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婆婆……」宋微儿盯着残婆婆的唇形,未再掀动、未再发声。「残婆婆……」
一切回复原状,残婆婆又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残婆婆……」宋微儿发出含在嘴里的一声轻唤。「你不饿吗?」
宋微儿轻手轻脚踱至柜旁,捡起地上的野果大口大口的咬着。只希望残婆婆睡饱后,能再继续说话。
可是很奇怪,残婆婆刚才跟他说的,他怎么都听不懂?说什么要他信宋,信别的不行吗?还要他穿上女娃儿的衣服,戴上这蓝色圈圈……对了,这圈圈叫什么来着?什么蓝蓝黄黄的上 上头只有蓝蓝白白的啊!哎!他全听不懂残婆婆要他做什么,等残婆婆醒来再问清楚吧!另外……
宋微儿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眼皮重重的垂了下来。另外,残婆婆要他找凉什么的,好吃吗?不对不对,说不定这凉什么的是个人哦!残婆婆要他去找这人干什么来着?报……报仇吗?报思吗?还是报平安呢?哎……困死了!管他的,到时候残婆婆醒来,就会告诉他到底要做什么了……
「天哪!」一个低沉的嗓音,悄悄在宋微儿身后响起。
宋微儿揉揉才刚合上的睡眼,回头看了看残婆婆,残婆婆又有话要说了吗?
「不可思议……」又一声惊呼!
宋微儿这才转向门口,仰起头,「你是谁?」
来人极高,穿着跟宋微儿完全不一样的衣服上脸惊奇的望着床上的尊冰。
「你是谁?」宋微儿甩甩头,甩去瞌睡虫;站起身来,走到陌生人面前。自小她单独长大,全无防人之心。「你就是残婆婆说的,要来带我们回去的人吗?」
「残婆婆?」男子充满英气的双眸闲,凝满了不可置信。他走到床前,探探床上虚萎老人的鼻息,「死了……」语气中有无比的叹息与敬意。
「残婆婆睡着了,你不要吵她。」宋微儿拉了拉他的衣袖,「大伯,你好高哦!」
「叫我白哥哥。」男子揉揉宋微儿的发,「我姓白,白尔维。你呢?」
信白……宋微儿瞪大了眼,刚才残婆婆要他信宋……「信不一样的东西,没有关系吧?」
白尔维愣了一下,不懂微儿的意思。
这些天来,白尔维断断续续收到某种奇特的引力,一再阻挠了他的思绪,却又没办法与发出讯息的对方有所连系。昨天清晨,一股强烈的求助意念干扰他的脑波,使他头痛万分;他只好立刻启程,依着直觉,出了城市后,往东行,途中经过不少山峦、城镇,经过两天一夜,才抵达这不知名的地方。
在这段时间里,他假想过求助者的种种情况,但万万想不到……
依床上残者的模样,及这名小男孩的穿着,证明他们来自过去,而且不是无意中顺着时光漩流来到这里,而是床上这名残者应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而来。
床上这名已死的残者,状似上百岁的老人,真实年龄却可能还只是四十风华的美妇人吧!怎么会选择尝试忤逆天法呢?
她不可能不知道——历史的转轮,不容许有任何一丝误差。
回到过去——有特殊异能者,或可形体随着魂魄整个人消失在这世上、或可灵魂出窍,畅游于各个时空之间。而某些凡人,或姻缘底定、或因缘际会踏入四度空间交会的结界时,也有可能回到过去的某一段历史中短暂驻留,甚或终生居住在过往世界中。
而去至未来……除非某种特殊原因,不知情的凡人才有可能介人时光漩流,被卷至未来世界。否则所有天赋异能的巫师或神士都知,去至未来,是一桩不可为的大戒条!否则将受尽所有残酷之刑责,连求痛快一死也不能。
只因历史转轮的摆动,有一固定刻度,任何人都不能妄想改变之。
而人们回到过去——由于以往历史种种早已可知,人们无力改变什么;即使欲授予某些后代才有的科学,对方未必接受;若告知未来将如何演变,该时代的人们亦未必采信。
但若能通行至未来世界,历史固定的轨迹恐将大乱!人们可赴未来察知所有将发生的大事,进而加以防范或改变;更可加速进行科学研究,仿照未来世界的做法改变旧有环境。一切将变得毫无规则可循,徒然飞速的将人类带往末日……
难道,是为了避开某项大灾难?一旦带着这名小男孩来到这里,即使其他巫师查出他们的行踪,也没有人会冒险追来未来世界。所以她不顾自己安危,便带着这男孩来此?
可是,这样的牺牲未免太大了!就她个人而言,丧失所赋异能且受尽残废折磨;就小男孩而言,则未能受到良好照顾,且活不过十五志学……糟糕!
「你几岁了?」他突然大声问道。
「我、我……」一旁站着睡着了的宋微儿,吓退了好几步,「我只是偷睡了一下下而已……」
白尔维左眉一挑,暗叹了口气,这小孩什么都不懂。而依床上这名老人的模样,他们来到这里已不是一朝一夕,怪不得老人发出那么强烈的求助讯号,是希望他能代她将这名小孩送回他们的时代吧!
说真的,白尔维没见过意志力这么强的人。即使她身赋多么特别的异能,早在触犯戒条时便已被废,竟还能发出干扰力那么强的脑波……
「你叫什么名宇?床上这人是你什么人?”白尔维小声的问,尽量不再吓着宋微儿。
宋微儿揉揉睁不开的眼皮,「我叫微儿……她是残婆婆。」
白尔维明白从他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了。依这名长发以绳绑在脑后的男孩的穿着——茶色绵质袍衫,长及膝、圆领、窄袖,袖口交错扎着草绳;白色玷了不少士污的长裤,裤管亦以草绳束紧;及一双麻葛编织的便履——古代平常人家的衣物,看不出是什么年代。
白尔维不太有把握能完成所托。
他并非正宗开业巫师,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究竟到达什么程度。大多是顺其自然遇到他能尽些力的人时,便出手相助。但这次的情形太特殊……
白尔维拍拍做儿的肩,「微儿,躺下睡吧!」
「唔……」微儿闭着眼就往床上躺下。
一切必须尽快……白尔维决定明天一早便带微儿回他那儿,以他所有的道具及能力,试着将微儿送回过去。
☆ ☆ ☆
白尔维将车子停在山壁边,按下车窗,「微儿,还是非常不舒服吗?」
宋微儿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捧着胸口,探头出车外,用力吸了几口气,「白哥哥……我……好难受呀!」
令天一早,白尔维见宋微儿睡得沉,便抱着他出了林间,走了五个多小时的山路;中午,微儿醒来,吃了一些他带在身上的干粮,搭船过了河,回到他车子停放的地方。上车不一会儿,微儿吐出了才吃了没多久的东西,整个人开始不舒服起来。
白尔维以为微儿是晕船或晕车,让他服了药之后,情况却更为严重,一度还进人昏迷状况。白尔维这才想起微儿自小未曾接触过现代科学产品,体质上根本无法适应;而且他的年纪应该在十四、五岁左右,处于极危险的时期,再加上守护着他的老者已经死亡,所以他必须尽快带微儿回他那儿!但接下来的路程渐行进人人群众多的地方,想必微儿更加难以适应。
白尔维望望窗外,这里仍是偏僻的山间,右面山壁,左边山谷下为湍流;还有一大段路面是狭小而崎岖。而且午后天气的变化极大,如今浓雾已起,原是晴空无云的西天一瞬间就布满了浓黑的鸟云,一日一下起雨来便是倾盆,回程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微儿!」白尔维轻拍宋微儿的脸颊,不希望微儿再度陷人昏迷。「微儿!」
来不及反应的!大雨如千军万马之势掠下,即便是立刻摇起车窗,宋徽儿已被淋得一脸湿。微儿舔舔唇边渗凉的雨水,张眼瞟了窗外一眼,「由哥哥……天黑了?」
白尔维一惊,四周竟突然如入夜般全被黑暗之网罩住;现在才午后三点哪!
白尔维扭亮车灯。荒郊野岭上,倏忽的风声,和淅沥的雨声,听来格外诡异。
依他多年接触各种奇人异事的经验判断,必定又有奇事将发生。
忽然,两道明亮刺眼的灯光迅速向他们射来,白尔维皱眉,眨了眨眼。有谁不要命的在这种地方、这种天气开这么快的车?
没能看出对方的车型,对方便与之错车而过。白尔维从后视镜看到那车子突地紧急煞车、倒车驶近他们!
白尔维低声诅咒。他知道是谁了,只有那家伙会这么的不要命!
那辆红色跑车快速停在车旁,白尔维与对方同时摇下车窗。
「谢天谢地,这么快就找到你了!」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与偌大雨势竞声。
「你不要命啦!」白尔维沉不住气吼道。近来他的生活被这名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搅得一团乱。只要一看到她,他就心烦!
于安老早就对他的恶声恶状习以为常。地压低墨镜,露出一双星眸般的亮丽大眼,「有人传资料到你的电脑里,说令天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气象将大异!」随手自驾驶座旁的椅子上拿出两张报告纸,「你真厉害耶!还没看过报告就等在这儿了。」
「你白痴啊!」白尔维没好气的使劲将纸张抽回自己车里,「油墨碰到水会渗开的!」
于安吐吐舌,状甚可爱。「看得懂就好了嘛!要求真多!」
白尔维藉着车灯看清纸上资料时,一旁的宋微儿失神了似的,竟自己开了车门下车。
「微儿!」白尔维莫名其妙。宋微儿没听得他唤,直直走向山谷。
「微儿!」白尔维着急的跟着下车。此时毫无缝隙的剑雨,落在身上都如针扎般的疼痛。他一边唤着微儿的名,一边走到微儿身边。难道……这异象与微儿有关?
「怎么回事..」于安也跳下车,见着宋微儿的身影后,十分惊讶!「老天!」然后抱着双肩连打了两个喷嚏。
「白痴!你跟着下来做什么?」白尔维闻声回头大骂道。淋这一场雨,回到台北走有三天躺在床上不起。「快上车!」
「啊!」于安捂着嘴,大雨使她睁不开眼,只是——
白尔维顺着她的视线,转回身看宋微儿……「微儿!」宋微儿根本像个傀儡,傻傻的跨出腾空的一步,直直的往山谷下的湍流坠去——
于安上前两步,瞪眼看着那愈往下坠愈渺小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于安!」白尔维要她抬眼。全暗的天际裂出一道亮光,引下一团蓝紫色的漩流……
「等等,你看!」于安却要他低下头看谷底的奇景——下方湍流竟似云雾般,先是承接住宋微儿落下的身影,然后旋转卷起,渐行上升与自天上降下的漩流汇在一起……
大雨在瞬忽间停下,周际慢慢的亮了起来,奇异的漩流亦减缓转动,下方转成旋风般的小尾巴,渐渐消失……一眨眼,天空转蓝,只余一抹淡紫的云彩……
同见此奥妙景象的两人,一时间都无语。
久久,于安才低下头,望着身旁的白尔维,讷讷地吐出:「我不是在作梦吧!」
白尔维转过头看她,此刻的于安黑发濡湿,未施脂粉的容颜如沾着露珠的花朵般娇艳。他避开扰得他心烦的清亮目光,「回头感冒发烧,你就知道是不是作梦了!」
于安迟了一下才会意过来,嗤嗤笑起,「其实你被吓呆了吧!」
白尔维瞪她一眼,提醒自己别让她轻易影响自己的情绪。
抬头望天,已如什么都未发生过的湛蓝。只有满地湿泥印证方才一切不是假想的幻象。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四度空间交集的结界……」而且冥冥之中,是一直守护着宋徽儿的残婆婆引他带着微儿来这里的吧!「那个小男孩,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后,会走出怎么样的一段人生呢?」他不禁感叹道。
「小男孩?」于安提高了音调,「你确定?」
「为何不?」白尔维不以为于安能质疑他的辨别能力,「何况你没见过微儿的面。」
于安耸耸肩,「除非我们跟着跳下去,也跟着她到她那个年代,才能找到正确答案,是吗?」
「既然如此,」白尔维握紧了拳上,这女孩总有能力挑得他青筋抽动,“你就别再跟我争辩!」
于安不置可否。走回她车旁前,又问道:「和你一起见到这么奇异的景观,我有资格成为你的助手了吗?」
白尔维英俊的面孔又见愁容,「不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
于安扬了扬下巴,「嫌难的话,我可以帮你回答。」
白尔维望人她的眼。头一次,心似有被打动的感觉……
接着,两人同时有默契的仰头望向偌大蓝天。
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写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故事!
第二章
「气、死、人、了——」
梁惜夕绷着整张脸,手里拿着短鞭,一边大步踱回自己的房间,一边大声嘟囔着。沿途与她错身而过的女婢仆役,草草的向她打声招呼后,都急忙闪一边去,以免才大白天就领教到什么叫「飞来横祸」。
都怪那个什么鬼公主,吵着要大哥、二哥带她一块儿来「北大都」游玩;害得梁借夕一气之下,自己离开京城跑来了梁府在「北大都」里的别苑。原以为爹爹会立刻令大哥追来安抚她,没想到她来这都快半个月了,爹爹他们还对她不闻不问的,只差了人来这传令则要她不准闯祸、不准骑马,天一黑就不准出门!
「可恶!」梁惜夕鞭子一挥,挥开房门。「该死的意彤公主!」当个公主就了不起?她梁惜夕好歹也是当今宰相的掌上明珠,为什么只要公主穆意彤一出现,二哥就像只哈巴狗似护在她身边,连大哥也对她的每个要求都没说过个不宇?
可恶、可恶!气死人了啦!不能随心所欲的出门、马也不能骑,连祸也不能闯,那她干脆待在家里听乳娘的罗罗嗦嗉就好了,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这「北大都」?
梁惜夕将短鞭甩到桌上,随手拿了块雪花糕放进嘴里,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不知怎么样才能消消气。她在心底恨恨地想——现在最好不要有人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绝对让那个人死得很难看!
她旋身一屁股坐回自己的软床上——咦?早上她起床后,没人来收拾床铺吗?为什么她的床凹凸不平,而且还湿湿的……梁惜夕有点怕怕的不敢低头,伸出手摸了摸……唔!
好像摸到了柔软的肌肤……好像是脖子、下巴、嘴唇……还有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