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啊!」韩似水茫然地说道:「三年了!他一直很照顾我、呵护我,有他在身边我什么都不必担心,当他向我求婚的时候,就好像那是早就已经注定的事情一样那么理所当然,我甚至没想到过我是不是爱他、他是不是爱我这件事。」
「天哪!」陈媜忍不住惨叫。「妳简直是……简直是……」她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拼命挥手跳动,激动到了极点。
「媜……我这样是不是很不负责任?」
「什么才不负责任?妳简直是……简直是荒唐到极点了!」陈媜气得脸都绿了!她突然冲到她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妳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才让妳做出这种决定的?」
韩似水考虑了三秒钟,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缓缓地开口:「是有一点关系。」
「我死了!」陈媜哭丧着脸,沮丧至极地坐下来:「没想到我陈媜终日打雁,这次却被雁啄去了眼睛!」
「什么意思?」
陈媜苦着一张脸看她:「自作自受啊!妳到底知不知道钟浪是个什么样的人?」
摇摇头。
她苦笑:「我就知道!」
※※※ 钟浪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答案应该要问司马芊芊,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钟浪的人──恐怕,包括钟浪他自己都还无法像司马芊芊这样了解他自己!
钟浪的一生非常的戏剧化;他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父亲酗酒嗜赌,而母亲同样终年流连在牌桌上,他还有一个妹妹──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妹妹。
就像所有连续剧演的一样,钟浪从小就被同年龄的小朋友歧视、排斥,他唯一的选择是混黑社会,一直到他服役回来他都还是黑社会中赫赫有名的一份子!
然后他的父亲过世了,钟浪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不知道是因为他对这个父亲根本无法产生任何感情,还是因为他身上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母亲因为长年又嗜烟又酗酒,终于得了肺癌;而他最心爱的妹妹却因为一次堕胎受到感染躺在医院里,命在旦夕!
他不知道应该恨谁!
恨命运?还是恨自己生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家庭里?
黑社会很现实。
它并不会因为你有个得癌症的母亲、一个命在旦夕的妹妹就对你特别优待!一个只有国中毕业的男人所能做的事情相当有限──他可以去替老大杀掉某个看不顺眼的家伙,然后拿一笔安家费;或者──脱离黑社会去当牛郎。
他选择了后者。
可笑的是那并没有改变什么,他心爱的妹妹钟宜还是死了,而他的母亲拖到第三年同样过世;她们两个人过世的时候,他都还在舞厅里陪着那些有钱的女人微笑狂欢……
母亲死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掉泪,可是失去唯一心爱的妹妹,却让他痛不欲生!
他去找到那个让钟宜堕胎的混蛋,把他打得半死,然后因为伤害罪入狱;两年后他出来了,在他出狱的那一刻他发誓他要有钱!
他要让所有的人不敢再瞧不起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太穷,如果不是因为他生在那样的家庭,那么钟宜不会死!
他唯一的妹妹犯不着去卖笑而毁掉她灿烂的一生!
他的牛郎生涯继续了两年,他得到了他所要的金钱──却也失去了他的灵魂!
将近十年的时间,司马芊芊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她一直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支持着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钟浪一直不知道在他妹妹过世、母亲过世的时候司马芊芊都在她们的身边,她们已经把司马芊芊当成他未来的伴侣。
钟宜握着司马芊芊的手,哭着含笑死去,那是一点点对自己命运的不甘心和一点点对哥哥将来的安慰。
司马芊芊永远不会说出这件事,因为她了解钟浪──她不要钟浪的感激,她要的是钟浪的爱!
但是她也知道,钟浪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浪子!
钟浪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是他的妹妹钟宜;他唯一信任过的人也是他的妹妹。
钟宜死后,钟浪入狱,司马芊芊一直等到他出狱,她用剩下的钱开了间小小的经纪公司;到现在她仍是钟浪唯一的好朋友和秘书。
已经许多年了,钟浪不曾改变过他的性格,在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实包裹着的是一颗伤痕累累、无法痊愈的心!
他甚至没想过要让他自己痊愈,有时候那变成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因为他活着,而钟宜却死了!
司马芊芊不知道这一生她究竟有没有机会改变钟浪的想法,可是她愿意等、愿意尝试,也许会有那么一天,钟浪会放弃他的浪子生涯回到她的身边──也许!
她唯一能抱持的希望只有这两个字:「也许」!
「今天生意怎么样?我们赚了一千万了吗?」
钟浪吊儿啷当的声音出现,司马芊芊收拾起忧郁的神色在一秒钟之内换上不在乎的笑容。
「快了,大概还差八百多万就到达目标了。」
「司马芊芊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妳,妳实在是第一流的秘书和心理治疗师?妳总是能同时说出老板最想听和最不想听到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司马芊芊微微一笑:「如果你有个和我一样的老板!你就知道要如何办到了。」
「这算是一种赞美吗?」钟浪笑着躺进他的椅子里,脸上仍然带着难得的愉悦笑意。
「你今天心情很好,参加一场婚礼对你有这么大的帮助吗?」
「也许喔!我今天看到一场很可爱的婚礼。」
「可爱?」
「那位新娘不但可爱,而且完全出乎其它人的意料之外!」钟浪想起韩似水那副慌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逃婚了!而我正好当了她的帮凶。」
「逃婚?」司马芊芊讶异地笑了起来:「为什么要逃婚?据说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
「这个答案妳应该去问当事人才对,我不过是正好在现场,又凑巧帮了她一个忙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脸上看到这种既得意又兴奋的笑容?」
「我有吗?」钟浪闲闲地叼起一根烟:「我不过是觉得很有趣罢了!毕竟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可爱的新娘逃婚的不是吗?」
司马芊芊趴在他的桌子上仔细注视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粗犷的面孔,那种笑容和过去的笑容不一样,他是真的很高兴看到韩似水逃婚。
司马芊芊挑挑眉:「我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难道韩似水是你下一个猎物?我可先警告你哟!陈媜可不是好惹的,你敢去招惹韩似水,不怕被陈媜给生吞活剥了?」
陈媜──钟浪一想到陈媜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的确心有余悸!
认识陈媜也有一段日子了,他的确知道陈媜不但伶牙俐齿,而且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恐怖份子!真把她惹火了,可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陈媜帮过很多人解决各种奇怪的问题,当然也包括他在内,她的手段……呃……怎么说呢?不能用毒辣来形容,只能说是……嘿!无所不用其极吧!
想到这里,他耸耸肩:「我并没有说韩似水会是我的下一个猎物啊!人家是良家妇女,我怎么可能去动她的歪脑筋?怎么说她也是陈媜的好朋友嘛!」
「最好是这个样子!」司马芊芊对他扮个鬼脸:「要不然让陈媜抓到你的小辫子,你可就惨不忍睹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钟浪的脸上仍然有一抹难以消除的笑意──有趣!
已经很久没任何事情能挑起他这么大的兴趣了!
韩似水……
她的样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猎物?不,她不会是他的猎物,他也不会把她当成猎物。
他只想知道,那样一个女子真正的内心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章
「一定又是陈媜在似水耳边嘟嘟嚷嚷些什么鬼话,要不然似水怎么会突然逃婚?我早就说过──」
「妈!」唐书瀚不赞同地看着母亲:「您不要什么事都往陈媜的身上推,似水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心意的!」
「什么三言两语?」唐母生气地瞪着儿子:「陈媜那个女孩子成天标榜着自己是什么『新新女性』,她跟似水是至交好友,要不是她对似水胡说八道,似水那么温顺的女孩子会逃婚?根本就是陈媜唆使她做出来的好事!」
「妈!您先别生气嘛!说不定──」
「别生气?你教我怎么不生气?当那么多亲戚朋友面前丢脸,还叫我别生气?」唐母气得脸色都青了:「我们唐家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至少也是个书香门第!好不容易盼到你结婚,结果却搞得这个样子,你还教我不要生气!」
「事情不会那么糟的。」唐书瀚温言说道:「说不定似水只是一时紧张而已,有很多女孩子在结婚当天都会这个样子的,我都不介意,您又何必太在乎?也许是我太急了,多让似水想一想、考虑清楚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你啊,你啊!」唐母无可奈何地翻翻白眼:「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好脾气的儿子!连这种事情都不生气,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啦!现在似水连人都不见了,你说怎么办?」
唐书瀚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似水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我相信她很快会出面说明一切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唉……」唐母莫可奈何地起身,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亲友等着她的解释呢!真不知道他们这些年轻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事到如今也只有她这个老太婆出面去道歉啦!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她摇摇头,叹息两声往外走:「算了算了,这件事我不管了!反正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妈……」唐书瀚扶着母亲的手起来:「别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唐母笑着拍拍儿子的手:「我生气又能怎么样?你啊!赶快去把新娘子找回来吧!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可别怪我这个当妈的不给你面子啊!」
「放心!不会了!我保证!」
唐母摇摇头走了出去,留下唐书瀚一个人无言地垂下了双眼。
似水,为什么?
他无言地仰天长叹。
为什么妳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是我对妳不够好?还是妳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选择逃婚?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抗议?
不知道为什么在过了几天之后再度见到唐书瀚的感觉, 竟彷佛隔了一生一世似的!
在过去的几年之间, 他们几乎天天见面, 唐书瀚对她的无微不至深深感动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就这样傻呼呼地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过了那么多年……
「喂!小姐啊!妳已经躲了两天了,还想躲到什么时候?我公司的电话成天响个不停,每一通都是打来问妳的事的,弄得现在连我都想躲起来了!妳到底躲够了没有?」陈媜瞪着她,没好气地说道:「有勇气逃婚,就要有勇气面对现实啊!怎么?留下这个烂摊子想叫谁替妳收啊?」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啊!」韩似水被她说得瑟缩了一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怎么去对其他人解释?」
「解释个鬼!就直截了当说妳不想结了不就成了?」陈媜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想结婚有罪吗?总比结了婚后悔,然后离婚好一点吧?」
「妳当然这样说,又不是妳逃婚!」
「说得好像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陈媜冤枉地怪叫:「妳都不知道唐妈妈那时候看着我的眼神,简直快喷出刀子来了!连这种黑锅都要我背!喂!妳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媜……」
「妳少来!」陈媜跳起来,逃得远远地:「我知道妳那种眼神代表什么意思!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这种事妳教我怎么帮妳?是妳逃婚耶!妳不出面说明一切,难道还要我当妳的发言人?」
「我没说不出面说明啊!」韩似水悠悠地叹口气:「只是现在我真的还没想到要怎么说嘛!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真的想清楚之后再说不好吗?」
「妳什么时候要去对谁说我都无所谓,但是唐书瀚呢?妳总要先给他一个交代吧?」
「书瀚……」韩似水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我会的……」
陈媜无言地看着韩似水那种惨淡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 那会不会是她的错?
到底是不是因为她那个玩笑真的开得太过火了?
她知道那不会是似水做出这种决定唯一的原因,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负一点责任。
如果不是那天那个玩笑,那么,现在似水应该正和唐书瀚去度蜜月吧?
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对或是错!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是这整件事情幕后的那双翻云覆雨手!
天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 不知道为什么在过了几天之后再度见到唐书瀚的感觉,竟彷佛隔了一生一世似的!
在过去的几年之间,他们几乎天天见面,唐书瀚对她的无微不至深深感动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就这样傻呼呼地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过了那么多年,甚至没想到过那样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她所要的!
唐书瀚的脸上有受伤憔悴的神色,她深深地为这一点感到愧疚!
他或许是这世界上最保护她的人,而她却伤他最深!
「别这样,我不怪妳。」唐书瀚淡淡地微笑,握住她的手:「我想,或许是我逼妳逼得太紧了,妳还没有准备好才会这个样子的。」
韩似水冰冷的手并没有因为他的温暖而稍有改变,相反地,她只觉得更冷了!
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他这样纵容着她任性的所作所为?
过去她只觉得感动,但现在她却感觉到深刻的压力和负担!
她不能要这样的感情!
她轻轻地把手从他的大掌中抽了出来,那寒意微微透入心里。
「书瀚,我真的很抱歉……」
「我说过我并不怪妳……」
「我的抱歉除了对婚礼之外,还有……」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注视着地:「还有这个……」
将手上的订婚戒指脱了下来,静静地放在桌上。
唐书瀚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似水!为什么?」他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听到的。这不可能!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感情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风云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