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鸡尾酒像果汁,怎么醉得了人?」他拿回来,一饮而尽。
心雯打量他郁郁的神情。「你没有去找她解释吗?」
他扭扭嘴唇。「你没听过吗?女人变起来,比天气还要快。」
「小子,批评女人会招来噩运,你没听说过吗?」易风插进来,不友善的瞥心雯一眼。「干嘛,你俩在这喝交杯酒啊?」
「心雯,你帮我去接呼客人好吗?」逸达也走了遏来。
心雯点头走开,易风白逸达一眼。
「英雄救美啊!」
逸达笑。「谁能有你美呢?」
「死相。」易风嗔道。
老天,敬桐错愕的眼睛在他们眉目传情间转动。易风和邵老?谁想得到呢?
「易风,麻烦你代我招待一下贵宾,我要和敬桐谈些事情。」逸达说。
敬桐迟钝地想起来,易风今天一早就到了,进进出出的指挥酒会会场的服务人员,俨然女主人一般。
他随着逸达到楼上办公室。
「怎么回事,敬桐?」坐下后,逸达关切地问。「我以为你昨天去找嘉茹了。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呢?」
怎么会问他呢?「我正奇怪她何以不见人影。邵叔没有嘱人寄邀请卡给她吗?」
「我亲自寄的邀请卡,还打了电话,她告诉我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以为你去可以说动她。」
敬桐神情沉郁。「我们没有谈到要她来酒会的事。而我以为她一定会到场。」
「误会没有解释清楚?她又拗起来了是吗?」
「倒不是。」敬桐不想重复他和嘉茹昨天不愉快的经过。「我不是在今天这种日子扫你的兴,邵叔,但是过了今天,我想请你允许我离开『捷英』。」
逸达沉着地看着他。「欧洲市场还等着你去开发,我还需要仰仗你的协助,除非有很好的理由,敬桐,我不准你辞职。」
「你手下不乏有才干的人才,他们只是还没有适当机会发挥而已。欧洲那边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足当大任的人。我三十五了,邵叔,我想有一番作为,自己创一份事业。」
「我了解你的心情。」逸达点点头。「那么,嘉茹呢?」
「我想我们将有一段时间不见面,这样对彼此都好。」敬桐用平静的口吻说。「等我能够只把她当作朋友,或许我会去看她。」
逸达忘了他正在戒烟,习惯地摸原来放烟斗的口袋,结果摸出一张字条。他看一眼,呵呵笑起来,不避嫌地拿给敬桐看。
「为了我,多活几年吧。」敬桐念出上面龙飞凤舞的字。
「这个易风,不知几时写了放进去的。」逸达满面春风地说,拿回字条,小心折好,放回口袋。
敬桐咳了一声。「嗯,邵叔,你是认真的吗?」
「你不觉得我这把年纪玩恋爱游戏太老了?」继而他忧虑地顿了顿。「还是你认为我现在再娶太老了?」
「哦 ,你别误会。只是……..易风?我很难把她和你连在一块。」
逸达如少年般地脸色微赧。「我也没想到她会触动我的情愫,但是和她在一起,我感觉很开心,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恭喜你,邵叔,也祝福你。」
他呵呵笑。「我想向她求婚,你看会不会太快了?毕竟我们才见了几次面。」
「邵叔,我单身这么久,我的感情生活你最了解,可是一见到嘉茹之后,我就不可自拔了。」
逸达歉然拍一下腿。「我一开心就乐糊涂了。你和嘉茹又出什么问题了?」
「我配不上她。」敬桐淡淡答。
「胡说,」逸达肃起脸色。「嘉茹不会说这种话。那么是你有心病?这就更荒谬了。」
「她是说了,邵叔。她说我和她背景差距太大,和你重逢后,她已不是原来的她了。」
逸达神色一凛,沉吟了许久。
「这孩子,」他叹一口气。「我不该告诉她。可是我不能再拿谎言搪塞她母亲的过错,而且我以为她有权利了解真相。」
敬桐惑然不解。「什么真相?」
「你误解了嘉茹的意思,敬桐。她说的是她自己,她自认为她配不上你。」
敬桐更迷惑了。而当他听完逸达的说明,他震惊得无法说话,回忆嘉茹苍白的脸、她的倔强,他心都碎了。
***
酒会这边杯觥交错、热闹非凡时,嘉茄在院子里灰头上脸的为祖安做人造假山。易风今天没法帮她照顾祖安,她便留在家里,一早开车到海边,拾了许多贝壳和搬了些石头回来。
这样很好,她一面堆石头,一面告诉自己。她又可以过原来平静的生活了。债务已还清,卸去了肩上的重担,不必再活得焦心又提心吊誊。
堆好石头,她开始和泥土。她这样做是对的。她和祖支,两个来历不明的姊弟相依为命,他俩谁也不会伤害谁。
这样是对的。但是泪水为什么像开了闸的河流般滚滚不停呢?它们滚落她和了水的泥土里,淹没了她的脸,最后她不得不停下来,将脸埋进臂弯。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下把将她自地上拉了起来,又将她转了个圈。她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一张灼热渴切的嘴唇已经紧密的覆住了她。
呵,她认得这张嘴,她认得这个滋味。浓烈、狂野、诱人,是他特有的滋味。它迅速烧灼了她的感官,把她带进极度的渴望里。
这是梦。这是她的幻想。这不是真的,因此没有关系。她喉间逸出啜泣似的低吟,沾满泥浆的手臂伸上去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热切、激烈地回吻他。
觉得几乎忍不住要当场要了她时,敬桐呼吸急促地抬起头,她气息喘急,双颊嫣然,眼眸紧闭,脸上一大片潮湿。他吻住她时尝到了它,是泪水。他来之前她不知哭了多久。敬桐一颗心扭绞着。
「张开眼睛,嘉茹。」他沙哑地柔声命令。
「不,张开,梦就醒了。」她双臂仍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声音同样喑@@?。「不要醒,还不要。」她低喃,更多泪水涌出她眼眶。
敬桐压抑着酸楚,低首吻吮去她的眼泪。「张开眼睛,看看我,嘉茹。这不是梦,我是真的。我在这。」
她张开了,咬着抖嗦的下唇,她用满是泥巴的手摸抚他的脸,看到留下的泥印,终于惊醒过来。
「敬桐。」她不相信地低语。「是你。」
他柔肠寸断地对她微笑。「是啊,是我。」
「敬桐,」她倒进他胸怀,抱住他。「你不该来的。」
「好,我不该来,但是我来了。」他吻着她的发顶。「这次你不管用什么借口或理由都赶不走我了。」
她蓦地推开他,退后,上下打量他笔挺的礼服。「哦,老天,你的衣服……」她一手掩一下嘴,在嘴上留下一块泥渍。「你应该在酒会的,你到这来做什么?」
他深情地凝视她一身的泥和沙子。「我可以问你相同的问题。你应该去酒会,你在这做什么?玩泥巴?」
「我……」她低头看看自己,看看她的双手,太迟的恍悟敬桐衣服上的泥是哪来的。
「哦,对不起,敬桐。」她又忘记了,伸手想去拍他衣服上的泥,又缩回来。
他握住她的手。「没有关系,嘉茹。」
「有关系。天哪,真是……怎么好像你每次来这都要弄脏你的昂贵衣服呢?」
「这可不是我自己弄的。别管衣服了,嘉茹,我要你嫁给我。」
她瞪大一双眼睛。「你喝醉了是不是?」
「我这辈子没这么清醒过。」他将她两只手合握在他双掌中。「我辞职了,嘉茹。我不知道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拥有个成功的事业,可是我绝对养得活你,还有祖安。你可以继续从事你的设计工作,或你想做个全职的妻子更好。孩子以后再……」
「「等一下,等一下。」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真的喝醉了,敬桐,你身上有酒味。」
「我真的没醉。」他拉她靠向他,她的泥巴手贴着他的名贵西装他也不管。「你听见了吗?我辞职了。」
「我……听见了。」她愕然的结巴起来。「可是……为什么?」
「我要和你同心协力,携手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事业、家庭。」
「我不........」
「不要说你不能。不要说不。」
她想挣开双手,他将她箍得更紧。
「敬桐,你不懂,我不是……」
「妳『也许』不是邵叔的亲生女儿。我肯定不再是『捷英』的员工了。我们地位平等,知道吗?」
她张口结舌。「爸告诉你了?」
「你本来可以藏住这个秘密,但是你这个小傻瓜以为这样可以摆脱我。你错了。」
「敬桐……」她又哽咽起来。
「只要说你爱我,其他都不用说了。」
「我爱你。」她环抱住他。「我爱你。」
「嘉茹。」他欣喜、饥渴的吻她。
「何敬桐,你敢欺负她!」易风人未下车,先凶巴巴的吼着。
这对刚热烈地和好的恋人吃一惊地分开,望向斜坡,看见易风先急忙忙地一路赶到门口,逸达慢她一步下车,已落后她一大截。
易风直冲着敬桐而来,当她看到嘉茹一只手绕过他的腰,他也一手环着她的,两人莫名所以的看着她,她楞住了,眼珠转来转去看他们的一身泥巴。
「我说没事,你不相信。」逸达来到易风身旁。「你看,他们不是好好的吗?」
嘉茹诧异的目光飘向她父亲搂在易风肩上的手,及他含情脉脉凝视易风的眼神。
「可是……讨厌,你没说清楚嘛!」
易风大发娇嗔?嘉茹像看世界奇观般盯视她的好友。而且,易风和她父亲?她困惑地仰脸向敬桐。
他对她柔柔一笑。「我也是今天才察觉发现的。」他向她耳语。
「刺客!嗄,意大利刺客!」红茶吱吱喳喳地飞出来。「太后驾到,来人哪!不像话!」它高兴地降落在敬桐头上。
后面跟出来的是咖啡和祖安。咖啡奔向敬桐,用身体蛇似的缠住他的脚踝。
「大哥哥。大哥哥来了。」
祖安首次以正确的称呼叫敬桐,嘉茹正惊喜着,接着就听到祖安朝着她父亲和易风喊:
「爸爸来了,妈妈来了!」
逸达乐呵呵直笑,易风又教嘉茹见到了另一奇观-----她羞红了脸。
「太后驾到,欢迎光临。」红茶伸着红嘴对易风喊。
「呆鸟,总算你说了句鸟话。」易风说。
「嗄,放肆,不象话。」红茶把嘴埋进敬桐头发里,一阵捣翻。
敬桐叹一口气。「嘉茹,我们一定要教红茶分辨头发和鸟巢的不同。」他低下头。「咖啡,你又把我的鞋当鱼啃了!」
「好几千块啦,不象话。」红茶又嚷嚷。
「呀,这只呆鸟今天变伶俐了。」易风说。
「妈妈美。」祖安摸摸易风的绸纱套装,转头又对嘉茹说。「姊姊,妈妈好漂亮。」
他叫她姊姊。她教了他这么多年,他都改不了口,今天他叫她姊姊了。
嘉茹摇摇头。「今天好像只有我神智昏乱。易风,你几时买了这么有女人味的衣服?套装?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是……呃,你爸爸买的。」一向嘴上不饶人的易风,羞涩地吞吞吐吐起来。
「既然你们没事,」逸达只朝嘉茹和敬桐说了一句,目光立刻又回到易风身上。「我想我们该回酒会上去了,主人不能都溜光了。」
这会儿易风迫不及待地走出院子,比她赶来救嘉茹时的脚步还快地冲回车上。
「她难为情了。」逸达的口气充满钟爱。「酒会结束后,我们全家一起聚聚如何?」他是同时间嘉茹和敬桐。
「好。」敬桐回答。
「那 ,待会儿见。」
「爸爸再见。」祖安说。
「再见,爸爸再见。」红茶说。
易风突然下车走了回来。
「嘉茹,给祖安换衣服,我带他去。」
「去酒会?不行。」嘉茹立刻反对。
「他跟着我们,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她父亲说。「我们带他出去好几次了,他适应得很好。」
嘉茹看向易风。她的好友脸又红了。
「这些时候他天天跟着我,已经很习惯和我出门了。」易风解释得一点没有她往日的挥洒自如。「哎,我去给他换衣服。来,小乖乖。」
「爸……」易风牵着祖安进屋后,嘉茹唤了一声,摇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逸达担心起来。「你反对我和你的好朋友交往?」
「不,不是的。」嘉茹微笑。「易风是我所知,最好、最可信任的女人。如果你们有缘,我为你们感到高兴。我只是太意外了。」
逸达吁一口气,扭头注视带着换了衣服的祖安出来的易风。易风也衔住他的目光。
他们走后,同样的充满柔情的目光,交流在嘉茹和敬桐的四眸中。
「你非嫁给我不可,嘉茹。我用我工作多年的积蓄,买好了我们的新房,做为送我们的结婚礼物。」
「什么?」
「你正在装修的房子,是我们未来的家。」
嘉茹惊喘一口气。「屋主原来是你?」
「本来不是。你父亲把它买回来,打算再次送给你。我又向他买下来,因为我们都不愿再『寄人篱下』。我要我们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她轻轻抽气。「你又要害我哭了。」
「只要你流的是喜悦的眼泪,我不介意。你哭吧,哭完要说你愿意。」
她不禁破涕为笑。「哪有这样向人求婚的。」
「你要我跪下来?」他弯下身,结果是将她凌空抱进怀里。
「敬桐,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我有比下跪更好的求婚方式。」
他抱着她进屋,进卧室,将她放在床上。
「哎,我身上都是泥巴呀!」
他重新把她抱起来,走进浴室;放下她,他转身出去。
「敬桐。你去哪?」
「锁门。别乱跑,我马上回来。」
***
一年半以后,嘉茹和易风,一个在香港,一个在新加坡,几乎同时分娩。嘉茹生女,易风得男,相差只有十分钟。
嘉茹的父亲老来得子,自是欢欣不已。易风经常和嘉茹联络,率性不改,但言谈间多了份小女人的幸福满足。
这天嘉茹刚放下电话,敬桐正好走进家门。他在妻子额上一吻。
「又是易风?」
「哎。她告诉我祖安画的画在启智学校办的一次美术比赛得了第一名。」
「太好了。你因此又喜极而泣了?」他坐到她旁边,将她拥过来,吻地潮湿的眼角。
「祖安画的是我们在海边的旧屋,和我跪蹲在院子里挖泥土。他自己蹲在我旁边,抬着 头看蓝天的朵朵白云。他的主题是:『冰蓝的夏季』。」
「他想念妳。」
「我也想他。我好想他,也想红茶和咖啡。」
「不许动!站起来!警察!」
尖锐的声音吓了他们一大跳。他们真的不由自已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