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需解释——,你这话什么意思?”梁敏站起,他早看不惯青孟天寡言淡漠的姿态,“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格享有齐人之福视为理所当然!但是,请你别小看梁家人!我们不容许悯儿嫁给你后,受到任何委屈!”
“敏哥哥,”梁悯儿劝兄长息怒,“别这样,大家有话好……”
“你住口!”他行到二人面前,“我们可以理解,青公于性喜流浪、行走江湖、漂泊四方,所以迟迟未能迎娶悯儿。可是,当你终于忆起北梁的未婚妻,而登门来访,身竟带着一名女子!不但关系交代不清,两人还状甚亲密……”
在梁敏鄙视的眸光下,杜芽双不自觉想退离青孟天,青孟天却刻意伸手拥住她。
梁敏觉得对方心存挑衅,故意惹恼他。“请你解释!”
青孟天脸部空白,“我将锁片送给她,就是这样。”语毕,便拉着杜芽双走开。
梁敏自然想追上去,“说清楚!什么就是这样?有说跟没说一样!你们别走!”
梁悯儿自他背后抱住他的腰,“敏儿姊姊,你别生这么大气……”
“放开我,我要去问清楚!”梁敏的力道敌不过身材粗壮的梁悯儿。
梁悯儿放开他后,迅速掩上门,挡在门口,“不要啊!我们自己也理亏,何必……”
梁敏气极,美眸迸出血丝,“你说什么?亏我这么为你,你却站在他们那边!还有,你刚刚叫我什么?到底要我纠正几次,你才不会又叫错!”
梁悯儿无辜地咬唇,“可是,你明明是……”
梁敏拍桌,“别跟我争辩!”
如杜芽双所料,梁敏和梁悯儿,并非亲兄妹。或者该说,她嫡亲姊妹。梁悯儿勉强能够和梁敏母亲,即北梁将王后攀点血缘关系;七岁时被将王爷认养为义女。当时梁敏十岁,毫无理由的,她坚持自已是男儿身。她自小便不受礼教,刁钻任性,双亲本以为她长大之后,自然有女性自觉,未料情况更加恶化,她甚至喜欢上府里长她四岁的一名丫环,吓得对方折求王爷调她离开将王府。
请过名医诊断,没有人说得出她性别颠倒的原因。不仅如此,她的个性两极化——上一刻可以没脾性,温温柔柔;下一刻没有理由的,便咆哮发怒。
没人管得住她,她的双亲也尽量顺着她意。底下人则认为,她疯了,只是大家都不肯说破罢了。
梁悯儿却不认为她心智有问题。她晓得她只是不满于当个难有作为的小女子、她向往豪迈自在的生活。而她也相信,终有一天,梁敏会自愿回复女儿身的。
“对不起……”梁悯儿温婉道歉,盼梁敏息怒。
“这是什么?”梁敏吃她端来的甜点,继续迁怒,“我说晚饭过后不准再吃任何东西,你为什么又弄出这么多甜点?你还不够胖?还想被人继续取笑下去?”
“这不是我要吃的。双双姊吃得那么少,我怕她晚上会饿着所以才……”
“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老公都快被她抢走了!”
“可是之前你还不是对她……”梁敏喜欢逗弄像杜芽双样娇怯的姑娘,借此印证她身为男人。
“是因为我不晓得她和他有一腿!”
“敏儿姐……”梁敏儿不敢相信她用词这么粗鲁。
“不行,我要去找他们,不能让他们趁机睡在同一间房!要他们搞清楚,这里是梁州都府,绝不容许他们胡来!”
梁悯儿拉住她,“敏儿姊姊,你别闹事了……”
“悯儿!”
“对不起,是敏哥哥……可是,跟青公子有婚约的人是你呀!是你不肯嫁,坚持化为男儿身,爹他才没催人家来迎娶……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别硬要我充当……”
梁敏甩开她,“谁说的!我说我是男的,就是男的;你是他的未婚妻,你就是!”
“不是呀!”她以丰腴的身躯挡住出口,“他们既已成一对儿,我们别硬拆散人家呀!”
“让开!”
“不让。敏哥哥,我们等爹回来再说吧!好不好?”她求她,“好不好?”
这世上大概只有梁悯儿奈得住梁敏的脾性,也只有她说服得了她。梁敏儿觉得她心思纯净无邪得令人怜惜。
“悯儿,你太笨了。”坐回桌前品尝悯儿的好手艺,“老好人一个。”
阳光洒得满室晶亮,宙合停有鸟儿啼唱,杜芽双却是因为筋骨酸痛而醒来。她抚着腰颦眉坐起,房里只剩自己。
昨夜她被带到青孟天的住房。她早已习惯与他独处。他是个正人君子,孤僻无情;唯独和他一起,她毋须带有防范之心;她甚至觉得他可能不曾对女人起过欲念。
她想把金炼子还他,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还给他比较好,也免得别人误会。但他依然拒绝。
裙长曳地,一个不小心便踩到裙摆失去重心,当时她正好站在桌前,往旁侧倒时,撞倒圆椅,闪到了腰。
杜芽双穿妥鞋,起身离开床畔;试图扭扭腰,非常酸痛;她像个孕妇扶腰坐在椅上。
昨夜她跌倒,青孟天问她伤到哪里,被她听出他有丝紧张,有丝担忧。他关心她——察觉到这个可能性,她一夜好梦。
望望窗外,赤阳高照,又一个晴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昨晚她睡床,合眼时青孟天坐在桌前;如今睁眼他已不在,去哪儿了呢?
她出房,行在迥廊下。
天热,走没两步额侧便汗湿,觉得肚子饿,却没胃口。当她发现梁敏朝她走来,要闪已经来不及9只好硬着头皮,扯出笑脸,“早。”
“都什么时候了,还早?”经过一夜,梁敏余怒未消。
杜芽双陪着笑脸,无辜又难堪。她并非能言善辩之人,除非像好友方月那般熟捻,才敢同对方瞎扯;可面对梁敏这类天生贵族气势逼人的族群,平民自卑心态作祟,莫名直不起腰杆……她的腰不禁更酸疼了……
“腰酸背痛?”怒光占满梁敏的抚媚风眼,“你们昨夜干了什么好事?”
谁规定女孩子一觉醒来,腰酸背疼,准是昨夜干了什么好事?“我们什么也没做,你别误会。”
梁敏下领高扬不信,“是吗?本来看你挺可爱,对你有举趣;没想到你这么不知检点、毫无羞耻心的和男人同房。”她暗哼,举扇勾高杜芽双的面容,“我看你恐怕是哪儿的青楼出身,费了好些心思才勾搭上他吧?”
“我不是!”她没有道理任由对方鄙夷和羞辱。“你别胡说八道。”
“他给你多少,我加一倍。”诱之以利,梁敏信心满满 。
杜芽双挥开她的据傲。“请你放尊重一点!”
“你说清楚,”梁敏忿而揪她手臂,“为什么他行,我不行?”
“你脑筋有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她故意流里流气,“男人想把中意的女人弄到手有什么问题?”
“放开我!你根本不中意我,你只想欺负我!”她侧头朝空大喊:“救我!!青孟天!”
梁敏故意沉默半晌,冷瞧杜芽双脸庞因失望而变青、泛紫。
“他不在,一早出去了。”她毫无预替,突然想扯开她衣襟。
杜芽双护着胸口,“你做什么!别……”
经过庭园的梁悯儿远远见着拉扯的二人,气喘地跑过来阻止,“敏哥哥,你怎么可以……”她在两人之间,试图解开梁敏揪住杜芽双衣衫的手。
“你别管!”梁敏腾出一只手推她。
梁悯儿体积庞大,不动如山。“住手!”她扣住梁敏的手腕制止她使力,但眼见她粉白手指顿时失去血色,急忙松手。“敏哥哥,你别乱来。”抓对时机把杜牙双护在身后。
三人阵仗有如老鹰抓小鸡。梁敏数度无法突破梁悯儿的防线,遂端出兄长架式,“悯儿,你去做你的事!”
“别这样呀!”梁悯儿摇首拒绝。她无意件逆她,但……“双双姐姊是无辜的。”
“别叫她叫得那么甜!我非要青孟天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不可!”
“有事人家好好谈,你脱她衣服做什么?”
梁敏绕过梁悯儿,逮住杜芽双,“光天化日剥光她衣服给她个教训!谁叫她抢了你老公!”
“你别闹了。 刚才总管说爹就快回来,要我们……你放开双双姐,别胡闹了呀!”
梁敏儿想再一次拉开二人,但梁敏硬是以肘扣押住杜牙双的脖子,“悯儿,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朝妹妹飙出忿恨眸光,“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梁悯儿畏于梁敏的怒气,且担心杜芽双受伤而不敢妄动。“可是我根本不是……”瞥见朗她们走来的俊硕身影而怔僵住。
梁敏未察有人趋近她的背后,“我不管!我偏要你嫁青孟天!”
“青公子……”梁悯儿呐呐地唤。
梁敏顿时回头,见到青孟天霎见杜芽双与昨夜如出一辙、无助欲哭的表情时,面色立即铁青。她不禁强拖杜芽双后退两步。
杜芽双因脖子被紧勒,脸孔近乎窒息般苍青,无力呼救。青孟天拳头紧握,迸出青筋,“放开她。”
“不放。”她掏出随身短刀,警告对方,“你再靠近一步,我就用刀子划花她的脸!”
刀锋侧贴杜芽双脸颊,冷冽杀意退使她痛苦地倒抽口气。
“敏哥哥!”梁悯儿亦不信她竞出此威胁。
青孟天眼底怒意稍褪,换回平日冷漠,唇线紧抿,一身冷硬线条。他竟然依旧跨步靠近她!
“别以为我不敢。”梁敏急急后退,握刀的手微抖。
“不……”杜芽双感觉刀锋已渗入她的皮肉。
青孟天倏地上前,出手欲制住梁敏;梁敏一慌,挥手要挡,没想到却在杜芽双脸上挥下伤痕。
“不——!”梁悯儿掩脸惊叫。
杜芽双青白着脸,手抚脸颊。梁敏见刃上有血光,身形僵直,刀刃落地。
青孟天拿开杜芽双抚颊的手,看到伤口。“该死。”他轻易扭转梁敏双手、扣在她腰后,并且踢起短刀,无疑意图以暴制暴。
“不要啊!”梁悯儿哭求。
“还你两刀!”青孟天说着,真要梁敏也尝去皮绽血流的痛苦。
“不要啊!别毁了敏儿姊姊的脸!”
梁悯儿情急的喊话使青孟天蓦然停手。梁敏是女儿身?
“悯儿!”被揭开秘密的梁敏又愤又惭。
“虽然很对不起双双姊姊,但……敏哥哥其实是女儿身。青公子,请你别伤她
“别听她胡说八道!”梁敏任性逞强,“你要伤便伤!”
青孟天打量她面容,闻到她身上有女性特有的馨香,“你是女的。”因气恼受骗而更用力扣押她。
“我不是!”
“她是!而且她是将王爷的独生女,真正跟青公子有婚约的是她!”梁悯儿看得出梁敏强忍疼痛。她那么瘦弱,青孟天会折断她手腕骨的。“青公子,你快放了她。”
青孟天没有犹豫,颇为粗率不悦地推放开她。
“你不用因为我是女的就手下留情,假好心!我欠她一刀,我自己来!”她欲抢回刀子,“刀子还我!”
青孟天握短刀的手收在腰后,梁敏拿不着。“把事情真相说清楚。”
“真相就是我是男的,你必须娶的人是悯儿!刀子还我!”
“少爷、小姐、青公子,将王爷回府了。”一名佣仆率先赶来通报。
“我们别再吵了。快请大夫为双双姊姊疗伤。”
青孟天到杜芽双身旁,“手拿开,我看看。”
杜芽双摇头。女孩爱美的天性不愿他审视她脸上的伤门。青孟天略弯上身,平视她,轻抚她另一边完好的脸颊,“让我看看。”温柔劝道。
“少在这卿卿我我!”梁敏怒喝。“你娶不娶悯儿?若要娶,绝不准你和其他女人牵扯不清!”
“敏儿姊姊,你冷静一点。”
“你叫的是谁?”她真心待她,她竞胳臂儿外别!“什么时候才肯记清楚你有的是个哥哥,不是姊姊!”
“敏儿,你又在无理取闹了。”正值盛壮之年,豪迈爽朗、耿直不阿的北梁将王出现。
“爹。”梁悯儿和顺婉约地称唤。
“悯儿乖。她又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不敢迎视梁敏直睨警告的目光。
北梁将王宠溺地抚抚梁悯儿的头,惹得梁敏心头泛酸不悦而撅高点缀。爹视偏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也曾告诉自己别在乎,但仍忍不住埋怨。
北梁将王注意在场相貌英挺、气质轩昂的年轻男子,“想必,你就是青贤侄了。”
青盂天拱手回礼,“您好。”
杜芽双交由大夫诊断疗伤。青孟天在大厅,聆听北梁将王叙述梁敏自小即有的男性化倾向,以及梁悯儿非他亲生,而是他心疼她而将她认养为女的事实。
实在无法解释梁敏嗜扮男子的原由。她生得娇弱美丽,却叛逆不羁,刁外任性,不谙女孩应懂的手艺,练过武术,而且竟然喜好女色。
与青孟天订下婚约的是梁敏。如今梁敏性情不甚正常,将王爷不好意思委请对方娶女儿过门。
“因此,青将王迟未找我相谈贤侄和敏儿的婚事,我也不好催促。而且看这情形,敏儿决计不会答应回复女儿身嫁至青府”思及女儿的执拗别扭,豪爽宽大的北梁将王也不由得长叹。
为杜芽双敷上药的大夫领她人大厅。她立在青孟天右后方,低着头,手掌遮掩脸颊伤口。
“大夫,她脸上的伤有无大碍?”
“将王爷请放心。姑娘脸上伤口极浅,不用十日便可完全痊愈。”
梁将王顿首,请家仆送走大夫。
他不动声色思付青孟天和杜芽双之间可能的关系。而后微笑问:“贤侄,这位姑娘是?”
青孟天掌握优势,态度一直较将王爷镇定。他未正面作答,反而直接道出来意,“孟天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与将王爷您商谈——解除与令千金的婚约。我想您应该没有异议。”
“这……敏儿那个样儿,当然……也不能强迫你改娶悯儿……”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躲不过油然升起的失落感。青盂天乃上将之才,错失这么好的女婿不禁令他有捶胸之恨。“……这位姑娘……?”
“如您所想,孟天将娶她为妻。”
“咳?”社芽双楞然。发出个疑问音后眉眼痛苦地扭曲,她嘴巴才稍微张开便扯动伤口。
“这……哦……”将王失却乎日凛凛威风。“原来贤侄已有自己中意的对象,真是恭喜恭喜……青将王、青将后一定很开心吧?”
青孟天站起,“他们还不知道。我想先解除婚约,再带她回府见我双亲。”风一般淡看杜芽双一眼,明眼人能察出淡淡一眼中藏有浓郁的呵护之情。
将王挪低视线,望桌面沉吟,“嗯……姻缘本就勉强不得……你和敏儿的事,就这样算了吧……”也只能这样了。他再抬头,长者风范回到他身上,“青将王真是好福气,这么快府里又要有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