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方才在路上,她突然想起自己就是在四年前的今天,决定彻底放弃他。也因而才会邀他来场约会的。
“不是的话,也当做是吧。”
见他仍无回应,她自顾自地加注道:“不过我可没有在车上边听潮声边办事的雅致哦。”仰身伸展腰肢,“一把老骨头了,做这种剧烈的运动,总该找个又舒服又大的床板吧!”
她假装思考了一下,告诉他:“我想到了一个地方,不过恐怕得开八个小时以上的车才到得了。”
丁雨凡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你想起来了吗?”
他点点头。
“去不去?”于是她又展开迷人的笑容问他。
“好累,你累不累?”
下了车,她走向他,手环住他手臂,重心微倚向他。
“是你坚持要各人开各人的车。”丁雨凡算是扶着她走上饭店大门前的阶梯。
“人的一生这么短,如果一直在重蹈覆辙的话,那就太悲惨了。”
他停下脚步,“你这次又想在这里向我要回什么东西?”
“你在这里,得到我的什么东西了吗?”她反问。然后拉他走向柜台,“你不是这里的股东,不要大老远跑来却没房住。”
“同一个房间。摆设没变,却仍旧像新的一样。你专用的?”
丁雨凡点头。“我不习惯改变房间的摆设。”
“怀里的女人却一个换过一个?”
丁雨凡松开领带,在柜旁的木质椅上坐下。
韩冰雪则侧躺入沙发,用手撑起头看他,“你和‘面带力达母’也是来这儿玩疯的?”
丁雨凡露出不解的神色。
“听不懂?护士呀。”
他费了些力才想起她指的人是谁。“不是。”
“全省各大旅游区都有你的据点吧!”
“和我一起来过这里的人,除了文任仁,就是你。”
“就算是谎话我也开心。”
“我不需要说谎。”他站起身。
她亦直起上半身,“不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嘛。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想看看我缠人的模样啊!”他走向她,“我在这里得到了你的初吻。你打算怎么要回去?”
她起身迎向他,垫起脚尖,一手环住他颈项,另一手覆住他后脑勺,压低他的头,自己则仰头以唇覆住他的唇。
她吻他的方式几乎完全复制当年他吻她的样子――轻吮其下唇,以柔软舌瓣撬开他齿间,恣意、大胆地深吻。
决定结束长吻后,她放开他,微喘道:“算你已经还给我了。”
她回身坐沙发上。
“事实上我也有些东西想还你。你放心,只是一些话语。或许你已经不记得自己曾说过那些话,可是我却是想忘也忘不了。”
自皮包找出烟盒及打火机。“你听着――,我是个生来就注定要让女人哭惨了的男人。你们不知道吗?小冰人――心爱的美人……”
吞吐出一阵云雾,饶富风情地继续说道:“我就是要你离不开我。你发什么神经呀!老鼠躲不躲得过……”
“真难看。”丁雨凡岔话。
韩冰雪晓得他指的是她抽烟的样子。
“会吗?”故意噘高双唇吐烟,“别人都说好看。”
“别人随口夸你两句,你就上瘾了?”
她挑眉,“如果是你说我抽烟好看,我就不抽了。”甩甩发,“头发也是。你说我适合留长发的那一天,我立刻去削短。而且这辈子不再留长……”
丁雨凡侧眼瞄她,同时初下身上衬衫,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
当他一裸出上半身,韩冰雪立刻红着脸别开眼。
丁雨凡觉得自己简直看到了奇迹。“这种东西你早该看多了。竟然还会脸红。”
“胸部竟然会是平的……”她怎么也不肯再将视线投向他,“这种东西不论看几次都会脸红的。”
丁雨凡轻嗤一声,“你又好到哪里去?”转身走进浴室,“今天一整天又是海风,又是乌烟瘴气,我受不了,先去冲澡了。”
“我可以喝酒吗?”看着柜里的醇酒问。
“你醉死算了!他没好气地答。
韩冰雪亦梳洗过后,穿着浴袍走出来,“为什么这次不叫人送衣服上来?”
坐在床上听着音乐的丁雨凡以遥控器转小音响的音量。
“反正都要脱掉的,不是吗?”
她走近床边,“怎么开始?”
丁雨凡盯着她的眼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道:“算了。”
“咦?”
“算了吧
“我不想再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了,免得还不起。”双腿滑落床沿,要将床铺让给她。
韩冰雪轻捂嘴,还在笑。“你以为你能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扁扁嘴,“我换个方式说好了。因为你已经没了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就这么算了吧。”
“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挫折?”她走近茶几。
“怎么会这样问?”
拿起茶几上酒杯及酒杯来到他面前。“我猜不到你会改变这么多的原因。”
“和你变成现在这样一样。自然而然,不知不觉。”
倒了杯酒,递给他,“陪我喝一杯吧。”
丁雨凡要接过杯子时,韩冰雪突地将杯中酒灌入自己口中,含在嘴里,将手上瓶杯放在旁边矮柜上后,俯身吻住他的唇,送口里的酒入他口中。
热酒滑入喉头,丁雨凡双手抱她的腰侧,拉她后躺在床上,自己则翻身将她压于身下。俯吻她沐浴过后散发馨香的颈项,同时轻拉开浴袍,使她露出肩膀。
韩冰雪抚他的颊,略阻止他续往她胸前亲吻的动作。
“你还是很男人嘛!禁不起一丝丝挑逗。”
“知道我真正的感觉吗?”丁雨凡抬脸看她,“想到不知道你和多少男人做过这种动作,我就觉得恶心。”
“你自己呢?”她仰身啄吻他的唇。
“好。”箝住她的下颚,“既然你这么放得开,我也不该再小里小气。”
他无预警地一骨碌抽开她身上浴袍!
胴体只露出一瞬间。韩冰雪翻身坐起,扯紧浴袍袖口蔽身。
丁雨凡笑着亦坐入床中央。“不是没在男人面前全裸过,为什么又脸红?”
“不管几次都会脸红的。”她瞪他,“只有禽兽让人看了自己的身体才能不脸红。”
“好可爱。”他伸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拨弄她微湿的发,“先说好,你没机会喊停了哦。”
韩冰雪眨眨眼,“麻烦您慢慢来,别太粗暴。我这身骨头禁不起折腾。”
他轻吻她脸侧,在她耳畔道:“据我听说,被霸王硬上弓过的女孩才会有这种请求,谁对你这么做过?”
“有人对我这么做又怎么样?现在我只求你别对我这么做。”她吐出的气皆呵在他颈项。
他摸摸自己的颈项,“嘴皮子耍赢没有用。”
她朝他皱鼻,“别想跟我比床上功夫。
丁雨凡在她鼻尖点下一个吻。两手伸向她袖口要帮她脱衣。
“喂!”她拍开他的手,拉紧身上浴袍。
丁雨凡翻白眼,“不要告诉我你习惯穿着衣服做。”
“我……”她垂下眼睫,离开他怀里,躺在床上,侧着头,表明主动权给他。他弯身,轻轻柔柔吻她的眼睫。竟感觉到湿润的水气。
“你哭了。”
“没有啊。”声音却有丝哽咽。
他轻抚她的颊,不知想到了什么,道:“你等一下。”
“别拿。”她阻止他下床去找安全套。
“可是……”
“我很安全的。”她以拉住他指尖,“不仅干干净净,而……我平常都吃着避孕药……”
“你吃着避孕药……”他甩开她的手,反身坐在床沿,“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呀!”
她直起上身,“彼此彼此,不是吗?”
“谁跟你彼此彼此!”他气得咆哮。
“你自己说过不能喊停的。”
“不做了。”他站起身。
她探身拉住他的手。“又觉得恶心了?和你在一起过的女人,个个都洁身自爱,都只给了你吗?”将身子挪向床沿,“如今你用这种态度对我,太不公平了吧?”
她在床上站起,自背后拥住他。
待他不再紧绷全身,她轻扳他的肩,要他反转过来与她相对。
解开浴袍,弯身拥住他,彼此上身肌肤接触,一起感受着迅速升高的体温。
许久她缓缓侧头,双唇轻轻碰到他的颈。等了一会儿颈项亦传来对方唇瓣柔软与温暖的回应。
脸微上移,悄悄衔吻他耳垂。丁雨凡也随即对她这么做。
两人缓缓坐下。又是紧拥。
接着,丁雨凡自她裸肩沿着纤细手臂往抚,捧起她的手掌,吻其手背。
韩冰雪则抚触他肩前锁骨,烙下吻印。
他托起她下颌,两人互相凝望。
在礼节般互吻脸颊后,唇瓣相接。至此,两人不再持。以热情而无声的肢体语言,向对方表达一直未说出口的深爱。
终曲
室内播放着以陌生语言传送着的电台节日。韩冰雪坐在街边,俯望异国街道。
见到几名小孩子活跃地窜过大街,她下意识地抚住下腹部。
真的有了吗?生理期是晚了两个多礼拜了,但,真的就这么巧?
当时说自己服着避孕药,只是为了逞强,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后果。
当夜她趁他熟睡之机独自离开。直到上了飞机、飞离台湾,她还沉于恶作剧的喜悦里。
万万想不到,就此被烦恼缠住的是她自己。
回头望望柜上电话。她把号码告诉了公司,如果他有心找她的话,不会找不到。可是过了这么多天,除了助理打来询问某项作业处理方式外,它未作多余的声响。
胃部抽痛了一下,她将脚抬至椅上,躯体缩在一起。平常像这种时候,她已经点了烟、饮了酒;然而现在,一想到肚子里可能有一个小生命,即使手边已抓着烟酒,还是会乖乖放手。
改拿起椅旁矮桌上放着的几张纸,自嘲地笑了笑。人真是矛盾呀!一边期待这样的意外没有真的发生,一边却又着手拟了一套育子的计划。
如果证实有了孩子,她是绝不会拿掉的。所以生或不生,对她而言不是问题。
问题是,让不让丁雨凡知道?若让他知道,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会怀疑,孩子的父亲真的是他?
应该不会吧。
男人啊,总得在亲身破坏了女人的贞操之后,才会相信那女人的贞操。
而那天主动发出邀请的是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他肯定也会这么问她。
胃部燃起剧痛。因为紧张的关系吧!这些年,已习惯以烟,一吸一吐地缓和心情。所以一旦不能再碰烟酒,便不知如何应付这烦躁难消的不安。
没来由地想起以前的自己,在这种时候,会有些幼稚地喃喃自语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的……”她站起身,“没事的……”在室内来回踱步,“没事的呀!没事”
效用不大。
她颓坐回床边。
这句话的效用,早在四年前遇见丁雨凡时,就被破解了。
而现在,难得的长假,她,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侧躺在床,合眼回想与他重遇之后,发生过的事情及自己的心情。
是的,从酒吧听到他的声音,弄翻手上酒杯开始,她就失去方向了。
终于承认,这种不安――是每个期待被爱的女人的不安。
“还学不乖吗?”她哭丧着脸自问。
唉!一声轻叹,她摇了摇头。
女人在爱情路上再怎么受伤,会不会学乖的。
有点可笑。该来的,在假日的最后几天里,还是来了。
那天夜里,韩冰雪狠狠地抽了一包烟,同时灌酒灌至神智不清为止。
就当作是庆祝肚子里根本没什么孩子,完全是自己白操心一场。
假期在疑心安稳压电源中度过。她回到了台湾。
她晓得回来后势必会再见到他,但没想到这么快。
丁雨凡在机场大厅里等着她。
韩冰雪突然有恍若置身于当年人行道上的感觉,不同的只是,此刻他身边没有女伴。
迎面走来,她和当时一样,仔细观察着他的眉眼、他的神情。
他――衣装毕挺,气势非凡、自信依旧。甚至多了一股让人一时之间形容不出来的风采。
就算明白,不管她对他做了什么,他还是能过得很好。
毕竟,一只小老鼠或许斗得大象,却注定敌不过猫。
他的脸上如果能添些沧桑,衣衫气质表露出点颓丧,她或许还能以为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她的。
但没有,完全没有。
他永远能过得那么那么好……
“来接我的?”一停下脚步她便先开口问:“怎么会知道?”
“约会那天,我看着你从旅行社走出来。”自她头发审视到她脚下,道:“够漂亮了。到时候再换件衣服就行了。”
牵住她的手,“走吧。”
“去哪?”
“教堂。”朝她咧开特大号的笑容,“什么都准备齐全,就等新郎带新娘去而已。”
“别开玩笑!”她甩开他的手。
“你不亲自到场看看,怎么会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韩冰雪傲扬着脸,“你大可不必因为知道我这个老处女把毕生的第一次给了你,就……”
他抬手遮住她的嘴,“讲这种话的时候,多少修饰得婉转一些。”
她用力拍开他的手,目光冷冽,“嫌我用词粗俗?比得上你们当年那一伙人吗?”
丁雨凡退开一步。
“你到底还是记着那件事。当时我没有像文任仁那样阻止他们继续嘲讽你,是因为……有些场合,不是你想开口就开得了口的……”他试着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情,“我没有一心想要护着某个女孩子的经验,所以……”
“想全力护着一个女孩,靠的不是经验!”却被她怨声驳回。
“好。”他又握住她手臂,“他们现在都在教堂里,我现在就去揍他们一顿,行吗?”
韩冰雪依旧甩手挣开他,“跟我无关了。”
被她甩开的手改指住她胸口,直言道:“丁雨凡这个人,在你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你怎么赶都赶不走。”
韩冰雪倔傲地咬咬唇,笑哼一声,回道:“你以为饭店那晚只有你一个人得到?”
丁雨凡收回手。“什么意思?”
“如果说――”目光紧锁在他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我已经有了小孩呢?”
“什么?”丁雨凡双手攫住她的肩,诧异得扭曲了眉眼。
“先说好,这是我一个人的。”
“你真的……真的……?”其实他的内心霎时间已充满喜悦了,但她冷漠无情的态度又使他蹙眉。所以他的表情交错在忧喜难明的挣扎之间。
韩冰雪吐舌,“骗你的。”轻轻拨开他的双手,“够了。看你这模样就够了。也许,丁雨凡这人真的是根深蒂固活在我心中,但那又怎样?我不在乎呀?”侧转过身,再说一句:“我还是过得很好啊!”朝前开步。
“你别走!”丁雨凡粗鲁地将她拉入怀里,力道大得容不下她有所动弹。
“你听着!我只说一次――”他深吸口气,看看周围,然后羞赧着低头,却不敢正眼看她。又深呼吸了一次,甫以只她和他听得到的音量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