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发冷,喉咙因恐惧过度而发不出半点声音。
“镜里的正气可以净化你身上的邪气。”席恩将她封入房内唯一未受到波及的水晶镜内。
“不……”露脆弱地发出拒绝声。她不要进去!她不要待在里头!她不要!
席恩听见了她的拒绝,但未加以理会,狠着心将她封进水晶镜。
“啊——”露一被他封进去,立刻凄厉地尖叫起来,声音回荡在房内久久不散。
席恩冷眼看着镜内的人儿痛苦地打滚,这是她必须接受的磨练,因为她身上的邪魔法与镜内的正气相斥,浑身是邪气的她进到里头当然会受到比她更强大的正气所排挤,但唯有如此,方能解除她身上的邪魔法。
为了她好,他不会心软的,任由镜内的正气在她体内冲击,与她体内的邪气互相排斥。
好痛苦!她难受得像整个人快爆炸一般,体内两股气不停撞击、燃烧着,每一次的对峙仿佛要杀了她般,却又恶劣得不让她死得痛快,硬生生地折磨她。
此时的露再也顾不得面子,以及什么不在席恩面前轻易示弱的决心,痛苦的尖叫声不断由她口中逸出,饶是她紧咬着下唇,将柔嫩的唇瓣咬破,仍无法忽略体内的巨痛。
她疼得冷汗直冒,全身不停地颤抖着,双瞳放大,可是那痛楚的感觉却不肯放过她,不愿让她喘口气,不停地折磨着她,好似要将她的每根神经扯断一般,连呼吸也成了她的梦魇,一呼吸便让她觉得全身的肌肤像被刀割般疼痛。
可悲的是,她就算想自残也没有办法,因为她连抬起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自杀。
冰凉的泪珠失控地由她的眼眶滑落,挫败感充斥心头。
席恩成功地找到报复她的方式,毋需动手杀她,便足以让她痛苦难当,她甚至不敢去想这样的折磨会持续多久,她也不奢望他会心软地放过她,只求能快快痛昏过去,好逃避残酷的现实。
“啊——”扯破喉咙的尖叫声再度由露的口中逸出,凄厉骇人。
艳红的血溢出她的唇瓣,加上她的一身红衣,更是怵目惊心。
时间对她而言早已失去意义,她仿佛正处在地狱,她的意识渐渐迷离,早已分不清身在何处。
尖叫声听在她耳里都遥远得不可思议,明明是她的声音呀,为何变得嘶哑难辨?明明是她的双手,为何看起来惨白无色?
呕!一口鲜血自她的咽喉喷出,这样的折磨要到何时方休?
“镜里的正气会慢慢将你身上的邪气除去,你所经历的痛楚是必须的。”席恩对着镜里头的人道。他在外头看着她所承受的痛苦,那痛苦正一点一滴地侵蚀她的意识,他不晓得他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见。
“啊——”又是一声嘶吼。
她会慢慢习惯的。席恩如是告诉自己。
他狠着心肠,不去理会她凄厉的尖叫声,离开镜前的,不再看她,默默整理着被她毁坏的家具。
不是他有意要折磨她,而是因为不想杀她,又不愿其他人遭到她的伤害,于是他想出净化她的方法,若他以自身的能力去解除她的邪魔法,恐怕会两败俱伤,不是她死便是他亡,所以他选择将她封入水晶镜内,这样一来就不会危及她的生命,且能除去她身上的邪魔法。
这是他所能想出最好的法子了,或许她不会对他心存感激,但他只求无愧于心。
“师父,她是谁?”早晨,轻鸿来请席恩用早膳时,眼角瞄见被封入水晶镜中的人儿,好奇地问道。
镜中是他未曾见过的女人,最教他好奇的是,她究竟是何时出现在神殿的?为何会被师父封入水晶镜中?
无法忽视满腔的疑问,所以他忍不住开口询问,期望师父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是邪魔女露。”席恩淡淡地瞥了一眼镜中憔悴的人儿,她痛苦了一整夜,直到朝阳初升,才筋疲力尽地靠在镜内不再痛苦尖叫。
她痛苦了一夜,而他亦一夜无眠,不时观察着她的反应,不让她有伤害自己的机会。其实是他多虑了,她根本无法伤害自己,也无法自水晶镜中逃脱。唯有他亲自解除法术。否则没人能带她离开。
“什么了!她居然是邪魔女露?”轻鸿惊奇地倒抽了一口气,没想到邪魔女露会出现在此,他以为邪魔女露出现时会将亚罗斯王国闹得天翻地覆,没想到她却被师父给逮着了,他不得不佩服师父的能耐。
露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中,席恩看着她惨白的脸颊,若有所思。
“师父,您是在哪儿抓到她的?”轻鸿走到水晶镜前,望着里头的人。
尽管她半昏迷,黑发亦被汗水浸湿,依然看得出她的妖媚,难怪听旁人道,男人一见着她便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听命行事,就算她不便用邪魔法,同样有教男人听话的能耐。
“她混进神殿来。”席恩不喜欢轻鸿对露投注大多的关心,这不是好现象,可见他的修炼尚未到家。
“她是谁?”明知他的行为会惹得师父不悦,禁不住内心的好奇,轻鸿还是问了,毕竟他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
“莉莉。”席恩在心底开始计划着该如何教导轻鸿,好让他的情绪不再轻易起波澜。
“她是莉莉?!完全不像。”轻鸿摇摇头,无法将莉莉与邪魔女露两个人联想在一块儿,简直是天壤之别。
“轻鸿,你过来。”席恩轻唤道,要他移转注意力。
“是!”轻鸿知道自己犯了错,乖巧地理下心底的好奇,来到席恩面前听训。
“轻鸿,轻易展露出情绪不是你该做的事,今晨你将我教予你的全然抛去了。”席恩平心静气地道。实在也不该怪轻鸿,他的年纪尚小,对凡事仍怀有好奇之心,瞧他平日的表现,便知他十分努力了,可是为了他的将来,他不得不对他严厉。
“对不起,师父。”轻鸿反省地道歉。
“你到后山的听泉去反省。”席恩要轻鸿到听泉亦是为了他好,那里能让他的心灵沉淀,对着奔流的泉水,可使他的情绪不再轻易受到牵动。
“是!”轻鸿乖乖地转身前往后山的听泉,他已变得和平常无异,不再为小事吃惊不已。
轻鸿离开后,一阵笑声忽然由镜中传出,露疲惫地望着席恩。
席恩与她四目相对,不了解她因何而笑。
“听你教训轻鸿的说词,让我不禁觉得好笑,你这个做师父的不也没有以身作则。”刚刚他们师徒两人的对话皆传进她耳里,她不过是靠着假寐来逃避一波波的痛苦罢了。
“我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她在暗示他不如自己想像中能掌控自己的情绪,他不过是个寻常人,岂能完全不受外在因素影响。
他不否认他仍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她面前,仿佛有一股气要奔腾狂泄,只是他隐忍克制住。
看不惯露的作风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能理解的是何以他会有想对她大声叫嚣的情绪?他同样看不惯阿烈的作为,却没有想对阿烈叫嚣的欲望。为何会如此?为何独独对她例外?
是她太歹毒,太邪恶了吗?以至于他眼底容不下她的存在,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可是既然容不下她的存在,又为何不将她交给迈尔?迈尔会亲自动手杀了她,他根本不必在乎双手是否会染上她的鲜血,他怎还会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将她留下封入水晶镜中?他实在愈来愈不了解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是吗?”她冷冷一笑,随即抿着唇强忍下心口袭来的一波波刺痛,她轻喘了一口气,瞪大眼眸。
“痛苦很快就会过去了。”看着她痛苦难当,席恩像是在安慰她似地突然开口,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根本不必理会她的痛苦。
露不断地深呼吸,待疼痛稍稍隐去后,才有力气开口:“因为你不是受苦之人,当然可以说得轻松自在。如果你真要让我好过,就杀了我,那样我还有可能稍微感激你。”痛苦了一整夜,不堪折磨的躯壳如今只求快快解脱。
“我不会杀你。”不管她如何求他,他都不会动手取她的性命。
“呵呵!”她摇摇头,凄楚地笑着。“我早惑猜到你不会让我痛快解脱。”
她不晓得这样的痛苦还得持续多久,而她又能承受多久,她已被折磨得失了平日的气势,体内的邪恶因子正如他所岂一点一滴消失中,痛楚令她无法再起邪恶的念头。
最教她难过的是,存在她体内的邪魔法也正在消失中,她甚至无力挽回,她曾拼命想抵抗水晶镜中的正气,可惜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水晶镜内使用邪魔法无疑是以卵击石,徒让邪魔法快速消失,亦加深了肉体的痛楚。
试问失去了邪魔法的她,存活在世间还有何用?
席恩静静地看着她,也许是她吃尽水晶镜的苦头,才会让他觉得她寂寞无依,看起来楚楚可怜,一有同情她的情绪产生,席恩立刻摇摇头甩去对她的同情,她并不值得同情,她做过许多的坏事,她还伤害过无辜的人们,他不该同情她,也不能同情她。
“在王宫内还有谁是你的内应?”刻意转移话题,席恩甩开不该存在的情绪,质问她。
他猜想她不会独自行动,否则上回不会发生侍卫中了邪魔法的事情,一定有人在暗中协助她,他得快点揪出那个人来,不能让那人像颗毒瘤般隐藏在王宫内。
“你猜啊!你不是很了不起吗?自己来看我的内心世界吧!”露故意挑衅,并非忧心玛姬的安危,而是有意为难他。
席恩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出他无法看出她的内心世界,直到现在他还是弄不清自己为何会看不见她的未来与内心,他以为除了自身外,其余人的未来他皆看得见,没想到她会成了例外,是她修炼邪魔法的关系吗?
不!不可能!从前他也曾遇到修炼邪魔法之人,可那人的未来与内心皆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唯独她,唯独她不行!
为此,席恩感到怪异不已,难道他非得借助轻鸿的力量不可?轻鸿虽是他最钟爱的弟子,但他早看出轻鸿的能力不比他差,只待慢慢开发,所以他早将轻鸿视为下一任祭司,对轻鸿也比对其他弟子要严格。
要让轻鸿窥看露的内心与未来吗?席恩迟疑了。
“不说话是代表你已经看出来了吗?”见他久久不语,露转而用轻蔑的口吻问道。她好痛!痛得恨不得将整颗心挖出,让痛楚不再降临。
“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勉强,我会有办法将那人找出来。”露的失踪会让那人很快现身,他相信那人不会丢下她不管。
“你说得倒好听。”露不屑地笑了笑,深吸了口气,硬吞下蚀心的刺痛,十指深深地掐入掌心,额间青筋暴跳。
席恩不再与她说话,直觉告诉他,不该和她再交谈下去,他与她的牵扯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他微微一怔,究竟他在怕什么?是怕自己再次犯错吗?
不!不会的!他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不会再与她发生肉体关系,更何况他不可能会再中迷香,又怎会与她发生关系?!难道他会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呵,不可能的,他一向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上回是因为中了她的迷香,才会如此失控,最重要的是他对她根本没有好感,她是这世间他最痛恨之人,试问他怎么可能与痛恨之人亲近?
是他想太多了,不要再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了……
四周幽幽沉沉的,小女孩被关在黑暗的洞穴里,洞穴中有着可怕的蛇,以及各种说不出名字的爬虫和老鼠,她吓得不敢哭、不敢闹。明明可以看得见外头明亮的天空,往来飞翔、走动的鸟兽,却无法踏出一步,因为她被邪魔法封在洞穴内,这已不是第一次……
数不清被师父惩罚而关在洞穴内有多少次了,起初她吓得又哭又闹,乞求师父让她离开,但她的吵闹换来的是更残酷的惩罚,她哭闹得愈凶,师父便将她关得愈久,直到她不敢再哭出声,承认自己的错误后,师父方肯放她出来。
与那些蛇鼠共处于洞穴内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因为它们同她一样无法离开,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它们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有时在她的身上爬动,有时会咬她一两口,当场让她吓得几乎昏过去,她不断地祈求师父快点改变主意,同时暗暗下定决心,要照师父的吩咐努力学习。
长久在洞穴进出,她练就了一身不怕蛇鼠的功夫,不再畏惧它们爬到她身上嚣张,她渐渐变得无动于衷,甚至可以冷血地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那是她生存的法则。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变得阴险邪毒;为了生存,她从不对师父所交代的任务产生质疑;为了生存,她可以睬着他人的尸体而过,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露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梦中竟见到洞穴中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女孩,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也许是被席恩封在水晶镜中,邪魔法渐渐消失所致,否则事隔多年,她早忘了小女孩的模样,此刻居然还能回想起来,实感意外。
小女孩拥有黑瞳、黑发,看起来和她十分相像,但她们有一点是完全不同的,就是眼神!小女孩的眼神纯净无邪,与她的妖邪阴狠有如云泥之别。她们是不同的,她无法想像自己可能会有回归纯真的一天,那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在哭泣吗?”小男孩的声音由外头传入镜内。
露的头缓缓转动,恍如千斤重,她迷惘地看着镜外的轻鸿,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她有在哭吗?没有啊!脸颊虽是冰凉的,但没有泪水,他怎么会说她在哭呢?
“我指的是你的心。”轻鸿指着自己的心口。
她的心?她有心吗?她是个无心之人,怎会哭泣?待在水晶镜中一久,脑子的运作愈来愈慢,身上的邪魔法渐渐消失,而她更提不起劲去思考,她几乎快变成活死人了。
“我看见了你的心在哀鸣、悲泣。”轻鸿平静地陈述所见,并非有意要窥探她的内心,而是她心底深处传来的悲哀令他无法漠视。
她的心在哀鸣、悲泣?!这是她今生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轻鸿还不了解她已是无心之人吗?
“你和你的师父一样,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低哑着声音轻喃,已无多余的气力以正常的音量说话。
“你恨我师父吗?”他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