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在指我……有一个世纪长的时间,我喘不过气来。喜欢、不喜欢……我想听的是哪个答案?
我紧紧咬着下唇,深恐任何一个回答都会使我惊唤出声。
我侧了侧耳,两脚发麻,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答案,我什么都听不到……
“不是……”
我听到了……
我整个人崩溃了似的,瘫跪在地上。这个答案不令人意外,他本来就没有喜欢我的必要。他连方真绮都看不上眼了,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个不起眼的丫头?
只是,为什么我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浑身没了活力,连坐正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好,我希望你不是骗我。这是你公寓的钥匙,还给你。”方真绮大概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这句话说得很平静。
我听到她走开,上了车,关上车门,发动车子离开的声音。我想爬起身,躲到邻边车子,以免被殷然玺发现我在这里,但是我连伸直手指都做不到。
后方响起向我走近的脚步声,我无意识的转过头,正好迎上怔愣地看着我的殷然玺。
无言对视许久,他蹲在我身前,“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极为不舍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眼中为何有着浓浓的疼惜。“你……都听到了?”他小心翼翼的问,同时伸出手;我来不及闪躲,他便轻轻的以拇指拂过我的脸庞。
我这才知道,我居然在哭,而且已经泪流满面。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急急地以袖口抹抹脸,为免声音哽咽,在开口前我刻意干咳了两声。“你怎么没说偷听的是小狗?”我俏皮的朝他吐舌头。
没有比此刻了解什么叫做演技——想哭的时候却得若无其事的笑。
许维廷的笑声与说话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他们大概不耐久候,便回来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我半蹲起,拍拍长裤上的沙层,伸了伸发麻的双脚,再抹抹脸;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侧着头看许维廷等四人走来我们身边。
殷然玺也站起,附在我耳边要开口时,我向前一步避开他。
“怎么了?怎么看不到师母?”许维廷左看右看,发现方真绮的车子也不见了。他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耸耸肩,不打算回答。
“她有事,先走了。”殷然玺说。
我走到许维廷身后,感受到殷然玺的目光紧紧跟着我,我眯眼望向远方。
“那怎么办?六个人怎么挤一辆车?”许维廷发现最重要的问题。
“将就将就罗!这样说不定比较好玩。”姜美祯就想和龚信文黏在一起。
“不如这样吧!”许维廷突然转过身拉着我的衣袖,“我就牺牲一点,让你坐在我大腿上好了!”
“你想得美咧!”我挥开他的手。这小子,居然想吃我豆腐!
“难道陈昭宜的大腿你才要坐?”他斜眼问我。
“神经病!”我和陈昭宜异口同声,再一起敲他的头。
我说:“旁边一对亲密爱人都没说话了,轮得到你开口?”
“我们俩可谁都没招惹,别找我们麻烦!”姜美祯依进龚信文怀里。看得我们三人同时眼红的将目光调往别处。
隐约的感到殷然玺一直瞅着我看,我则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别回应他的眼神。
只要避开他,我就能若无其事地和其他人嬉闹着。
第八章
星期天下午五点多大家回到了台中。一起在电影院看了部西片,又在百货公司游乐区玩到近十点,才在光莒新城大门前解散。
我也十分清楚从大门前走回宿舍的这一段路上,避不开殷然玺。而在这之前,多亏许维廷一直缠着他问问题,以至于在整段旅游中,我未曾和他再说过一句话。
这趟旅程与我所想像的相去甚远。原先我以为在昨晚大家会拆伙各自行动,结果只走了个方真绮;原先我也以为跟这些人在一起会很乏味、很无聊,结果却被许维廷逗得好几回抱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
当然,最令我意外的,是殷然玺和方真绮的那段问答……意外殷然玺短短两个字“不是”,竟能像把利刃直刺入我的心,痛得我瘫跪在地,泪流满面。
我完全不去想这其中带有何种含意。我只知道,努力躲开殷然玺,才不会受到更深一层的伤害。
我加快脚步走向宿舍所在的公寓楼层,殷然玺则紧跟在我身后。他跟着我一起进入电梯,我不想开口和他说话,便没有依前礼拜令他不准和我共乘电梯的言论赶他出去。我与他站在电梯里呈对角的两个角落。
“你不要躲我……”他的声音低低的在电梯里起了回响……
低着头,我看着自己的鞋子,没回他话。
“昨天我不得不那样回答,我是怕……”
我不自主的抢过话,“你回答什么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听到了全部的对话。”
“我没听到!即使听到了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他向前一步,站在电梯中央。
我别开头,“我想哭就哭,还需要跟你报备?”
“漫努……”
我捂住耳朵,吼道:“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你不要再开口!”
他后退回原位,不再开口。
抵达十四楼,我拿着钥匙开了钢制大门。在进门前,我丢下一句,“你和‘师母’怎么吵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关上门时,我见他怔愣地站在他家门前。
回到房里,喵呜跳到我身上又叫又嚷的,我这才想起昨天忘了将它放到外头,让它自己觅食。赶紧盛了猫食给它,顺遂也弄了点东西给被锁在阳台的王子吃。
有好久的时间没带它们到外头走走了。
我向它俩道了几句抱歉,实在没那个心情带它们出去。
走回房间,捧起那把陌生人送给我的水晶钥匙。
该留着这梦想吗?真的有个人默默在注视着我、守护着我?
该继续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永远不变的真爱吗?
这个礼拜班上最轰动的新新闻,就是最新班对曝光了!
姜美祯又用她那招“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主动大肆宣传。
算起来班上这几对班对,就属姜美祯和龚信文最登对。自古以来,俊男美女配是最让人乐见其成。
本来以为龚信文会不好意思承认,没想到恋情公开后,他反倒大大方方的和姜美祯出双入对。为此姜美祯还一直向我炫耀她对他“调教成功”。
私底下我问过姜美祯,对于她和龚信文在毕业后的未来有何打算,她却怪我想得太远,她和龚信文在一起,只不过为了在五专最后两年有个伴,哪想得了那么多?
我愈来愈接受人不可能一生只爱一次的事实了;当然,一爱就是一生,更难!
但是,事实上我却执着地等待着……并不是还相信着什么,而是等待之外,我没有再多余的事情可想、可做了。日复一日,白天黑夜,我的生活,过得不能再规律的规律、过得一片空白的规律。
除了等待真爱降临,我还能做些什么?
讲台上的殷然玺,今天穿着袖口卷起的白衬衫、米白的休闲裤、褐色皮带、褐色休闲鞋。他的打扮时而正式,时而轻松,不像其他夫子总是固定的几套制服在换穿。
经过这两个多月来的上课,大家初识时所维持的礼貌已不在;尤其殷然玺以学生意见为主的教导方式,用在我们班上只会使大家变得无法无天。
上一堂为了学期成绩该怎么计算,大家就和他讨价还价了一整节课。最后敲定这学期只考一次试,成绩就由考试成绩及平时成绩合计。任谁都知道只要别考得太离谱,这一科的学分就能轻松到手。
第四堂课刚开始,大家又吵着要到电脑教室摸摸电脑。因为这两个月都听他在台上空讲理论,不上机亲自操作看看,怎知吸收了知识没有?
我一直以手撑着下巴,看他怎么处理这场“暴动”。真的,班上几十个人一吵起来,还真和暴民没两样。
而殷然玺则坚持若要上机,须在上一堂课就移至资讯大楼,现在才出发的话,只怕走到那里就已经下课了。他的确很了解我们的心思,大家正是存心混过这两堂课。
当他下令翻开课本,又有人不知好歹的拿着补习班的电子计算机概论上去问他问题,乐得大家鼓掌叫好。
实际上班上想考二技的学生很少,也就那几个人专心地听着殷然玺的讲解,其他人莫不放肆地谈天说笑,计画着下午的小周末何处去。
当殷然玺背过身去,在黑板上写着某项理论由来,及题目的解法时,底下每个人细碎的谈话声,渐渐聚集成庞大的吵闹声。
我旁边的姜美祯也一直没停下张动的嘴巴,一边跟龚信文谈情,一边又跟我报告日前班上以外发生了哪些大事。
我听着她的声音,等着殷然玺如何因应。
终于,台下闹得实在有些过火了。殷然玺停下笔,转过身来问:“你们闭上嘴不讲话不行吗?”
“不行。”大家低着头,异口同声低低的应。讲完,还因彼此难得的默契而嬉笑着。
殷然玺无奈的扫视全场,“觉得不行的举手,我让你们上台来讲个够。”
谁会笨得真的举手呀?大家只得暂时乖乖地正襟危坐。
而当他又背过身时,我和姜美祯及其他后座的几个人,都顽皮的举起手,朝他的背影做鬼脸;还听到有人小声的说:“我举手了呀!怎么不让我上台说个够呢?”
疯了!疯了!今天大家是不闹出事来不罢休。
殷然玺才写了几个字,台下又继续方才未完的话题,闹烘烘的。
“觉得不说话很痛苦、会令人难过得要死的举手!”殷然玺回头大声说着。
顿时大伙又安静下来,左观右望的,看看是不是会有某个白痴诚实地举起手。
他的眼神锐利的又扫过全场后,便再转过身去。在他转身的同时,我和姜美祯不怕死的又举起手……
该死的他竞只是做了个骗人的假动作!正当我们举起手,他就又转回眼……
我都还反应不过来,就发现整个教室里居然只剩我僵着脸,一只手举得高高的。
班上其他人也愣着了。半张着嘴,盯着我瞧,好像不相信堂堂沈漫努竟也会白痴成这样似的。
殷然玺挑了挑眉,也不急着说话,等着看我怎么办。
姜美祯扯扯我的衣袖,我才想起赶紧放下手来,然后脸贴着桌面,头低得不能再低,因为实在是糗毙了!
隐隐约约感受到大家正死憋着笑声。我只能诚心祈祷殷然玺放过我,当没事般继续讲课。
谁知该死的殷然玺,翻了翻点名簿,对照了座位表后,说道:“沈漫努是吧!既然你觉得不说话很痛苦,老师给你五分钟,让大家都听你说话,这总行了吧?”
我低着头不回话,这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觉得不说话会难过得要死吗?”殷然玺在台上继续煽风点火。
我紧握着笔,决定反击!我抬起头,“五分钟太少了啦!老师。”
殷然玺看了一下表,“行,如果你讲得好的话,讲到下课也行。”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站起身,拉拉大学服,跨步走到台上;殷然玺则走到前门旁,侧着头瞧我会说些什么。
其实要说什么我心头也没个底,就来场胡说八道吧!总比待在下头被他打压好。
我装模作样的向黑板上方的国父遗像敬礼,台下随即一阵笑。我转过身,身子站得笔直,两脚开同肩宽,两手交握在腰后;像小学生演讲比赛似的开口:“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字字莫不卷舌,“今天,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为什么讨厌上电脑课。我,为什么讨厌上电脑课。”一边讲我还一边摇头晃脑,就看着底下的同学全盯着我笑。
“还记得,二年级时,电脑概论的课程吗?当时,那位美丽的老师,将简单的课程做深奥的讲解时,我突然就胡涂了,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心底暗叫不妙,选错了话题。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后来,她不是出了项以电脑作图表分析的作业吗?我心想,学生就该勤奋向学。所以,我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研读那简单的课程,然后,又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完成了简单的作业。好不容易,当我自信满满地将磁片放进磁碟机里,要叫出图表让老师评分时,图表竟然不见了!被吃了?当时……”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讲不太下去了。因为虽然这真的是我排斥电脑的由来,但说出来就好像我在瞎掰似的,无聊透了!反正会被赶下台,丢脸也就丢脸了,我只好叽哩呱啦胡乱讲了一堆废话。
不到两分钟,殷然玺就催我回座,“回去原位吧!怪腔怪调的,也没听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走下台,兀自龇牙咧嘴了一番,逗笑了大家。
回到原位,姜美祯放了一张纸条在我桌上。纸条上写道——偶尔当当小丑也不错吧?
我瞪了她一眼,无声地回她:“你怎么不去当?”
她两手捧着自己的脸庞,“我不适合呀!”
“嘘——”龚信文食指直立在嘴前,并以眼神示意我们注意台上。
我不在乎的瞟了讲台上的殷然玺一眼,惊讶他竟然在黑板上写了斗大的三个字——沈漫努——我的名字。
他说:“不如听听老师分析这个同学的名字,怎么样?”
我怒眼瞪着他,警告他别玩得太过火。他注意到我的怒意,却神气的抿嘴一笑。
台下同学纷纷同意,谁不喜欢听老师讲题外话?
“沈漫努这三个字有个大问题——”该死!第一句就说我有问题? “大家念这三个字看看,是不是无法清晰地连贯念出她的名?一
谁说没办法?是他自己的舌头有问题。我瞄瞄其他同学,念了几次我的名字后,竟很赞同他的说法,不停的点点头。
“一般说来,我们的名字在读音上习惯一平搭一仄,很少两个字都是仄音的。像‘漫’、 ‘努’一个入声,一个去声,这种情形很少见。”
少见?是他自己少见多怪吧!我抓着一只笔的中心,摇晃着笔的两端,望向窗外,懒得听他在扯什么。但此刻全班寂静无声,他的声音字句不差的自己跑进我耳里。
“这时候为了发音上的方便,读起来就会有音调上的变化。比如两个三声的字重叠在一起时,第一个字通常会转为二声。像……‘引导’这两个字,大家念念看,是不是会把引字念成‘ぢ’……”
我夸张的打个大哈欠,长达十秒钟也不愿合上嘴。他到底想说些什么?敢说我怪腔怪调,自己还不是语焉不详;何况这种读音上的变化,谁不知道?还需要他堂堂大教授,在五专高材生的班级里教我们“引导”两个字该怎么念?啧!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