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
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
一名身穿藏青色衣衫的伟岸男子双手放在背后,黑如炭丸般的星眸中有着掩不去的苍凉,天上的白鹰不断的盘旋啼叫着,声声泣血,道尽他心中无限事,在接近孤寂的心口上方放置着一只漂亮的绣袋,里头有着保他们平安出关的令牌与玉镯,玉镯的主人今 何在?男子褫着胸口中的绣袋无声的问。
他原以为自个儿可以潇洒地松手,不受儿女情长所牵绊,但他没有,她临去前凄楚的面容、悲怆的话语,无时无刻地袭上心头,夜里梦中所见仍旧是她纤细的倩影,愈是命令自己不去想她,愈是克制不了奔腾不已的心,他是深爱着她的,虽然始终没对她道 出口。
分开至今已有三年之久,回到王府的她理当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成百的仆佣簇拥着她,只要一开口,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没有办不到的事。餐风露宿的日子不适合她,她天生该留在深宫大院中让人好好眷宠。不知她是否记得世上还有他这号人物?抑或早早把他?在脑后,跟着与她身份相配的王公贵族共缔良缘?
“达!达!达!”一名健美的少女骑着白马扬蹄快速奔向男子,嘴角有着止不住的 笑意,愈是接近男子,她的心便“卜通、卜通”,随时有跳出的趋势,马儿奔至男子身 边时,她拉紧?绳令马儿停下,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背。她打小骑马到大,就算双手不拉缰绳仍旧有办法不从马背上掉下,活脱脱是豪爽的关外女子,凡事独立自主,与柔弱的中原女子截然不同。
“慕容大哥,我就晓得牧场内不见你的人影,非得上这儿来寻不可,果真让我给料中。”夏芷蕾于面对慕容尘的一刹那,不自觉地抚平被风吹乱的秀发与衣衫。今儿个为了见慕容大哥,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打扮,就不知慕容大哥是否察觉到她的改变?她满心期待慕容尘会发觉。
“芷蕾,原来是你,找我有事吗?”慕容尘收回凄怆的眼神,不再看往关内的方向,像个大哥哥般朝夏芷蕾一笑。
这一笑牵动了少女情窦初开的心,夏芷蕾一颗心茫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把慕容尘的微笑解释为对她有好感,难得羞赧地低下头道:“没啥重要的事。”小手不住的扭搅着衣角,心底有个声音不断的催促慕容尘说些赞美她的话,即使只有一句也成,可是她等了又等,慕容尘仍旧没开口赞美她。算了!男人生来就木讷,即使觉得她今日美如天仙,脸皮依然会薄得道不出半句赞美的话语,没关系!对方是慕容大哥,她可以谅解。
慕容尘听夏芷蕾没重要的事找他,黑眸不受控制地又往关内的方向飘,似想透过千里路直接望进远在京城的庆亲王府,好好地看一看令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双手快把衣角拧成菜干的夏芷蕾见慕容尘默不出声,好奇地抬起头瞪大眼看他,哼 !真讨人厌,慕容大哥总爱看着关内的方向,奇了!关内有啥好?她认为凡是关内有的 ,关外一样也不少,关内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要她说嘛!有空时是可以到关内走走看看,算是增广见闻,但若长住在关内她才不要。
“慕容大哥,为何你每日非要望着关内瞧不可?难不成你舍不得离开想再回去?” 慕容尘不开口没关系,她打破沉默大咧咧的拉住慕容尘的衣袖追问,她可不希望关内有啥牵绊住她的慕容大哥。
慕容尘低头浅笑,看着拉住他衣袖的夏芷蕾,双手放在背后向前踏出几步,眼睛仍是望着关内,企图不着痕迹地与夏芷蕾拉开距离,并未回答夏芷蕾的疑问。
聪明的夏芷蕾察觉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苦涩,喝?难不成真被她的乌鸦嘴给料中,关内有事牵引住慕容大哥的心?等等!真的有事吗?会不会是女人?不 !她猛然摇头,不会的,慕容大哥、尹大哥、孙姊姊,还有金大姊一行人来到关外这段日子以来,她可不曾听闻有人提起过慕容大哥于关内有女人,连大咧咧有话直说的沈孟都不曾说过,若真有,像沈孟那藏不住心事的人,肯定会说漏嘴。对!一定没有!所以她才没听到风声,是她多心了,松了口气、放下心中的大石,猜测道:“慕容大哥,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猜你是因尚未手刃坏王爷,以至于天天思念关内,你说我说的对吗?”她十分清楚慕容尘一行人逃到关外的原因,自然对庆亲王不陌生,因为喜爱慕容尘,便认定与慕容尘不对盘的人皆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尤以庆亲王为最。
慕奢尘没回答,提到庆亲王,不免想到皆是因他而无法与雪凝厮守一生,他们皆无法抛下肩上的包袱与对方双宿双栖,雪凝忠于她父亲,而他则忠于主持正义的理念,雪凝更是无法让他的好友们接受,他呢?是不可能背叛众的,因此两人最后的选择是分开,这一分离,使得他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有的是徒增他对雪凝的思念罢了。曾经他企盼远在京城的雪凝能如他思念她般的想着他,可是思念的滋味过于苦涩,夜夜啃蚀着 他的心,不该让雪凝再受苦,所以他情愿自己是单相思,幻想着雪凝早已遗忘了他,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夏芷蕾见慕容尘不回话,无趣地噘着小嘴,唉!慕容大哥是个非常沉默的男人,常让她自言自语,她常常想慕容大哥是否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应该有,方圆百里,哪家的姑娘比得上她年轻貌美?孙薄秋不尊,她已嫁作人妇。试问,慕容大哥怎会不把美人的话听进耳里?她很有自信的想着。
“达!达!达!”一名黝黑健壮的少年骑着马飞驰而来,来到夏芷蕾跟前跃下马背 ,朝她咧嘴一笑,“芷蕾,牧场东边的大草原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咱们一块过去瞧瞧如何?”辜抚臣笑得极为靦腆,没办法!面对心爱的女孩,他总是无法大大方方。
“慕容大哥,咱们一块去看吧!”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邀请慕容尘。
“不了,你们去吧,我还要回牧场去看马群是否已照料好。”慕容尘拒绝了夏芷蕾的邀请,拇指与食指放置边,吹了声口哨,令在天空飞翔的白鹰飞回他高举的手臂,通体雪白的白鹰听见了主人的口哨声立即飞回,单由白鹰的眼中便可看出它是只傲视天下的灵物。会养它全是意外,三年前慕容尘刚到关外,有一回离开牧场来到这儿痴痴地望着关内看时,远远的瞧见两只白鹰在天际飞翔着,他并没在意,因为四周的事物皆无 法移转他的注意力,直到两只白鹰发出凄楚的叫声惊动了他,这才发现雌白鹰被猎人射下,掉落地面,因命中心脏无法救活,雄白鹰于一怒之下冲向猎人,尖锐的嘴对准猎人的眼,似想?雌白鹰报仇。猎人算准了雄白鹰会报仇,早搭了弓箭等它自投罗网,雌鹰的死牵动了慕容尘的心,他出手阻上了猎人的弓箭,让雄鹰逃过致命的一劫,雄鹰心中 充满了仇恨攻击着猎人,终于让猎人恼羞成怒的用箭刺向它的翅膀,那时雄鹰的举动深探撼动他的心,他无法移动,雄鹰在他眼中顿时成了一个极力想为爱妻惨死而报仇的男人。在雄鹰身上,他看到了与他相同的心情,是的!雪凝虽没死,可是他的伤痛并不比白鹰来得少,他无法令自己袖手旁观,痛揍了猎人一拳,要猎人滚得远远的,并发誓从 此不再出现。在白鹰面前亲手埋了雌鹰后,才带白鹰回牧场疗伤,自此之后,白鹰便跟 在他身边,每每他回到原地望着关内时,白鹰便对着妻子的坟啼叫着,与他的心情相呼 应。
“慕容大哥……”夏芷蕾不甚满意地急呼着,见他没反应地离去,气得嘟嘴跺脚,讨厌!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与慕容大哥独处,偏偏杀出辜抚臣这程咬金来,真气死人,她恶狠狠地瞪了无辜的辜抚臣一眼,怒道:“都是你的错!若你不出现,慕容大哥根本不会走。”
“我……不是啊!……我不过……”辜抚臣急着想解释,怎奈夏芷蕾不理会他的解释,把头撇一边去,教他有口难言。
“想看花自个儿去看个够,姑娘我不奉陪。”夏芷蕾极为不悦,再瞪他一眼后,急急忙忙地跳上马背追慕容尘去也,慕容尘有着上乘的轻功,她非得加紧马儿的脚步才追得上,要是辜抚臣害她追不到人,她非教他好看不可。
可怜的辜抚臣眼见心爱的人追着另一个男人而去,他好想拉住夏芷蕾要她试着把心放到他身上,他不比慕容尘差啊!虽说慕容尘现下是个人人称赞的大英雄,但那并不代表他辜抚臣将来不会成为大英雄啊!假以时日,他会比慕容尘强,他要让夏芷蕾发现他的好,把爱慕的目光放到他身上。
在马房外刷洗着马背的沈孟唱着荒腔走板的歌谣,他浑然不觉周遭的人皆被他杀猪似的嗓音吓得纷纷走避,仍自得其乐地唱着。捂住耳朵却无法杜绝魔音传脑的金锦绣恼怒的冲到马房,她快被沈孟的歌声逼疯了,“请适可而止,你可知晓听着你的歌声,我的头痛得要命,下回若咱们要与官兵厮杀 ,我看你也别耍着大刀,直接唱歌给他们听,咱们便可全盘皆胜。”她没好气的吼道, 牧场的生活极?单调,天天面对的是无尽的草原与成群的马儿。关外的市集自然比不上关内,一个月固定一次,是聚集了不少人群,但卖的东西过于粗糙,教她看不上眼,跟着也就不爱逛久久一次的市集。
沈孟愣愣地搔搔头,他真的唱得很难听吗?不会吧!他一直认为自己唱得挺不赖的 ,金锦绣之所以不高兴,全是因为她心情不好,便连带的怪到他优美的嗓音上头。嗯! 有可能,算了,好男不跟女斗,金锦绣心情不好,他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三年前脾气不好的沈孟自从搬到关外后,放眼望着辽阔无边际的大草原压下了他的牛脾气,想想他以前是太火爆了,动不动便要出去与人硬拚,目前对他最要紧的不是扛着大刀到京城 去刺杀庆亲王,而是修身养性,或许哪天他会变得与慕容尘、尹沛儒同样有气质,让大家闺女闻风而来。想到此,沈孟傻呼呼的笑了起来。
金锦绣眼见沈孟傻呼呼的笑容,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关外优闲的生活容易把一人的志气给磨损,瞧瞧他们一行人,尹沛儒与孙薄秋成了亲,两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眼前的大个子则天天想着成群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等他遴选。至于慕容尘,他倒显得阴沈许多,心中仍是挂念着雪凝格格,无奈两人之间横互太多的阻碍,种种因素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没人看好过这段姻缘,他们的分开早在意料之中。
三年前的某夜,慕容尘私自放了雪凝格格,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他神情自若地面对众人的指责,无畏的对大伙儿说他决定代雪凝格格受过,凡是他们想对付格格的手段皆可加诸于他身上,他绝不吭一声,他的无惧倒使得众人不再喧嚣,众人想了又想,还是原谅慕容尘吧!假使杀了他,他们极可能逃不出朝霞山,会被官兵活活烧死,他们仍有许多地方需仰仗慕容尘的帮助,所以格格事件便不了了之。
山下的庆亲王见女儿平安无事归来,便下令烧山,一个都不放过。他们之所以能平安逃出,的确是靠着慕容尘与尹沛儒高超的武艺,后来全国通缉他们时,也是仗着当初格格留下的令牌离开关内到关外,当初大伙儿信誓旦旦,总有一日要再回到关内亲取庆亲王的首级,没想到不到一年的光景,成家的成家,没人想再回关内,早把当初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偶尔闲聊到庆亲王,便同仇敌忾一番,而雪凝格格的名字在关外已成了禁忌,提起她不免会想起她与剑侠的一段情,这无疑是向久居关外的人们承认,人人景仰的剑侠爱上死敌 的女儿,这个脸他们丢不起,所以大伙儿便很有默契地不提起雪凝格格,当作她从未出 现过,没她这个人存在。他们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愈是不提她,愈是会忆起剑侠与她的 一段情,除非是剑侠肯亲口
承认格格对他不代表什么,当初与她所定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但那样就能代表 剑侠说的是实话吗?当然不!大伙儿心知肚明,剑侠的心中仍住着那个女人。
“格老子的,忽然想念起关内的美丽佳人。”想要改变气质的沈孟喃喃自语显露出他的本性,“哪天非得跟剑侠借令牌偷偷跑回关内不可。”不好!说起令牌,除了想到庆亲王,也想起雪凝格格,沈孟心虚地四处张望,看看是否隔墙有耳,正当他要拍拍胸膛感觉庆幸时,却见慕容尘早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白鹰傲然地停在慕容尘的肩上,沈孟心虚地低下头。该死!方才的话该不会让慕容尘给听进耳里了吧,唉!老早就知道该改改自个儿的急性子,下回说话之前得先经过大脑思考再道出口,以免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慕容尘一脸平静无波地走进马房,似没听见方才沈孟提起令牌之事,在他路经沈孟与金锦绣身畔时,沈孟与金锦绣皆屏气不敢呼吸,直到他步入马房后,两人才放下心,贪婪的吸了一大口气。
“你可真行,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没好气地睨了沈孟一眼,以她对慕容尘的了解 ,他八成有听见,只是不想说穿罢了。
“我哪晓得他会突然出现?”沈孟无辜地咕哝道,他向来习惯有话直说,总藏不住 心事,能撑过三年实属不易,再怪他多嘴似有点不近人情。
“得了!下回说话别忘了眼睛放亮点。”金锦绣不好责怪沈孟,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不该对沈孟过于奢求的。
“金姑娘,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忽地,沈孟神秘地压低嗓子道,脸上的得意诉尽他知晓别人所不知的秘密。
“哦?!是什么,说来听听。”他鬼祟的模样打动了金锦绣,她倒要听听是啥了不得的大事。
“我说剑侠他啊!对格格的思念是与日俱增,我常看到他一个人孤寂的望着天际,简直跟那只丧偶的白鹰有得拚,所以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莫怪那只白鹰只肯跟 他,不让旁人碰。”沈孟道人闲话的同时,不忘贼头贼脑地打量四周,他可不想让人当场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