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群山环绕,缓缓落入山后的夕阳,将草原染成了一片橙黄。所有越族的妇人和孩子就围绕着火堆。
围绕着坐在族长和长老们身边的一对新人,大声合唱充满边疆民族色彩的婚礼喜庆的歌谣。欢乐的歌声,从夕阳西下直至夜幕低垂、新月当空,回荡不已。
这对新人的外貌并不似当地族人般的黝黑,看似中原人,甚至可说是一对好看至极的中原人。他们穿着当地族人的彩织麻布衣裳,喝着当地族人的合丞酒,在越族族长和长老们的见证下,以及族人的祝福下,成就了两人的姻缘。
礼毕,族长开心地将新郎拉进男人堆中,喝着属于他们男人的烈酒;而女人们则带着孩子,团团围住那漂亮温婉的新娘,打算在他们夫妻俩离开之前,好好地再和她聊聊。
小孩们撒娇的你一言、我一语——
“大姐姐!大姐姐!你曾经答应我们,要在你和大哥哥离开我们赵族回到中原前,说一个传奇、凄美的故事给我们听呀!”
“是啊!你和大哥哥明天就要离开了,可不可以现在就说给我们听啊!”
“对对对!说嘛!说嘛!”
小孩子拉着她的衣袖,满是期盼地齐声要求。女人们并不阻止,因为这个“传奇、凄美的故事”虽尚未开始诉说,却己经引起了她们的兴趣。
这美丽的新娘,一向受到越族族人的喜爱,小孩子们更是老爱缠着她说说故事、唱唱歌,至于那英俊卓绝的新郎,虽受当地许多少女的倾慕,但是,她们却相信,他和他的新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相貌如冰般寒冷、个性如刚的男人,只有在对待他的妻子时,才会有温柔而深情的时候。
‘你们都想听吗?”映着火光,新娘柔婉的浅笑更显娇媚。
“对!”大家#呼一声。
“好,那么我就说了,”她顿了一顿,似乎遥想着心底深处的回忆,仰首望向夜幕中的新月,幽幽地启口道,“这是个叫‘明月’的女子的故事,而故事的开始,得先从十多年前,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后,一路追杀明朝遗臣的当时说起……”
第一章
十六年前 清·顺治年间
那回,不仅是场壮烈的浩劫,对明月格格而言,更是她生命中最震撼的时刻。她万万也料想不到,她的生命,就在那一刻起了极大的变化。
明末清初,当时极具中兴明朝之望的桂王,遭到明朝降将吴三桂的追杀,一路往南奔逃。眼看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恐怕大势已去,中兴明朝的大业已然无望,桂王于是将一名一岁多的女婴交给了始终陪在他身边的忠臣李定国。
“定国,看来我已无路可逃了,你就趁着吴三桂的追兵未到,带着兰蒸公主逃命去吧!”
李定国抱着小女婴,双手因激动而颤抖着,“王爷您……”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桂王一脸悲怆,“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我也该随崇帧皇帝而去了。”
李定国明白桂工欲和明朝同生共死的决心,忍不住惊喊:“不!臣要和王爷同生共死、效忠大明,请王爷成全。”
“不行!”桂王神色一凛,喝道:“这女婴乃是大明皇朝思宗的嫡系血脉呀!你绝对要保住我大明皇朝的最后血脉,不能让她落入叛贼的手中。就是因为本王信任你,所以才将这比迎战杀敌还重要的任务托付给你啊!你明白吗?”
“臣明白了。”李定国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所以也就悲痛地默应了。
“你还记得我曾经有个和你一样忠心耿耿的部将,聂老二吗?”
“臣记得。”
“清狗入关后,我们这些不愿归降的臣民虽早已分散各处,不过,传闻聂老二带着一干忠贞爱国的明室皇族和遗臣,盘踞了有小东岳之称的龙岩山作为反清复明的基地,号称‘东岳明军’。若传闻不假,东岳明军将是我大明的曙光!你一定要将公主安全地交付予他们,好于来日,她能以公主的威仪来带领臣民们中兴我大明皇朝啊!相信到时候,反清复明的大业定是指日可待的。”
“臣……”李定国闻言,抱着女婴的手更加颤动了,他低首看着女婴一双漂亮的眼眸,思虑片刻,一咬牙就进喊出声,“臣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公主,将公主安全地托付给龙岩山的聂老二和皇族宗室。”
桂王闻言,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于是唤来女婢,并取来一支用火炙热的银针。
‘公主,”桂王沉重地道:“为了往后大明皇朝的忠臣之后,能取信于你尊贵的皇族命脉,只好请你受苦了。”
说完,桂王一咬牙,拿起银针往女婴的左右臂上刺下,女婴立时嚎陶大哭。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女婴的左右手臂上各刺下了一个血痕印记——左手臂为一轮回日、右手臂为一弯新月。
“左为日、右为月,日月合照,光我大明!”桂王悲测地低喊。
就在李定国安抚着手中嘤嘤哭泣的女婴时,桂王已悲凉地一笑,瞬即,在众人来不及制止时,举起手中的大刀,往自己的脖子上奋力抹去,鲜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顺着王峰缓缓淌下。
“王爷!”李定国悲喊了一声,双膝跪落而下。“王爷,臣一定不负您所托,将兰薰公主安全地交付到东岳明军手上,好于来日复兴我大明皇朝啊!”
说完,他朝着桂王磕了三个头后,便急忙带着兰薰公主和他的妻子欣莲,一路朝北而去,远离了吴三桂的势力范围。
此时此刻,明朝告终,而大明江山也从此踩在大清皇朝的天子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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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野地间,几匹快马正紧紧地追赶着前方的一辆马车。
眼看吴三桂的追兵就要赶上,李定国于是让欣莲带着公主一路往扬州城逃去,而他则驾着马车引开追兵,然后兵分一路,各自前往龙岩山。
“我们在此兵分两路吧!若有幸,我们龙岩山上再聚了。”李定国慷慨激昂地喊。
“定国,你……”欣莲颤着唇,哑然地看着他。
“唯有将公主安全地护送上龙岩山,交给龙岩山上的聂老二和明军之后,才有复兴大明的希望呀,欣莲,为了保护公主,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都得将自己的死生置之于度外才行,你懂吗?”
“定国,我懂。”欣莲咬着牙,含泪看着她的夫君,“可是,万一我……我和公主在路上遇难,而无法到达龙岩山,这该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找到聂老二和明军之后,才会咽下我的最后一口气。”顿了顿,他的眸子定定地看了看欣莲,铿然地又道:“若真有万一,就千千万万记得,公主手臂上的印记——左为日、右为月,日月合照,光我大明!我一定会托付龙岩山上的明军,有朝一日,他们一定能找到公主!只要你能保住公主的命!记住了吗?”
欣莲倒抽了一口寒气,悲痛地点头道:“为了延续大明皇朝的血脉,你都能置生死于度外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照你的话做吧!”
说完,夫妻俩交换了一个意深情长的眼神后,就在这片林子里兵分二路逃命了。欣莲听从夫君的交代,忍着心里的沉痛,抱着公主一路往扬州城里逃去,而李定国则驾着马车引着身后的追兵扬尘而去……
几经死里逢生的惊险,李定国夜以继日的一路策马狂奔,虽然终究摆脱了追兵,然而,他却也因为长途的奔波,再加上之前就已随着桂王一路颠沛流离,以致体力早已透支,在来到龙岩山山脚下时,便气息奄奄地昏倒在地。
不知昏迷了多久,直到他感觉到有人摇动着他时,这才缓缓睁开眼。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他要找寻的人吗?
“你是……聂老二!”他激动而震撼地瞪大眼惊喊。
“李大人,你终于醒了!” 聂老二连忙站到床前,紧握住他的手。
“聂兄,真是你!这么说,这里就是龙岩山了。”
李定国一个震动,仰天吁气,“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到了,我终于到了!真是谢天谢地!”
聂老二也是满腔的感动,连忙对着身旁一名年约十岁的男孩道:“霄儿,快叫李大人。”
男孩一双冷然有神的双眸望着李定国,喊了声,“李大人。”
“他是……”
‘李大人,他是雷将军之子,雷霄。”聂老二替孩童答道。
“呢!这孩子就是……雷将军之子!”李定国震动了一下,连忙再细细地打量他,只见他小小年纪,却英气焕发、气势逼人,让他不由得在心里赞赏不已。
笑道:“不愧是雷将军之子!雷家从嘉靖皇帝时,便随戚将军带领着戚家军出生入死,为我先皇先帝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可说是一门英烈啊!我相信,往后的复国大业,恐怕就要托付在这孩子手中了。”
想起汉人的江山,如今竟落人了外族鞑子的手中,聂老二不禁感慨地接口道:“如今,我们随雷将军等七位大人和一干宗室及臣民来到龙岩山上,就是以复我大明为宗旨,有朝一日,一定要把汉人的河山自这些鬼鞑子的手里夺回来的。”
是的,聂老二和七位忠贞爱国的宗室和遗臣来到了龙岩山,以这易守难攻的龙岩山为反清复明的根据地。由于龙岩山地势险峻,几能与五岳相比,于是当地人称其为“小东岳”,而据地于此的众人,也就被称为“东岳明军”
了。
清军曾三番两次来到龙岩山,想要彻底消灭他们,然而却因龙岩山的地势环境极有利于防守,再加上这一干明军都是身经百战、骁勇善战的菁英,以致清兵每每锻羽而归。也因此,“东岳明军”
的强大军力不仅让清廷不敢再轻举妄动,更让清兵各个闻之丧胆。
李定国深表同意地点头,倏忽,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急喊:“对了,聂兄,你可曾看见一名妇人带着一名一岁多的女婴来到这儿吗?”
“妇人?女婴?”聂老二不解地摇头,“李大人,这些日子来,明军除了和几个清兵偶有兵锋交会,和今晨发现你昏倒在山脚下之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了。”
“天,她们真的没来!难道,真是在半途遇难了?”
李定国自责地低吼:“呵!我真是愧对先皇和王爷啊!”
“李大人,你何以如此自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聂老二连忙问。
“聂老二,你听我说,”李定国激动地喊:“我随桂王一路被吴三桂追赶,直到穷途末路了,桂王于是将一路保护着的先帝的嫡系血脉——兰薰公主交给我,要我护送公主到龙岩山来和各位团聚,好于来日能完成复兴大明的丰功伟业,然后,桂王交代完后就……自刎了!”
“什么?桂王他……他真的……”聂老二惊呼,激动地退了两步。
李定国悲痛地点点头,又道:“但是,就在我和我的妻子欣莲带着公主逃命时,为了摆脱吴三桂的追兵,我……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只好由我引开追兵,而欣莲则带着公主先到不远处的扬州城避难。我们兵分二路,相约在龙岩山团聚,怎知……她们竟然……
竟然失约了,莫非……真是……遭到了不测?”说到这儿,他一时激动莫名,竟气急攻心,吐出了一口鲜血。
“李大人,保重身子!”聂老二紧张地喊:“您积劳成疾,恐怕病得不轻,我让雷儿先去替您请军医来看看。”
“来不及了!”李定国猛地拉住聂老二的手臂,提着最后一口气道:“无论如何,都得找到兰薰公主!还有,你们千千万万要记得,公主的手臂上……分别有着一日一月的刀疤印记,意思是……左为日、右为月……日月合照,光我……大……明!”
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也在同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李定国就这么撒手而去,留下的是万分沉痛的聂老二和始终站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雷霄。
“李大人,您放心吧!”聂老二隐忍住心中的痛楚,颤手合上了李定国的眼皮,“我和明军就算掀了整座扬州城,也一定会找回公主的,您瞑目吧!”
顿了许久,自沉痛中回神后,聂老二转过身,坚定而有力地对着雷言道:“霄儿,我要你记得,寻找兰薰公主、保护兰薰公主,将是我东岳明军的使命!即使往后你成了明军的大当家,我也要你永永远远记在心坎上,明白吗?”
雷霄虽年纪尚幼,却回以坚定的眼神,清晰而沉稳地道:“聂二叔,请你放心,你的话,雷儿谨记于心。”
左为日、右为月,日月合照,光我大明!这句话,就这么深深刻刻地烙在雷霄那幼小的心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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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欣莲虽几经跋涉,终于逃至了扬州城,但由于缺乏盘缠,她只好强忍万分羞辱,抱着公主,以“孤儿寡母”的身份沿街乞讨。然而,某日,却在街上巧遇在扬州城里作剧作福,又性好渔色的睿亲王,更糟糕的是,睿亲王竞贪恋上欣莲的美色。
睿亲王以怜悯为由,硬是将欣莲和她怀里的女娃带回睿亲王府,并在他的权霸淫威之下,收了欣莲,让她成为睿亲王的侧福晋。
至于欣莲那所谓的“孤儿”——兰薰公主,因睿亲王误以为她真是欣莲的女儿,看在这层情分上,勉强收她为义女。虽然睿亲王对她并非视如己出,却还是请皇上赐名加封号——明月格格。
想那堂堂大明的兰薰公主,竟成了清狗名下的明月格格,欣莲的心口不由得一阵痛楚,可为了保全公主的性命,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忍辱负重了。
欣莲看着已两岁多的公主,那一张细致美丽的脸蛋仍绽露着纯真的神色,丝毫不知道自己曲折离奇的身世,只是眨着灵慧的双眸对着她笑。但也唯有见着公主的笑容,欣莲的心里才能舒坦些、欣慰些,不再去烦忧一切恼人的国仇家恨。
虽然,睿亲王对她有几分宠爱,也从不对她的过去多加过问或在意,但她仍整日提心吊胆,担心着夫君的遭遇,也深怕有朝一日睿亲王发现了公主的真实身份,又唯恐短期之内未能反清复明,这一切该如河是好?她自己早已是视死如归了,可是难道兰薰公主就得永远留在睿亲王府,当她的明月格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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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躺在欣莲的怀里,以稚幼的声音问着欣莲,“咦!额娘,我的双臂上为什么都有个刀疤呀?” 明月不懂,这手臂上的疤痕究竟是什么。
蓦地,欣莲敛住了微笑,提起明月那双雪白而纤细的手臂,神色认真地看着她稚嫩的脸蛋,道:“明月,你听着,有朝一日,一定会有人来找你,他认得你的这道疤痕,也明白它的意义,而且,他会叫你‘兰薰公主’!而这个人就是你这一生必须等待的人,他将会改变你的一生,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相信他所告诉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