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孟天瞄视两名弟弟,下令道:“拿下她。”
“我……我们?”两人异口同声,诧异中有疑惧。
“把她关入大牢。”他旋开身不再看杜芽双。
两人对视一会儿,认命地上前押起杜芽双。
茵茵在这时候跑书房前。府里全宣扬着杜芽双回来的消息。
“白痴,你也跑来做什么?”青孟佑骂她。
茵茵缩着双肩低着头,不太敢直视杜芽双。
“丑……丑婆……闪开点……”青孟仁只要同时看到她们两人,身体就会虚软,起疹子。
“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也不想想现在什么时候,还有时间发作他的惧丑症。
两人即将押杜芽双出房,杜芽双伤感地开了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你理当知道我是再平凡不过的女子……”
无法相信,他对她的情感这么薄弱。她可是拼了命也要回来见他的呀,而他的反应却是如此冷酷无情。
“废话少说!”青孟仁病发使不上力,青孟佑一个人拖她出房。
“我还以为,你想娶我,是因为你对我有情……”
青孟佑不禁止步,连同其他人看着青孟天,等他回答。
青孟天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便答:“我没有。”
她眼底唯一剩下的一丝希望立刻夭折,“是我自作多情?”她虚弱地摇头,“我不信……”
“押她下去。”青孟天用力拂袖,不愿再听她多说。
“你真的忍心这样对我?”
“烦死了!干脆一刀砍了她。”青孟佑提议。
“不可以!”茵茵突然喊,挨瞪后又低不头,嗫嚅低语:“不可以杀人……”
“小茵,你相信我,对不对?”
杜芽双伸手渴求茵茵给她勇气,因茵看着她那带血的双手,恐惧地后退。
“连你也怕成这样……”杜芽双脸色青白,扯出心碎的惨笑。
想起老和尚的话——人生有命有运,不可能一切皆如你所愿……
原来如此,她懂了。将青孟天的身影重重映在心底,再无异议地由青孟佑押她赴大牢。
第八章
杜芽双入狱第四天,茵茵终因放心不下,下至地牢,不理囚官的阻挡,要见她。
她看到杜芽双呆滞、颓然坐在栏杆里,表情无爱无恨,写着对生命放弃,连日来囚官送来的饭莱她动也未动,腐酸味四溢,上头爬满虫子。
“芽双姊姊……”
杜芽双反应慢半拍,迟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到她,“你怎么来了?”声音虚弱,开口后,干涩发皱的唇纹泌血。
“我想见你。”
“他们怎么会答应让你见我?”扯出自嘲惨淡的微笑,“我是妖怪哦!”
茵茵摇摇头,更趋近她,“他们在书房商量怎么处置你,不知道我跑来这里。芽双姊姊,我相信你不是妖怪,你是好人。”
“谢谢。”表情依然没有太大起伏。无论她是不是妖怪,不打紧了,都不打紧了。
“你变得好瘦,是不是都没吃饭?我叫他们马上去准备东西来给你。”
“不用了,我不饿。”
“芽双姊姊……”这么多天不吃不喝,她怎么受得了?
杜芽双见到囚官紧张兮兮地守在角落,“你快走吧!免得别人担心。”
“芽双姊姊,我想救你,二少爷一定也会帮你。”
因茵的关怀终于使她眼底微微润湿,“谢谢你,小茵。但是不用了……我的下场本就应该如此。”老和尚说过,她的阳寿早巳燃尽。“其实我早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是真的。小茵,你别为我伤心,不值得的。”
“可是我……觉得好难过……”她咬唇轻泣。
“乖,擦掉眼泪。”杜芽双抬手伸出栏外,抹去她脸上泪珠。
“芽双姊姊,你的手……”因茵握她的手,上头有横越整个手掌的褐红色伤痕,她衣裙也沾染不少血迹。
杜芽双缩回手,“没什么。”当时手握利刃,她一点也不觉得手疼,疼的,是心。而现在,连心疼也没有了。“我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死亡,差不多也是这样吧!所以,不论我是活是死,没有差别。我的心情很平静,你别浪费眼泪担心我。”
“不是这样的!活着和死了差那么多,怎么会没有差别?”
杜芽双想想,同意她的说法。“你说的对。”眼神空洞平视墙面
“我心里还有丝懊恼,懊恼自己太天真,竟然会以为他……”为自己的天真摇摇头,“期望太深,反而不知如何处理失落的情绪。这些天我睁着眼,反复盘想自己的愚蠢,然后觉得,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可是……”这厢情感丰富的因茵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可是……”
“我已经满足了。那三个月奇特、刺激的生活……理应满足了……”
“可是大少爷……怎么办?”她哽咽诉说“你是他的新娘子。”
“在西雍,我被迫以身为他妻子的身分当人质;在北梁,他以即将娶我为由,退婚。许是因为这样,他才决定娶我。”
“不是这样的!”因茵急急说出她消失后,将王府内的情景,“那天你平空消失后,大少爷楞住了,一整个下午我们都无法唤他回傻了似的,喃喃唤着芽双姊姊你;晚上他清醒,说他知道你在哪里、他要去找你,其他人硬是把他挡下来;隔天,他就病了。”大少爷这么需要她,当然对她有感情,才要娶她。
“他……他有没有怎么样?”她还是情不自主关心他。
茵茵展开清秀的笑容,“因为你回来,他才醒了呀?”大少爷和芽双姊姊互相喜欢,一定能在一起,就像她和二少爷一样。
杜芽双却不像因茵那么乐观。是呀,因为她回来,所以他清醒了;然后他说她是妖怪,必须除掉她。被最爱的人如此认为,连她也怀疑起自己或许真是妖魔,才能在该死的时候未死,还来回穿越时空。
“芽双姊姊,你很喜欢大少爷,对不对?”
何止喜欢……她已经将她当成她的全部,一旦他无视她的存在,她再无活下去的意义;
因茵将她的无言视为默认。进一步说服她:“那你就不可以说死了也好这样的话。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大少爷,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
“芽双姊姊,你一定要再见他一面,向他好好解释——你那天,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他肯见我吗?”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而她曾说自己就算拼了命,也要见他一面——“他不会肯的……”正是因为他不肯,她才会觉得死了也好。
“我去求他!”茵茵站起。
杜芽双仰高颈项看她,“他那么固执,不可能听从你的请求。”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她认真的神态再一次温暖杜芽双已冷的心,“小茵,你真善良。那么……”见面也许太过奢求,请她传话较为实际。而千言万语,从何述起?“麻烦你顺道转告他——”红颜微赦,请茵茵代她传述感情世界里最神圣的缄言:“我爱他……”
茵茵楞怔住。亲密如她和二少爷,也未曾说过这样浓重的情话。
“哎呀,好露骨。”杜芽双感觉空气严重僵硬,表白的心意不禁退缩,“虽然是我的真实心情,但铁定让人认为我厚颜鲜耻。所以,还是别现在告诉他吧!等我死后,你再帮我转……不,不行,太过多余的感情会形成他的负担……小茵,还是算了吧!当我没说过那句话……”
虽然矛盾,但凡事为对方着想的心态,不正是爱的表证?
“不,我现在就要告诉他!”茵茵说做便做,掉头跑出地牢。
“小茵……”杜芽双马上便后悔了。不该让她去的,因为这使她不自禁又怀抱期待,然后得再面对残酷的事实。
青孟仁、青孟佑坚持择日处斩杜芽双;青孟书认为必须查清所有疑点,再考虑如何处置她。双方各有各的见解与理由,僵持不下。青孟仁便以少数服从数要青孟书别再唱反调;青孟书则称还不知老大青孟天的看法,不能说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杜芽双一边。
于是众人询问端坐在书桌后的青孟天想如何处置杜芽双。青孟天面无表情,迟迟不语,仿若丢了魂。
原先半倒在躺椅上,跷腿嗑瓜子的青孟佑瞄着眼神迷蒙不清的青 孟天,仰直上半身,道:“所以,我说杀了她。要马上杀了她!”
“人命关天,不能草率决定。”立在书桌前的青孟书不赞同他偏激的想法。
“你说疑点甚多,不能单凭我们几个人指定她是邪魔妖怪,她就该死。”青孟仁与老么想法一致,“但是我请问你,从小到大,大哥什么时候生病过?什么时候这样过?”
“任谁都知道,他呆了、傻了、没了灵魂了。”青孟佑又倒回舒服的躺椅中,“是那个女人搞的鬼。”
“原因的确在她,但她未必搞鬼。大哥的神魂、感情全在杜姑娘身上。你们应该晓得,大哥最不易动情,但他一旦认定,便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也因为青孟书看出青孟天对女孩有情,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们下错误的决定。
“你说他对那个女人动情?拜托,凭她那副样子——”青孟仁抚着胸口,光用想的就开始反胃,身上红疹子又开始发痒。“一个丑婆已经够折腾我了,我绝对反对再进来另一个!”
“我说过很多次,小茵是你的二嫂,别欺侮她。”
青孟仁拉高衣袖,要他看他手臂上斑斑红点,“请你看清楚,欺侮的人是我!”
“就算大哥对她有情,也是那个姓杜的搞的鬼。”青孟佑道。邪术中摄魂、左右人意志的法术比比皆是。对一个有转移时空能力的杜芽双而言,那类法术一点难度也没有。
“若她真的是邪魔,为何任我们将她收押在地牢,毫无反抗?”
“为了骗你这种死脑筋的人。”青孟佑瓜子喧得咯咯响。
“到底怎么样?”话题老在同一个地方打转,青孟仁已经不耐烦,
“我们再这样争论下去没有结果,不会想惊动爹、娘吧?”
青孟佑碎出瓜子壳,“就照你我的意思,择日在刑场砍下她的,并且找法师作法,让这妖女永不超生。”
如此狠心要置杜芽双于死地,青孟天眸中闪过诧然不舍。
“大哥,你有意见?”极无规矩地把左脚抬到躺椅上,坐姿像街坊间的流氓混混。“她是你带回来的,我们可以以你的决定为决定。”
青孟天眼睫低垂,陷入犹豫。
青孟仁也到桌前,直瞪着青孟天问:“你不可能像老二说的,恋上那妖女了吧?”
“我没有。”他觉得他没有,绝对没有。
“你是不舍得见她身首异处?”
杜芽双身首异处的画面划过他脑海,他骤然抬头,面目有些发白,却强迫自己摇头,“不会。”
“你还不宣判?”育孟佑得意地瞟青孟书一眼。只要青孟天也赞成砍了妖女,他就没话说了吧!
“依你们的决定去做吧。”忽略内心揪疼,他告诉自己无所谓,他不在乎她。
来到门外的茵茵刚好听到青孟天这句话,推门而入,问:“你们想要怎么做?”
“小茵。”青孟书不希望她听到弟弟们残酷的决定。
青孟佑斜睨因茵,“还在考虑,是干干脆脆地砍下她的头,还是劳动五匹马将她分尸——”清淡的语气好像现在讨论的是明早吃馒头还是喝粥。
“不可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她又没犯法!”因茵反应激烈。
“你怎么知道个妖怪没做过坏事?”青孟仁找张椅子坐下,手撑着额,又不舒服了。
“她不是妖怪!”她扯青孟书的衣袖,寻求他的认同。“二少爷,她不是……她变得好瘦,好憔悴,她生病了……”
听闻她伤心描述杜芽双的现况,青孟天看着她,“你去地牢见她?”
因茵点头,“她的手受伤,衣服都是血迹;而且她好几天没吃饭了。”
“几天没吃东西还不死,不是妖怪是什么?”青孟佑的嘴巴和心脏都是刀子做的,打从娘胎出来便不晓得同情二字是什么滋味。
“你闭嘴!”茵茵生气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在儿胡说八道。”
“你说什么!”青孟佑跳了起来,叉腰怒瞪。
因茵躲到青孟书背后。“二少爷……”
“孟佑。”青孟书冷毅地制止青孟佑撒泼。青孟佑心不甘情不愿坐回椅上,瞳眸利光透过他二哥身躯,射向茵茵。
茵茵无视他的忿恨,露出脸蛋,改为倚在青孟书身侧,“大少爷,芽双姊姊她……她说她爱你。”
“这种话她也得出口,不知廉耻的妖女!”青孟佑、青孟仁抖落一身疙瘩,两人夸张的动作掩住青孟天震诧的反应。
“她才不是妖女!大少爷,你快救她出来。地牢里虫子那么多,我觉得好可怕……”
青孟天不由得亿起当初二人被困在地道里,杜芽双曾因沙中蛆虫哭着扑进他怀里。
“地牢里都是虫子,你觉得可怕,她才不觉得。”青孟佑下了躺椅,作出狰狞面容接近茵茵,“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吃饭吗!因为她是怪物,怪物最喜欢吃活生生的虫子了;她衣服上的血迹其实是些虫子的血——”
“骗人……”茵茵害伯得得瑟缩。
青孟佑激起青孟仁的兴头,两手曲成爪状,像幽灵似的飘向她,“那天她平空消失你不是也有看到!小心哦,最好别再去见她,否则她拿出铃铛,随便呼一口气,就会把你变不见哦!”
“二少爷……”
青孟书护着妻子,“你们两个节制一点。”
青孟佑、青孟仁两人勾肩搭背,难得相同阵线,“我们可是为了你好才说这些,省得哪天这小丑婆不见了,轮到你失魂落魄。”
“你们出去。”许多画面在青盂天脑中奔跑行走,他皱眉抚额,要其他人给予他安静的空间。
“大少爷,你说过要娶芽双姊姊;二少爷也跟我说过,我可以唤她婶婶既然这样,你……”
“全都出去!”孟天拍桌。面容迸出的强烈怒意使老三、老四乖乖趋向门口,唯独茵茵不死心。
“小茵,别再说了。”育盂书阻止她开口,“让大哥冷静一下。”
“可是,因为他不见她、不理她。……她说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呀……我不愿见她这样……她可怜……”
“出去!”青孟天将桌上东西全部拨摔到地上,“全都出去!”
行刑之日。青孟书禁不住茵茵要求,带她下地牢见杜芽双最后一面
杜芽双手铐脚镣,正被押出牢房。
“小茵,你来送我……”看看因茵茵,她转向青孟书点头招呼。
“二少爷,叫他们解开镣铐,你看芽双姊姊手脚都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