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雪蔷末答腔,举起另一只手拉回被她绞扭得发皱的袖子。
"我好冷。你看,外头明明有着太阳,我却冷得打哆嗦。我的手是冰的,比刀锋还冰,你要不要摸摸看?
" 她主动伸手覆住她的手,"像死人一样,对不对?也就是说;轻紧督现在的体温就像这样。"
"红染!"
不理雍慕皑的喝叫,她以辐射出寒意的指尖划过虔雪蔷白暂的掌背,"像不像他正在抚摸你?"出其不意狠掐住她脖子,"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红染!"雍慕皑扣住她手腕,"放手!"
即使有骨折的危险,她也不放手。"我说过不让她先到地下见轻紧督,但是我后悔了!她居然连你都抢
走,那我宁可她死!"
"你放手!他摇着她双肩,"红染,你清醒点!别这样!"
"我丢不起任何东西了……"她放缓了力道,"我搞不懂,她有什么好。你每天耗在这,陪着她,到底有什
么好?"双手转而抓住雍慕皑双臂渴求知道答案,"告诉我理由,快!"
卞大夫于此时端着药茶入房。裘红染一见到他。立刻站直身走离床畔。脸孔变得无表情,只隐隐透过美目表露不屑。
"红染,请卞大夫帮你看看。"
"我不要!"她咆哮,"雍涯歆的爪牙,没一个好东西!"
走出房门。
"你快去跟着她!"虔雪蔷道。裘红染的情绪极不稳定,若不注意,极可能做出傻事。
雍慕皑和她看法相同,同她点点头、依循袭红染离开的方向追去。
"怎么了?"这一室紧崩、低压的气氛弄得卞大夫莫名其妙,
事情复杂得连当事人之一的虔雪蔷都还没全部明白,如何对这和善的老者解说?
"裘姑娘心里对许多人事……有化不开的结……"她给了个笼统的答案。
而这样的一句话已足以使卞大夫皱眉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只会钻牛角尖,学不会看开!手伸出来。"卞大夫为她把脉,感觉到她血液里的残毒尽褪,他满意地点点头。将药茶递给她,"把药喝了"
单是盯着黑浊的药茶,舌根便自动泛起苦涩。她紧闭双眼,皱眉喝下。
卞大夫接回空碗,从腰间口袋掏出一颗甜糖,"含颗甜果,去去苦味。袖子卷高,让我帮你抹药。"伤口虽比较浅,但因受剧烈的毒液侵蚀,皮肉坏死泛黑。卞大夫曾以刀割下那层病变的皮肉,但伤痕愈合情况不如他预想的好。
"恐怕,还是会留下疤痕的。幸好是在手臂……"
药膏的味道很呛。虔雪蔷皱着小巧的鼻头,看卞大夫整理药膏、布带。
"有机会见到少夫人的话,帮我劝劝她。"卞大夫突然这么说。
"少夫人?"
"就是倩璇呀!"他将端盘放在桌上,一时背对雪蔷,未能发现她的惊诧,兀自开心说道:"称她少夫人是我自作主张,不过据我观察,;少爷未曾对女孩子这么执着过,所以她正式当上少夫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雍涯歆对她……统帅大人对她做了什么?" 虔雪蔷呐呐问道。
"你是少夫人的密友,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卞大夫的脑筋被轻倩璇有孕的清息冲刷得犯晕,未察
她的怪异。
他笑咧开嘴,露出两排老牙,"他们已经有孩子了!只是少夫人情绪有些不稳,你得多劝劝她,安慰安安慰她。"
"她……她有孩子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以为她会先找你商量。"
"不可能,她明明告诉我,她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是少爷自己看上,专程要人接来府里的姑娘,怎么可能两个多月了,还和她什么都没有。你放心,少爷一定会好好待她。哎,她不知在担心什么,一直要我别把她怀孕的事告诉少爷,但是,我也只能帮着瞒几天。"想到药室还有事等着他,他托起端盘,准备离开。
"这阵子不管是将王府或是这里,气氛都很沉闷,是该办办喜事了。"回头看脸色苍白的她,"你也该赶紧养好身子,让二少爷有个底,让我早点尊称你为二少夫人。"
卞大夫这一长串话掠过她耳畔,她现在什么都听不下。"我要见倩璇。"
"半个月前她搬到宫殿里少爷的寝室去了,见她不容易。刚刚我要人伺侯她喝了补品,请她歇息。等她有空,会主动来找你。,你别想太多,好好休养。"
第七章
夜半三更,军区士兵二人一组,持火炬巡逻。人寂虫鸣,脚步声突兀地作响在空中,焰火随风摆晃,视野所见的事物不禁跟着飘浮起来,人心本就脆弱,只要萌生一丝怯意,顿时愈想愈怕,直吓的寒毛竖起,四肢凉意。两人为伴,不如说说话去降低心中暗生的诡异恐惧;而一旦聊天,自是脱不开近来的热门话题――有关祈大将军自杀身亡的消息与种种揣测。
祈大将军于昨夜,在自己家中举刀自刎。
上级没有封锁此消息,但也未作明确的说明,徒让万千下属自行捕风捉影,议论纷纷。
"听说大将军割自己脖子时,力道之大,足以将整个头颅砍下来。等被人发现,根本来不及救了。"一个感叹大将军舍命的决心。
"到底为了什么?祈大将军行事一丝不苟,为人正义凛然,大家都十分敬重他,他为什么会走上自杀这种不明智的路?"一个战将为何如此了断自己。
"听说他留下的遗书只有几行字,写的全是愧对统帅大人重用等等的字句。"
"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否则为何愧对统帅大人,以死谢罪? "
两名士兵对望,同时耸肩。他们这辈子可能没有机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唉,世事难解,瞧那些大官外表风风光光,心里却有多大的苦痛无处诉,甚至还走上绝路,自我了断。与其那样,不如当个平凡老百姓,一生虽然庸碌,倒也不会后悔走这一遭。
来到叉路,持火把的人比个方向,"我们转到那边看看"
"你见过少夫人吗?"
"你是指轻姑娘?少夫人是卞大夫叫的,我们得称呼她为统师夫人。"
"统帅大人又还没娶她过门。"
"可她已经入门了啊。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整个统帅府连同军区上上下下都晓得该叫她统帅夫人,也没见统帅大人阻止,大概是……"他突然停住不走,另一人回头看他,"怎么了?"
"那个是什么?"他面露惧意地抬起指头。
顺着指头所指的方向望去,一袭白影缓缓飘荡在黑暗中,让人直觉联想到一个字"鬼"
两人欲咽唾沫润喉,嘴里却干涩得紧,酝酿不出水液。
"看清楚点,别自己吓自己。"
"该不会是……是……"
"裘姑娘! "猛然认出那白色身影正是裘红染!"危险! "
"别再上前!"为了阻止她靠近蛇窟,士兵直冲上前抱住她。
急速飞奔的火焰在黑夜里画出条光影。
另一名士兵也跑了过来,,"裘姑娘,这种时候,你怎么会跑来这?"
裘红染转头对发问之人发出一抹媚笑,于橙红火炬的映射下,她的脸庞白得骇人,笑意无一丝人气。"我只是散散步,你们老是穷紧张。"声音变得轻飘飘的,使人摆脱不了心里疑问。她抬头看单手圈围住她纤腰的士兵,"还不放开?" "哦……是……"
她顺着风甩头,发丝轻扬,"我再吹一会儿夜风就回去了,你们不用理我。"
"是。裘姑娘,您……慢走……"
"等一下。"裘红染突然唤住转过身去的两人,"祈大将军……他死了?"
两人回过头,点应 "嗯。"
"太好!"用丝袖微微掩着嘴,逸出一长串轻笑,"他早该死了,对不对!"
"呃……"那笑声如同刺耳的魔音,两人再也待不住,"我们还得巡逻,先行告退了。"
"去吧!小心点,别跌倒了。"
她随意的叮咛犹在耳边,其中一名士兵便绊了脚,"哎唷……"
"小心点!"同伴及时拉住他。
"你不觉得可怕吗?"险些跌倒的士兵说:"她好像疯了,好多人看过她三更半夜在蛇窟附近徘徊,如果上前和她讲话,她老是回些颠三倒四、莫名其妙的句子。像刚刚,她居然说祈大将军死得好?"
"祈大将军自杀,你记不记得,有个本来跟在祈大将军身边的副将易虔?"
"记得。很好的一个男人,几个月前突然消失无踪。"
大将军自杀和裘姑娘有什么关系?而且还扯上易虔?
"有人曾在某个晚上,见过易虔和裘姑娘一起出现在蛇窟附近,隔天易虔人就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易虔死在蛇窟,而且有可能是……裘姑娘杀的? "
"易虔失踪,甚至可能已经死亡的消息,被祈大将军压下来,上头才没有追问。否则你想想,堂堂一个副将消失不见,统帅大人怎会不闻不问?"
"可是……裘姑娘明明是统帅大人的……女人呀!"太复杂了!
"可以晓得祈大将军为什么觉得愧对统帅大人的重用了吧?"做出这番推论的人,反而有豁然开通的感觉。
"可是……"还是想不通。
对方拍拍他的肩,暗示他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他也只是随便猜猜,不会那么准的。
"整件事情实在复杂,我们还是安分作个小老百姓吧!"
雍涯歆身着军服回到私人寝宫,瞄见轻倩璇坐在小侧厅,他未打招呼,直接步入内房,感觉她起身想要离开,他回头问:"你要去哪里?"
"出去走走。"
"等我换件衣服,我陪你。"语毕,随即入房更衣。
没有拒绝的权利。轻倩璇怅然坐在寝宫正厅的楠木圆桌前等待。
有人来到门外,试探性地敲响门板两下,她前去应门。
彼此见着,先瞠大双眼,再楞着。
"雪蔷";轻倩璇叫着对方的名字。她怎会来这找她?
"你真的在这?"知道无法硬闯,她用计查探出宫殿地形,避开耳目来此。而事实证明轻倩璇果真身在雍涯歆最私人、最隐密的处所,一切由不得她不信,但她仍然无法接受。
"你身子全好了吗?卞大夫准你出房子吗?"
虔雪蔷未答,沉默地跨过门槛,含泪凝视她。
轻倩璇退了一步,"你,你知道了?"她和雍涯歆的事,府里的人聊得沸腾,是瞒不住她了。"怎么会弄成这样?虔雪蔷握住她双臂,"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轻倩璇想起雍涯歆在内房,不能让他听到她们的谈话。"你先回房,我有空再去找你。"
"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她不愿再呆坐在房里空等。
"雪蔷……"轻倩璇朝她使眼色,暗示她不能多说。
"别再告诉我你立志要杀他。"虔雪蔷没弄懂她的暗示。
"就算你想,你也做不来。"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要杀他啊!"不能让精明的雍涯歆发现她想杀他是一项计划。
"那好,我们走。"
轻倩璇甩开她的手,"我们走不了。"不能表露逃走的意愿,否则雍涯歆一定会派人软禁她们。
"走不了也得走。难道你想待在这一辈子?倩璇,你是怎么了?你被他迷了心了吗?你别这么傻呀,他不会
要你一辈子的。"
"别再说了。"她拒绝正视她的猜测;"你走吧。"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没和她把心里话讲清楚,她不走。"我们根本不该来西雍,不该进统帅府!"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的确没用了。"泪水溢出眼眶,缓缓下滑,"要找的人死了,要杀的人杀不了。既然如此,我们还留在这做什么?"
面对虔雪蔷的悲伤,轻倩璇再也回不出话 低头曲膝坐在椅上。
虔雪蔷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蹲身关怀地看着她。"你态度变化的原因;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没有孩子!"她居然连这也知道!轻倩璇极力否认,不能让雍涯歆也晓得!"真的没有"
是卞大夫亲口告诉我的,"你还想骗我!"她盯紧她瞳眸,不准她再隐瞒她任何事。"你打算怎么办?生下来?"见轻倩璇摇头,想她心底尚无主意,她遂代她决定,"孩子是无辜的,我们没有资格怪罪他的来临,"轻握她的手,要她别想太多了,"回家吧!回家生下他,我和你一起照顾。" "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回去?"多日来闷在心里的苦恼又在此刻哽咽了她的咽喉。
"为什么不?你又没做错事。"她的一再迟疑使她微愠。
最坏的假想是轻倩璇不愿离开西雍,而这个可能性竟愈来愈大!"你该不会想留在这里,让你的孩子认雍
涯歆做爹? "
"你到底怎么了?那个人是禽兽呀!你难道忘了,他杀了你的……"
"你别再说了!他人现在就在这里哪!" 既然点明他人也在现场,他不会继续隐身了。而知晓她们一直有事瞒他,且背着他谩骂,他肯定不会轻饶她们。"你快走!"
"不……"她一时有些害怕。但既然前面的谈话尽入雍涯歆耳内,她已毋需掩饰与他对立的立场。就算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快走! "轻倩璇催促,推她出房。
"把话说清楚再走。"雍涯歆换上俐落白衫,颀长身段出现在眼前。
轻倩璇大张双袖挡在虔雪蔷身前,"你听错了,雪蔷刚刚什么都没说……"
雍涯歆邪邪一笑,笑她用那么认真的表情睁眼说瞎话。
"你让开。"
轻倩璇摇头,"你让她走。"
"我没说不让她走。"
"你快走……"急急地请虔雪蔷离开,一脸要她快走的表情,忘了雍涯歆让她走的条件是她必须把话说清楚。
雍涯歆笑看他的女人急躁地请求大难临头的朋友尽速离开他这个毒蛇猛兽,对方却无动无衷。他双手盘叠在胸前,静待虔雪蔷主动上前面对他。
"你让开。" 虔雪蔷迸发出一股坚定的冷意。
"雪蔷……你斗不过他的。"
即使斗不过,她也会想办法弄得两败俱伤。她上前,转而将轻倩璇置于身后。
"要我把什么话说清楚?"
"你们为什么来西雍?为什么进统帅府?"
"贵人多忘事。"虔雪蔷冷哼,"是你在客栈见到我们,派人接我们来的,你忘了?"
未曾想到她会俐齿回话,雍涯歆眼中闪过一抹微讶。"你们说过,你们终年漂泊,居无定所。刚刚却又说
要回家。" "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到处都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