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我最……”接下来的话,让他埋在心底,不教旁人窥见、听去。
沉重的眼帘合上,掩去眼底再也藏不住的深情,于一瞬间,再度展开时,眼底已不存深情蜜意,已然恢复平静。
该做的事还是必须去做,该狠下的心在必要的时候就算不愿意,也得要咬着牙去面对。
他心神一敛,步回“玄武楼”,平稳的姿态,教人瞧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步至“玄武楼”外,便听闻到宫女在劝韩璎珞喝茶的细语,他不让心思有转变的机会,跨大步进入他的房里。
“啊!叩见皇子。”迎芳见他突然出现,心下大喜,想着,韩璎珞总算不必再受苦 。
他的出现让僵化的韩璎珞的眼瞳动了动,呵!她始终克制不了自己的心,尽管他恶意伤了她,可她的眼依旧是无怨无悔地随着他的身影打转。
“起来吧。”他眉一皱.试着不去想她究竟跪了多久,而夜有多冷、多冻。
“谢皇子。”迎芳踢韩璎珞谢恩,扶着她起身。
跪太久的双膝根本是站不稳,就算拥有迎芳有力的扶持,她仍是不免颠跛了下。
“韩姑娘小心!”迎芳轻呼,眼角偷偷瞄向轩辕枭,想看他是否会同她一样心急地扶住韩璎珞,可惜没有,他的面无表情,实在是教人感到泄气。
“你可以走了。”他背过她,令她离去。唯有不看她,他方有办法令自己放手,否则他定会不顾先前的挣扎,强行留下她,自私的要她陪他直到生命终了的那天到来。
“什……么?”直觉告诉她,她并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语,唇瓣难掩惊慌颤抖着。
“韩姑娘,我们先回‘抚云阁’去。”迎芳完全会错意,以为他现在正气头上,待气一消定会再要韩璎珞回“玄武楼”。
“不是‘抚云阁’,你可以离开了。”他冷冷纠正宫女的错误。
“啊!?”迎芳不敢置信地倒抽口气,玄武皇子话中的意思不会正是她所想的要将韩姑娘逐出宫吧?
韩璎珞登时双腿发软,柔弱的身子重重地晃了下,惨白着脸,早已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就是地狱!原来这就是他所给予的致命一击!原来这一击可以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她终于还是面临到这一天了,只是这一天来得又快又急,令她完全无招架之力。泪水早已干涸再也流淌不出,默默饮下他的绝情、他的驱离。世界自此在她脚下崩离,再也无法恢复完整。而她——再也听不见旁边的声响,她 再也听不见了……
第七章
白雪纷飞的夜里,富丽堂皇的韩府传来震怒的吼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你人不是待在宫中吗?怎会突然被送回来?你到底是不知死活的给我犯了什么错!?”韩文极为震怒,在宫中的人送女儿回府时,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陪笑,不教人看出他心底的怒火,待那人离开后,他再也受不了朝她怒吼,恨不得当场将她活活掐死。
玄武皇子遣送璎珞回府究竟是怎地打算?不会是把璎珞所犯的过错全怪罪在韩府头上吧?也许要不了几个时辰,府里就会冲入大批官爷,宣判他们的罪行,然后将他们处斩吧。不!他不要死!他不要因女儿所犯的过错而死。
自轩辕枭说要送她离宫后,韩璎珞对外界就不再有知觉,浑浑噩噩地被以最快的速度送走,就连进了家门,她也不清楚父亲在吼些什么,只知父亲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非常生气。父亲为何要生气?难道他不高兴她回家了吗?抑或是他根本不欢迎她回家。
“给我说啊!不要跟我装死人!你说!你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玄武皇子要将你逐出宫。”韩文忿恨地推了女儿一把。
已然麻木的身躯被用力推逼,跪了一夜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笨重的身躯,重重的跌趴在地,而她已无力气爬起。
“说话啊!”女儿要死不活的模样,只会让韩文气得跳脚,一脚几乎要蹦上她的身躯,若非想到她终究是他的女儿,这一脚早重重地踹上了。
韩璎珞茫然地看着铺在地上华美的地毯,漂亮的地毯却幻化成一张无情的脸孔。他——为何要赶走她?难道想见自己的家人是个无法原谅的错?难道她的错真无法弥补?
为何他总能在转眼间就变得如此无情,莫非他心中不存半点柔情?是否因为她是父亲和未婚夫为了己身利益双手奉上,根本无须教他珍惜,是以,她一片真情才会教他践踏至此。
“你再不说,我就活活将你打死!”见她依旧无语,韩文扬起拳头要胁。
该死的!难道她不知道他心底有多急吗?有多怕会被她所连累吗?
“我听闻璎珞被送回府,究竟是真是……”金砚气喘吁吁地跑来,在接到消息后,他就连忙赶来韩府,当他瞧见韩璎珞时,证明了传言无误。
“还用问吗!?明明要她好好服侍皇子,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惹皇子发那么大的火,连夜将她逐出宫。”韩文是气得血管都要爆裂了。
“连夜!?惨了!是子不会怪罪我们吧!”金砚血色尽失,双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 ,送韩璎珞进宫一事他也有参与,轩辕枭若要找人算总帐,定少不了他一份,他会不会连小小的执行官都保不住?
“哼!我们前脚刚走,她就受罚,跟着就被逐出宫了,真不晓得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连点媚术都不会,早知道我也请勾栏院里的妓女回府教教她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了。” 韩文气恨自己当初是被名利冲昏头,当时他该深思熟虑,把所有计划都安排到最周密, 再将她送入宫,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瞧他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小命都要 不保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说这些也太晚了,我们该想的是要如何让自己脱身。”金砚苦着脸要韩文别说些无济于事的话。
“是啊!该怎么让自己脱身。”韩文点点头,没错,金砚说对了重点,事到如今, 该是要想脱身的法子,眼角忽地瞄见脸色惨白的金砚。
哈!哈!他想到了。
“我说金砚,璎珞进宫前好歹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现下她人回府了,也不再有人跟你抢她,不如你将她娶进门吧。”呵!呵!他打得如意算盘够响了吧。
“什么!?你在说什么鬼话!?凭什么要我娶她入门?她都已经是双破鞋了,我可不捡破鞋穿,就算是玄武皇子穿过的,我也不要。”金砚不屑地撇撇嘴,他的妻子定要完美无缺才行,韩璎珞早就不够资格了。
“好吧!你我各退一步,你就纳璎珞为妾吧。”
“不成!她连当我的妾都没资格,你可别以为将她推到我头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子要计较起来,无论你怎么逃都是逃不过,毕竟你是她的亲爹啊。”金砚恶意地提醒他。
“可恶!那到底要拿她怎样才好?”奸计无法达成,韩文恼得低咒。
两人当韩璎珞不在场的讨论她的未来与处置。
韩璎珞未闻未见,缓缓地轻合上眼,她好累。好累,可不可以不要再让她睁开眼时 ,就见到他的脸庞,可不可以不要再让她时时刻刻都想着他。
“不如将她赶到牧场去住,反正玄武皇子也没说要她住在韩府里,真要问起来,我们也可以答称是为皇子出气,说不定皇子还会龙心大悦、奖赏我们。”金砚坏心地献上 计谋。
“这样不大好吧!她终究是我的女儿,而且外人若知道这件事会说话的。”韩文面有难色,怕外头的闲言闲语会把他形容成一个无情的人,他可是很注意外在形象的。
“谁敢说话!?先做错的人可是她,我们不过是代皇子惩罚她罢了,还是你舍不得宝贝女儿受苦?没关系,你若舍不得尽管开口,反正皇子届时要砍的第一颗头,绝不会是我的。”金砚哼了哼,是不屑他的妇人之仁,不过是个无用的女儿,何足牵挂。
“你说的也对。”光想到会被杀头,就足以教韩文摒弃父女之情,是人都会贪生怕死,怪不得他。
“让她去牧牧羊,尝尝苦头,保证她往后听话的很。”如果往后再有人看上她,他们再送上韩璎珞时,保证她会乖的如小羊儿,不敢反抗。
“嗯!璎珞,你别怨爹狠心,这全是你自找的,往后,你好自为之,懂了吗?”说这一番话,为的是良心好过些。
韩璎珞不吭声,事实上,她已陷入半昏迷当中。
“璎珞?你回话啊!”见女儿没动静,韩文唤了唤。
“别叫她了,直接让人把她送到牧场去,反正这是她的命,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怪不了任何人。”金砚阻止了韩文的叫嚷,他倒觉得韩文的做法还算是善待韩璎珞,毕竟她可没受到半点皮肉之苦。
“那……好吧!”韩文迟疑了一下,便决定照金砚的话去做,金砚比他聪明,照他的话去做,绝不会有错的。
韩璎珞的离去表面上对轩辕枭的日常生活未构成任何影响,他照样是有酒就 喝、有猎就狩,快意得不得了,奢华靡烂的生活使他做浮夸的世子,不过也正因为他的 身分,让旁人对他的行为丝毫不会感到诧异。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他会因神智过于清明终宿无法入眠,浓烈苦涩的酒被他安抚不了狂澜奔肆的心思。
他始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念她。
待在两人曾共同居住的“玄武楼”里,每个角落都充满她的气息,她的回眸、她的凝笑、她的喜悦、她的泪水皆已深深刻划在此,教他不论看向任何一个角落,都会看见 她那模糊的身影。
若要将她的身影彻底拔除,唯一的方法是派人将屋里所有摆设一律撤换掉,但他没法儿那么做,他怕!怕一除去后,会再也见不着记忆中的她,所以他情愿日日夜夜在每 个角落追寻再也触摸不到的身影,任苦痛日夜挞伐心房,也不愿两人共有的记忆就此消 散,甚至他连砸酒罐的动作都不敢出现。
“启禀皇子,今日在城外西郊发现一群暴民,请皇子发落。”一名臣子上前报告, 打断轩辕枭的沉思。
“放了他们。”轩辕枭摆摆手,没打算大开杀戒,这就是他和轩辕无极的不同之处 。
“放了他们!?万万不可啊!皇子,今日放了他们无疑是纵虎归山,他们定会再惹出祸端来,届时后果会不堪设想。”老臣极力劝他莫将善良用在此处。此时要做的该是 杀鸡儆猴才是。
“是啊!还望皇子收回成命。”所有人都不赞同他的决定,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抓到叛乱份子,岂能说放就放。
“望皇子收回成命!”所有人异口同声,跪下请求。
“怎么,摆这么大的阵仗想教我屈服?”他天生反骨,众人愈是要道他下决定,他愈是会反其道而行。
“微臣不敢。”
“好个不敢!既然不敢,还不快照我的话去做!”他扬眉低喝,浑然天成的威仪,教众人吓白了脸。
“这……”众臣子迟疑了,不知该否听从他的命令。
“皇子,这事儿若是教皇上知晓定会震怒,还望皇子三思。”有人特地搬出轩辕无极来压他。
“现下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轩辕无极一直是个禁忌话题,在他面前提起轩辕无极只会让他更加生气,根本不可能会让他软化退让。
“呃……”当下所有人说不出话来,无论他们说效忠谁,都会得罪另一方。
“说啊!”他略抬高音量,如果大家都选择听从轩辕无极,他会很乐意让他们辞官告老。
“臣等自是听从是子您的。”天高皇帝远,再怎么笨的人也要会懂得看人脸色。
“很好,既是听我的,就照我的话去做,不得有议。”在极权暴虐的统治下,怎会没有暴民产生,说穿了,他们不过是一群反抗暴政的人民,如果政局良好,社会安和乐利,又何来的暴民。他们是群可怜人,而他——自是没理由要可怜人的性命。
“是!”眼见他的决议无法动摇,每个人唯有硬着头皮照他的话去做了。
唉!放了那群暴民,过几天还不是要再抓,真不晓玄武皇子心底在想些什么,他应当知道他是暴民的目标,暴民要的是取走他的项上人头哪!
既然主子不把性命当一回事,为人臣子的就算再怎么着急,也没说话的余地,唯有 再加强皇子身边的防备。
“可还有事要上奏?”抬了抬眉,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众臣子是你看我、我看你,再也没重要的事好说,处置暴民一事,在他们看来是天大的事,可到了皇子手里却变得微不足道,三两下便解决,且不听他们的意见,他们不 以为还有啥事好上奏。
“没有的话,全都退下吧。”明知他的做法态度极像一名昏君,可他不在乎。
“是!微臣告退。”所有臣子听命,鱼贯退下。
臣子都退下后,轩辕枭犹坐在原处,望着华丽的大厅,美丽而不实,就像他的身分一样,随时都有被取代的可能。
那个传言——应当属实。
国师夏延卫在得知即将被处死时,心有不甘地故意将轩辕无极之所以册立四皇子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弟子,弟子们四处纷逃时,自是将秘密带走。
哈!没想到轩辕无极因想保住秘密,而在将他们烙下四灵图的五年后,随意编派了个名目处死唯一知情的夏延卫,反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秘密因此而流传开来,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为轩辕无极抵挡灾难正是他轩辕枭的价值所在。
思及此,他朗笑出声。他是一个多么可悲之人啊!人生一开始就是个错,到最后,仍旧会是个错,没人能改变这个错,连他也无能为力。 又据闻,他的灾难就要降临在他身上,他等着,等着看究竟是怎样的灾难来夺取他的生命。
“璎珞啊璎珞,你可知……”思来想去,他心中想的人始终是她,话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
“罢了、罢了!”就当和她的相遇是好梦一场吧。
他已将她送回韩府,相信韩文会好好照顾她,她毕竟是韩文的女儿,韩文再怎么不高兴女儿被驱离出宫,也不可能恶意虐待她,韩文总是要面子的,不是吗?
得知她会好好活在这世界,他想,他随时都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只是记忆中会有个美丽的倩影,不会随着他的死去而消失;不会随着他尸首的腐烂跟着腐化。
她会永远存在着——在他的记忆中。 轻合上眼,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嘴角跟着满足的泛起心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