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傻了!他闻人少阁怎会傻的那样可笑!连他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他会活下去,而且会活的比她更好,教她知道,闻人少阁没有她,照样可以活得生龙活虎、意气扬扬。
一句“不值得”刺得樊蝶衣的心好痛、好痛,明知这是她特意造成的,她仍会感到疼痛。
“这是你给我的订情之物。”缓缓的自怀中掏出曾经爱之如命的玉镯,在她眼前缓缓的放下。
玉镯失了依靠缓缓落下,掉落在坚硬的石地上,应声而碎,仿佛也在宣告他们的爱就此破裂,无法回复原状。
樊蝶衣无法言语、无法阻止,静静的看着在池上破裂成好几块的玉镯,连唯一的联系都没了、没了……她的心跟着摔碎在池上,粉粉碎碎再也无法拼凑。
“我不屑要。”她伤害了他,他同样没让她好过,想看看她是否会感到受伤。
令他遗憾的是,她不带任何表情看着地上破碎的玉镯,他的话、他的动作,很可惜 没伤到她半分。
樊蝶衣几乎以为她就要心痛死去,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好痛,她真的好痛 ,明知他会这样,全是她惹出来的,她依然痛不欲生。
“好了,堂弟,你们都谈好了,看来你也不会再以为蝶儿是你的未婚妻,而我们来看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走吧,蝶儿。”好戏看够,该是暂且散场的时候。
樊蝶衣恍如一具木头人般由著闻人少保牵制。
“等等,把你曾经给我的垃圾一并带走,我不想再看见这令人作呕的东西。”闻人少阁鄙夷道,他不想再看见任何有关她的事物。
她心一震,茫茫然挣开闻人少保的手,走上前蹲下捡拾着断碎的玉镯。
躲在一旁听了好久,也哭了好久的绵儿忙走上前道:“小姐,绵儿来就好。”她痛恨自己无法站出来为小姐说半句话,由着小姐说谎心碎。
“没有关系,我自己来就行。”樊蝶衣的回答不带任何情绪,漠然的捡拾着一片片 碎片,像是在捡拾着破碎的心。
她拾着,痛苦的眼眸偷望向闻人少阁,想将他的模样牢牢记下,他却已不再看她一眼。
“都捡好了吗?蝶儿。”
“嗯。”她木然道,由著闻人少保将她牵起,带离大牢。
远离的步伐一声声、一声声回荡在幽暗的大牢内,恍若是一声声悲凄的啜泣,细细的,几不可闻,怕人听见。
“你做得很好。”出了地牢,闻人少保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
樊蝶衣不带任何表情,双眸甚至是失了焦距,一双小手紧握着玉镯的碎片,茫茫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更是满意。
“不用了,我们会自己走。”这拒绝的声音宛如不是她的声音,她漠然的拒绝了他的虚情假意,六神无主的往前走去。
途中她撞到了一棵树,整个人差点跌趴在地,幸好绵儿眼明手快拉住了她。
“小姐,你小心,让绵儿扶着你走。”绵儿心焦如焚,小姐这模样她还是头一回见着。
樊蝶衣轻轻应了声,由着绵儿牵着她走,离开府衙。
她从未想过一个人能承受多少心理上的痛苦,她只知道她难受的想尖叫、想不顾一切大声释放出来,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唯有暗暗埋在心底,一层又一层,佯装无事包裹 着。
”小姐,你不该欺骗闻人少爷的,你这样,他会恨你一辈子的。”绵儿边说边掉泪,她看着小姐在伤害闻人少爷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我宁可他恨我。少阁他的自尊不容许他坐视我们受到伤害,现下他又得知他的父亲病逝,他人在狱中无能为力,他会将所发生的事全怪在自己身上。他的骄傲、他的责 任感都不会允许的,他会为了救我们而走上绝路,我不能让他死,不能。”她全身发冷 上想到他可能会有自绝的念头,不由得颤抖着。
以前一直都是他在保护着她,现在该由她来守护着他了,她要他平平安安活着,即使两人因此今生今世无法再见,她都无怨无悔。
“小姐,你好傻,真的好傻。”绵儿哭得浙沥哗啦。
“不,我不傻,我只是爱他,就这么简单,只是深爱着他……”她悠悠的笑了。
远飓的思绪,想起初相遇,想起一同漫步花海间,想起共享一份食物,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是那样的幸福、快乐。
可惜这份幸福却未能持久。为何老天爷要这样捉弄人!为何要如此无情的将他们拆散?
他们犯了过错吗?
他们只是彼此爱啊!
她不平!不平!
离开府衙的樊蝶衣并未回府,而是立即赶到少舞暂时居住的小屋。所有难受的情绪 都得暂且搁下,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少舞的安全,她没忘闻人少保的话、没忘闻人玉杰 生前对她的期许,当务之急是让少舞平安离开。
“绵儿,你身上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她疾步边走边问。
绵儿掏出身上所有银两交给蝶衣,至于身上的小珠钗全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所以她也就没拔下交给蝶衣。
“回头我再还你。”樊蝶衣接过银两,胡乱的摘下所有首饰、发饰?能卖的,她全给摘下了。
“嗯。”绵儿急忙地跟在后头小跑步,她从来都不知道小姐可以跑得这样快。
在后头绵儿的指引下,很快地樊蝶衣赶到充满哀伤气氛的小屋,隐约间可听闻到少舞伤心的啜泣声。
她门也没敲就直接推门而入,便见少舞全身素缟,跪在池上燃烧纸钱。
“嫂嫂……”少舞讶异低呼。她都还没来得及要嬷嬷去通知嫂嫂,爹爹去世的消息,怎地嫂嫂就知道要赶过来?
“樊姑娘……”嬷嬷同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惊讶的看着她云鬓微乱的模样,心底增添更多不安。
樊蝶衣掩上门扉喊道:“你们快走,马上收拾行李离开渭城。”
“什么?”嬷嬷愣住了。
少舞直觉摇首拒绝。“不,我不能走,我要守在爹爹灵前。”爹爹才刚去世,她岂能说走就走。
“樊姑娘,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嬷嬷较少舞冷静,心知樊蝶衣不会无缘无故要他们离开。
“闻人少保要对少舞不利,你们得走,快。”樊蝶衣粗喘着气道,拉着嬷嬷去收拾衣物。“绵儿,你快帮忙。”
“是。”
“嫂嫂,我不走,我不怕闻人少保要如何对付我,我就是不走。”少舞十分倔强,坚持不肯离开。
“少舞,你听嫂嫂的话,嫂嫂知道你不怕闻人少保,但我怕,我怕他会使出恶毒的 计谋来对付你;爹他老人家生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现下他人死了,我不能让他在黄 泉之下还不放心啊!”少舞是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她希望她能平安长大,不受邪恶力 量的侵扰。
“不——爹爹死了,哥哥现下又生死未卜,我怎能自私的逃离呢?我不能走。”少舞脆弱的摇头直哭。
“少舞,你放心,我刚到地牢去看过少阁了,他很好,没事,我会想办法救出他来的。”此时此刻,她不得不说谎欺骗少舞。
“真的?你真的见到哥哥了!”哭了许久,眼睛红肿的少舞终于觉得人生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是的,少阁非常挂念你的安危,你也不想他在狱中还得继续牵挂着你吧?听嫂嫂的话,先离开渭城一段时日,待事情过后再回来,好吗?”她柔声劝着,掏出手绢为少 舞拭泪。
“但是我爹他的遗体……”少舞觉得嫂嫂说的很对,可仍不放心,她真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我会请人将爹的遗体火化,供奉在庙里,好吗?”
少舞抿着唇考虑良久,见嫂嫂深切的期望她能同意,她明白嫂嫂是真的关心着她,是真正疼爱她的。
“好,嫂嫂,我相信你。”少舞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希望全部交托在她身上。
在她们谈话的同时,嬷嬷及绵儿已经收拾好所有家当,随时可以离开。
樊蝶衣拿出先前准备好的首饰、银两交给少舞。“对不起,少舞,嫂嫂一时间拿不出更多的银两来。”她怕这些钱支撑不了多久。
“这就够了,嫂嫂,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少舞没有推辞收下,樊蝶衣的付出她一一都看在眼底。
“我们走吧,小姐。”嬷嬷和张总管扛着包袱道。
“嬷嬷、张总管,少舞就拜托你们多多照顾了。”樊蝶衣诚恳的请求。
嬷嬷拭着泪道:“樊姑娘,请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小姐的,也请你多多珍重。”
“嗯。”樊蝶衣同样依依不舍。
“嫂嫂,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临走之际,少舞犹不肯轻易松开蝶衣的手。“哥哥他,我哥他你是想要用什么法子来救他?”
她怕,怕嫂嫂其实也救不了哥哥,只是在安慰她,是以在临走前,她万分想知道。
她的疑问让樊蝶衣一怔,绵儿则是难过的偷偷掉泪。
“我自有我的法子,你放心,快走吧?”樊蝶衣没打算告知有关她的计划,催促着 。
善于察言观色的嬷嬷瞧出端倪来,心下已有了底,她的嘴无声的动了动,想劝,偏又知事情已是无路可走,樊蝶衣才会如此选择,于是她唯有隐忍下来。
“嗯,我相信哥哥会让你救出来的。”少舞见她不说,也不再强逼,心下却是难过不已。
如果是好的办法,嫂嫂不会不肯说,可她此际却怕得不敢逭间,唯有佯装不知。她好坏也好自私!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们走了,樊姑娘,多保重。”张总管带着妻子和少舞离去。
“嫂嫂,谢谢你。”
“保重。”樊蝶衣向他们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人为止。
“小姐,闻人老爷的后事……”
“我会交代白云庵的师父们打理。”在他们走后,蝶衣回屋继续少舞先前的工作,烧些纸钱给闻人玉杰。
此时此刻,她无声落泪,而绵儿在一旁帮着她。
在少舞三人离开没多久后,外头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她们主仆二人尚未起身查探时门扉已被人从外面给踹开。
“抓住年轻的那个女的。”一群恶霸冲入。
“你们想要做什么?!“绵儿见状丢下手中的纸钱,连忙护在小姐身前。
“咦!怎么两个都是年轻女子?不管!两个都貌美如花,就照闻人公子的吩咐,一起卖到妓院去。”尽管觉得不对劲,想想还是打算直接抓人,反正有女人卖就成了,管 他是一个两个。
“住手!你们走开。”绵儿大叫。
妓院!果然闻人少保从头到尾都不曾安过好心眼,算来少舞也是他的堂妹,他居然能想得出这样狠毒的手段来毁了少舞,这个人真够狠绝了。樊蝶衣动也不动的瞪着这群 逞凶的大汉。
“臭丫头,看我不打你!”大汉凶狠威胁。
有人喊道:“闻人公子来了!”闻人公子大概是想来看他们把事情办得如何,所有的人立刻让出条路来,让闻人少保看个清楚。
从外悠哉悠哉晃进来的闻人少保,在见到跪坐在地上的樊蝶衣时,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怎么会是你?他们人呢?闻人少舞呢?”他气得暴跳如雷。
“闻人公子,难道您要我们抓的人不是她?”大汉斗胆问道。
“混蛋!她是我的未婚妻。”他火大的甩了大汉一巴掌,接着冲上前去,揪起蝶衣,危险逼问。“人呢?你把人给我藏到哪儿去了?说!”
他用力抓着她,意在使她吃痛说实话。
蝶衣仅是冷冷看着他,不言不语,全然不在乎他如何伤害着她。
“该死!就算你不说,我也有法子抓到她,来人,给我追!他们两个老人加一个小姑娘,肯定跑不了多远的,把她给我抓回来!至于那两个老的,不必管他们死活!”他 阴狠的下达追杀令。
“是!”怕会惹恼闻人少保,所有人听从他的命令,赶忙去追那二老一少,立誓非 得逭回来不可。
“不!”樊蝶衣冲跳起想阻止,却遭到闻人少保拦腰抱住,并且被他反手甩了一巴掌。“我要谁死谁就得死,不是你所能阻止的。”
这女人胆子愈来愈大,居然敢反抗他,还偷偷放走闻人少舞!?哼!这笔帐他会好 好跟她算,待成亲后,有她好受的。
樊蝶衣被打跌在地,绵儿连忙护在她身边,心底也因闻人少保的狠绝吓坏了。这样 一个可怕的男人,小姐真的要与他共度一生?她开始为小姐的下半生幸福而忧心忡忡。
樊蝶衣捂着热痛的脸颊,轻合上眼,乞求上苍能够听见她的呼喊,让少舞他们再走 快点,逃过这场劫难。她一声声默祷着。
第六章
自闻人少保和樊蝶衣走后,闻人少阁怔怔坐在牢房里,仿佛石化了般,一动也不动 。
樊蝶衣的冷言冷语不断浮现在他脑海中,令他痛苦的合上眼。原来他从头到尾都爱错了人,若非这次入狱,恐怕他穷其一生也不会知道她真实的个性是如此可憎。
哈!哈!好傻,真的好傻,他居然曾经傻的以为她会在外头痴等着他,以为她的情感自始至终都没改变过;结果事实告诉他,他错了,且错的离谱。在他一人狱,她立刻 转身琵琶别抱,且是投向他仇人的怀抱,是他爱得太认真而看不清现实层面吗?
该怪她吗?该恨她吗?一颗心备受煎熬。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不值得爱,也不值得恨,就当是场错误忘了吧!
偏偏他就是忘不了,内心燃烧着熊熊怒火,恨的咬牙切齿;比起闻人少保恶毒的伤害,他更加痛恨她无情的背叛,是爱得不够深吗?还是她自始至终都没爱过他?
整个人恍若处在无间地狱中,心思转了又转,总是转进死胡同,父亲的死讯又冲击着他。父亲走了,留下年纪尚小的少舞,她该怎么办?
他是不能指望樊蝶衣那女人会照顾少舞,她不连同著闻人少保一起加害少舞,他就该庆幸了。
太多的事值得他去烦恼,太多的打击不断的冲击着他,几乎令他受不住,想发狂大吼。
他恨!他恨!简直是恨透了她,为何要在此时背叛他?既然背叛了他,为何要陪同闻人少保来向他炫耀?她存的是什么心?是想看他如何的落魄!如何的无能?
他恨恨的双手成拳重重捶打石地,心里的痛远比肉体上的痛要痛上千万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何要像只无助的羔羊任人宰割!
“我恨!”每重捶一次,他便低骂一声,每一捶皆是用尽气力,渐渐的血染石地,他犹没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