍立峰终于冲口而出,也气黄了脸。他指着芷筠的鼻子,没好气的嚷:“我告诉你,从小我们一块儿玩大的,虽然都没认真过,可是,别人都把你当成我的马子,现在这样一搅和,连我都没面子!你告诉那个姓殷的小子,别再开着他那辆野马跑来,把整条巷子都堵住,否则……哼哼!”
“否则怎样?”芷筠气得头都发昏了,“你们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别人有汽车,碍你们什么事?有本领,你们自己去赚钱买车,不要看着有车子的人就恨……”
“喂喂!”霍立峰歪着脑袋,手往腰上一叉,把衬衫掠在身后,露出整个胸膛来。“你说话小心点,我是好意,从头到尾,我就没找过你麻烦,对不对?你少惹火我,如果不是我暗中保护你们,你那个姓殷的小子早就挨揍了,竹伟也早就没命了!你还振振有辞呢!车子!谁都知道你董小姐高攀上有车阶级,看不起我们这些穷朋友了……”
“霍立峰!”芷筠又急又气又委屈,她大声的喊着。“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子的人!”
“我知道有什么用?我那些哥儿们可不知道!再说,你别嘲笑我们没钱买车,姓殷的那家伙,是自己赚钱买的车吗?还不是靠他老子?咱们就看不起这种人!总有一天,他那部野马,会给人砸成粉碎,你等着瞧吧!如果他聪明一点,就少开车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是一阵汽车喇叭声。顿时间,芷筠和霍立峰都变了色!说曹操,曹操就到!那汽车喇叭声像是对霍立峰的一种威胁,一种讽刺,霍立峰的眉头就紧紧的拧在一块儿了。站在那儿,他寂然不动,芷筠也有些发愣,今天不是星期天,他怎么有时间来?倒是竹伟,一听到汽车喇叭,就高兴的嚷着:“殷大哥来了!”他冲到门边去开门,霍立峰冷冷的说了句:
“你这个殷大哥也不是个好人!”
竹伟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傻呵呵的望着霍立峰发呆,一面伸手机械化的打开门来。
殷超凡兴冲冲的冲了进来,叫着说:
“准备!准备!难得我今天休假,我们开车出去好好的玩他一天……”他倏然缩住口,诧异的看看芷筠,又看看霍立峰。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立刻爬上了他的心头。
“嗯哼!”霍立峰没好气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扫了殷超凡一眼,对芷筠轻蔑而讽刺的说:“阔少爷登场,穷小子退位!”他往门口走去,到了房门,他又回过头来,对殷超凡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这时代,金钱万能,汽车至上,看好你的马子,别让她给更有钱的人追跑了!”
“霍立峰!”芷筠愤愤的嚷。
“好了,好了,我走!我走!贵公子驾到,”霍立峰冷笑着。“瞧我就不顺眼了,是不是?好吧!我走!我走!”
他冲出房间,“砰”然一声带上房门,他关得那样重,使整个房子都震动了。殷超凡满腹狐疑的望着他的背影。什么打扮?他几乎没穿衣服!再加上那满口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他在暗示些什么?难道父亲所调查的竟是真的?他觉得那嫉妒的火焰正无法控制的燃烧起来;掉转头,他一眼看到芷筠,披着一件睡袍,只是“披”着而已。里面的睡衣是薄菲菲的,整个胴体,隐约可见。而那蓬松的头发,尚未梳洗的脸庞,睡靥犹存的面颊……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霍立峰的“马子”!他经常在她家过夜!他们是青梅竹马……父亲所有的话都浮上了脑海。他瞪着她出神。
随着他的瞪视,芷筠迅速的发现自己服装不整了。她慌忙用手扯紧睡袍的前襟,“啊呀”的叫了一声,说:
“我还没洗脸换衣服呢!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