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怎么说,不过,一句话,想不想见闻人少阁一面?”他挑了挑眉,不动怒,抛下鱼饵。
“你会这么好心让我见少阁?”蝶衣不相信他。
“我可以让你见闻人少阁,至于我是不是大发慈悲,就由你自个儿去断定,那你,见是不见?”他明白她是拒绝不了这项诱惑的。
“我要见他。”蝶衣不管他的用意为何,但眼前,她是不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的。
“请。”
樊蝶衣看了他一眼使领推开门扉步出大厅。
“如何?你们都谈好了?”在外头、焦等待的樊松柏见他们出来,心想会有好消息。
“岳父大人,我先带蝶衣出去走走,待会儿自会派人送她回府。”闻人少保的笑容让人觉得刺目不已。
“好、好,你们尽管去。”樊松柏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绵儿机警跟上。她是跟在小姐身边的贴身丫环,保护小姐是应当的,若闻人少保想使坏,至少她可以护着小姐。
在步出樊家大门,闻人少保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原来掌控一个人的生死是如此简单之事。”
樊蝶衣闻言整个人怔住,定定看着始终得意的闻人少保。她明白闻人少保的意思,少阁的生或死的确是掌握在闻人少保手上,只要闻人少保一个不高兴,少阁必死无疑。
但,她能答应闻人少保的求婚吗?她有办法忍受嫁给憎恨之人,日日夜夜与他共度吗?
不!她没办法,她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去迁就。
“对了,我想有件事,你一定远不知道,闻人玉杰那个糟老头死了,听说是今儿个清晨死在破败的小屋里。啧!可怜啊!生了病、受了伤,却没钱可看病,哦!不,合该 说是大夫不肯出门应诊,为什么呢?因为不齿于闻人少阁所犯下的恶行啊!”他一脸幸 灾乐祸同她宣布最新得到的消息。
“他是你的叔父啊!你怎能够这样心狠手辣?!”她无法相信闻人少保会这样没有人性。闻人玉裘也一样,他们是亲兄弟,闻人玉裘怎下得了手?何其残忍啊!
闻人玉杰死了,少舞一定很伤心,而身在狱中的少阁知情吗?她愈想心愈惊,愈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难过的直想掉泪。昨几个夜里她还见过闻人玉杰,唤他一声爹啊!为何她不能早点去看他们,或许闻人玉杰就不会病的那样严重,她好歉疚。
就在她要掉下眼泪的同时,眼角瞟见闻人少保得意的微笑,她硬是强忍下来;闻人少保之所以告诉她,无疑是想要使她难受,她偏不让他得逞。
“叔父?我可不觉得他够资格。”闻人少保很是惋惜没见到她痛哭的模样,是他药下的不够重吧!
“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不够资格当你这卑鄙小人的叔父。”她鄙视他。
绵儿吓坏了,她没想到小姐会这样大胆唾骂闻人少保。
闻人少保看着她啧啧出声。“你的胆子倒挺大的。”这女人没他想的胆小,很好,这样耍弄起来才有趣。
樊蝶衣无惧的扬高下巴,挑衅的看着他。
“哈!哈!有趣,非常有趣,我相信闻人少阁一定没见过你这模样。”突兀的,他不怒反笑。
“有或没有一概与你无关。”
“没错,是与我无关。”他又仰头大笑。
樊蝶衣受不了他那猖狂嚣张的笑声,有着想捂上耳朵的冲动。
“咱们快走吧!若是耽误了你见情人的时间,我可是会觉得很对不住你。”他贼兮兮的看着她。
贝齿轻咬着唇瓣,她定定看着贼笑的闻人少保。对于接下来要发生怎样的事,她无从去猜测;心底只有一种感觉,闻人少保正耍着所有人玩,她明知如此,却无从抗拒, 唯有呆呆跳入闻人少保早就布好的局。
第五章
来到大牢外,樊蝶衣深深的呼吸几下,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少阁了,不知他现在变成怎样?在大牢中过得好不好!各种揣测渐渐浮现脑际。
“就要见到闻人少阁了,你一定很开心吧!”闻人少保气定神闲的问她,笑看她紧张而紧紧交握的一双小手。
樊蝶衣睁着清明大眼望着他,知道他定有后话。
他阴沈的看着她。“闻人少阁曾经拥有你这么一位贤淑端庄美丽非凡的未婚妻,想必他定是十分沾沾自喜,只是你想,他这份得意会维持多久?他对你的喜爱真能永恒不 变?”
“这是我和少阁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他说的话教她心生寒意。
“哈?别忘了,你父亲可是同意将你许配给我,而你和闻人少阁的婚约早已解除,现在你的未婚夫婿是我——闻人少保。”他特意提醒她,不要再遗忘。
她缓缓摇头,立场依旧十分坚决。“我不会嫁给你的,你死心吧!”
“等你见过闻人少阁之后,再来告诉我你不嫁我亦不迟。”他无谓的笑笑。
“不可能。”她当他是痴心说梦,可心底却是不安的;闻人少保看起来自信满满的,莫非他对少阁……不!不会的,少阁一定安然无恙,她如是说服自己。
在闻人少保的带领之下,他们毫无阻碍来到地牢,尚未见到少阁前,她便已听闻到他那痛彻心扉揪扯她心的咆哮声,她心一惊,急忙越过闻人少保,冲下石阶,想看他是 出了什么事,使他这样悲痛。
“不!”闻人少阁痛苦的跪在地上抱头嘶吼。
“住嘴!你再鬼吼鬼叫,我就再赏你一顿好打。”看守他的狱卒可不是善良之人,管他是不是处于极端的痛苦当中,反正他吵了他们,换来的就会是一顿好打。
“你们说谎!我爹没死!”闻人少阁早就不在乎旁人加诸在他肉体上的痛苦,此刻的心痛才是最大的痛苦。
樊蝶衣奔至石阶最底层,蓦地停下步伐,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大牢内的爱人;他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溃烂、有的发炎,蓬头垢面的外表,显示自 他进了大牢,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心伤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潸潸滚落。
“见到他,你一定很开心,怎么哭了?我可以将之解释为喜极而泣吗?”闻人少保无声无息来到她身后,轻喃道。
走在最后头的绵儿也瞧见闻人少阁的模样,她惊诧的倒抽口气,说不出话来。
“他人死了,就在今儿个清晨死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们只负责将口信带给你。”狱卒粗暴的重重踢了下牢房的铁栏杆,警告他安静点,否则教他好看。
“你是故意的……”她颤抖着声道。
“没错,我是故意的,我要他永远处在这暗无天日、鼠蚁丛生之处,我要他知道我可以狠狠折磨他,我要他尝到失去一切的痛苦,先是家财、他的父亲,再来是他的妹子 ,明白吗?”他在她耳畔细述狠绝的计划。
他每说一句,她便心凉一分,她清楚的明白,他们根本毫无反击能力。
地牢内处于绝大痛苦的闻人少阁没发现他们的出现,他处于悲伤之中,完全无法自已。
是他不肖,先是害得家产被闻人玉裘父子夺去,接着父亲的性命也被无情夺去,然后呢?下一个会是谁?
闻人少阁心慌慌,想起可爱的少舞天真的笑容,想起美丽的蝶衣那柔情似水的微笑,想着慈祥的嬷嬷与尽职总管,他们一个个都将是闻人少保的下个目标;而他,他们视 为依靠的男人,此刻却身陷囚牢,无能为力。
他还算是个男人吗?闻人少保是针对他而来,可伤害的却全都是他身边最至亲挚爱的家人,他该如何助他们逃过这一劫?
爹死了,他不能使憾事再发生,不管谁是下一个目标,他都不愿!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救他们。
绝望之下,浮现在他脑海中唯一的字便是死!
唯有他的死亡,方能解除这场危机,方能保得其他人的性命。他紧抿着唇,已下定了决心,不教闻人少保再有机会伤害身边的人。
“你猜,他现下在想什么?处于绝望、痛苦、无能为力之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闻人少保细看她的表情。
樊蝶衣浑身颤抖着。她甚是了解少阁,他高傲、有着强烈的责任感、爱恨分明,当事情跳脱出他所能掌控的方向时,在努力仍无法挽回之下,为了保全一切,她知道他会 走上哪一条路。
不!她不要他死!事情还没到绝望之处,会有转机的,一定会有转机的,他不能死,不能!
她要救他,一定要救出他,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以手背拭去泪水,她坚强问道:“你要什么?”和闻人少保谈条件,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你去告诉他,你成了我的未婚妻,这个月底你将成为我的妻,我要在你们先前选 定的黄道吉日娶你进门。”这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要闻人少阁气死,所以特地选在 同一天娶樊蝶衣进闻人家的大门。
樊蝶衣合上眼听他说,心凉了半截。“若我照你的话去做,你能保证少阁平安无事?”闻人少保的用意是在使少阁恨她,她该依闻人少保的话去做吗?
是的,她会,也许强烈的恨意可以打败他的痛苦,让他坚强的活下去。
“会的,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他可以好好活着走出这阴暗的地牢。”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撒着谎。
“好,我同意,希望你也不会忘记对我的承诺。”她心一横,抛开自我感受,不论成败,她都得赌上这一把。
“小姐……”绵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绵儿,你待在这里,什么话都别说,明白了吗?”心念转了转,她已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可是……”绵儿不愿见小姐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想出声反对时,见小姐脸上浮现的不快,便知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只好安静的站在一旁。
“来吧,开开心心告诉他,你要和我成亲。”闻人少保执起纤纤素手,一道儿走到闻人少阁面前。
尽管她内心觉得恶心万分,依然没有半点抗拒;在她同意与恶鬼订下交易的那一刻起,她就已是具失了灵魂的空壳。
就在闻人少阁万念俱灰时,鼻间忽地闻到一股很是熟悉的幽香,清清雅雅沁人心脾,他缓缓的抬首往外望去,见到樊蝶衣的出现,他感到意外也感到惊喜。
“蝶衣……你怎么能进得来?”久未见到爱人的他心中一喜,压根儿没发现她那和闻人少保交握的小手。
自被关入大牢,他便知外头的人想见他是比登天还难,没想到她居然进得来!?他再定眼一看,发现她身边的闻人少保,心下大惊,急喊:“蝶衣,快点离开他!”
他怕!怕闻人少保恶心又起图谋不轨,他现下人在大牢中,根本无法救她。
“我说堂弟呀,你怎么可以要我和蝶衣分开呢?你可知我们现下的关系?”闻人少保特意拉高他和蝶衣交握双手,让闻人少阁看得清楚。
闻人少阁起先是不解的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随后双眸瞪大,无法置信的用力摇头。
不可能!他一定是在作梦,再不然就是闻人少保的诡计,他不会傻的上当。
“你在骗我,我知道。蝶衣,告诉我,他是不是威胁你?你别怕,告诉我。”闻人少阁故作轻松笑道,其实他的内心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他怕事情会往他最害怕的方向发 展。
事情的走向已经够糟的了,不会再有更糟的事发生,是吧?他慌了、他乱了,渐渐的他敛住唇边的笑容,双手紧握铁杆看着她的表情。
隔着铁栏杆他看不清她,忽然间,他觉得她离他好远、好远,像是要自他怀间飞离 。
“我和少保订亲了,在你被抓进大牢的那一刻起,你我便已解除了婚约,你不晓得吗?”她故作鄙视的挑了挑眉。
“我是被冤枉的!你该明白我的为人!”他大吼,不敢相信她竟会跟陷害他的人在一起。
她和闻人少保订亲?!骗人!不可能的!
“被冤枉又如何?你的名声已经因此而败坏,我樊蝶衣要嫁怎样的丈夫会没有?我为何要屈就你?况且,你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你该下会奢望我在外头苦苦等候吧! ?”说这些话的同时,她的心正在淌血,她知道,她正亲手一点一滴的摧毁少阁对她的 爱。
“你说谎!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你不会爱上闻人少保的,你不会!”他极力代她否认。
在他心底,她一直是纯洁美好的化身,温柔善良的她不可能在他身陷牢狱时这样待他;他不敢要求她为他守候,他甚至想过要她再找个好男人嫁了,可万万都想不到,她 会在他抓的那一刻立即变心。
这不是她,不是他所认识的樊蝶衣。
“我爱不爱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带给我更好的生活与享受,他给我名声、地位,你呢?你能给我什么?眼前你已一无所有,你要给我什么?爱吗?那一文不值啊! 我不要。”她用尽全力才能使自己在说这段最残忍的话时不会崩溃。
浓厚的爱,一滴滴的自她眼前消失。
透过少阁那双黑眸,她再也看不见深情、再也看不见爱意,有的,是仇恨,天堂地狱,原来只是一线之隔。
“你都听到了吧?她不再属于你,她将是我的妻、我的蝶儿。告诉他,我们将在何时成亲。”闻人少保刻意挑了少阁私下对樊蝶衣亲匿的称呼,要给予闻人少阁致命的一 击。
她深吸口气,照著闻人少保给的指示说道:“我们将在这个月月底成亲,很可惜,你身陷大牢,不克前来。”
她的话,无疑是狠狠敲进闻人少阁的心,他的身体重重一震,全身颤抖,用充满恨意的声音道:“就我所知,这个月底唯一的黄道吉日就是那一天。”
就是原先他们要成亲的那一日。
“没错!这日子是蝶儿决定的,反正她都要当新嫁娘了,日子当然是愈快愈好。”闻人少保开心的佯装深情款款注视着她。
“你是故意的。”闻人少阁咬着牙,用力到可以尝到血的味道。
“我喜欢那个日子。”她命令自己坚强,别去看他那充满仇恨的眼神,拚命的在心底告诉自己,唯有如此,方可保住少阁一命。
让他恨她,总比爱着她、为她难过要好多了,不是吗?
“好?樊蝶衣,算你狠!今日我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这场牢狱之灾不算白受。”终于,闻人少阁接受了她不是他所想像中的那个人,说穿了,她也是如此不堪、如此势 利。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免得你受不了自尽身亡,那不过是徒增一则笑话。”不要死!千万不要!不管有多苦,她要他熬下去、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