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冷霄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将一颗药丸取出,喂他怀中的问愁服下。
君楚泱错愕。「你——」
他不管妹妹死活了吗?
「这是宁儿的意思,我只能成全。」
是这样吗?不,君楚泱知道不止,不然,更早之前他就会一口回绝,而不是内心交战,莫冷霄并不是那种有慈悲之心的人。
避过君楚泱彷佛能透视人心的幽邃深瞳,莫冷霄示意向寒衣先将云求悔送回房。用尽力气的她,已倦极的倒卧在向寒衣怀中。
好好照顾她。他以眼神示意。
向寒衣接收到了,眸底,亦压抑一抹深愁。
「你究竟是在为难我,还是为难你自己?」丢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後,向寒衣抱起妻子,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很耐人寻味。
君楚泱看在眼底,无意点破。
他也姓莫,那麽……君楚泱看了看怀中的问愁,突然发现,这两个人的五官竟有几许神似。
「你和问愁——什麽关系?」
莫冷霄沈默了好久好久,久到君楚泱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幽沈的音调响起——
「双生兄妹。」
莫冷霄与问愁,居然是甫出生便分隔两地的双生兄妹!
这点,别说君楚泱了,恐怕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的。
得知这一段长得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的故事,君楚泱除了喟叹,并没多说什麽,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只是一连串的悲剧,他不愿再去探究,一切就等问愁醒来再说。
而这一等,又是近一个月之後的事了。
问愁是在他怀中醒来的,微微动了动身子,意外的没感觉到胸口致命剧创的痛楚,而是圈搂在纤腰上的手。
仰起头,君楚泱睡得正沈,清俊面容刻划著疲惫。
他一定累惨了。问愁暗忖。
楚泱是很浅眠的人,稍有动静立刻就会有所察觉,如今连她醒来都惊动不了他,显然他是累到无意识的沈睡。
为何要这麽努力的救她呢?她死了,不是所有的事都解决了吗?
思及失去意识之前,他推心断肠的呼喊——
他说他爱她呵……
有他这句话,她已死而无憾。
眼角馀光瞥见散落在床边的书册,什麽东西让他看得这麽认真?她顺手拾起,翻了几页,才知道这是一本手记,记载著生平之事。
原本只是随意翻翻,然而一页看过一页後,她面色凝沈,逐一看下。
莫无争——
师父的大师兄。除此之外,师父为何没告诉她,这人同时也是她的……父亲?!
天!这是什麽样的一段故事?!
合上手记,她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
师父——竟然是她娘亲,是那个怀胎十月生下她的人!
呵……呵呵!多麽荒谬。喊了一辈子的师父,一直到死,都不曾对她吐实,不让她有机会,好好地唤一声娘亲。
为什麽?为什麽?!她这麽恨她吗?恨到不愿承认有这个女儿?!
或者说,她这辈子,就只对一个男人有感觉——君无念。
除此之外,她的心是冷的,血是冰的,不为谁动,纵是亲生女儿亦然。
所以,当她倾注了一生的情後,君无念却另娶他人,才会令她疯狂而绝望,与另一名失意人莫无争铸成一夜孽缘。
她不明白,既然不想要她,又为何要生下她,将她教育成与她一般冷残的性子?
恍然间,她有些明白了。若君无念有著与君楚泱一般的慈悲心肠,那雁无双便是在报复,她要君无念一辈子良心不安!
多麽激狂的烈性,她们母女,太像。只不过差别在於,她所有的狂,为的只是想求君楚泱的回眸眷怜,而雁无双——却是真的不惜毁尽一切。
所以,君无念才会死在她手中。
「都看完了?」莫冷霄悄无声息地移近床边。
她仰首,对上另一张与她有几许神似的冷情面容。「莫冷霄?」
「是。」
她扯唇。「该喊声大哥吗?」
没有太多的感觉,在雁无双的教育下,人性温情早已抽空遗落,除了君楚泱,再无人能激起她丝毫悲喜,即使站在眼前的,是她世上唯一的血亲,也难有太多的心湖波动。
然而,他们是双生兄妹,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实,只不过一个跟了父亲,一个跟了母亲,难说谁比较幸运,他们都是上一辈狂情烈爱下的牺牲者。
「不需要。」莫冷霄神情亦无太多波动,朝她递去一幅画轴。「我後来,有查到你们的旧居,在那儿,找到了这个。」
问愁只是淡瞥了眼。那幅画,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师父的画像,下头的落款,是君无念的名字,师父生前极为珍视。
不需再问莫冷霄是如何认出她了,那幅画中,君无念将母亲的绝媚风情勾勒无遗,而她又几乎将母亲的美艳承袭了八成。
以前她总疑惑,她只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为何会拥有与师父神似的美貌,如今方知,一切本属当然。
「你——过得好吗?」终究是血浓於水,对於骨血相连的手足,莫冷霄仍是有著免不去的挂念。
回眸瞥视沈睡中的君楚泱,她浅浅一笑。「很好。」有他,她便好。
不需再多说什麽,双生兄妹自有某种巧妙默契。「他很爱你。」
严格说来,君楚泱才是他的妹婿,而非向寒衣。
沈默了下,又道:「但我们的母亲——终究欠他一笔血债。」
闻言,问愁笑容僵沈了住。
是啊,她怎会忘了呢?楚泱他——会介意吗?
莫冷霄没再多说什麽,默默退开。他们现在需要的,是独处的空间。
问愁满心忧惶,连他什麽时候离开的都没发现。
经过了这麽多的风波,他们终究还是无法相守吗?
微颤素手抚上清华俊颜,心,好慌。
他是爱她,但面对著手刃父母的凶手之女,他该怎麽接受?
她好怕,好怕他又不要她了……
带著深沈的恐惧,她颤抖地吻上他微温的唇,想藉那样的亲密来安抚自己,她还拥有他……
轻合的眼睫微微眨动,对上她水光凄迷的泪眼,他无声沈叹,探手深拥住她,启唇深切回应她缠绵的柔情。
良久、良久,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浅浅退开,低问:「怎麽了?」
他已察觉出她的不安。
「你……会不要我吗?」
「怎会这麽问?」
「我……我娘……杀了你的父母……」
「那是你娘,与你无关。」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子为他受尽苦楚,他痛悔心怜尚且来不及,上代恩怨,有何好拘泥?
「你——一点芥蒂都没有?」她眨著泪眼,不敢置信。
「上一辈的事,不是我们能论断的。」爹就没错吗?既然当初清心寡欲,无所谓的任由师父作主,将师妹雁无双许配给他,那他对未婚妻就有责任。
可後来遇上娘,明白何谓真情後,负了雁无双,那他便注定要背负这亏欠的情债去过一生。
雁无双恨娘夺情,是可以理解的,她只是报复手段激烈过度,欲杀娘泄恨,而爹为了保护娘,以身相护,在那一剑中,恩爱鸳鸯同赴幽冥。
能怨谁呢?这是爹的选择,用这种方式,去偿还对雁无双的亏欠,所以临终前,他并不怨怪。
既然爹都无怨了,他身为人子,复有何言?
手刃挚爱的雁无双,想必活得更苦。
「你娘欠了我父母一笔血债,这些日子,你为我所受的血泪苦痛,难道还不足以还尽吗?至於我爹欠你娘的那份情债,就由我来替他还,这样可以吗?」
望进他清亮的眸底,她便明白,他没有不要她,一丝一毫都不曾想过!
「楚泱!」她激动地紧紧抱住他。不放了,这一生,她再也不放手了!
「小心,你的伤——」君楚泱避开伤口,微拉开她,不放心的拂开中衣,审视伤口。
瞧他脱衣脱得这麽顺手,问愁也不说什麽,定定地瞅视他。
确定伤口无恙,他目光落在她胸口的墨色古玉上。
那一夜,他将玉送她时,误解了的她,明明是那麽悲愤,可她还是将它放在最贴近心房的地方,就像对他,不论他所给予的是甜蜜、是痛苦,她都无悔受之。
若不是有这块玉,使剑势偏离,她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问愁见他也不说话,眸光沈晦地盯住那块玉,她心下不安,握住了墨玉,想藏起,怕他忆起那一夜男性尊严受到的折辱——
君楚泱按住她的手,抬眼。「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你……怪不怪我?」
「怪你什麽?」
「那一夜……你不想要的,是我……强迫你……」
就知道她会这麽想!
「你有对我下媚药吗?」他反问。
「当然没有!」她才不会这麽对他!
「既然没有,又何来强迫之说?」他轻叹。「问愁,你以为我是那种能任女人对我胡来的男人吗?如果我真的不想要你,多得是办法阻止,你以为你为何能如愿?
「那是因为,我早已视你为妻,那一夜,不是我阻止不了,而是我默许事情的发生……不,或许该说,是因为我对你有情,所以抗拒不了你,你明白了没有?!」
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她哑口无言,一下子无法正常思考。「可是……你……你要我停下来……」
「那是因为你在折磨自己。这种事,本该是两情相悦,可你却只觉得痛苦,不论是身或心,我不要你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我看了心疼。」
她愣楞地看著胸前的墨玉,这,也不是为了报复她?!
「我以为,你会觉得那是伤害与羞辱。」
「傻问愁,那是我们君家的男人,用来订下妻室的信物。」除此之外,那夜见她时,她印堂暗沈,阴晦之气隐隐浮动,那时,他便有预感,她将遇劫,而且是生死大劫,这八卦墨玉,集结天地灵气,可助人避祸,将它给了问愁,代表的是他的柔情与守护。
懂了,这一刻,她什麽都懂了。
问愁语带哽咽,低语:「其实,那一夜,我并不是存心要令你痛苦——」
他温柔一笑。「我明白。」
「我只是……很想你,却不敢向自己承认,才会拿恨意当藉口去找你。」
「我明白。」就因为明白,所以才会在那一夜之後,寻回她。
他知道,她不恨他了;他知道,她在想他;他知道,她想回到他身边;他知道,「君莫问愁」的怨怼已然远去,她飘泊沧桑的心,在等他收容。
一切一切,他全知道。
「没有你,我会死。」她又道。
君楚泱的心一紧,深拥她。「此心亦然。」
偎著他,满足地看著两人十指交缠的亲密。或许,这是她们母女,欠这对父子的情债;不同的是,娘无法拥有的,她全部都得到了。
就在问愁伤愈後的某天,他们辞别了莫冷霄,相偕离开了无争山庄——当然,身後仍是跟了个聒聒噪噪的辛夷。
他们欠云求悔一份情,临去前曾言明,他日若有需要他们的地方,只要一句话,必当不辞千里。
「我们要去哪里?」她仰首问。
君楚泱想了下。「回家去,好不好?」
「好。」他去哪里,她就在哪里。
家——她终於有家了。
「一回到家,我们就成亲。出来这麽久了,千袭和写意一定很担心……对了,我没告诉过你吧?我们三个人的交情,比亲兄弟还要亲,他们身边都有个如花美眷了,千袭的依依性子很冷,像你;写意的欢儿率真无伪,个性直来直往的,这点也像你,改天你真的该见见他们……」
轻柔如风的呢喃,拂掠耳畔,她只是听著,唇畔泛著浅笑,那道令人心安的沈稳音律,将伴她一生。
「还有我、还有我啊,你们别走那麽快嘛——」辛夷在後头追得气喘吁吁,破坏气氛的叫嚷,与前头的温润嗓音,一道揉入风中。
江湖冉冉,红尘悠悠,神仙眷侣,携手天涯。
后记
呼!终於搞定君楚泱了——晴某人以著被十辆卡车辗过的垂死状态挂在电脑桌前。
不夸张,真的不夸张。君楚泱这男人真是超难搞的,看完书你们就会认同了。习惯先看後记的,请先将手缩回去,按部就班来,谢谢合作。
就为了男主角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害得我也必须学他去知天文、懂地理,就怕没法尽职的写出男主角的出色。
这不可好了,为了写这本书,睛姑娘来来回回跑了无数趟的图书馆,从易经、紫微斗数到各类中医书籍,从前读书时也没见我那麽用功过,其是应了那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咦?好像岔题了?好,再拉回来。
各位能想像,一个人同时在研究中医学(包含望闻问切、实脉、虚脉等基本理念、药草、人体穴道)更别提还要同时兼顾紫微斗数、易经八卦等等。
当然,那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晴姑娘脑容量小,慧根不高啦!
写这水书最大的启示是:我绝对无法相信,一颗正常的脑袋能装这麽多东西,而且还是「专精」咧,古人智慧果然不能以常理论之。
好,我佩服男主角,但是我说什麽都不要再继续为他活受罪了。
就在研究中国五千年最博大精深的奥妙绝学——易经,并且被见鬼的「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和那些八八六十四卦搞得快疯掉前,本人正式决定——我、受、够、了!!
我要化繁为简,能避开就尽可能的避开,免得我自己晕头转向就算了,还害得读者大人们陪我去头昏眼花。
最主要的是,我想把所有的心力著重在男主角独特的性情刻划。
我与本社某作者朋友一致认同,那种性温如水,没有强烈个性特色的人最难描写了,根本没有情绪起伏嘛!哪像女主角,爱恨鲜明,性格突出,多好著墨啊!
君、楚、泱!我和这男人的冤仇结大了,好想整死他……
可是——唉,我把他给塑造得太高雅圣洁了,一路写下来,再也没办法做什麽破坏他形象的事,他这个人啊,连痛苦时都是一副没事人的死样子,其是气死我了。
所以晴姑娘才会愈写愈不甘愿,非要整到他变脸不可。若问我哪一段写得最痛快,那莫过於问愁重伤,芳魂缥缈之际,君楚泱头一回失了自制,情绪失控的那一句呐喊——我爱你!
哈!真不是一个「爽」字了得。
哈?说我变态?
非也,非也。问愁付出了这麽多,等的也只是这一句话而已,我想,问愁就算是死,应该也瞑目了吧?
与其说我狠心,我倒觉得,是这两个人的悲剧个性,造就了他们的悲剧爱情,本来,我是预定让君楚泱守著半生不死、不知何年何月才醒得来的问愁度过馀生的,这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凄美结局。
只是,想归想,最後还是……
算了吧,这只会有两个结杲。第一,让读者一人一口口水把我给淹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