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是不是你要你的弟妹来偷夫人的金簪?”张员外严肃地半眯着眼问。 “把金簪还来!”朔风定定瞪着张夫人发上的金簪瞧,理都不理会张员外的问话。
张夫人被他瞧得心底直发毛,本是理直气壮地抢夺他们的金簪,现下倒觉得有些心虚了。
“初一!”张员外怒喝!
“还来!”朔风跟着怒喝!气势完全不输给张员外。
“老爷!”张夫人忙出声向丈夫求救。
“那金簪不是你们的,你们就这么占为己有,难道不觉可耻吗?”朔风这话说得是又重又狠。
被这么个小孩痛骂,张员外和张夫人顿觉脸上无光,更何况他们是主子,对方还是小小奴才。
“可恶!初一,你带着弟妹为贼,且死不悔改,就让我代替你死去的爹娘好好教训你,以免你将来为害,来人,给我拿家法来。”张员外可不愿自身气势输给一名少年,决定让初一好好明白谁才是主子。
昊风和似水听见张员外要以家法伺候,两人吓得忙拉住朔风的手。似水对他直摇头,表示不愿追回抢去的金簪了,只愿他不会受到伤害。
“我不会有事的,别怕。”朔风对他们微微一笑,心知这一劫是逃不过了,张员外打他是打定了。
家法很快请出,张员外拿着与人等高的木棍大喝。“跪下!”
昊风与似水站在朔风身边,多少想发挥保护的作用。 “你们快退开。”朔风怕木棍会打着他们。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是说过,生生死死都要在一块儿吗!”似水用力摇首,晶眸泛着泪光,早有与他同生共死的想法。
“大哥,我也不走。”昊风不容许自己做胆小之徒。
张员外见初一不听他的话,气得胀红了脸,木棍毫不留情地胡乱挥下,三个人一块儿打。
在闪避不及的情况下,三个人都被打到,朔风眼明手快地将两人护在怀里,尽可能不让无情的棍棒打到他们。
一阵阵的剧痛使肌肤辣麻着,回想着一场场的变故,他的心愈来愈沉,也愈来愈冷了。
第五章
三人遭到一阵毒打之后,张员外一家还亲自到他们住的小房间里去搜,看能再搜出什么来。搜了半天,又让张员外一家人搜刮到不少宝,张员外在欣喜之余,也开始怀疑他们的来历。
三个普通的孩子,哪来这么多值钱的首饰?依他看,上头的雕工,全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才会佩戴的饰物,连他们都买不起。或许他们三人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简单,之所以愿意为奴,恐怕是为躲避仇家追杀之类的。
于是张员外开始考量要他们留或走,留下来供他使唤是很不错,但,若他们的仇家追了上来,该如何是好?也许连他们一家子也要跟着倒楣啊,这令他不得不仔细思量。 “爹,您在想什么?”张天生笑得嘴都快裂了。今日,他由初一兄妹身上找到那么多珍宝,可是让爹娘好好称赞了一番,往后,他可以肯定爹娘是会更加疼爱他的。
“是啊,老爷。”张夫人分了些余心思说了声,剩下的心思全放在美丽的首饰上头,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全部由她戴上,一定会更加增添她的美丽的。
“我在想……初一他们留是不留。”张员外决定将他的心事拿出来和家人讨论。
“嘿,老爷,您要留便留,不留就马上将他们赶出去,这样不就啥事也无须操心了。”张夫人可不觉此事值得考虑这么久。
“话是没错,只怕会落人话柄。”说来说去,张员外觉得面子重要。 “爹,孩儿记得过些日子,您不是要和王员外比赛赛马?不如就派初一去比如何?”张天生连忙献计。
“派他?他会不会骑马还是个问题,派他上场,必输无疑。”张员外听了直摇头,这场比赛若输了,他面子可是会挂不住的。
“输了有啥关系?咱们可以借口他输了比赛,‘请’他离府呀。”至于请的背面是以怎样的手段,端看初一的造化了。
“生儿说的没错,失了面子事小,老爷,您瞧瞧我手里捧的是啥?”张夫人笑吟吟地让丈夫看清她手中的宝。
闪亮亮的首饰闪动了张员外的心、蒙蔽了他的眼,而他的良知更早已遭到丢弃,是了,现下是初一最为麻烦,若能让他找到借口把初一赶出去,再留下他的弟妹继续在张府为奴,何尝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看着得意洋洋的儿子,愈觉儿子比他来得聪明,呵!往后儿子大了,将家产交予儿子管理,后继有人,他就可以放心了。
“生儿,你将来一定会是爹最得力的好帮手。”他慈爱地拍拍儿子的肩。
“爹,生儿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好为您分忧解劳。’张天生已然明白,他就要成功地除去眼中钉了。
“瞧瞧你们父子俩是这般相像,且感情好到我这个做娘的都要吃醋了。”张夫人感动地以手绢拭拭眼角的泪水。
“好儿子!”张员外再次赞赏地摸摸儿子的头。
张家一家人伴着珍贵的首饰,其乐融融,待在房内好不温馨。
相较于他们的喜悦,被赶到柴房的朔风他们就要显得困苦了。没有温暖的烛光,仅有冰凉的风穿进,与森冷的月光相辉映。
似水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朔风伤得很重,昊风身上的伤亦是不轻,唯独她例外。
都怪她没用!非但没办法帮助他们,还得由着他们来保护,惹来一身伤痕与痛楚,她讨厌软弱的自己,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朔风全身痛到连呼吸都疼痛,他没办法平躺在稻草铺的地上,只能俯卧,缓慢地喝着似水喂往他嘴里的水。
这痛令他清楚地想起张员外一家是如何诬陷他们偷窃——先是抢走似水的金簪,再夺走他们身边所有母亲留下的遗物。再以严惩他们为由,将他们赶至柴房,不给饭吃。看来他还是估计错误,不该以为真能在这里躲上一阵子,他错估了人性的贪婪,反而将昊风与似水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错了、错了……
“再多喝点水好吗?”似水轻轻地在他耳畔问,她身上不过是有几处瘀青,并不严重,全是由朔风与昊风保护的成果,朔风护着他们两人,昊风哥则护着她,才有办法让她全身而退。
“我……没事……你别担心,对……了,昊风怎样?”朔风疲累地半垂着眼帘低问。
“他没事,刚刚喝了些水,已经睡了。”似水看了看一旁的昊风哥,虽然昊风哥也受了伤,但并不太严重,在她的坚持下,已经先休息好养伤。最令她担忧的是朔风的情况,他正发着高烧,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看着这些伤,她的心都拧了。
她好恨!真的好恨张员外如此心狠手辣,他怎么下得了手?他怎能昧着良心说谎?!
“似……水,你放心……为……了……你,我……一定会撑下去……”可恶!他不认输!若真要死也不该死在张员外这一家卑鄙小人之手,他要撑过去!一定要!
“嗯!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她用力点头,说这话时,她并不敢肯定,只是想用话来说服自己,也说服他。她不断地更换粗布帕,好使他额际的高温降下。
你……也休息吧,我……不会有事……”朔风不忍见她为了他劳累,劝着。
“不,我不累,我要照顾你,你忘了,我以后会是你的妻子。先前我病了,一直都是由你照顾我,现下换我来照顾你了。”他们仅有彼此,怎能不互相照应呢!她不会丢下他不管,永远都不会。
朔风淡淡笑了笑,也不再坚持。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肩上的担子却重得几乎令他难以负担。偶尔享有温柔的照抚,一点都不为过不是吗?
似水柔情万分地轻笑着,在他耳边轻轻诉说从前美好的往事,一件又一件,就是要他不要向病魔投降。她那对冰冷的小手紧紧握住他那有着不正常热度的大掌,给予安定的力量。
寒冷的夜风不断由木板间的缝隙吹入屋内,她偏着身挡住大部分的风势,好不让朔风和昊风哥的伤再雪上加霜。
没多久,朔风又陷入昏迷当中,似水不安地再为他换过额际上的湿粗布巾,不住的向上苍祈求。
她不求富贵荣华、不求名利双收,求的不过是她所爱、所关心的人全都平安无事,这样的要求不算大高,是不是?老天爷会成全她的,是不是?它不会再残忍地自她身边夺走重要的亲人了,是不是?
夜风,飒飒吹进,给了她一个又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她不知道上苍是否听得见她真心诚意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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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接连病了好几天,根本就没办法去工作。而张员外也并未因此就让他们白吃白住,他命人强拉着伤势较轻昊风去顶替朔风的工作,免得吃亏。
似水则是留在柴房照看朔风的伤势,在没钱请大夫、张员外又不肯施予药物治疗的情况下,她只能冀求朔风的身体能强壮地捱过去。
昊风的工作情况令胖厨子不满意,所以,他们所能得到的食物更是少得可怜了。似水常常都饿着肚子,将冷硬的馒头留下来分给朔风及昊风两兄弟。
她不用工作,可以不用进食,仅以喝水来度过一天。可朔风需要体力,非得要有食物不可;而昊风也是,现在他每天要工作,花费的体力更大,胖厨子给的馒头根本就不够吃,她怎忍心见昊风因柴砍得不够多而被胖厨子责罚?
是以,她硬是不去理会胃部饥肠辘辘的抗议,为他们兄弟俩做着她唯一能做的事。
她以为事情不会再更糟了,命运之神终会眷顾到他们,实则不然,更严酷的考验正在等着他们。
这日,张员外父子闯进柴房,二话不说将仍躺在稻草堆上休息的朔风强拉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似水怕极了,忙着想拉开张员外那双无情的手,此刻昊风哥在厨房忙着,光凭她一人小小的力量,可有办法阻止张员外?
张天生立刻挡在她身前,不让她有所动作。“我们哪会想做什么?不过是让他为我们办点小事。”
张天生贼贼地笑着,似水认得出这笑容,这表示张天生不怀好意。
“放开他!你们快点放开他!”她尖叫着,小手拼命的想拍打开张天生的箝制,可张天生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有他在场,怎容许她一个小小的下人撒泼。
似水被打得眼冒金星,多餐没吃令她没多余的体力好救朔风,她更是急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朔风给带走?
被强拉起的朔风,勉强自己提起一丝气力睁开双眼,甫一睁开眼便见似水受委屈地被打了一巴掌,登时他心痛得难以呼吸。似水是他最疼爱的珍宝,居然接二连三受到欺负,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疲累地想挣脱张员外的箝制,但却提不起半丝气力,反而被张员外硬拥着往外走。
“放开他,你要带他上哪儿?!”似水勉强着追了上去,双脚一蹬便扑到张员外身上,想都没多想,张口便是狠狠一咬。此刻,她心底仅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救朔风!不管他们要带朔风上哪儿,她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啊——该死的臭丫头,看我宰了你!”张员外痛得尖叫一声,反身大掌一挥想将她痛打下来,可她硬是将他手臂上的肉咬得死紧,松也不松一下。
“爹,我来帮您。”张天生见状想也不多想,顺手拿起不知是哪个仆人放在地上的修剪花草的剪子,用力往似水的身上刺去。
尖锐的铁器划破柔嫩的肌肤,深深刺入,喷出艳红的鲜血,似水尖叫一声,整个人如断了线的娃娃一般直直落地。
血花在朔风眼前翻飞,原先急着要救他的小人儿如同折翼的蝶儿般落地,他仅觉脑际重重地轰了声,他再也听不见她那细软的柔柔嗓音,再也看不见她灿笑如花的娇颜,她离开他了……
每个人都走了,先是娘,再来是爹,接着是似水,为问老天爷要这般待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他不断斥责着自己,只觉自己要发狂、要崩溃了。
“啊,她流血了。”张天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随便一刺就可能会出人命。
“没关系,不过是条贱命,生儿,你别担心。”张员外不过是掀了掀眼皮,轻率的看了下,并未将极可能消逝的人命放在眼里。
听父亲这么一说,张天生也就放心了,爹说得没错.不过是条贱命,旁人会说什么、敢说什么?
伤人的言语抽痛了朔风的心,他们的命是贱命?生或死根本没人在意?所以爹娘惨死,他们所得到的是无情的冷嘲热讽,没有人肯站出来为殷云两家说句公道话,莫非这就是他们应得的?
如果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他不服! 一点都不服!
凭什么没有伤害过人的人得受此折磨?爹娘虽不能说是世间最好的人,但并未做过违背良心之事,府里惨死的仆佣也一直都恪守本分,而似水……年纪尚幼的她,会有伤人的本事吗?
没有!没有! 他们全都是无辜的!但老天爷却都亏待了他们。
苍天真有眼吗?
他开始强烈怀疑。
“爹,咱们得快点,否则就会赶不及了。”张天生催促着。
“没错,没错。”张员外架着朔风便往外走,没有人关心倒在地上的似水是死是活,他们连费神看一下都不愿。
泪,自朔风的眼角滑落,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任人欺凌、无法反击,他更痛恨自己违背母亲的遗言,没能好好照顾似水,而昊风呢!是不是正代替他被胖厨子冷血使唤?
他张口想狂乱地吼出心中的忿恨,竟发不出半点声来,命运之于他,太过无情,也太过严苛。
他的眸子染上一层灰黯,失去太多,他已无力再和命运对抗……
等等!他还有昊风,他不能丢下昊风一人不管,如果连他都不在了,留下昊风一人,昊风该怎么办?肯定是被张氏父子欺负得更加凄惨,他不能由着昊风落到那样的境地,不能!
连忙振作起精神来,不再颓丧,只是心空了,晃荡荡无所依侍。
“爹,您想他行不行?”张天生朝父亲使着眼色,看着瘦弱的初一,便觉初一这回是死定了,于是嘴角扬起邪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