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这样,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都是女人,唐妈妈也年轻过,不管是什么问题,妳都可以跟我说的。」
总不能说是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还搞不太清楚的原因吧?
韩似水深深地叹息一声,无言地垂着眼,唐母看在眼里冷不防地问道:「是妳另外有了心上人了?」
「不是!」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韩似水只能摇摇头低声地说:「是我配不上书瀚。」
「妳这是跟唐妈妈打太极拳?」
「不是!真的不是!」韩似水连忙摇头,恳切地抬起眼:「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是我真的配不上书瀚!」
「我真不明白!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是书瀚对我太好了。」韩似水涩涩地笑了笑:「真的,书瀚一直很保护我、照顾我。」她难受地看着唐母:「也许是我真的太不知足了,我没办法这样过一辈子,我希望可以有我自己的思想和生活。」
「嫁给书瀚妳就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了吗?我了解我儿子,他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丈夫!」
「我知道。」
「那妳──」
「是我没那个福分。」
唐母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黯然地点点头,韩似水事实上比她的外表强悍多了!她一直以为韩似水是那种小家碧玉,嫁进了他们唐家的门就一生都是他们唐家的人,就像她一样安安分分地为人妻、为人母,没想到她竟然看走了眼!
她是真的有几分怒气,可是韩似水那个样子又实在让她发不出脾气来,只好无言地起身。
「唐妈妈……」
「没关系。」她摇摇头苦笑:「这样也好,总比嫁了过去痛苦过一辈子要好一点。」
「我真的很抱歉……」韩似水难过得几乎落泪。
「我走了。」唐母叹口气之后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不过我还是希望妳替我去劝劝书瀚,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这一时的冲动毁掉的可是他十年的心血,这一点妳可以答应我吧?」
韩似水坚定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唐母知道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她无言地转身出去──可惜……她是真心希望可以有似水这样的儿媳妇。
真是可惜了!
唐母前脚刚走,陈媜后脚便进来了,她狐疑地:「刚刚那个不是唐妈妈吗?她来做什么?」
韩似水黯然地:「她来告诉我说书瀚打算要把公司结束掉,希望我去劝劝他。」
「唐书瀚要把公司结束掉?」陈媜讶异地嘴巴都快掉下来了:「那不是他全部的心血吗?怎么会……」
「我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错。」韩似水难过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
「别傻了!这怎么会是妳的错呢?说不定妳这样做对你们两个人都好,总比结了婚之后后悔一辈子要来得好多啦!」陈媜轻轻地安慰她:「唐书瀚如果真的那么不堪一击,那么妳把终生托付给他,又怎么会有幸福可言?」
韩似水还是难过地垂着眼,陈媜拍拍她的肩笑着说:「别难过了,我有好消息喔!」
「什么好消息?」
「司马芊芊啊!我刚刚到过医院,医生说她已经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韩似水终于暂时把心里的压力放下:「那钟浪──」她立刻停下来。钟浪──听到司马芊芊复原的消息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钟浪!
就算陈媜真的感觉到什么,她也选择跳过这一段,只是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钟浪怎么样,我去的时候司马正在睡觉,而钟浪也不在她的身边,护士小姐说他出去吃饭。我不想把司马吵醒,所以就回来了。」
韩似水停了一下,才微微一笑:「是吗?反正没事就好了……」
「事情就快过去了。」陈媜淡淡地叹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的人会突然全都打在一起了,好不容易终于快要雨过天青!这是该高兴的事。」
「是啊……」可是为什么她的脑海里会出现钟浪的面孔?
钟浪狂野不驯的邪气笑容;钟浪在大树下那带着深深忧郁的面孔……
交错在一起的钟浪──她心里的钟浪。
还来不及有所交集,已经无法交集──只能留在她心里的钟浪。
※※※
结束了。这是他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一手惨淡经营起来的公司,到现在十年了,终于还是到了要跟他告别的时候。
他收拾着桌上散落的文件,心里有一丝的感伤但却一点也不遗憾;相反的,他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有种轻松的感觉。
也许──真的也许是他一直把一切都太视为理所当然,当你认为事情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其它的一切又怎么会在眼里?
一直以来,他就认为自己是属于这间公司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投入这个地方了,这里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王国,但他却忘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曾几何时,他已经变成别人眼里那个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唐书瀚,几乎忘了自己也曾经有过野心,自己原来也是个无法被拘束、被束缚的男人,如果不是韩似水的逃婚,他真的就会这样继续过下半辈子。
如果可以那样无风无浪地过下半辈子,并非不好,而是当他失去那样的机会的时候,原来所拥有的勇气和野心却全都回来了!
不是有人说:上帝关上了一扇窗,一定会替你开另一道门的吗?
真的!
感觉似乎是被关了很久,而重获自由的人一样,他突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外面的办公室突然一阵骚动,他没有抬头,因为知道进来的会是什么人。
「我可以进来吗?」韩似水在门口怯怯地问道。
唐书瀚微笑着抬起头来:「请进。」
韩似水关上房门,无言地看着桌上那一团混乱,脸上有无措的表情。
唐书瀚先是摇摇头,然后微微一笑:「我母亲去找过妳了?」
韩似水点点头。
「我知道我是没办法阻止她的。」他叹口气笑了笑:「不要站着,坐下吧!」
「书瀚……」
「别一副做错事的表情,这件事跟妳虽然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敢保证,我绝不是因为妳而决定把公司卖掉的。」唐书瀚坐在总经理的大椅子上平静地说着:「事实上我应该感谢妳给了我这个机会才对。」
韩似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他的话里没有怨怼、没有痛楚,甚至没有半点讥诮或者讽刺;只有云淡风轻的平静。
而她对他这样的平静,竟然无言以对!
「我是说真的。」唐书瀚慨然地看着她,短短的时间里他们看对方的眼光都已经不一样了!这就是人世尘缘吧!
「我不懂……」韩似水还是无法相信地摇摇头:「为什么你会舍得放弃你那么多年的心血?你以前说过开这样一间公司是你最大的心愿,为什么现在你却这么轻易地就把它放弃了?」
「会不会就像妳一样?」他轻轻地回答:「会不会就像妳一样到头来发现,原来这并不是妳所想要的?」
「是我害了你……」韩似水忍不住落下泪来。「对不起……我真的……」
「似水,不是妳害了我,是我们害了彼此。」唐书瀚温柔地看着她,却没有伸出手了,他只是像个兄长、像个朋友一样看着她:「是我们彼此耽误了彼此的岁月!我太自信,而妳太怯懦;我们双方都必须负起这个责任。妳负起妳的,而我也负起我的。」
韩似水仍然无法释怀地落着泪;唐书瀚却笑了!
他轻轻地笑着躺进椅子里说:「真的就像钟浪所说的一样,这几年我的表现像只恶龙!我紧紧地守住妳、保护妳,却也扼杀了妳的自由!如果不是妳及时领悟到这一点而离开我,这一生我都将扮演着同样的角色而不自知!」
韩似水抬起眼,茫然地注视着他,唐书瀚微微黯然一笑:「不是吗?说得好听,是我保护妳,但事实上是我依赖妳的平静,妳的平静给了我欺骗自己的力量!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就这样过下去──甚至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爱情而过下去!」
「书瀚……」
「我们从来没有相爱过对不对?」他微微黯然地说道。
韩似水无言。
唐书瀚几秒钟之后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好多年啊!险些害得彼此把下半辈子也赔进去了!这应该算是一种幸运对不对?」
听到这里,她总算释然了!绽开一朵微笑,唐书瀚温柔地点头:「我该说谢谢。」
「不。」韩似水轻轻地摇头:「我才该说谢谢,如果不是你保护我这么多年,也许今天我无法仍然保持清醒。」
「那么就说谢谢我们彼此吧!」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拉起她,凝视着她的双眼低低地:「其实我还是爱妳。」
韩似水无言地看着他,唐书瀚涩涩一笑:「我真的还是爱妳,只是已经不一样了,陈媜的一巴掌打醒了我。」
「陈媜?」
他带着深切的柔情点头微笑:「是的,陈媜。」
啊!韩似水终于真正地点头微笑,是的!
就是陈媜。
交换一个有些遗憾、有些感慨,但却温馨的微笑──
这些年来──总算没有白走,总算没有浪费!
至少……这让他们都了解到──什么叫「真爱」。
第七章
看着钟浪笨手笨脚地削着苹果,司马芊芊忍不住微笑:「用不着那么麻烦吧?吃一点蜡不会死的!」
钟浪瞇着眼睛,瞪着那不怎么听话的刀子和苹果,一脸认真。
「这可不是吃不吃蜡的问题,我就不信连削个苹果皮我都办不到!」
「干嘛这么认真?这不像你啊!」司马芊芊笑着说道。
钟浪好不容易把苹果削好,送到她的唇边。
「什么叫不像我?我是什么样子?凡事不拘小节?倨傲不驯?连削个苹果皮都不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什么都不用说。」钟浪淡淡一笑:「我会改的。」
「改?」司马芊芊愣了一下:「改?」
钟浪放下刀子,深深地注视着她:「我会变成妳需要的样子,我会让我自己变成妳想要的样子。」
司马芊芊错愕地看住他,霎时竟不知要如何反应!
钟浪轻轻地握住她还挂着点滴的手,深情地开口:「经过这次的事情,我真的发现我不能没有妳,这么多年以来,我太忽略妳了──」他垂下双眼:「我很对不起妳。」
不对!司马芊芊猛然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不!」
「妳不相信我?」
她蓦然摇头,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不要你为我改变!你就是你!我想清楚了,我希望你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幸福,那天是我的错,我一下子昏了头了才会说出那么可恶的话、做出这么可恶的事!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为我的错误负责的……」
「我像是会为任何事负责的人吗?」钟浪勉强一笑:「不是负责。」
「既然不是负责,那你就该──」
「妳又来了。」钟浪笑着再度握住她的手:「难道我会不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吗?如果我要负责,那,那天又何必走?我是真的发现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妳才做出决定的,以前并不是没有女人为我自杀啊!我又替谁负过责了?」
司马芊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但是……但是你并不爱我!你说过的!」
「妳现在想反悔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钟浪笑着坐到床边,将她拥进怀里:「只是怕我不是真心的?只是怕我只是为了要安慰妳?」
她无助地靠在他的肩上──是真的吗?
钟浪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她可以就这样一生一世靠在这里永远不再抬起头来──但是……
代价是什么?
是钟浪一生的幸福?
「别想了,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钟浪轻轻地说着。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真的吗?
她终于等到她所想要的吗?
幸福就这样从天而降?
青鸟已经在她的窗边歌唱了吗?
「你不后悔吗?」
钟浪看着窗外,那里有韩似水的身影──闭上眼睛轻轻地回答:「不后悔。」
她哭着抱住了他!
窗外韩似水的身影缓缓地离开了他的视线──心痛如绞──
「不后悔……」还是这样再回答一次。
这一生,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
「我来问妳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走?」陈媜愣愣地:「走去哪?」
「出国。」他简单地回答:「什么地方都可以,离开台北、离开台湾,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疯了。」
「我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来问妳这种话?」唐书瀚涩涩地笑笑:「怎么样?我还在等妳的答案。」
陈媜翻翻白眼,还是没当真:「我不是说过你疯了吗?一个人疯已经够糟糕了,干嘛要两个人一起疯?就算你真的打算要把这里的一切丢下出国去流浪,那也不该来问我啊!」
「不问妳,要问谁?」
「很好笑的问题。」她瞇着眼睛打量他,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当然是去问似水啊!」
「没想到冰雪聪明的陈媜居然会说出这么好笑的话来。」唐书瀚冷冷一笑:「妳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那你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她反问。
「我唐书瀚这一生没说过假话。」
「呵!多有骨气、多么傲气!」
「陈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低沉地警告。
他不这么说的话,也许她还可以忍受;听他这么一说,她可就跳起来了!陈媜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叫道:「请问我是得了什么便宜?卖的又是哪门子的乖?你真的有病!莫名其妙跑来问我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还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什么跟什么?滑稽到家!」
「好!」唐书瀚简单地点个头:「我就当妳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没问题!妳想知道什么?妳还怀疑什么?都一次说清楚好了。」
「我知道什么?怀疑什么?」陈媜几乎要大笑了:「老天!我到今天才发现你不但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唐书瀚脸色一沉转身便要走。
陈媜跳起来叫道:「你给我站住!这算什么?」
「我有必要继续站在这里接受妳的侮辱吗?」
「至少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
「好!」唐书瀚回过身,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喜欢妳、我爱上妳了,我希望妳跟我一起出国,重新来过!这样够不够清楚?」
陈媜愣愣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听错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