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她一直都没醒来,可是她一直作着噩梦,直嚷着要娘……”昊风小声道,虽然先前他受过极大的惊吓,整个人不言不语,可是哥哥交代他的话,他完全照办,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似水,直到哥哥回来为止。
“辛苦你了,昊风。”
“不辛苦,我一点都不辛苦,只要似水快些好起来就好。”昊风用力摇首。
“是啊?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说这话的同时,他的心宛如被一把刀用力刨挖过。她再这样病下去,恐怕会撑不过去,朔风怕连她都会失去,只能拼命乞求上苍别对他这样残忍。他已经失去太多,承受不起再次的失去。
他不舍地抚着苍白而毫无血色的热烫小脸,本是无忧无虑的他们,再怎么也料不到会遭逢此次大难。
“爹……娘……”昏迷的似水不住发出梦呓,她痛苦地皱着小脸。上一瞬间,她瞧见自己正爱娇的在爹娘身边撒娇,下一瞬间便见爹娘头身分家,再也无法亲亲爱爱地抱着地、宠着她。
为此,她吓得不住尖叫,她不要!那全都不是真的,她的爹和娘都还活得好好的,且会一直守在她身边,不会丢下她一人。
“似水乖,没事的、没事的,我就在你身边。”见她吓得不住尖叫,朔风抱着她轻轻在怀里摇着、安抚着。
昊风则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地看着似水,她的尖叫声勾起太多太多的不幸与悲伤,几乎令昊风无法承受。
朔风怀抱着似水,见昊风吓白了脸,心底很是难受。他得坚强,绝不能在昊风或似水面前掉下一颗泪。他们全都倚靠他一人,若他流泪了,他们三人肯定是再也走不下去,更遑论是要报仇。
“爹!娘!不要走!”似水于梦中啜泣着。
“似水,没事,我一直在你身边,别怕。”他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发,轻摇着她,再以眼神招呼弟弟坐在他身边。
昊风了解地坐在他身旁,盯着他怀里的似水看。“大哥……咱们要不要去请黄大夫过来帮似水瞧瞧?”黄大夫以前常常上殷府帮府内大大小小的人问诊,或许黄大夫会有办法让似水醒来,不让她再难受,昊风天真地想。
“不行!”朔风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
“为什么?”昊风不解。
“昊风,你要记住大哥的话,不论是谁认识或不认识的,你绝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没死,懂吗?”想起那些背叛父亲的人,朔风不以为黄大夫可信。找了黄大夫,或许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为什么?”昊风还是不懂,黄大夫对他很好呀,平日见了他,都会叫他一声二少爷,且会拿好吃的仙楂饼给他吃,他相信只要他们去找黄大夫,黄大夫一定会帮他们的。
“他没法帮我们的。”朔风说得极为含蓄。
“可是他是个大夫,他能救似水的。”昊风皱着眉反驳。
“记住,现下能救似水的只有我们两兄弟,旁人全都不会帮我们。”朔风拉着昊风的衣袖低道。
昊风愣愣地眨了眨眼,对朔风说的话不是很能理解。“那如果似水一辈子都不醒呢?”
“那我们就照顾她一辈子。”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拍弟弟的头,朔风将注意力再放回病中的似水身上。
昊风乖乖地坐着啃馒头,心头不断想起黄大夫对着他笑的模样,以及哥哥所说的话,两者相互起了冲突。他再定眼瞧了瞧很痛苦的似水,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以最快的速度啃完了馒头,他含糊不清道:“哥,我想到外头去洗把脸。”
“好,你小心点别掉进水底,还有别让人发现你。”朔风颔首,不忘叮咛。
“我知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昊风用力点头,一溜烟的跑出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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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跑!他要拼命地跑到黄大夫家!他记得爹爹曾带他去过一趟,怎么走他应当不会忘。一定是哥哥错了,黄大夫人是那样好,只要他跟黄大夫提一声,似水便有救了!不会有事的,他很信任黄大夫。
他拼命地跑,不小心跌倒了,仍勇敢地爬起来继续跑,细嫩的脸庞被树枝划伤也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黄大夫家。
“似水,你等我!你等我!”他嘴里不住喃喃念着。
跑了好一会儿,浑身是汗,满身尘土,找了好半天,绕了好大一圈,终于让他找到黄大夫的药铺,瞧见黄大夫站在药铺门口与人交谈,而那人正是以前常常到府里的陈大人,他开心得几乎欢呼出声。
太好了!有黄大夫和陈大人的帮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他高兴地就要奔上前去,却因他们醉酒高囔的谈话声止住了急匆匆的步伐。他闪身躲到一旁的小巷去,偷看着他们俩。
“哈!陈大人,今儿个殷浩天和云向荣被斩首示众,我以为你会到街上去观刑呢!”黄大夫口齿不清道。
“你不也没去看,我说,这种场面咱们最好是别去,尴尬啊!”陈大人昏昏地摇了摇头。
昊风忍住惊呼,看着他们不带任何悲伤地谈论着父亲的死亡。斩首示众?爹在今天被斩首示众?!所以哥哥才会离开破庙,为的是想送爹爹和云大人最后一程!泪水登时爬满稚气的脸庞,他觉得自己太不孝了,居然没来得及见爹爹最后一面。
“没错,有关于殷浩天和云向荣叛国的罪状,咱们俩可还是证人哪! 在公堂上指证过就算,没道理再在他们临死前再见一次面。”黄大夫一点都不觉有愧于殷、云两府死去的人们。 “是呀!不过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我就觉得一切就是值得的。”夜深,街上又没人,陈大人也就胆大地说出遇到李汉贿赂一事,他们良知的标准全是靠白花花的银子去决定的。
“对!对!哈!说真格的,李大人出手实在大方。”黄大夫想到堆在家里成箱的银子,便开心地直笑。
昊风听着他俩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如何陷害父亲与云大人一事,气得泪水直流。正想冲出去为父亲和云大人报仇时,又随即想起哥哥的交代!他不能冲动行事,哥哥和似水都还在破庙里等他,如果他被抓了,他们一定会逼他说出哥哥和似水的下落,不行!他不能害了他们! 昊风吸着气,淌着泪,忍下满腔仇恨与愤怒,缩在巷子里为众人的死悲伤。
“对了,不是听说跑了三个小孩。”陈大人忽尔忆起。
“哎!那三个孩子不成气候,不碍事的。”黄大夫摆了一摆手,不是很在乎。
“哦?我记得大的那个不是已经十二岁了。”陈大人挑了挑眉,一时间想不起三个孩子的模样来。
“十二岁又如何?他们哪可能会是李大人的对手?我看要不了多久全都会死在某个咱们不知情的角落里,不足为惧啊!”说到底,黄大夫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也对!呵!呵!”陈大人低头想了想,觉得黄大夫说的没错,二男一女皆是官家子弟、千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琴、棋、书、画外啥都不会,如何活下去?难怪李汉会放走他们,根本是料定他们没活下去的本事。 两人想了想,相视而笑。
“假如他们受不了,跑来向你求救,你会怎么做?”陈大人忽地一提。
昊风躲在巷子里拉长耳朵听。
“我?哈!我会带他们进药铺,给他们最好的食物吃。最好的衣服穿,好好招待他们。”
“然后?”
“然后当然是偷偷派人去通知李大人来逮小老鼠喽!”黄大夫捋着长胡得意道。 “聪明!哈!”陈大人大笑,称赞黄大夫。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话,昊风一概都没听见了。他先是慢慢地走回破庙,接着开始小跑步、大跑、狂奔,在无人的山林间,他痛哭流涕——为父亲的死亡,也为自己的天真。
他人尚未跑回破庙,便已见朔风出来寻他。
“昊风,你跑哪儿去了?怎会去那么久?”朔风找他找得快疯了,是听到痛哭声才寻到这头来。
“大哥!”昊风见兄长出现,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哭泣。
朔风搂着他,由着他哭,看着他出现的路径以及一身汗湿,已可猜出昊风刚刚离开了,约莫是去找黄大夫了吧。
“凶手!他们全都是害死爹爹和云大人的凶手!”昊风用力捶着兄长的胸膛,道出他的愤恨。
“昊风,你现在明白,除了咱们自己以外,已无人可相信了吧!”朔风紧紧搂着他,痛苦道。
昊风哇哇哭出他的悲伤,由着朔风带他回破庙。他错了!幸好他没急忙忙跟黄大夫表明他的身分,否则现下他们便全会落人李汉手中。
朔风柔着声安慰他,不让他太过自责。
“你放心,我已经将爹和云大人埋葬好,没让李汉的毒计得逞,明天我就带你去。”
“好。”昊风用力点头,拼命以手背拭着泪水。
在他们走进破庙时,便见高烧多日的似水突然醒了,但一双水漾的明眸却失了生气,直勾勾望着他们。 “云妹妹,你醒了!”昊风高兴大呼。
“似水!”朔风一个箭步冲上。
“爹和娘都离开我了……”她的话语破碎得有如轻烟,苍白得像个了无生气的娃娃。
“你还有我、有昊风!你并不是孤独一人。”朔风紧紧抱着她。
“是啊!云妹妹,我和哥哥都会保护你的,没有人能欺负你。”到了似水面前,昊风顿时拥有不少勇气。
似水悄悄地展开小小的双臂,紧紧回抱朔风,用力的哭出心底所有的悲伤与痛苦。
他们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们所拥有的仅是彼此。
第四章
“初一!快把那堆柴劈完,动作快点!”胖厨子挥舞着菜刀大声叱喝。
“初一这小兔崽子动作一点都不倒落,真不知要他有何用。”冷言冷语不断传来。
厨房外的小空地上站着一名瘦弱的少年,他挥汗如雨,用力劈着柴火,对旁人讥讽的言语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做他的工作。
“哈!叫啥初一,一听就知道是乡下人取的。”这会儿连他的名字也一道批评了。
劈柴的手不着痕迹地顿了下,旋即又继续。
“瞧他那副德行,咱们家老爷肯收留他和他那两个没用的弟妹,已算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了。”啧!又瘦又脏的,任谁瞧了都不会喜欢。而他那两个成日躲在房间里的弟妹也和他一个模样儿,问他们话,半天也迸不出一个字来;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 一个小孩远远地大摇大摆走来,走到初一身边。
“你——就是新来的小厮!”身穿华服、一脸傲气的张天生鄙夷地看着劈柴的小厮。
“哎!少爷,您怎会跑到这里来?这儿又小又脏的,当心会弄脏您的衣服啊。”胖厨子一见府里最宝贝的少爷出现,立刻像只哈巴狗跳出来讨主人欢心。
“胖厨子,你说,我爹怎会带了个小乞丐回来?瞧他一身破烂,看了他简直是污了我的眼。”张天生骄傲地将初一由上往下打量过一番,厌恶地拧起鼻头。是听爹不断自夸聪明地说在街上请了不要工资.只要和弟妹有吃、有住便可的小孩,他才会好奇地过来瞧瞧。 这一瞧还真不如不瞧,不过是个小乞丐罢了,没啥特别。
“回少爷的话,是老爷心肠好,否则像初一这样瘦弱的小孩有谁肯请?”胖厨子立刻将话回得漂亮。
“听说他还有两个弟妹,怎么不见他们出来工作?”大少爷张天生觉得这笔买卖不够划算,张府怎能自养两口无用的人。
“是,少爷,当初老爷和初一有过口头约定,就初一一人干活,老爷拨间房间给他们兄妹三人住即可。”说这话的同时,胖厨子的脑筋快速转动着,想着待会儿要派啥工作给初一去做。 “啥?!我爹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好说话。”张天生发出怪叫,啧!浪费了一间房。
“老爷心肠好嘛!”胖厨子笑呵呵。
“心肠好也不是这等好法。’张天生喃喃抱怨。
“对,少爷说的是。”胖厨子呵呵笑着附和。
“听说他和我同年?”可恶?!竟然长得比他还高,不过他比这小子要壮,呵呵。
“是的,少爷。”
“胖厨子,记得别让他有机会偷懒,有工作就交代他去做,明白吗?”张天生傲然宣布,想让这个叫初一的知道何谓天、何谓地。 “小的明白。”胖厨子当然乐意将一些粗活儿交给初一去做,自己也乐得轻松。
“还有,多看着他点儿,咱们府里多的是贵重物品,如果不小心丢了,你可是赔不起的。”话说到最后是愈来愈过分,直接将对方归类为小偷之流。
“我会看牢他,请少爷放心。”胖厨子和张天生旁若无人地诋毁初一的人格。
一旁的人握着柴刀,劈柴的手青筋浮跳,不过想到自己目前是寄人离下,也唯有忍下来,佯装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就当是两只疯狗在一旁狂吠。
“对了,这小乞丐怎么都不说话?难不成是哑巴?”见初一连吭都不吭一声,张天生更加不满,也愈讨厌初一。 他尤其讨厌初一那双眼,深邃中闪烁着光芒,一闪闪的好像在嘲笑他,可恶!他可是张府最重要的宝贝,小小一个下人敢嘲笑他?!可他偏又苦于没有证据说明初一是在嘲笑他,唯有暗暗记恨在心底,好待他日后寻仇。
“他向来都是这样,少爷您别理会他,我想他是觉得自身卑下,自然不敢在少爷您面前说话。”说来说去,全都是讨好张天生的话。
“没错!”张天生讨好得很开心,高傲地颔首,甩袖离开。
张天生人一走,胖厨子面对初一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他立刻拉下脸喝道:“砍完这堆柴后,你给我去挑水!记得把所有水缸都装满水才可以休息,知道吗?”他摆明了是在刁难小孩子。 可初一仍旧吭也不吭一声,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仅是点头表示听到了。
胖厨子见了一股气又上来,可不好再发作,便悻悻然回到厨房去。反正他已可预料,这小兔崽子不到半夜是做不完他所交代的工作,光是这样想,他的心情就爽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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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大半夜,初一才将胖厨子交代的所有工作全部做好。他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张员外拨给他住的小房间。
“你回来了!”一具软软小小的身子在他一开门时便扑进他怀中,鼻间闻着她身上所传来的淡雅清香,满身的疲累尽消散开来。 “我全身又臭又脏的,会把你也给弄臭弄脏的。”话虽是这么说,他可还是舍不得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