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焰退后一步,离开他扇柄敲点的位置。「殿下,你纡尊降贵的找云焰『闲聊』,目的就是要我承认奴才的身分?」
他这么一说,例显得湛玉小题大作、自折身分了。
湛玉脸色一青,咬牙切齿道:「本王就是要你认清自己的卑贱,别目中无人自以为了不起,若想和本三下起平坐,你等下辈子重新投胎再说吧!」
真是个爱计较的皇室继承人啊!云焰不禁有点担心天朝的未来呢。
「如果殿下能等到那时候,云焰下辈子一定会努力的。」他轻快说道,好笑的看着湛玉愈来愈臭的脸色变化。
「死奴才!你这是在咒我早死?」湛玉怒极,欺近云焰身前,愤恨的揪起他的衣襟,一脸暴戾。
「不,云焰是在祝福皇子殿下一生福寿绵绵,等云焰下次投胎时,希望还能有幸与年寿绵长的皇子殿下再见面。」他好整以暇的回道。
「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湛玉手抓得更紧,美目暴突。
「宁王殿下,云焰满身尘灰,你靠得这么近,我身上的脏污秽气,怕是要过染到您尊贵的玉体上了。」
湛玉这才察觉自己靠得他太近,松了手又觉不该轻易饶恕他的不敬,他不加考虑举起单脚,往云焰膝盖处奋力踹下
云焰轻盈转两步,闪过他的踢击,湛玉收力不及,重心往前伏倒,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
云焰好心扶住他的手肘,撑起他的跌势,免他堂堂一个皇子,在守门的大小太监面前出丑。
「殿下,请保重。」他隐藏笑意说道。
湛玉没忽略那抹隐藏在正色底下的笑,站稳后用力推开他的双手,咬牙低声狠道:「死奴才,日后我登上龙座,必定第一个找你算帐!」
云焰温笑,中肯建言,「殿下,说这话可得小心,别让皇上听见了。」
湛玉这话是犯了忌讳,似乎有隐含诅咒皇上之意,可是大大不敬呢!
湛玉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变换个不停。「云焰,你今日欠我的——」
「日后你会一一讨回来。」他主动帮湛玉接了话,更加惹得他气怒。
湛玉美眸凶狠地瞪视云焰,两眼像快烧起来似。「死奴才,你现在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日后我绝对加倍奉还,若不让你痛不欲生,我就不叫湛玉!」
如果殿下想改名的话,我也不反对。这句话他倒没说出口,若逞一时之怏说了,只怕会惹来一堆麻烦。
湛玉母许德妃善妒,以铲除异己的凶残手段闻名宫廷,他不想因他而祸延皇后或巧妍。
湛玉气愤的拂袖而去,云焰看着他燃烧怒火的背影,只能摇头叹息。养尊处优供养出来的高贵皇子,内心却寂寞得只能找和他素来不和的小随侍吵架拌嘴,这样的尊贵,又有何乐趣可言?
了解一个人愈深,就愈清楚对方心里的孤寂。对一向讨厌他、瞧不起他的皇子湛玉之所作所为,他也只能无奈的一笑置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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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迎风轻动的榕树荫下——
巧妍很认真的看着统领师父示范的招式,有模有样的跟着比画了一番。不管是基本的蹲马步、凌空翻转、旋身移步她都做得比阿焰好,通常都是学一次就会;反观阿焰,学剑总学不好,师父说阿焰资质不佳,不适合学武。
「云焰,脚步站稳!公主,不要东张西望!」统领师父目光炯炯,徒儿们的每个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利眼。
「是,师父。」
云焰手持木剑,专心一意的跟着师父挥转刺探。
即使他资质不佳,他也不轻易认输,不想败在师父的一句话下;就算对学武毫无兴趣,他咬着牙反复练习,也要把师父所教的一一学会。他用了许多时间在习武上,时常弄得一身小伤、筋骨酸疼难耐,但他绝不轻言放弃。
一名专责保护他人的随侍,如果没有胜于敌人的功夫,还有什么资格当个随侍?他的存在不能没有意义,不管要花费多少时间、要比别人多出几倍努力,他都会好好学习。
「公主,表小姐来访。」宫女打断他们的练习,欠身秉告。
「啊?姊姊来了!」巧妍惊喜道。往入口处一看,远远走来的那道身影,不正是她多年不见的表姊沈雩吗?
「姊姊——」她夸张的拉长语音,木剑往后一丢,提起短短小腿朝着沈雩飞奔而去。
云焰单手接住木剑。「师父,今日恐怕要提前下课了。」他对师父恭敬道。
师父了解一笑,拍拍他的肩头,「今天就上到这里,你快跟过去吧。」
「好。」他苦笑着跟上她的脚步。没办法,他是她的随侍嘛,是该寸步不离的。
巧妍不管一身汗臭,直直扑进沈雩泛着浅浅幽香的怀中。「姊姊,你怎么去南方那么久?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没见到你了?五年多,五年多耶!你太狠心了啦!」害她好想姊姊!这段日子如果没有阿焰陪着,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孤独寂寞的小孩了!扁着小嘴,眼泪鼻涕全往沈雩湖水绿的纱衣上抹去。
十五岁的沈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丽精致的面容带些少女独有的清纯娇气。
「我母亲生病,大夫说她得在温暖的南方养病,身子才会好得快,所以不得已只好举家南迁,在那边住了几年。」沈雩语气清淡,但恬静的声音里,不难发觉她对这个妹妹的感情。
「婶娘身体好些没?可还住在南方?」吸吸鼻涕,让姊姊帮她擦干眼泪。好吧,既然是表婶娘生病了,怪不得姊姊,就不跟她计较了。
「好多了。我们全家都已搬回京城,不会再离开了。」
「太好了!」大眼儿闪闪发光,再次用力抱住沈雩。「这几年没看到姊姊,你以后可得经常入宫陪我。」
「好。」
沈雩浅笑,伏在她胸前的巧妍不经意看见站在沈雩身边的陌生人。
「她是谁啊?」清亮明眸目不转睛直盯着对方,对方也不客气的回瞧她。那个女孩有张柔嫩的瓜子脸,下巴尖削,看起来聪慧水灵,加上一双璀璨俏眼,更添剔透光采。
「她是小雪,南行途中遇见的。小雪和家人离散,我就带她回家了。」
「这样啊……」她居然和姊姊相处了五年,更叫人嫉妒!「那我也要介绍个人给姊姊认识。」她把阿焰拉过来,「他叫云焰,我都叫他阿焰,陪我念书、练武,是我的随侍,也是保护我的人。」
「阿焰吗?」沈雩细细看他清俊的五官,眼神温煦祥和,宁静沉稳的性子很有她的眼缘,这男孩日后绝非泛泛之辈。
「阿焰,快叫表小姐!姊姊是我最喜欢的姊姊喔!」
「表小姐。」云焰顺言喊道。皇上的后宫美女云集,有几位娘娘、嫔妃的容貌和沈雩不相上下,但若就气质而言,那种仙子般脱俗的神韵,他觉得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表小姐的。
「阳光毒辣,姊姊我们进屋里聊天去。」巧妍挽起沈雩手臂先走。
「小雪姑娘,请。」云焰招呼小雪,和她并行。
「叫我小雪就可以了,叫姑娘真不习惯。」小雪个性直来直往,可受不了「小雪姑娘」这般客气的称呼。
「那我以后叫你小雪,你就叫我阿焰。」他对小雪有一种莫名地熟悉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亲近。
「好啊。阿焰,你几岁入宫的?」随即爽朗的攀谈起来。
「五岁,就是五年前。」他很难得如此健谈,除了公主,小雪是第二个让他有闲聊欲望的人。
「那你小我一岁。你五年前进宫,我五年前遇见小姐,算起来我们一样在那时候命运有了改变。」
「是啊,从那时候开始,人生全然不同。」
「想想我们还真有缘耶!」
进了屋后,还听见后面那两个人叽叽喳喳聊着天,巧妍拧眉转头,看见他们两个和谐相处的模样,心里突生不快。
她瞪着小雪问,「你叫大雪还是小雨的?」
「我叫小雪。」公主记性似乎不太好。
「管你叫什么,去叫宫女端冰镇过的莲子百合汤过来!」
「来者是客,我去叫好了。」云焰说着就要去传话。
「我是叫大雪去叫的,关你何事!」阿焰居然帮大雪说话?他到底是谁的随侍啊!
「我叫小雪啦。」公主对她似乎有敌意喔!「莲子百合汤等等就来喽。」她俏皮的说道,说完就找宫女去了。
不是说表小姐是她最好的姊姊吗?怎么这么不给人家面子,还当面差遣她的侍女!云焰才想着,巧妍就说:
「姊姊,你生气了吗?」装可怜外加装无辜。
沈雩怎会看不出她的小心眼。「你不喜欢小雪?」明知答案是肯定的,她仍故意问。
「哪……哪有!」大眼儿心虚的转一圈。「我、我和她不熟嘛!」
「以后多见几回也就熟了。」
「姊姊你是说以后进宫都会带她来?」不会吧?巧妍表情夸张,柳眉挑得老高。
沈雩忍不住笑了。人的感觉真是奇妙,有些人在初次面对某人时,就是会产生排斥感,说不上原因何在,纯粹就是一种直觉。
「哎呀,想见姊姊就得见小雪,这真是痛苦的折磨啊……」她槌心喃念,偷瞧了瞧沈雩,看她是否会因她痛苦的折磨而改变心意。
「巧妍不想看到小雪,我日后少进宫也就是了。」
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姊姊竟然反将她一军!看来在这分离的五年间,那叫小雪的丫头极受姊姊喜爱,她可得努力加把劲,全面挽回姊姊偏掉的心才行!
她偎在沈雩肩头撒娇腻笑。「姊姊胡说什么,如果不进宫陪我,巧妍会很寂寞呢!」
「刚才不是说会折磨你吗?」沈雩好笑的用玉指点点她的红唇。
「唉哟,姊姊别这么精明嘛,巧妍一时说错话,你就忘了吧!」
「你啊!」从小就娇横,总要有个人治治她。
「知道了知道了。」看见小雪端着托盘朝房间走来,她紧紧搂抱沈雩,暗地送给小雪一枚亮晶晶的白眼。
她和小雪的梁子结定了,就在和姊姊久别重逢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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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妍十四岁那年作过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晃呀晃的,无聊到几乎快睡着,可她想不通她怎会一个人在这里荡秋千呢?她想不太起来。
天色灰暗,她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刻了,举头看看罩满乌云的天空,一团团的鸟云多又厚,太阳不知躲哪去了。
这种不好不坏的阴沉天气,害她心情郁结,她皱皱眉头,正想跳下秋千进屋去,背后却有个人伸出手轻推她的背,让她可以荡得高一些。
「阿焰吗?」粉红色薄唇不自觉漾起甜笑,从来人温柔熟悉的手劲猜测道。阿焰进宫至今,数不清帮她推过几次背,熟悉到她不用转身即知来者是何人。
「你到哪里去了?我一个人荡秋千可真无聊!」
「明日大公主出嫁,我去帮忙搬贺礼。」少年略低的声嗓平淡回应着,幼时青稚童音早已褪尽。
「皇姊手下没人了吗?为何要你去帮她的忙?」不管是皇姊或是谁,都不能随意差遣她的人,阿焰既是她的随从,就该只听她的话。
「皇上第一次嫁公主,办得特别热闹盛大,很多人都到驸马府布置新居,宫里缺人手,我去帮忙是应该的。」
巧妍不悦嘟嘴道:「哪天我出嫁了,谁又来帮我搬贺礼?」她不是小气的人,宫里缺人手,要从她这边调几个人过去都可以,但——阿焰就该片刻不离的跟在她身边才对啊!
「公主别气了,改天你出嫁,阿焰绝对会帮你搬贺礼。」云焰声中带笑,似乎在取笑她的小心眼。
「谁要你来搬贺礼!」他的回答叫她生起莫名其妙的闷气,口气也冲了起来。
「公主要我搬我就搬,不要我搬我就不搬。」
他说得轻轻松松,她听得更生气了。「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他沉默半晌,巧妍自知无理,正想开口缓缓气氛,他却开口了,「人身难得,不该因赌气或其它原因而轻掷丢弃。就算是重新投胎转世,今日面临的这些问题,来世仍须再次面对,既然如此,就该在今生好好处理才是。」
他讲得顺口,她听得头痛。「云大师,你念经念完没有?怎么别人普度的是众生,你度的却是我这颗不受教的顽石?」哼!
「若云焰真度得了公主,那就功德无量了。」
「阿焰,你甭笑我,想度我,大抵得再花上几十个春秋才行。」顽石就是顽石,想点化谈何容易!
「云焰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但是公主有吗?」他忽而正经说道。
「你胡扯什么!每个人时间不都一样……」才说着,她眼一眨,场景突然变了个样——她端坐在房内梳妆台前,身上穿着大红嫁衣,头戴珠缀凤冠,小脸上妆容精致,红唇嫣然。
她愕然看向镜中人儿。「这、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皇姊要出嫁,怎么变成她了?
云焰就站在她身后,没有表情的看着镜中的她。「公主,你要出嫁了,云焰不能陪伴你了。」
声音清淡得听不出些微情绪,难道她要嫁人了,他都没有一点舍不得?
「你要去哪里?」她趁机转身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公主出嫁,云焰出宫。」他陈述既定的事实。
「谁准你出宫?谁准你离开?」她语气严厉,双目如火炬,热烫烫的攫住他的视线。「我成亲,你就得陪着我出嫁!」因为气恨说得咬牙切齿。
他用另一手拾起红艳的盖头巾。「云焰不是陪嫁丫环,名不正言不顺。」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谁要多嘴一句,我就剪了他的长舌!」纯真俏丽的红唇,偏偏讲出凶狠恶语,可爱的粉容严肃正经,不带一丝玩笑成分。
「天下人何其多,公主能剪去多少长舌?与公主的缘分及公主清白的名节之间,云焰宁愿选择顾全公主的名节。」
「你有什么资格做选择?」她扬起下巴,怒目凝视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我是公主,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一个小随侍,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他只是微笑,对她的怒气视若无睹。「公主,吉时到了。」他扬开手中绣工精细的红缎头巾,往她头上罩去。
她眼前世界霎时变成一片艳红,她气极,抬手要掀开,他却按住她的双手,俯身隔着头巾,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公主,你出嫁了,云焰开心。」
她闻言,怒目圆睁,忿忿挣脱他的手,一把扯落红巾瞪向前方——前方哪还有云焰的身影?」晃眼他竟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