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情人节?那又怎样?」何必用那种态度暗示?
「我们明天来一决胜负好不好?」
贝幼莲不解,「一决什么胜负?」
方妮奈长叹一声,瞄转为瞪,「妳别再这么迟钝了好不好?再几个月学长就要毕业了,如果不加把劲突破学长学妹的关系的话,我们和他就像是断了线,没有特殊事情,就不能再跟他联络了啦!」
她这段话唬得贝幼莲一愣,迟了一会儿火气才上来。贝幼莲手一挥,「妳又来了,我懒得听妳闲扯。」
方妮奈单手扠腰,今天是打定主意跟她摊牌了,「妳不可能不知道,所有人都等着看学长会选妳或选我。」
贝幼莲数秒不语,咽口口水,撇撇嘴,「无聊。」回头要走。
「妳输不起?」
也许被刺中心事,也许恼她一再胡言乱语,贝幼莲咆哮大吼:「真奇怪吔!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被你们说得那么严重?情人节关我什么事?他要毕业了、要和我们断了线了又关我什么事?他喜欢谁要选谁--干我屁事?无聊!」
她十分火大拍门而去,方妮奈则笑笑地提起衣袋,走出洗手间,跟在贝幼莲的后头迈向社团教室。
在社团教室门前,碰见代她们领了便当来的任仿封。
「妳的。」任仿封笑着拿起一份饭盒给她。
贝幼莲推开他,「鸡婆!」踹门走进去提了书包出来,怒言:「我要自己去领!」
「怎么了?」任仿封情急之下拉住她手臂,「妳要回去了?」
贝幼莲甩开他的手又推了他一把,「你走开啦!讨厌鬼!我再也再也不、要--理、你、了--」掉头跑开。
她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可是任仿封一头雾水,被甩得很无厘头。
「妮奈,发生什么事了?」
方妮奈耸耸肩,满脸茫然,「没有啊!」
「可是她……」
方妮奈圈住他手臂,「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大概真的很讨厌学长吧。」
「啊?」
方妮奈把他拉入教室,「不要理她了啦!她常常都嘛这样,莫名其妙生气。学长也帮我拿了便当?我就知道学长对我最好了!」
◎ ◎ ◎
「侑年,妳怎么哭了呢?」
谷凝宁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中午阿姨打电话问她贝侑年怎么没去上班,她有些担心,直接来到贝侑年家找她。
没想到上一秒还好好的,一眨眼眼泪就扑簌涌出,特技表演也不用这样。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等她解释。
贝侑年流着泪,抽抽噎噎,「对不起……我没跟老板说一声……就不去上班……」
她猛然松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楼搂她肩膀,「没关系啦!我阿姨也是觉得奇怪,叫我问一下而已。」不会只是为了不告而假就哭成泪人儿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眼泪非但没有缓停迹象,反而更大串更大串的涌出。
谷凝宁开始急了,表面仍得装着镇静。「好啦好啦……」
贝幼莲摇摇头,一点也不好。
「早上我衣服都换好了,也出门了,可是走到半路,我就又折了回来……」
「别哭了……」
伤心的气氛很容易互相感染,谷凝宁也觉得鼻酸。赶忙在眼底浮现水气前甩甩头。安慰不了她便跟着她哭?不象话。
贝侑年弯身将脸埋入膝盖里,哭着轻嚷:「我好讨厌自己……」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讨厌自己?」谷凝宁拍拍她的背。
「我不知道……」
厅外有大门开启的声音,谷凝宁提醒她:「有人回来了,擦擦眼泪。」
进门的是贝幼莲。
「学姊,妳来啦。」
随口打声招呼,贝幼莲把手上便当摔到茶几上,书包摔入沙发椅里,连带也一股气无处发,闷闷地将身子倒入沙发里。
又一个问题儿童了。谷凝宁摇摇头,贝妈妈应该付她保母费。
「怎么这么大火气?」
贝幼莲半躺在沙发椅内,没有回答。过了一下子,突然仰起身:「咦?妳们怎么没去打工?」这才正眼瞧见哭泣的贝侑年,「侑年妳怎么在哭?」
在场第三者只有谷凝宁,是她害姊姊哭的?
谷凝宁忙和贝侑年的眼泪撇清关系,「别看我。我也是刚到妳家,和侑年说没两句话,她就突然哭起来了。」
「不关凝宁的事啦……是我自己……呜呜……」
贝侑年脸上又是泪水又是鼻涕,鼻红眼肿的,看得人心头发酸。
贝幼莲皱拢细眉,咬住下唇,「姊妳不要哭了啦,妳哭我也要跟着哭了……」话还没说完,豆大珠泪就咕噜滚下来。
谷凝宁败给她们姊妹俩了。「拜托--」
贝侑年向妹妹张开手,「幼莲,我好难过哦……」
「我也是……」贝幼莲起身,到姊姊跟前,屁股跌往地板,「哇--」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谷凝宁痛苦地塞耳朵,「喂喂,妳真的说哭就哭啊?」
「哇--」贝幼莲两脚乱踢,「他们好讨厌哦!为什么都要联合起来欺负我?」
贝侑年转向谷凝宁,「凝宁……我怎么办……呜……」
谷凝宁不自觉往旁挪离姊妹二人。她相信,真的相信再这样下去这屋子就要开始淹水了。天!到底为了什么?人可以没有任何原因的哭得这么凄惨、这么断肠吗?
「我的鼻涕流出来了,给我面纸啦……」
她拿起一盒面纸丢到她们脚前,站起身,「妳们姊妹俩慢慢哭,我要回家打电动了。」
「妳真没良心!我和姊姊哭得这么伤心,妳居然还有心情回去打电动?」贝幼莲吼叫的声音要震破屋顶。「哇--」
「喂!这几乎睹上我身家性命的吔!」
上礼拜到周飞樊家,整个下午和他对战了十局俄罗斯方块,结果他连十局惨败。他的借口是游戏太老了,他几百年没碰了,输她是理所当然。然后开始赖皮这场赌注不算。
谷凝宁再给他机会让他「ㄠ」。他翻出一套家人刚从日本买回来送他的最新角色扮演的游戏软件,他玩不到半个月,机器、卡带借她带回家,让她也苦练半个月,十五天之后再来场雌雄对决。
该套游戏软件真的很新,台湾还见不到踪影,更别说中文版破关的攻略本了。现在已经过了六天,她日夜研究,勉勉强强搞懂游戏主题而已--
「我时间已经不多了,哪还有闲工夫……」
太过分了,她安慰她们是用「闲工夫」来安慰,现在没「闲工夫」了,要走人了!
「哇--」「呜呜……」两姊妹齐心协力,要哭得地动山摇。
谷凝宁服输了,两腿一瘫,也跌坐在地板上。「好啦好啦!我陪妳们一起哭总行了吧?」她两手圈在嘴边,「啊呜--啊呜--啊呜、呜、呜--」
咦?谷凝宁哭起来竟像卡通家有贱狗在叫。
「看什么看?」谷凝宁轻啐一时呆住看她的两姊妹:「没看我哭得正伤心吗?妳们给我继续哭!」
暂停立刻结束,继续惊天地泣鬼神--「哇--」「呜……」
谷凝宁慌了,「我开玩笑的,妳们来真的啊?」
场面彻底失控,她也只能舍命作陪,继续哀喊:「啊呜……」
◎ ◎ ◎
也许可以建议日历商在二月十四日这一页印上:情人节,孤家寡人者,不宜外出。
今儿个贝家两姊妹都留在家里,并肩坐在阳台上。两个人的眼皮浮肿,世界比平常小一半。
「妳今天也不去上班?」
贝侑年点点头,「今天放假。」
「昨天呢?」
「昨天请假。」
贝幼莲看看姊姊,姊姊表情平和,但她知道,哭是哭过了,问题却还没解决。她只手托腮,仰头望天,「人生好无奈,我们去当尼姑好不好?」
「当尼姑要吃素。」
「哦,那暂时算了。」等她吃腻烤肉,再来考虑剃度为尼吧。「喜欢上一个人,会很痛苦吗?」
昨儿个贝侑年哭泣的样子简直像是世界末日来临。
「看人啊。如果是妳,大概就不会很痛苦吧。」妹妹应该比她想得开。
「我不知道啊。」她又还没喜欢上哪个人。
「那……像方妮奈,不就很快乐的喜欢学长。」
贝侑年晓得妹妹比一般女孩迟钝,即使哪天顿悟了仍会逞强嘴硬,她只好用有点残忍的方法来点醒她。
效果马上回收。贝幼莲黯然叹气,「唉,好烦哦。」
「怎么了?」昨天只顾着哭,没问清楚她那边发生什么事。「妳今天不去练习,行吗?」
「管他!我说我『那个』来了,教练才不敢对我怎样。倒是妳,妳怎么办?开学以后,又见不到他了。」
「我还想现在就辞掉工作呢!」
用手肘顶顶她的臂,「不要啦!妳这样领得到薪水吗?」
「可是……」
「剩下几天而已,做完嘛!」
他们几个工读生不是要老板给他们同一天假出去玩,就是陆续请假,如果她是老板,也会不高兴。现在做到一半,她想辞职,恐怕会让介绍人谷凝宁不好意思。
可是,她又没有勇气面对景霖法……
思绪马上又转入死胡同。「唉!」
◎ ◎ ◎
烦恼,几乎是青春的同义词。
小至脸上冒颗痘痘、发尾翘起吹不整齐;大至书读不好、父母不和--全都让人愁容满面,不时觉得想哭。
感情的事就更不用说了。偷偷欣赏某人的那种感觉根本还谈不上真正的爱,有时候连喜欢的边边也沾不上,可是就是觉得痛苦、觉得烦恼、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觉得不能跟对方在一起,天就会塌下来。
有时候连找不到人可以喜欢,也是天大的烦恼。
这就是青春。
第五章
日子总是平凡多于绮丽。
时间永远遵照既定规律,一分一秒从每个人的指缝间悄然流逝。不会因为今日太过无聊乏味,便加快日夜替换;更不会因为明日精采可期,而延迟后天的到来。
就这样,打工结束、寒训结束、假期结束--一切都有结束的一天。当然,结束,也意味了新的开始。
不知不觉,新的学期已开始了一个多礼拜。
这节下课,谷凝宁和贝侑年自自动贩卖机处买了饮料,坐在教室大楼楼前花圃的石椅上聊天。
「真的放弃了?」
贝侑年垂下眼,「怎么又问我这事?说过不再提的。」
谷凝宁也不是因为气氛有些低调才又把这件事提出来讨论。一直到打工的最后一天,贝侑年不仅未曾跟景霖法说过一句话,就连对方主动投射过来的目光,她也躲得彻底。
她说就此放弃,却被谷凝宁发现她依然把他的照片带在身边,上课时偶尔失神望向窗外,表情写着想念。
「我跟周飞樊还有联络,如果妳愿意,可以再见到他的。」
贝侑年淡瞟好友一眼,「再见面又能怎么样?」
这就奇怪了。多少女孩无时无刻暗忖该如何制造机会瞧心上人一眼,而她却如此冷淡。
「妳不喜欢他了?」
贝侑年侧头想了想,涩然一笑,「很喜欢。」
「那为什么?」
「为什么?」贝侑年重复了她的问题,眼睫轻跳两下,「不是所有事都讲得出原因来的吧。这个宇宙有无限多不可思议的现象,而人的心也是一个小小宇宙。」
说了不像答案的答案。但是,她真的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谷凝宁轻抚她的后发,「妳的脑袋瓜太敏感了。若我是妳,绝不会什么都没有做便放弃。」
「有千万个人就有千万个意见、想法。所以啊,爱才会有无限多种样子啊。」
「何必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人家不是说喜欢就去追吗?」唇附吸管,吸了一大口饮料。
「怎么追?」
「盯紧他、跟紧他,让他不想妳也难!」
贝侑年掩嘴轻笑出声,「凝宁,我终于晓得妳也是个恐怖份子,以后被妳看上的人得小心了。」
「那个人可能还没出生。」她翻翻白眼,然后曲起手肘顶了她一下,「怎么样?宝贝照片不如宝贝真人来得有意义。」
贝侑年摇头,「为什么要去追他?为什么不可以只是单单纯纯的喜欢?」
「单单纯纯的喜欢,妳就满足了?」谷凝宁反问。「喜欢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它属于一种欲望、渴望,当妳喜欢上某件衣物、饰品,妳会努力攒下钱去买下来,歇斯底里一点的人甚至于直接把它抢过来、偷过来,同样的,如果妳喜欢的是一个人,自然也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希望他也喜欢妳。」
贝侑年举手将脸颊边的发丝拂到耳后。谷凝宁说的她全部同意,但是:「人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她一鼓作气把饮料喝完,铝箔包丢到地上,待贝侑年掩好耳,抬脚用力一踏,铝箔包被踩扁的同时爆出响声。谷凝宁弯身拾起它,丢进附近的垃圾筒。
「我打赌五年后妳一定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他多说几句话?为什么不鼓起勇气跟他表白?假如直截了当告诉他『我喜欢他』,他会有什么反应呢?--可是到时候妳后悔也来不及了,人事已非,妳永远无法知道答案。」
「妳和周飞樊赌上瘾啦?」最近动不动便要跟人打赌。
「别提那个笨蛋。」什么正经事一扯上那家伙就会搞得啼笑皆非。
上回电玩软件难分胜负,因为两人玩得一样烂。假期最后几天谷凝宁天一亮就到他家,两人一起寻求破关之道,待在他家的这期间随兴想到什么就赌什么--
程度较低的是赌谁比较会吃,同质量的东西看谁吃得多、喝得快。程度高一点的,他翻出参考书上一、二年级的仿真试题,固定时间内看谁解得快、解得准。
他家的游戏室里有乒乓球桌、撞球枱,自然也和他热战过数回。
听说他爸爸有许多家俱乐部的会员金卡,他们已约好这个礼拜六到一家俱乐部里的游泳池赛赛泳技。
谷凝宁最近晚上在家里开始拿父亲的高尔夫球杆练挥杆,因为她预估再遇不久周飞樊会带她到真正的高尔夫球场比比看谁高杆。
每回打赌有输有嬴,统计下来谷凝宁胜他好几场,赢的赌金累积下来说不定已经好几万块,下回见面该跟他算算帐了。
「没想到到头来妳和他走得最近。」贝侑年笑言。
谷凝宁两手手臂交扠成X,「我和他绝不可能,所以我不想解释什么。」
贝侑年点点头,她晓得谷凝宁的眼光非常高,即便是大家公认的极度完美的男孩,她也未必会动心。
「其实,」贝侑年仰头看天,柔声说道:「有机会能认识他,知道他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就够了……」
谷凝宁眸中闪过异样神采,瞇起眼看她。
贝侑年转头迎向谷凝宁打量的视线,「妳怎么不点明,我是自卑感作祟?」
谷凝宁回复正常目光,「妳确定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