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茫茫尘世中的你
最近看了一本小说,小说中略具姿色的女主角,动不动就强调自己美得像是九天仙女下凡,一点也不懂得温柔和谦逊!
阅读的同时,不断质疑现实中真的有这种人吗?
仔细一想,在我屈指可数的朋友中,居然就有这种人哪!
举个例子,在国语发音中,有时难免「发」「花」不分(有时候是故意的)。但她偏就会下巴一扬,眼珠下瞟,声音微提,纠正你道:「哪个白痴把发疯念成“花”疯?那这个人还真是“花”痴一个!」
我想谁都听得出来,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念法,而是在「白痴」这两个字!
论姿色,她还算是清秀,论内涵,也没念过什麽书。但是,你知道吗?她居然能在大庭广众下发表如下的结婚观——我是不婚俱乐部的一员,因为台湾没一个好男人,个个笨得比猪还不如!不过或许不能骂他们笨,应读说是我太聪明了唉!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
这使我想起漫画「灌蓝高手」里,总是自称是天才的「樱木花道」,以及老爱骂别人白痴、笨蛋的「流川枫」,还有少女漫画「大众千金」里自傲任性的「白鸟丽子」——这些主角总能引人爆笑,且迷恋上他们如此特别的个性!
在小说里似乎也开始有这种倾向女主角不需长得太漂亮,但一定要有灵性,其个中之美只有孤傲的男主角会发现、会陷入;另外一类则是,女主角对爱情、对世事总抱持著满不在乎的态度,在一向迷糊度日的日子里巧遇男主角,展开一段喜剧化的恋情。
如此看来,像曼奴这种温文可人、柔弱纤细、善良有礼的小女生,因为不懂得发挥自己的个性,所以已经被摒除在女主角的名单之外了。唉……(嘿嘿!要「吐」可以,前题是先拿本书挡在这本书上,谢谢!)
***
有一天在火车上,告诉自己来「画」个都会男女的速食恋情吧这是(两两相望)的灵感由来。当时是预备与朋友合作一篇十六页的短篇漫画,重点在於现代人老是在等待恋情,但由於太过缺乏耐性,反而一再地错过即将到来的爱情。
当朋友将人物设定好後,我觉得很喜欢四位主要角色的造型,提议将之延长为长篇创作;於是依照人物的外型,定出了名字、个人背景,跟著亦完成了故事大纲。
在构思故事时,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好像这些人物、这段故事原先就已存在,并不是我所创造、设计似的。
担任朋友的助手,以二十四页漫画完成了第一章;投稿至出版社,希望一圆漫画编剧之梦,不过还是被退了稿。
朋友说她不当漫画家了,烧掉了几年来努力创作的漫画稿,决定走回本行。
她说:「通过考试的成就感比较容易完成,所以我放弃再作梦了!」念了几个月的书,她顺利插进一所大学。
後来,与前面二十四页漫画稿同时寄出的小说,却是与漫画原稿全然迥异的命运——获得了被印成铅字的机会,也就是曼奴的第一本小说《狂炽》。
接著,我试著将已有完整大纲的(两两相望)写成小说。
稿子一完成後,我迫不及待想拿给这个朋友比较漫画与小说的差别。但她却劝我,即使当成了漫画家、小说家又怎麽样?谁能保证自己的故事会畅销、会受人欢迎?
的确,希望自己的想法、自己笔下的人物受认同是写作的动力之一,我并不奢求大红大紫,我也不认为自己写作的笔法、情节优於其他创作者;我相信,在茫茫人海中,必定有这样的读者存在——极巧合地在书架上拿起了我的书,且在阅读之後,故事情节能在她的心中留下一些感觉。
所以,与我心灵波长相契合的读者,期待与你相遇!
第一章
翁颖凯退後一步,
双手插进裤袋,
摆了—个很帅的姿势,
同时扮了—个很酷的表情,
使得康意蓉看得有些著迷了……
每年十二月是「至胜」关系企业——由翁氏主导,全方位营运的著名企业——举行一年一度的徵才活动。
「至胜」公司的待遇、制度,不仅比公家机关优渥健全,个人更是可以从工作中获得极大的成就感。而工作地点——「至胜」智慧型大楼——预言未来建筑物设计规画的主流,整合大楼设备自动化、通讯自动化及办公室自动化机能,更是使各级员工与建筑物有著相融合的关系,致使员工工作压力缓和、工作氛围和谐自在。
所以,「至胜」每年的年度徵才活动,总能吸引无数青年男女前来应试。竞争激烈之程度,不下於录取率日趋下降的高普考试。
而甫自中部某私立商专毕业、毫无工作经验的康意蓉,竟能顺利通过笔试、复试和面试,到今天参与第二次面试与分发部门的资格……实在是跌破众人眼镜!连只怀平常心一试的她,同样好生意外。
* * *
康意蓉念书时成绩平平,并非特优亦非恶劣;是那种在一所学校里待了五年,没有一位老师会特别记得的平凡学生。
五年里,日复一日,上学、放学,寒假、暑假……过著枯燥却理所当然的日子;在班上也无谈心挚友,更遑论集党结派。好不容易,五年风雨无阻,连放台风假也照常上课的康意蓉,将於结算出席率的当天,首度成为焦点,接受众人恭贺成为班上唯一的全勤奖得主、竟在第七节课时,接获训导处通知:家中有人急病,请速返家!
而在毕业典礼颁发全勤奖时,康意蓉意会到这将是她一生中唯一可得却未得的奖项时,她不禁有一股失声痛哭的冲动;但仍即时在众张嘻笑道别的嘴脸里,强自压抑了下来。
当父亲开著合乎他的财产地位,却不能搭配他常年在阳光曝晒下的灰土色皮肤的宾士车,搬送她在宿舍的行李、载她回家时,她在车上梦见自已得到了极高级的装框全勤奖。带笑醒来後,意识到现实与梦的强大差别,不免对旁座的父亲嘀咕数句。
因为当她赶回家探望「急病」的家人时,发现这位「病人」正跷著二郎腿、开心的坐在电视前哼哼唱唱!
「因为当时很想你嘛!」康父操著亲切的台湾国语,说著令人发麻的话。
「是你自己笨!谁也知道该先打通电话问清楚,哪像你傻愣愣地就被老爸骗回家了?」搬来台北後,同久居台北的姊姊谈起这档事时,姊姊清言淡语说了她几句。
其实康意蓉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在意这座小小全勤奖?她真的不明白。
她一直甘於平淡的日子,且若真要她一夕间成为名人,她也会不习惯;所以,得不到全勤奖应该也不是怎麽了得的事。但她就是不明白当毕业典礼上颁发那个不属於她的奖项时,怎会有那股由心脏主导、五脏六腑连成一线、强烈抽痛的无力感……
再谈谈爱情吧!但是,如果谈到康意蓉的爱情,那可就真是——唉!
就这麽一声短叹实在难以表达其中的可叹性;至少在「唉」音出来後,声音要略低,还得带点气音,尾音则尽其可能的拉得又长又苦——这才足以表现出康意蓉活在世上的二十年,在爱情成绩表上的一片空白!
能这麽「无欲」得彻底,实在是个怪人,而且是个很怪的小女人。虽然商专里,男女不成比例,但每一学期与外校的联谊活动,她也是保持著全勤纪录;偏偏每回就是没有人对她动心,她也单纯的以为联谊就是联谊,绝不是「来电五十」。
无意间,她对爱情一窍不通的这回事,被班上公认的一名广播电台知道,顿时连隔壁班也认识这名「清心寡欲」得厉害的小女生。说真的,她不太愿意想起这回事,因为当大家夸她「清纯天真」的同时,讥讽嘻笑的目光也告诉了她,她实际上是个「白痴无知」的小可怜!
这才明白,相亲结婚早已是不合时宜的观念,她却将之视为「毕业志向」。
所以,她当下跑至书局,买了数套某知名男星的写真集,背下书中附录的个人资料後,逢人便讲她对他好有感觉,好喜欢,简直就是爱死他了,拜托大家一有他的消息,绝对要立刻通知她天知道那是什麽感觉?!
对偶像痴迷这回事,怎麽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她这麽平凡、这麽了解自己,会作这种青春偶像梦?省省吧!
所以又是所以,谈到康意蓉的爱情,也只能——唉!
毕业回家後,她便依家人的安排相了一次亲,想到这次相亲,那可真是——一场噩梦。
康家是中南部的大地主,北部的五谷杂粮有绝大比例的地由其供应;地价飞速上涨後,小意思地卖掉几甲地後,康家俨然成为中南部的土财主、街巷闻名的暴发户。
不过,除了购入名车、搬至华宅,康家依然保持乡村纯朴特色,一样下田,一样过日子。
而当康父公开徵求么女女婿时,一天内,全村煤人挤破了头要登门造访!
只是,她的第一次相亲,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对坐上两个小时的相亲……
她的要求真的不高,几乎可是说只要是个「男」的就行了;但令人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男人抹得油亮的头发,接近三十岁还青春不离痘的橘皮脸颊,疏眉、细眼、扁鼻、阔嘴,张开嘴便露出挂满浓厚烟垢的黄板牙,卷起舌头说话则现出令人作呕的槟榔渍;这还不打紧,若是人品真如煤人婆所形容的敦厚朴实,她还愿意考虑考虑;但是,他穿来会面的那套「屎」色西装,配上「屎」色皮鞋,筒直把他自己打扮成一堆……
请原谅这种不礼貌的形容,但她实在不敢想像与这种人生活一辈子的悲惨景象。
专程从台北赶下来,陪她一起参加相亲的姊姊,更是差点儿笑掉了下巴。
次日,康意蓉的姊姊提议,让她独自到台北,过过真正独立自主的生活,尝试寻找属於她自己的梦想……康意蓉点头後,康家父母二话不说,在台北市区买下一间舒适的单身套房,让她尝试「独立」。
来到台北,经过「至胜」智慧型大楼时,真的不知如何形容,她竟有冲进大楼的冲动。
问清楚「至胜」企业的营运方向与年度徵才的活动,拥有一家贸易行的姊姊夸她「识货」、请她自行努力後,从此消失在她面前。
读了一些面试须知的书籍,草草复习学校某些课业,混混沌沌地报名应试,胡里胡涂地到今天……
她穿了最得体的洋装,梳了自认为最适合同自己脸型的发型,带著必胜的决心来到这里!
她要获得这个工作,在事业上寻求自己的一片天空,在爱情上独立而自主,努力追求!
是的,一切新生活,就从得到这个工作开始——顺著标示说明,康意蓉走向三楼大厅;踩著廊道上的地毯,有一种成为「至胜」一分子的高度认同感。
「咦?」她看见一名男子,瑟缩在走道旁,畏寒似地抖著。
不舒服吧!她想。继而看见男子侧面流著涔涔冷汗,双手捧著腹部,十分苦痛的样子。
也是来应徵的吗?康意蓉心想,因为太过紧张吧!她愣了两秒,不知是否该趋前帮他,但随即想到报到的时间将至,怕会耽误……
康意蓉心一横,打算举步离开。
「哎……哎哟……」
虚软的喊痛声,直直灌入她虚软的耳根子,喊得她的肚子好似也绞痛了起来。她停下步伐,说什麽「助人为快乐之本」实在是有点老套,她宁愿相信「见死不救会遭天谴」!所以,她回头看著痛苦万分、蹲跪在地上的该名男子。
其间不断有应试者经过,却没有人多看一眼虚弱瑟缩在墙边的他,连前方大厅的工作人员也未注意到他;离他们最近的还有一个倚著墙、大刺刺地看著报纸的男士,亦未抬头关心地看看他,给予帮助……
「你还好吧?」康意蓉发声,她走近他,同时说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伸手扶他的同时,他突然抬起头,一骨碌展开好似胜利的微笑,向她说这:「我很好,谢谢。」
这是怎麽回事?三十秒以前还痛得一副要死掉的样子,而她一走近他,他立刻变得健康快活?康意蓉张大了眼瞧他,有被戏弄的感觉。
男子站起,挺眉笔直地走向倚墙看报的另一名男子,丝毫不再有病痛的迹象。
康意蓉不自觉地跟上去,听他们在谈论些什麽。
「一比一扯平!不要看我平常呆呆的,我的演技可好得很。」装病的男子说道。
「这哪算啊?」倚著墙的男子手一摆,一脸不屑,「那个头发绑成扇子形状的女孩,一看就知道好骗得很,一点难度都没有。」
太……太过分了!康意蓉气得牙齿上下打颤,一时说不出话来;利用人家的同情心,还说她一副好骗的样子,好似她的脸上写著:我很好骗,快来骗我!
还说她的头发是扇子头?怎麽可以这样?她全身上下就属这袭乌溜长发尚属养眼了,居然被一个头发散乱得像一撮「鸟窝」的男人,以鄙夷的口气、脸色,形容她的发型像「扇子」?他怎麽不说像「扫帚」倒乾脆点?
而且,她将头上正上方些许头发後梳,略微留下两道细发垂在睫前增添抚媚,以及长发自然披在肩上,只在发尾附近夹上发饰,以免散乱、不礼貌;这麽大方、得体的发型,他怎麽可以……好啦!就算是真有那麽一点像略开的花扇子,基於男性的体贴,他也不应该说得如此直接!
亏他两人西装毕挺,衣冠楚楚!
见两人仍为胜负僵持不下,康意蓉又走近他们些。
「你怎麽可以耍赖,说好一人一次机会,而且你刚刚骗的那个还不是……」
「那个可不一样,远看成熟迷人,近看精明能干,说起话来却又天真可爱,好过这个女子太多罗!」先前倚著墙看报、有一头「鸟」发型的男子挑眉说道。
真是太……太过分了!她和这麽好的女子不一样,差太多?这麽说来,她远看幼稚得令人嫌,近看笨手笨脚,说起话来又俗又土罗?
「这两个……」康意蓉气得直发颤,咬著牙酝酿一瞬即发的怒气,抓住两人说话空档,立刻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子,朝著他们两个大吼:「大—混蛋——」骂完掉头便走。
「哇!大声婆!」装病的男子遮著耳朵,觉得整栋钢筋大楼也被吼得抖了起来。
另一名无意间损得她想落泪的男子竟追上来,「小姐,请等一下。」手上不知何时拿出笔记本及钢笔,挡在她面前,问道:「请问芳名、年龄、学历、工作经验,希望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