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疯子!”
在巷子尾端,几个孩子正拿着石子丢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少年,只见他满脸污垢、衣衫褴褛,咧开两排白牙,像头野兽般的朝他们龇牙咧嘴。
“嘿嘿,我是疯子……咬你们……哇……”他一边大吼大叫,一边作势扑向他们,吓得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到处逃窜。
较大的孩子拣起石子又向他扔过去,击中少年的额头,顿时流出血来。“疯子去死!大家不要怕!”
“扔他!”
“打死他!”
“去死!”
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们纷纷朝他扔石子,痛得少年不得不用手臂护住脸部,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等他们玩腻了就会离开。
“住手!”
一个威严的沉喝陡地响起。
孩子们见到有大人出面,一溜烟的全跑了。
声音的主人见少年一动也不动,慢慢的走近。
“老爷?”身旁的随从怕有危险,不希望主子太接近他。
高大的身影一顿,“无妨。”
“可是……”
他示意随从停在原地,然后再度举步上前来到少年跟前,慢慢的蹲下身来,“孩子,你没事吧?”
少年依旧没有动静。
“该不会是昏过去了?”被称为老爷的中年男子低喃,朝他伸出手,想看看他的状况,但就在距离不到两寸之际,少年跳了起来,用力推开他。
“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少年两手在空中挥舞,又笑又叫的。
随从赶忙上前扶起主子。“老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他站起身来,看着手舞足蹈的少年,不停重复着同样的话。
蹦蹦跳跳的少年几次作势要再扑向他,口中还不住的嚷着,“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咬你……咬你……”
“老爷,我们快点离开这里。”随从将主子护在身后,紧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就怕他做出什么伤害主子的事。
老爷轻轻推开随从的手臂,“没关系……孩子,你并没有发疯,如果你真的疯了,就不会这么说了。”那看似严厉的老沉双眼透着慈悲和了解。“看你的样子铁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如果你愿意,要不要跟我走?”
“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少年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目光警戒的瞪着他,像是随时要扑上去咬他似的。
他怜悯的看着少年。“孩子,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来!跟我回去,虽然我不能给你锦衣玉食,但至少衣食无缺,不用再过这种流浪街头的日子,也不会再被欺负了。”
听他这么说,少年瞬间安静下来,歪着头看着老爷。虽然他脸上都是泥巴,额头的伤口也不再流血,但看不出长什么模样的脸上,却有双出奇漂亮的双眼。
“你会给我东西吃、给我衣服穿,还有床可以睡吗?”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拥有过这些东西了。
见少年总算愿意说话,老爷诚恳的点头,希望获得他的信赖。“对。”
“那你要什么?”少年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对了,我知道了,你要我的身体对不对?”有点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少年接着说:“那我脱衣服,等完了之后,要给我东西吃……我好饿、好饿……”尽管他就是因为无法再忍受原来的生活才装疯逃离,可是这段流浪的日子让他深深体会到在外头生存的困难,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与现实妥协。
说着,少年真的开始当场脱起披挂在身上的破烂衣物,好像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事,也不知道做过几次了。
先是不解,接着恍然大悟的老爷几乎红了眼眶,连忙阻止他。“不,你什么都不用给我。”
少年困惑的看着他。“你不要吗?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给我东西吃了?”
“当然不是,我还是会给你东西吃,总之以后你就住在我的府里,再也不会有人那样对你了。”他心疼少年经历过的可怕遭遇,那不是常人可以承受得起的,他没有真的发疯可以说是万幸。“可怜的孩子!”
“真的会给我吃的?”看来,这个人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老爷重重的点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义父都叫我燕九。”少年想了一会儿才说。
“燕九?”他怔了一下,“真巧,我也姓燕,想来是我们之间有这个缘分才会相遇,那么我就叫你一声阿九吧!阿九,要不要跟我回家?”
“回家?”
“对,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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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身染恶疾的皇上驾崩了,当这个惊人的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举国哀悼,即便朝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却还是相当震撼。
“想不到皇上这么快就走了。”燕道平不禁感叹,因为宫里御药院中的药材一直是由“全和药庄”所提供,为了治好皇上的病,他可是费尽心思寻找滋补养身的上等药材,将它们送进宫,到头来却还是无力回天,人终究还是无法跟天斗的。
燕道平搁下茶碗,两手背在身后,走到偏厅门口,看着昏暗不明的天色,脸上多了些忧虑之色。不过黑暗之后,黎明将至,只等太子即位,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老爷!老爷!”
外头传来老仆慌乱的喊叫。
他跨过门槛,“发生什么事了?”
跟在老仆身后的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身穿官服的青年,只见他也是满脸惊惶,像是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舅舅!”
“仲贤?”见到在太医院内任职的外甥突然来访,他有些讶异。“你怎么这时候出宫?出了什么事吗?”
青年顾不得跟长辈见礼,急急拉着他进厅。“舅舅,仲贤是偷偷出宫,赶来跟您通风报信的。”
“通风报信?”燕道平诧异的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青年先喘了一口气,接着说:“皇上今天晌午驾崩了,想不到御医却诊断出皇上是误服毒药身亡,而那些药材就是由‘全和药庄’送进宫中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只要是送进宫的药材可都是要由他亲自验过才行的,怎会出错?
青年脸色一正,“外甥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恐怕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后指使的,为的就是要置舅舅于死地。”
“为什么?我跟皇后又无冤无仇……”
“因为舅舅是太子那边的人。”青年道出重点。“皇上驾崩后,便是由太子即位,皇后当然必须在这之前一一铲除太子的亲信,而舅舅您便是其中之一。依外甥所见,恐怕明天早上宫中就会派出御林军来捉拿舅舅,只怕……”
燕道平面色灰白,“只怕是满门抄斩。”
“没错,所以仲贤才赶紧来通知舅舅快点连夜逃走……”
“我能逃到哪里?”他苦笑一声,“这座府里,还有药庄那边,加起来少说有上百口人,只怕还逃不到城门就被抓了。”
青年忧心如焚的再劝。“能逃一个是一个,如今太子殿下不在宫内,等他赶回宫来就已经太迟了,舅舅……”
“我知道该怎么做,倒是你,你快走吧!你爹娘就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别让他们绝了后。”燕道平边说边将他往外推。
“舅舅……”
“快走!”
第一章
四年后
一大清早,甩着绢帕的张媒婆来到高家门口,虽然实在不好意思进去,但犹豫了半天,还是得硬着头皮把事情解决了。
“高家嫂子早!”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挤出招牌笑容跨进了门槛,跟坐在厅里做针线活的妇人打声招呼。
满头灰发的高大娘见到媒婆进门,一脸惊喜。“原来是张媒婆,快请进来坐,我跟你倒杯茶。”
“不用麻烦了。”她甩了绢帕笑道。
高大娘可不敢怠慢,毕竟女儿的婚事还得靠她张罗。“应该的!”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水,但没见到里头有什么茶叶渣子,几乎是白开水而已。
“谢谢。”双手接过杯子,张媒婆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见她喝了茶水,高大娘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好快,“张媒婆,你今天来,是不是帮我们家明月找到适合的婆家了?”
“这……唉!”先叹了好大一口气,叹得高大娘的心都沉了。
“还是不成吗?”
张媒婆瞅了她一眼,“我张媒婆这二十年来撮合了多少桩姻缘,就从来没遇过这么棘手的任务,你们家明月什么都好,性子开朗、人又孝顺,仔细瞧瞧也还长得不错,照理说应该很好找婆家才对,就可惜……”
“可惜就是胖了点。”高大娘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是这么圆嘟嘟的,怎么也瘦不下来,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生的,她还是得偏袒几句。“但是圆一点代表有福气不是吗?”
张媒婆僵笑一下,“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男方那边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你们家明月一餐得吃掉一桶白饭,根本吓得退避三舍,有哪一户寻常人家能够每餐让她这样吃的,这样早晚会被她给吃垮。”
“所以我们才要拜托张媒婆啊!明月今年都十八了,再嫁不出去,只怕……”高大娘觉得对不起女儿,毕竟是她把女儿生成这样,才至今迟迟找不到婆家。
“我说高家嫂子,不是我张媒婆不用心帮她找,而是都找了三年了,好不容易才谈成,结果……你就叫你们家明月食量别这么大,少吃一点、克制一下自己,等嫁进门之后,要怎么吃随便她去。”她也是很无奈,不希望自己的招牌就这么给砸了。
高大娘露出苦笑,“我们家明月从小最挨不了饿了,只要一没有吃饱,就没有力气干活。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头的粗活都是她在做,每天要挑水、洗衣还有劈柴,样样都得靠她。”
“那你家的媳妇儿呢?”
“她……”提起泼辣又刻薄的媳妇儿,连她这个婆婆都怕她三分。“算了,不要提她了。”
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的张媒婆也是深表同情。“我真的尽力了。”
“张媒婆……”
她扭腰起身。“高家嫂子,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我有事先走了。”
“张媒婆!张媒婆!”高大娘跟到门口,见她头也不回,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这时,在外头和张媒婆擦肩而过的高家媳妇兴匆匆的进了屋。“娘,张媒婆是不是带好消息来了?”
“呃……她……”
见到婆婆支支吾吾的样子,媳妇便知道又失败了,她瘦长的脸马上拉得更长。“看来小姑真的嫁不出去了。”
“你、你不要诅咒她。”高大娘呐呐的说。
媳妇板着张晚娘脸孔,继续说:“都找了三年还没有人敢娶她,等她过了今年就十九了,谁会要个又胖又老的姑娘?真是的,不但嫁不出去,一餐还得吃整桶饭,她以为相公每个月赚的银子很多,可以供她这种吃法吗?”
“明月又不是没在做事,家里的活都是她……”
“那又怎么样?”媳妇口气尖酸。“只要她一天嫁不出去,人家会在背后怎么说?那话可就说得难听了,唉!连我都觉得丢脸。”
高大娘被她的话气得全身发抖。“你、你……”
“娘!”一个听来爽朗洪亮的嗓音及时阻止了婆媳之间即将引发的冲突。
她回头看着站在门外的女儿,老眼泛红。“明月……”
“其实大嫂说得也没错,我是真的太会吃了。”人如其名,从头到脚都是圆滚丰润的明月完全看不出生气或伤心,脸上堆满了憨厚傻气的笑容,忙着打圆场,只求一家和乐。
听女儿这么说,高大娘心里更难过了。“明月,是娘对不起你。”
明月对大嫂的恶言恶语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受伤,不过她却不会记恨,她只希望这个家不要因为她而有任何争执。“娘,就算不嫁人也没有关系,我可以一辈子都待在娘的身边孝顺娘。”
“哼!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会被人家说闲话的,你到底懂不懂?”媳妇在旁边继续说着风凉话。“要真是这样,你就别住在家里,免得连我们都被你拖累了。”
高大娘再也听不下去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
“娘,您先别生气。”明月拍抚着母亲的胸口,给她消消气。“其实这件事我也想过了,为了多赚点银子,我可以到大户人家的府里去工作,我的力气大,什么活都可以干。”
“这……”高大娘其实舍不得女儿离开身边。
媳妇一听却马上露出喜色,一脸讨好。“小姑能这么想是最好了,毕竟家里也养不起太多人,万一将来我和你大哥又有了孩子、多了一个人,开销变大,到时日子可就难熬了。”
“大嫂说的对,我刚刚已经去找过‘行老’了,他说有好消息的话就会通知我。”她看向母亲,依然笑不离唇。“娘,您不要担心,顶多是到邻镇去工作,我还是可以回来探望您的。”
想到女儿从小到大受过无数委屈,自己却帮不了她,高大娘不由得悲从中来。“那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明月笑吟吟的答应。“我会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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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米镇距离繁荣奢华的京城只有三、四天的路程,可是住的大多是中低阶层的穷苦人家。他们每天卖命工作,努力的想要生存下去,所以许多人不得不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离乡背井到外地工作。
“明月姊,你想做什么样的工作?”
说话的小姑娘忧心忡忡的问着,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兄长可以在家坐享其成,当女儿的却要出外赚钱,即使大叹老天不公平,却也不得不认命。
不算白净,却总是笑咪咪的明月耸了耸肩头。“我都可以,只要是会用到力气的,我都不会输给别人,只要别叫我做女红就好。”
小姑娘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我是说真的,你瞧我的手指这么粗、针那么细,根本拿都拿不住。”她张开胖嘟嘟的十根手指头,不忘自我调侃的说。“还有要我花脑筋的也最好不要,我这个人很笨的,怕待没一天就被赶回家了。”
“你怎么把自己说成这样?”小姑娘想笑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怕伤了她的心。“明月姊可是有很多优点的,像是你很会照顾人、心地又好,就像个好姊姊。”
明月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是真的……”话说到这里,就见有人从屋内出来了,其他来等待消息的人也全挤了上前,就怕抢不到好差事。
凡是官、民要雇用各种人力的话,都会透过“行老”来提供,也就是所谓的职业介绍所,要找工作的话找“行老”准没错。
“老赵,这回该轮到我了吧?!”
“老赵,这次有什么好差事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