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我可以专心于我的角色。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不再没来由的为自己找烦恼;我尝试去剖析一个人人疼爱的小女生,在面临父亲、姊姊相继为了一桩不堪的阴谋而死去后,亲手弑杀继母的心情。那种由纯真转至歇斯底里的状态,演来很令人兴奋。
排戏之外,四年级的课业渐渐进入状况,偶尔我会翻翻教科书。在没有考试压力的情况下读这类专业科目,倒也挺有趣的。
不过话剧比赛的日期在期中考之后。而在这之前,学校在十月份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为期一周的校庆!
校庆活动包含啦啦队比赛、运动会、舞会和园游会。其中啦啦队比赛是低年级的事,至于运动会,班上历年采取的态度是“志在得奖,就能得奖”!
我们可不玩什么团队精神!班上在跳高、跳远、铅球、一百公尺短跑、五千公尺长跑方面都有得奖实力;所谓运动会就是这五个人的事,由他们出马去得个奖牌就行了,其他人就当放几天连假。
本来连园游会大家也不想摆摊位的,没想到表决竟然过了半数!怪就怪在赞成参加的多了姜美祯一票,我们这边能省事就省事的反对派差了她的一票,结果输了两票;害每个人到时候都得排班顾店!
说到姜美祯,这几天她变得很奇怪。老是霸着我的位子,缠龚信文。如果这件事在两年前就发生的话,我觉得很自然,可是迟到现在姜美祯才对龚信文发生兴趣,真的有点奇怪。
很久以前班上就盛传我和龚信文是一对儿。我和他心里却都很清楚,我们不是没来电过,但来电的时间没轧好,也就错过了。这倒也好,选择长远的友谊远比变数极大的爱情适合我和他。
本来以为姜美祯和他也是这样的,没想到最近她竟对他采取凌厉的攻势。先是要求跟我换座位,然后不管上课、下课都找着话题和他聊天;放学后也不向我借摩托车了,她吵着要他带她一起去补习班听课,且要求他送她回家。平常空堂的时候,龚信文留在教室念书,姜美祯则和她外头的狐群狗党瞎混,现在她却不和那些人往来;她总是待在教室里,煞有其事的拿着课本向龚信文问问题。
而龚信文和我们最大的不同点是他很热心。班上的活动他总会认真的参加与负责,像这次的园游会他也自愿为策画与采购的一员;姜美祯则一反以往班上事干我何事的态度,老跟在龚信文的后头转,变成他的助理似的。
我发觉姜美祯很厉害。她先是放下自己的身段去配合龚信文的作息,等到龚信文习惯了她的存在后,她便开始改造他。
龚信文从来不参加舞会,姜美祯却说服他陪她一起参加运动会结束后,由学生活动中心举办的联欢舞会。我想不久之后,一到空堂,姜美祯就会拉着龚信文去KTV唱歌,去MTV看影片,然后晚上两人再一起去PUB同欢。
不知道龚信文会不会被她改造成功。龚信文向来很顺我们的要求,但那也只包括跑腿或课业上的问题;这次姜美祯伸手向他要他的心,不知道他会不会给?
我却希望龚信文拒绝她,我不想每天上学就看着旁边两个死党在卿卿我我!
但情况显然和我想的不一样;毕竟我目前的运势极差,事情的发展尽朝我所不乐见的情形发生。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在卿卿我我了!
真羡慕长得漂亮的美女。藉着花容月貌,这一生在各方面都能走得比别人顺遂。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将完成的作业收进书包,拿起话剧剧本,坐在床沿背台词。
通常我会不断的浏览整个故事进行的流程,掌握全局,再仔细背诵自己的台词。读着这些英文,我想起这次比赛的裁判。裁判里外语科的专业老师占了两名,国贸科则由三名英文老师担任。糟就糟在一年级时我和她唱过反调的英文老师也是裁判之一,我打赌她一定会利用比赛公报私仇。那个女人,从我们这一届之后,每学年开学时,她总会向新生提起我这名忤逆师长的不肖学姊。真是个会记仇的女人!
还好我和其他共同演出的同学都有共识,把这次演出当作毕业前的纪念演出,不在意得不得奖。
我看看表,接近晚餐时间。拿了一百块,我决定到自助餐店包饭。自从我皮包掉了之后,我还没买新的,虽然有点不方便,但身上老是带着刚好够用的零钱,反而更可控制支出。
出了门,看见殷然玺的女朋友站在他的门口。我扯动嘴角和她假笑了一下,竟换来她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她没等着殷然玺应门,遂拿出钥匙,自己开门进入。
对于她睥睨人的傲慢态度,我没有生气。并非认同她自恃高我一等的骄气,而是我有点同情她。因为她虽然在同性的面前骄傲而令人不可亲近,但一遇着殷然玺,她却得放下身段,苦苦相缠。
不管殷然玺那晚同我说他遇见他想真心相待的女孩是不是真的,我确定殷然玺对这女人的情感只是若有似无。
如此一来,我的心情竟似冬日见阳般大好起来。总是羡慕姣好面容的人们享有多彩多姿的生活,殊不知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也有他们得不到的人事物。
像殷然玺的女朋友,见到我时鼻眼翘得都要飞上天了,一旦在殷然玺面前,却得楚楚可怜的求他多陪她一会儿。
而姜美祯,她虽美,但并未美得绝世;对于自己她也有诸多不满意的地方。而说不定这回她对龚信文是认真的,如果这样,我也会祝福他们长长久久。
人永远无法满足现况,东西总是别人的好。也许我该高兴一点,至少我未断手瘸腿,且多少还有点才华!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能选择的话,谁不想当美女?今日如果我美一点儿,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倒追章翰郎;即使被他拒绝,也会有人帮我笑他没眼光!
如果我再多美一点点儿,就连殷然玺也会拜倒在我裙下了吧——呸呸呸!怎么会想到这个人?即使我再丑十分呀!我也不会把这人放在眼里的。
我就是看殷然玺不顺眼!也许是因为他是个老师,而且还是教电脑的;也许是因为他对感情的态度——既然他不喜欢现在这个女朋友,为什么还能和她那么亲热?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即使没有爱也可以跟对方上床?真是侮辱女性的纯情!
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碰到殷然玺,我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就对了!
正在练习要给殷然玺看的坏脸色时,电梯门开启。
“嗨!真巧。要去吃晚饭吗?”
巧?当然巧。才想要给他坏脸色看,他就自动跑来我眼前了。
我哼一声,下巴扬得老高,走进电梯里,等他出去。
“哇!脾气这么大?谁惹你了?”他挡在电梯按键前,让电梯持续停在这一楼。
我站在他对面,宁愿看着墙壁也不要看着他,“你也要下楼吗?麻烦一楼。”
他依旧不动,“你还在气我那天在顶楼说的话?我说错了什么?”他不疾不徐,带点温柔的口气令我有些烦躁。
我没好气的说道:“你女朋友在你屋里等你。”我瞪了他两眼。
他却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原来你气的是她有我的钥匙。”
说得好像我在吃醋似的!我紧握成拳的手张开又握紧,摆出一副想找他打架的泼妇状,直睁睁的望着他,“她有你的钥匙关我什么事?”
他又笑着露出他洁白的牙齿,“既然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生气?”
对啊!我干嘛被他一语说中似的气成这样?我鼓起两腮,转移重点,“你霸着电梯不下楼,会有人去向管理员报告!”
“谁会去?”他侧着头问。脸上迷人的笑容渐渐掺了点嘲讽的意味。
我被他笑得怪不自在,加重语气道:“我!”然后上前一步,拍掉他按着电梯门的手臂,按下一楼的按键,电梯合上,开始往下降。我背过身不理他。
“告诉我你在气什么?”
我佯装没听到,他又拍拍我的肩,我电着似的转过身,且反射性的退到墙边。
我带点撒娇似的咕哝:“看到你我就有气!”话说出口一点气势也没有,所以我板着脸,又说了句:“我看你不顺眼。”
“我这么大能耐?”他表情无辜,食指反比着他自己,“为什么?”
“你犯了小说里男主角的大忌!”我闭着眼睛,随便也可以找出讨厌他的理由,“都有女朋友了,还不定下心!”
“你爱读那种爱情小说?”他语带笑意,“你相信那里面写的东西?”
我翻翻白眼,“不行呀?”
“小说里规定有了女朋友的男主角都不能再喜欢别的女孩?”他又问。
“没错!大家最讨厌心意不定的男主角了!”我照实回答,顺便暗示他也是大家讨厌的心意不定的那种人。
不知他有没有听出我的意思;他煞有其事的想了一下,又提出另一个问题,“可是如果男主角的女朋友,不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呢?”
如果事实上他的女朋友只是故事中的一个配角,那当然得另当别论了。可是故事是故事,我讨厌他才是现在重要的事。
“谁说不是?你女朋友长得就跟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模一样。”我和他强辩。
他却装蒜,“小说里连男女主角的外表也有规定?那不是千篇一律了吗?”然后把箭头指向我,他说:“我倒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孩,更适合变成小说里的女主角,比较特别。”
“你什么意思?”我觉得他后头说的话,很有讽刺人的意思;我不悦地回道:“你侮辱人倒有你独特的一套!”说我特别?特别不礼貌,还是特别牙尖嘴利?
“我又得罪你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电梯到达一楼,我步出电梯后才说:“没错!我愈来愈讨厌你了!”我头也不回的骂他:“一点老师的格调也没有!”
他跟出来拉住我,“喂喂!你跟师长都用这种态度说话的吗?”
他受伤的口气令我觉得高兴,“不行吗?你自己说上课时间之外,可以不把你当老师看待!”我说得理由充分。
“既然这样,你就不该怪我没老师的格调。”轮到他觉得他略胜一筹了。
“你……”我无话可说。只好老羞成怒的甩掉他的手,而且用力推开他,朝他咆哮道:“你连做人的格调都没有!混蛋!赶快上去和你女朋友亲热吧!”起步跑开。
跑了一段距离之后,我依然感到背后留有他的视线。我回过头,看见他果然还站在公寓门口,好像知道我一定还会回头看他似的,要笑不笑的望着我。
我扮鬼脸,再吐个老长的舌头,大骂道:“王八蛋!”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开。
校庆第二、三天举办运动会。刚才开幕典礼时,全班都到场接受点名,现在大伙儿则走得不见人影。
国贸科的休息区在司令台的右方,各学年甲、乙两班依序绕着操场外围排下来,我和章翰郎的班级便隔着三乙和四甲。
四、五年级的休息区里,几乎都没有学生在,仿佛运动会只是学校和低年级的事一般。
照常理,校庆这几天我应该溜回家度假,如今我却傻傻的坐在太阳底下,任姜美祯在我耳边唠叨。
“想不到吧!他会陪我们去舞会哦!”从刚才她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是陪你去,不是陪我们吧?”我双腿交叠,两手环在胸前,坐得直挺,寻找章翰郎的身影。我料准运动细胞活跃的他一定会参加不少比赛,所以才留在这里,等着看他飞扬在阳光底下的身影。
“不要这样说嘛——你不去的话,我会不好意思!”话才说完,她的两颊便浮起两朵桃红。她实在也具有优异的表演天分。
“我的天哪!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不客气的说道:“跟在你们的屁股后面,我才会不好意思!”
“不要这样说嘛——”大白天的,她独特的嗲腔嗲得我心底发麻。“我们三个人不是做什么事都在一起的吗?”
“除了上课,我们做过什么事是三个人在一起的?”我不掩饰我酸溜溜的口气,“你既然追上他了,就不要拉着我炫耀你的战利品。”
她也老实承认:“嘿嘿嘿!我怎么知道他这么好追?”
“没错,如果我也知道他这么好追的话,我早就追他了!”
这话是真的。在男孩子当中,龚信文算是上等的。不仅外貌与内在兼备,而且该稳重的时候绝不花俏;气氛凝重的时候,又能适时的表现幽默。是个很值得长久在一起的朋友。只可惜对他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否则我若和姜美祯并列在他面前让他选择的话,我的胜算比姜美祯多。
本来以为他在专科时代不会交女友。没想到当他被姜美祯挑中后,竟然这么快就上勾了!早知道就摒除一生只爱一次论,找他谈场专科时代的恋情。
“嘿嘿嘿!”想必姜美祯也了解我所想,这会儿她才会在我耳边不停的奸笑。
“少在那里嘿嘿嘿!你不要带坏他!”我警告姜美祯别改变龚信文现在的模样。
姜美祯点点头,有点陶醉的说:“算起来和他在一起实在有很多好处。不仅带出去不会没面子,搞不好这两年在他的调教下,我也能混所大学来读也说不定!嘿嘿嘿!”
我实在佩服她!凡事都以现实条件做第一考量。
对于她幸福满满的娇憨模样,我嫉妒透了!我不容许正在谈恋爱的女人摆在我面前,提醒我——我怎么还没有人要? “那你现在还在这干什么?”我赶她走。
“对哦!我和他约好十点半去图书馆找他的!”她看表之后,跳起身来。“对了,你那个学弟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我愣了一下,才问:“哪个学弟?”
“常常来找你的那一个呀!三甲那一个章什么郎的?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他和一个女的很亲密的走在一起,好像也是我们科的哦!”她不在意的叙述着,应该不是发现了我的心情而来试探我。
“我不清楚。”我耸耸肩。原先就不太好的精神,一下子像没气的汽球般颓丧。
“真可惜,”她两只手在背后交握,挺了挺胸,“我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咧!”
我拍拍她的手腕,“你少无聊了,快走吧!”
班上散得就剩下我和她了,她以看动物园的动物般看着我,“你要留在这里?”
“我等一会儿就要回宿舍了。”
她摆摆手道再见后,提着包包走向图书馆。
我将目光投向章翰郎的班级,隔着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并没有发现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