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他们吧!不要再坚持要困住羽钗的身躯,毕竟他困着她已困太久了。
“爷,你没事吧?”魏总管担心的问。
“我没事,魏总管,麻烦你备好笔墨纸砚。”他深吸了一口气,光想到要亲手写下休书,即让他难过的想掉泪。
他似乎可以理解雷宇鸣硬要休书的理由,如果今日换作是他,想必会做出相同的事来。
魏震钦的妥协令在场所有人震惊的倒抽口气,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会肯写下休书。
“爷……”魏总管认为主子的脑子已不清楚了。
“去拿来。”魏震钦不容魏总管多事。
“是。”魏总管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听从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备好文房四宝。
“谢谢你。”魏震钦的退让使雷宇鸣感激的红着眼眶说谢,不再咄咄逼人。
双臂紧紧搂抱着凤羽钗,心底终于有踏实的感觉,他总算是拥有她了!名正言顺拥有她。
相较于他的心情,魏震钦就显得落寞,没有回应他。
“这样……”凤母对此事颇有微词。
凤父对凤母摇头,要她别插手,见凤父不打算插手,凤母也就闭上嘴、不再说话。
“爷!文房四宝已然备妥。”魏总管递上文房四宝。
“嗯。”忍着心痛,魏震钦抿着唇含着泪字字带悲写下休书。
“好了。”写完之后,他将休书递给雷宇鸣。
雷宇鸣接过休书仔细看过,确认无误。“谢谢你。”魏震钦对他的恩情是无法单以言语回报。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魏震钦不看他,摆摆手,要他将羽钗带走。背着雷宇鸣,可以不看见羽钗一步步离他而去,可以使他心情好过些,也不至于突然反悔要人。
雷宇鸣颔首,沉默的抱着凤羽钗离开,行经无极身边时,他难舍的看着儿子良久,终于牙一咬,横下心,不再牵挂毅然离去。
这一生,他注定是要一再舍弃与他最亲近的人,先是最爱的女人;后是亲生的儿子。可知他的决定每回都会撕磨他的心房,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使一颗完全的心伤痕累累。
痛过再痛,那痛恐怕是会永无止尽持续下去。
“难道任向他将羽钗带走,不追吗?”凤母不悦的望着雷宇鸣远去的身影,实在不愿把女儿交给那人。
“随他去吧!”魏震钦摇摇头。
想羽钗若地下有知,身埋在魏家土地也不会开心到哪儿去,就让她开开心心的葬在雷家土地上吧。
“是啊!让他去吧,”凤父看得出雷宇鸣很爱羽钗,也不想再坚持下去,他们先前的坚持已使女儿失掉一段美好的姻缘,而今,她死了,他们就别再拿父母的身分来压她,再毁掉她另一小小的幸福。
“可是……”凤母犹觉不妥。
“别说了。回乡去吧!”凤父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
“也好。”凤母跟着起身。
两人行经抱着婴孩的丫鬟身边时,深深的看了婴儿一眼,然后才离开。
“爷……”
“魏总管,我没事,麻烦你对外宣布夫人病死,择日下葬。”至少让他葬个空棺作作戏,反正外人也不会知道有休书这一事。
“是!”
魏震钦轻抚过先前让羽钗尸首躺过、犹带有血渍的白布上,心里有个声音直问他:为何没能尽到保护她的责任?从前所立下的誓言,而今是却狠狠的嘲笑他。
往事历历在目,时经二十五年,雷宇鸣依然守在凤羽钗身边,深信终有一天她会醒过来,所以他穷其毕生之力,抛弃尊严、散尽家财也要找到救醒她的方法。
那天,在抱她回雷府后,他赫然发现她仍存有一口气,赶忙要人找来神医文从之为她诊治,甚至下跪要求文从之想尽办法延续她的性命,文从之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深知骄傲如他,要他做出下跪的举动已是他最大的极限,医者父母心,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他的深情所折服,所以文从之总算是点头同意尽全力救她。
这些年来,他们寻求许多上好的药材,为的就是让她存有一口气,来延存她的生命,以便将来找到更好的药材,使她醒过来。
饶是她像个活死人殷沉睡,对雷宇呜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他相信,老天爷没将她自他身边夺走,即是要让他俩永远在一块儿。
外人都以为她死了,唯有他晓得,她没有,她仍是活得好好的,他可以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他甚至在她昏睡时,迳自为她着嫁衣,抱着她拜天地,娶她为妻,夜夜拥她入睡,她所有的生理需求,皆由他一手照料,从不假于他人之手。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未曾倦怠过,始终是守在她身边,对她细语呢喃,对她说着生活上的大小事,以及无极的所有事。
为了能守着她,他不再出远门,放弃许多大好商机,在差点失去她之后,他方了解,人生中最重要的并非钱、权,而是爱。
可惜他觉醒得太晚,没能在二十多年前那一日告诉她,对她的深情挚爱,如果他说了,相信今晚的一切都会不一样,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罚他不敢正视对她的情爱。
他日日夜夜都不停的在悔恨当中,明明是深爱着她,为何没能守在她身边保护她?为何没能在外在流言攻击她时,挺身挡在她面前?为何明知他的做法会伤害到她,仍是不顾理智的做了。
她是被他害的!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碗千年雪莲是最后的希望。”文从之的话使雷宇鸣自过往中清醒过来。
“嗯!”雷宇鸣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假如千年雪莲还没用的话,恐怕这世间再也没有良药可以救醒羽钗,她只能像个活死人毫无知觉的活着了。而他呢?在等待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无法救她醒来,他会变得如何?
呵!他简直是不教去想那后果,或许他会再次疯了!再次狂了!他不会再有活下去的欲望,不如……不如抱着她放把火将雷府烧了,毁了所有一切,让两人同时葬身在炫丽的火光中,他会好过些。
至少死了之后,他就会见到她对他笑!对他哭!对他叫!她会变回有知觉的凤羽钗,不再是不动不语的木偶。
“我希望你能冷静些。”文从之看过太多次失去理性的他,第一次见面,即是他的疯狂,其间多年来反反覆覆的救治早磨去他的理性,在他心里,所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凤羽钗活过来,陪伴他度过接下来的岁月。
这样简单的愿望,他很乐意帮他实现,却碍于能力有限。
“冷静?我认为我够冷静了。”雷宇鸣扬唇轻笑,若他不冷静,早抱着她同沉大海中,不管独生子的死活。
“嗯!把这碗千年雪莲给她服下。”文从之递上汤碗。
雷宇鸣无言接下,以口就碗,含了一口药汁,喂食她喝下,在喂她的同时,他回想起多年来为她求药的情景,很苦,但他甘之如饴。
一口接一口,让她顺利服下药汁,终于一碗见底,他轻搂着她,顺手为她拨开颊上的发丝。
乌溜溜的青丝,加上未老的红颜,更显得他的憔悴苍老,岁月在她身上仿佛像停止了般,可到了他身上,竟有如比旁人快上一倍,使他比同年的人老得更快。
倘若她醒了,不知可否认出他来。
雷宇鸣和文从之两人都在等待,等待奇迹的出现,等了等,盼了盼,她却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连根手指都没动过。
雷宇鸣心死了,总算是接受她不会再醒来的事实,他呆愣地环抱着凤羽钗,脸上的失落教人见着也会替他感到难过。
“雷爷……”文从之已说不出安慰他的话来,算他江郎才尽,有负神医之名。
“别说了,我很清楚。”雷宇鸣抬手制止他再说话。
文从之噤口,长叹了口气,想他救了凤羽钗二十五年,结果所得到的竟还是相同,他要神医这个虚名有何用!
“你请回吧!文大夫。”
“雷爷,我希望你不要想不开哪!”文从之担心地望着他。
雷宇鸣不语,只是深情地抚着羽钗,文从之再看了雷宇鸣一眼,方挫败离开,他已没留下的必要了。
想不开?他怎会想不开,想不开的人从来就不是他,是羽钗!是她想不开,跳下楼的人,是她!不是他!
“为何你不肯睁开眼来看看我?难道你还在恨我吗?”终于,他淌下眼泪,凄苦的问着永远不会回答他的凤羽钗。
“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但我不要你因为恨我、怨我就不愿醒来,求求你醒来,好吗?羽钗!你醒醒,看看我!看看我!”此刻的他早被积聚多年的相思折磨的形销骨立,镇日形同行尸走肉的活着。
他用力摇晃着凤羽钗,嘶吼着他的悲伤,他已一无所有了,失去了她,他的人生可还有任何意义?
他们的独子已找到幸福,娶得娇妻,想他也无半点遗憾,该他选择离开的时候了。
是的!他是懦弱,爱情使他变得软弱不堪,世间没有事能打击得了他,唯有她只要与她切身有关,哪怕是一丁点儿小事,都可以使他像个三岁小娃儿毫无招架之力。
“羽钗!羽钗!我爱你啊!我是深爱着你的!”一直未曾说出口的爱语,总算忍不住奔泄而出。
所有的狂妄、霸气,到了此时,早不复存在。
“结束吧!就让我来结束所有的痴盼。”他累了!累得不愿再等她醒来,不如由他主动,下地府去追寻一抹芳魂会比较快些。
“羽钗,我就来了!你等我!这回我不会再让你独自离去,我要永远将你锁在我怀中。”他以掌风打翻桌上的烛火。
烛火燃烧到桌中,迅速蔓延,舞动出最美丽的火光。
大火狂燃,浓烟快速窜出,惊扰到外头的仆佣,众人惊慌大叫,忙着灭火,可屋里的他没半点惊慌,脸上是带着满足的笑容,颊上犹挂着泪,等待火苗的吞噬。
此生的追追寻寻在火光中照映出来,美得醉人,却也美得教人心碎。
热度冉冉上升,烈火快速的朝床上的两人逼近,所剩的空气也愈来愈稀薄,窒碍。
“啊……热……”再细微不过的低喃像是春风般扬起,拨动了已死的心弦,追回了明亮的阳光。
“啊?”雷宇鸣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看,误以为是耳背听错。
“我……好难受……”怀中的人儿纠结着小脸,浓烟使她难过得喘不过气来,闷吭出声。
“羽钗!羽钗,是你吗?你醒来了?”雷宇鸣见状心喜,急着想证实,这是否为南柯一梦。
“嗯……”沉重的眼皮慢慢睁开,穿过浓雾,看见了守护她的男人,灿红的火光衬出他的沧桑,熟悉中却带有陌生。
“羽钗……”见她睁开眼皮,他简直是不敢相信双眼所见。
“你……是谁?”凤羽钗疑惑的看着他,他双鬓华发,似陌生又熟悉,可她却一时间想不出他是谁来。
“我……是谁?”雷宇鸣哑然。他忘了,忘了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要昏睡二十五年的凤羽钗如何认出他来。
呵!他一心求她清醒,竟没想过在她醒来后,有认不出他的可能性。
而今要他如何回答?坦白告诉她,他是雷宇鸣吗?抑或是隐瞒她,当自己是名陌生的老者。
不!他不甘心,不甘心在好不容易等到她清醒后,得像个好心的陌生人远离她,那么他之前的等待有何意义可言?可是……可是如果贸然地告诉她,他是谁,她会不会无法接受?
“你为何不说话?”记忆中仿佛没他这个人存在过,凤羽钗猛然发现自己还亲密的窝在他怀中,惊慌的忙要起身。
在她忙着要挣扎起身离开他时,雷宇鸣没有阻止她,忍着悲凄,松开双臂任她离开。
犹虚弱的凤羽钗在起身时,不免多次碰到他的胸膛,甚至是不小心跌扑进他的怀中。
“啊!对不起。”她红酡着脸向他道歉,忙要使自己的脸由他身上移开,可在鼻息间不小心吸取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特殊好闻的气味时,她愣住了,不再移动。
这味道她很熟!很熟!她曾徜徉在相同的气味中,恣意享受他的霸气及时而出现的温柔。
是他!一定是他!
“你……是宇鸣?”她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他的眼、他的发,眼瞳蒙上一层薄雾。
雷宇鸣盯着她看,没有直接承认,心底是纳闷她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老了好多、好多。”她不过是……不过是小睡了一下,怎地醒来他就像老了几十岁般?
“我……”雷宇鸣不知该从何解释起,毕竟此刻她的心智仍是停留在二十五年前。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把问题的症结归咎在他身上,私下揣测他是否生了病,才会变得如此。
“不是我,是你。”雷宇鸣反握住她的手,试着以最平和的口吻告诉她。
“我?我怎么了?”她很好啊!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罢了。
“你睡着了。”
“我是睡着了,可是我只是睡了一会儿。”她睁大眼,不解他话中意涵。
“不是一会儿,你已沉睡二十五年了。”紧紧抱着她,怕她会无法接受事实,一时情绪激动伤着自己。
“我睡了二十五年?怎么可能?不会吧!你在同我开玩笑吗?”她不信的笑着。
“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可还记得曾由潇湘楼跃下一事?”他提醒她的记忆,回溯从前。
“……我……记得。”记忆重回,她僵硬的点头,同样没忘那日他们所起的争执以及他所说过的话。
“你的跳楼没夺去你的生命,却使你昏睡。”他以最简单的叙述带过整件事。
“我……也就是说,我真的睡了整整二十五年?”她一时间无法消化他所带给她的消息,莫怪,在昏睡时,她老觉得这一觉睡得非常久,老觉得自己始终在黑暗中徘徊不去。
“是的,是的!”
“我错过了什么?”好不可思议,她明明是要结束自己的性命,结果却是使自己沉睡。
“很多,很多。你错过我对你的爱与等待,和无极的成长。”心底的话岂是三言两语所能道尽的。
“你等我?你……说你爱我?”她不敢相信的重复他所说的话。他等她?在她昏睡时,他一步也不曾离去过?!
“是的,我爱你,我等你醒来已等了二十五年。”他专注的看着她,眼瞳不再有逃避,有着赤裸裸的深情。
“等等,我……我……”她慌乱的想逃开他的视线,想到他痴情的等待,便让她的心纷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