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耀眼又炽热,她在阳光底下挥汗工作着,并未察觉夏心莲已悄悄来到她身后。
“小尘,太阳这么大,先进屋里休息吧,小心晒黑了。”
“不会的,奶奶,晒黑了看起来比较健康呀!而且我又老是晒不黑。”
韩思尘天生细皮白肉,一身白皙柔嫩,吹弹可破的肌肤就是晒不黑。
夏心莲见唤不动她,便拿了张小圆木板凳到她身旁坐下。
“小尘,奶奶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她停止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夏心莲。
“最近怀远他爸爸心情已经平静多了,他说想回香港去,问我要不要跟他去香港看看。”
“奶奶想去吗?”
“坦白说,我不太放心让他一个人回香港。”
韩思尘岂会不明白奶奶的心意。即使已经过了五十年之久,奶奶心中仍然放不下和怀远他父亲那段最初的感情。
难怪人家都说:最初是最美、也是最难忘的。
“奶奶如果不放心,就陪着他回香港看看吧。”
“你不介意吗?”夏心莲不甚确定的问。她原以为思尘也许会反对,没想到她竟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介意呢?只要奶奶开心,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在意的。”
夏心莲已经七十岁了,又有糖尿病在身,在知道她可能随时撒手离开这个世界后,韩思尘希望尽一切所能,在她有生之年令她过着快乐满足的日子。
只要夏心莲快乐,韩思尘不在意她怎么过日子。
对这个孝顺又贴心的孙女,夏心莲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么一个讨人喜欢、惹人怜爱的好女孩,偏偏父母死得早,让她从小就失去父母的爱,老天真是没眼睛。
“奶奶,发生这一连串不愉快的事情,你和怀远的父亲有没有考虑过,一起携手共度余生呢?”韩思尘很认真的问。
“傻孩子!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这个,会被人笑话的。”夏心莲羞红了脸。
韩思尘见她红着脸的模样,不禁失笑。“奶奶,你脸红起来真漂亮。”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连奶奶也敢取笑。”夏心莲捏捏她的脸颊道。
“奶奶,说真的,我还是希望你和怀远的父亲能考虑考虑,是否要一起共同生活?你们已经浪费大半辈子的时间,现在应该把握这个机会,为你们当年无法完成的梦想谱上美丽的结局。”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奶奶压根儿没想过和他再续前缘,毕竟我们都已经老了,不再是当年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了。”
奶奶的婉拒让韩思尘一时搞不清楚,她是怕自己会介意?还是怕惹来他人的闲言闲语?或者,奶奶和怀远的父亲彼此都没有再续前缘的念头呢?
* * *
可儿自小生长在繁华热闹的大台北都市,她从来不知道远离尘嚣的田园风光竟是如此美丽动人。
傅亚的告别歌友会即将在一星期后开锣,她好不容易才向傅胜晖告了三天假,兴高采烈的开着她那部小喜美,下台中探望韩思尘。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台中小镇,带着韩思尘留给她的地址,左转右转就是寻不着正确的路。
幸好镇上的人部有着乡下人的淳朴与人情味,经过几位好心路人的指引,可儿终于找到韩思尘所住的“清心斋”。
在她辗转到达“清心斋”大门口时,已是午后时分了。
“清心斋”这幢位于山顶上的平房式住宅,让她第一眼便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两片式的鲜红色木板门只到她的肩膀高,两边是红砖砌成的矮墙。隔着门和矮墙,她可以望见院子里的一切。
大门进去是一条乎坦的水泥路,左边有一个造型别致的白色铁栏杆搭成的丝瓜棚,棚子底下长了许许多多的丝瓜,韩思尘的白色跑车就停放在棚子裹。
对于这种别出心裁的巧思,可儿发出会心一笑。
“可儿!真的是你?怎么不按门铃而站在外面罚站呢?”韩思尘开门走出来,乍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外徘徊,定睛一瞧,竟是可儿,她既惊且喜的跑出来开启大门。
“来多久了?”她兴奋莫名的挽着可儿的手臂。
“刚到而已,我不知道你家简直比世外桃源还美,我看得忘记按电铃了。”可儿随着她跨人大门,走进院子里,眼睛仍不由自主的张望浏览着。
“乡下地方不若台北的热闹繁华,不过我就是喜欢这种朴拙宁静之美。”韩思尘挽着她进屋里去。
“你坐—下,我倒杯饮料给你!”
招呼可儿在客厅的藤椅上坐下,韩思尘走到厨房去取饮料。
可儿乘机浏览整间室内的格局和摆设。
落地窗外是—大片五颜六色的花圃,客厅内明亮洁净,整个客厅的家具都是采用藤制品,很有一种原始的朴素美。地板是高级橡木地板,更显得整间屋子的洁净与一尘不染。
“喝杯可乐吧!”韩思尘递给她一杯加冰可乐。
“谢谢!”可儿接过来,轻啜一口,一身的暑气顿消了大半。“哇!舒服多了。”
“要来之前怎么不先拨个电话通知我呢?”韩思尘边说边走去开冷气。
“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呀!”又喝了一大口可乐,可儿将手上那杯饮料放在茶几上。
“对了,怎么没看到你奶奶呢?”可儿四处张望着。
“她陪李秋远的父亲回去香港,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那现在这个家只剩你一个人住啊?”
“是呀。”她点点头。
“你一个人不会觉得孤单寂寞吗?”
“不会,我很习惯也很喜欢这种宁静的生活圈。”
“韩姊,傅亚要退出歌坛你知道吗?”她小心翼翼的观察韩思尘的反应。
韩思尘的微笑僵了一下,旋即又装得若无其事的说:“真的?我不知道呢。”
“我和傅先生都替他觉得可惜,他才出过一张唱片,就已经有了非常好的成绩,这样轻易放弃,实在很可惜。”
“你和傅先生可以劝劝他嘛!”韩思尘回她道。
“没有用的,他心意坚决,我们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可儿摇了摇头,叹口气又说:“他的告别歌友会将在一星期后举行,会后他将收拾行囊,重返英国。”
“他要回英国?为什么呢?”韩思尘大吃一惊,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说台湾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他还说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永远都不再回来了。”
“他……真的这样说吗?”韩思尘那两道乌黑秀气的眉都皱在一起了。
“嗯。”可儿很肯定的点点头。
韩思尘的心顿时不停的往下沉——
她没想到傅亚对她竟是那样的用情至深,在遭到她的拒绝之后,竟然决心抛下这份刚起步的歌唱事业,回去英国,她实在太意外了!
“韩姊,虽然你一直避重就轻,他也没说什么,可是我和傅先生却是心知肚明,傅亚要退出歌坛、离开台湾的原因一定跟你有关,对不对?”
“这教我怎么说?”韩思尘无法否认,又不知该如何说明,整个思绪都乱纷纷的。
“韩姊,你为什么要和傅亚分手呢?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感情一直不曾改变,问题应该是出在你,是吗?”
“不错!是我坚持跟他分手,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坦然承认,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韩姊,傅亚是一个外表出众、用情专一的好男人,这年头这样的好男人并不多,你放弃他真的很可惜。”
“这我知道,我何尝愿意舍弃他这样的好男孩,只是我心里有太多的牵绊和矛盾,我们之间存在着许多困难阻碍呀!”韩思尘神情激动,眼眶微红的说:“你知道吗?我三岁时,父母双双意外亡故,我是奶奶辛辛苦苦一手拉拔大的,现在地老了,又有病在身,照顾她是我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傅亚是独生子,他的家和父母都在英国,将来他一定要回英国去,而我却不可能抛下唯一的奶奶,远嫁英国,我不能这样做。”
“所以你才决定跟他分手?”可儿也替她难过。
“奶奶对我有天大的养育之恩,我实在别无选择。”对于命运的作弄,她有着深深的无奈。
“如果你爱他,你可以要求他将来结婚之后继续留在台湾,他那么爱你,一定会答应你的。”
“傻可儿,我刚才已经说过,傅亚是独生子,他的父母均住在英国,我怎么可以自私的将他长留在台湾,而不让他回英国孝顺父母,承欢膝下呢?”
可儿闻言,垂头丧气地,讲不出什么话来了。
韩思尘终究没敢把另一个原因告诉可儿。
她不愿意让可儿知道,她害怕傅亚的父母根本不会接纳她这个寡妇做媳妇。
“可儿,”她握住可儿的手,“我把你当自己妹妹一般看待,才把和傅亚分手的原因告诉你,我希望你回台北以后,别把这件事告诉他,我不想他面临父母与爱人的选择,太难为他了。”
“韩姊,你也爱他的,是不是?”
“我是爱他,但那又怎样呢?只能怪命运安排错误,让我们情深缘浅,分手是我们唯一的路。”
博亚的深情,韩思尘的无奈,在在刺痛着可儿这位局外者的心。她不禁感叹造化弄人,拆散了这么一桩美好的良缘。
* * *
在“清心斋”度过两天难忘的假期,可儿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挥别韩思尘,重返台北,并立即投入傅亚的歌友会最后阶段的前置作业。
* * *
傅亚的告别歌友会终于如期举行。
舞台上的傅亚,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卖力演唱着,舞台下的歌迷个个热泪盈眶,情绪随着他的演唱愈近尾声而愈为激动澎湃。
现场守候了几位各大报章杂志的影剧记者,他们准备在歌友会结束后访问傅亚,追问他退出歌坛的原因。
其实,早在韩玉宣布退出歌坛时,已经有流言传出,她之所以放弃如日中天的歌唱事业,是因为她与傅亚谱出恋曲,退出歌坛是为了专心考虑婚事。
如今流言末褪,傅亚又跟着宣布告别歌坛,外界立即将此事与韩玉退出歌坛联想在一起,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臆测纷纷。
“各位新闻界的朋友及亲爱的歌迷们,谢谢你们的莅临,今天的歌友会已接近尾声了,在我演唱最后一首歌曲之前,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傅亚以其低沉迷人的嗓音对台下的歌迷倾诉他内心的感激与不舍,使台下的歌迷眼眶泛红,泪水纷纷落下。
“我来台湾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才出过一张唱片,就有这么多热情的歌迷给我支持与爱护,对你们我永远心存感激,在即将曲终人散的时刻,我想说,我只是歌坛上的一名过客,请你们不要为我的离去而伤心,你们给我的支持与鼓励,我会一辈子放在心底,永远不会忘记。最后,我为大家演唱我的成名曲,也是你们最喜欢的一首歌——“这一生我只牵你的手””
音乐响起,台下的歌迷屏息并专注的聆听傅亚特殊迷人的歌声——
遇见你以前
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遇见你之后
却对你一见钟情
虽然我始终走不进你的世界
对你的感情却永远不会改变
该如何让你相信爱情
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
迄一生我只牵你的手
这一生只要有你就足够
无论未来的日子多么难走
风风雨雨我会陪你一起度过
正当傅亚全神贯注的尽情演唱着,台下的歌迷如痴如狂的陶醉在他的歌声领域中,舞台上的天花板忽然掉落—个黑色物体——
“砰!”地一声,舞台上手执麦克风的傅亚旋即应声倒地!
现场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叫声:“是灯光掉下来打中博亚了,快叫救护车,快!”
台下所有歌迷及记者瞬间起了一阵骚动,现场工作人员有的打电话,有的奔上台探视傅亚的状况。
傅亚的头部被掉下来的灯光砸中,整个人昏厂过去,头顶上不断冒出鲜血……
正当台上的工作人员与台下的歌迷皆乱成一团时,救护车赶至现场,及时将傅亚载往医院急救。
* * *
可儿与傅胜晖在于术室外踱来踱去,两个人均焦虑万分,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傅亚最后一曲即将唱毕,歌友会将圆满落幕,却在结束的前一刻发生这种意外,实在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蓦地,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医生——
“请问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我,我是!我是他叔叔!”傅胜晖—个箭步扑上前去。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他的血型是AB型,我们医院裹这种血型的血不够,请问你是不是AB型的?”
“是!我是!我可以输血给他!”傅胜晖急急的挽起袖子。
“好,你跟我来!”医生向他招了招手。傅胜晖随着他离开了。
可儿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不是AB型,她是o型的。此刻,傅亚急需输血,而她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一点实际的忙都帮不上,令她好不遗憾。
她在手术室外焦急的来回踱着,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该不该把傅亚受伤的消息告诉韩思尘呢?她知道了会不会赶来呢?
算了,还是等一下看医生怎么说,再决定要不要通知韩思尘和傅亚远在英国的父母。
刚才那位医生手里拿着一袋鲜血,脚步匆忙的走过来。
“请问刚才跟你去输血的那位先生……”可儿不见傅胜晖的踪影,向医生追问道。
“他抽了—千五百CC的血,现在在恢复室休息。”说完,随即匆匆进入手术室。
可儿来到恢复亨看傅胜晖。
“傅先生,您还好吧?”她看见傅胜晖的脸色有些苍白,忧心的问。
“我没事,躺一下就好了。小亚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顾不得自己,他依然悬念着手术室里的傅亚。
“医生正在帮他急救,老天爷会保佑他没事的,傅先生,您别担心。”可儿安慰他道。
“但愿老天保佑他平安,要真有什么事,我怎么向他父母交代呀!”傅胜晖忧心仲仲的。
“傅先生,要不要通知傅亚的父母呢?”
“暂时不要,先看医生怎么说,再作决定。”
也许傅亚只是一点皮肉伤,那就不必惊动他远在英国的父母了,省得让他们操心。他想。
“可儿,我一个人在这里休息就行了,你去手术室门口等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好,我马上去。”
可儿重新回到手术室外等待结果。
* * *
可儿偕同傅亚的主治大夫徐医师来到恢复室找傅胜晖。他正准备下床去探询傅亚的状况。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到手术室去,傅亚的情况怎样?要不要紧?”傅胜晖坐在床沿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