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子,相隔十五年,他带着不灭的伤痕走入礼堂,他以为他可以重新再来过,却牺牲了亚蔻的幸福,即使他从未有过那种想法,但这到底是不是另一种自私?
三十多岁的男人再也不能用天真来形容,但他现在才发觉,自己似乎仍然天真得可笑!
他叹口气,将外套的衣领紧了起来,寒意入侵他的生理系统——他想念亚蔻,想念她的温暖娇笑——石磊站了起来,想回到有亚蔻,或曾经有她的地方,但一转头,不远处有个女子的身影却令他大吃一惊!
暮兰?他不可能看错!那身影已印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他的一部分!
“暮兰!”他不由自主地大叫:“暮兰!”
那女人一愣。连看也没看他便转身快步离开!
“暮兰!等一等!”石磊追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想再见她一面!
她走得很急,在岩石之间居然如履平地!不一会儿便已拉开距离,眼看就要消失在黑夜之中——“暮兰——”他突然脚下一绊——眼前蓦然一黑——追不上了,他知道。
关于已逝去的一切,他是再也追不上了!
“你来做什么?”
石水仙站在楼梯间有些尴尬地:“等你,想和你谈一谈。”
“谈,谈什么?”圣星宇嘲讽地笑了笑:“我倒不知道我和你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她一反常态地沉默,无法再以平时的态度面对眼前的孩子,看着他,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女人——圣星宇冷冷地望看她“不是要谈?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想说什么?”
石水仙叹口气:“看样子你是不打算清我进去少了。”
“我对你的观感,几年前你就已经很清楚了,还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她望着他,圣星宇有张和他母亲极为神似的面孔,一样美丽,一样迷人,而他多了一分男子使朗的神采。
她一直认为星宇是个好看的男子,至少比石磊好看。
石磊是太粗犷了,和他的父亲一样,有张不怒而威的吓人面孔,他们甚至连脾气也极为神似——“到底要说什么?”他已有些不耐烦了:“我很累了!”
石水仙不安地搓搓手:“我知道悔恨我,我不怪你,虽我真他妈的搞不懂为什么,但既然你非恨我不可,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可是至少作不要迁怒到石磊身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想保护你儿子?”他冷笑。
“这不是废话吗?”
“那很好,我妈也想保护我。”
她有些生气了“你父母之间的事不是我的错,我早就不和你父亲那老混球有来往了!你不能把帐算在我的头上”
“是吗?”圣星宇嘲讽地开口:“可是每个故事里都有坏女人,而你正好是我爸妈之间的那个;你不要怪我,除了你之外,我也实在找不到人可以责怪了!”
“你这个不讲理的小混球!”石水仙火大了骂道“那你冲着我来好了!何必又去招惹石磊?他是你哥哥!”
“好!”他冷冷地应看:“你也承认了?他是我哥哥,圣大将军的长子。”
她猛然别开脸:“石磊是我儿子,他和你们圣家没有任何关系!”
“叫你真懂得睁眼说瞎话。”他打开门当着她的面将门关上:“改变不了的!你们上一代所做的事和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关系,改变不了的关系!”
“星宇!”她拍着门大叫“你不要告诉他!千万不要告诉他!”
他没理会她,将她挡在门外,仿佛如此一来她便不存在似的。
石水仙黯然地住手,知道再喊下去也是徒劳无功的。
她一直试着将石磊和圣家的人隔开,天知道圣星宇居然会是他最好的朋友。
星宇很早就知道她和他父亲的关系了,可是他又怎么会和石磊在一起?
当年石磊服兵役时,不要命地挑了最苦的部队去,她为了这件事去找圣千岩,但他答应过她。绝不会私下去找石磊的,她以为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星宇恨她,他觉得圣干岩夫妇之所以会失和,全都是由于有她在从中作梗。
去他的精神病!
石水仙又恼又气地盼了他的铁门一脚:“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儿子!”
即使她喊冤喊破了嗓子也没人会信她的!
当年根本是圣千岩那混帐瞧不起他!好一个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女人,又怎么会变成他们的家庭问题?
她抱着肚子狂吐,呕得泪水盈眶狼狈无比,险些连胆汁都给呕出来!
梦夜无奈地轻拍她的背:“喝成这个样子会有用吗?小心弄坏自己的身体得不偿失!”
“得个鬼!我只得到一堆泪水!”亚蔻挣扎着诅咒,又是一阵干呕!“天杀的!”
“还有力气诅咒表示情况还不算太差!”她丢给她一条毛巾“擦一下吧!”
亚蔻无奈地跌坐在浴室的瓷砖上喘气“天呐!我发誓我再也不喝酒了!”
“你每次这个时候都会发一次誓!”梦夜扶起她:“我买了醒酒药给你,起来吃吧!”
“呕!”
“除非你想把你肚子里的小孩也吐出来。”
“连你也知道了?”
“你自己昨天晚上说的。”梦夜扶她到床上躺着倒了杯水,将药片塞在她的手里“这是最温和的,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她默默将药片吞了下去,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有什么差别?反正他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亚蔻!不要胡思乱想!回去和石磊说清楚,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你不能拿孩子的生命开玩笑!”
“奇怪,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是我还真看不出误会在哪里?”她惨笑:“非要他说个清楚,说他不要这个孩子才不叫误会吗?”
“情况没那么糟。”梦夜轻抚她的头发柔声安慰:“你不要胡思乱想,那会把事情弄拧的你就是这样,非要钻牛角尖,这种事是不能开玩笑的!”
“我当然知道。”她坐了起来,脸色仍有些苍白:“只是你要我怎么办呢?勉强不来的!”
“你们刚结婚的时候不是很幸福吗?”梦夜摇摇头“在你知道那件事之前一切都很好,可是你知道之后一切都走样了;石磊没有变,他仍是他,变的是你,是你一直疑神疑鬼的!”
她沉默了,因为不知该回答什么。
刚和石磊结婚时,他们的确很快乐,尽管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是个八面玲戏的工作狂,但他们的新婚生活一直很美满,他很疼她,宠溺呵护得不露痕迹。
石磊向来不会说甜言蜜语,他是个腼腆的情人和沉默的丈夫,但他照顾她,给她最多的自由与空间,他没有冷落过她。
“亚蔻。”梦夜轻轻拉她;或许他的心里仍有过去,“但你会爱一个全然冷血的男人吗?若他真的忘了死去的情人,那么只表示他无情,不要和死去的人争宠!”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很可怕的阴影!”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阴影。”梦夜坚定地拍她的手:“阴影无法克服,它就是存在那里,你只能正视它,或把眼光移开当它不存在,在阴影和幸福之间你要选哪一样?”
“真有那么简单?”
她听出她声音里的渴望,不管自己相不相信,她都笃定地:“就是这么简单!”
她在清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丈夫正坐在客厅里等她。她有些意外:“还没睡?”
“在等你。”他粗嘎地“海儿说你没去接她。”
“有与事耽误了。”她来到丈夫的身边。蹲在他轮椅的面前凝视丈夫因失眠而充满血丝的眼“对不起!让你相心了!”
“没什地。”他抚着她的发,突然沙哑地开口“我们回日本去好吗?”
“可是你的腿……”
“它很好。”
岫青摇摇头:“海道太冷了,而且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医生可以治它了,等把腿治好再回去不行吗?”
应辰愚垂下眼:“它是不会好的,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还担心那件事?”她将头栖在他的腿上“放心好了,那都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他摸着她的发,心中仍充满不安“我担心会失去你……”他粗嘎地笑了笑:“我知道不会有事的,可是我无法不担心……”
“呆子。”她感动地轻斥:“来吧!我送你上床,我们都已经很累了。”
“岫青?”
“嗯?”
他自轮椅上转过头来强迫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如果你再遇见他—一”
“我也不会再认得他了,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而他也不是了。”她在心中轻叹一声,温柔地拍拍他的肩,“别再想了快把你的腿治好,我们就可以回日本了。”
他在迷蒙中见到她;仿佛见她握着自己的手柔声说着话。
她说了些什么?
已记不清楚了,仿佛是些关于时间及不值得之类的话——她还平安地活着,平安地遗忘了他们的过去。
不!不可能!他听见自己的心这样大声地反驳着!
若她真忘了那她为什么还到那个地方去?
她一定没忘!她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压力才不得不舍他而去!
她一定和他一样,日日夜夜在心里复习他们当年的一切一切!
“暮兰!”他喊了出来,无限惊恐!猛然睁开眼睛——他的妻子辛亚蔻正坐在他的身边以一双悲哀的眼睛望着他:“亚蔻……”
“医生说休息一天就可以回去了,有些轻微脑震荡……”她强忍着泪水黯哑地哽咽:“……我明天再来接你出院……然后……然后再找律师和你联络……”
石磊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亚蔻——”
“不必说了。”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地笑着:“我明白了我会走的!”
“不是这样的!”他焦急地拉她:“你先听我说——”
“说什么?”她甩开他的手哭喊道“说你的旧情人还活着?说你到海边去找她,却跌得头破血流差点吓死我?说你在昏迷的时候口口声声叫的都是邱幕兰的名字,而我却像个白痴一样在为你担心受怕?”
“亚蔻……”他悔恨自责地摇头,却不知该从何开口!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他不想伤害她,而伤害却已造成——潜意识不会说谎,他无法为自己辩驳。“我恨你!”她哭吼,转身奔出医院病房。
“亚蔻——”他徒劳无功地起身大喊。
“这样你开心了?”石水仙怒气冲天地站在门口:“你满意了?可以和旧情人从头来过了?”
“妈!替我找亚蔻回来!”他哀求。
“你他妈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这老妈子替你收烂摊子?”她忿怒地咆哮!“我早就警告过你了——”
“妈!”石中玉轻声打断母亲的忿怒,指指已懊恼地抱住头的哥哥“他已经够难过了!”
“难过?那还不是他自找的!”石水仙怒视着儿子。好半晌才忿忿地:“让她去也好,你们自己先冷静一下,现在你这种情况,把她找回来情况也不见得会好到哪儿去!不过儿子,我警告你,你要再三心二意的到头来吃苦受罪的不止你一个!你给老娘好好想清楚!中玉我们走!”她说完拉着女儿往外走,生怕自己会因为过度忿怒再打破他那个冥顽的脑袋!
石中玉犹豫了一下。朝着哥哥轻声劝着:“大嫂有了孩子,你不要拿小孩子开玩笑,想想我们小时候是怎么过的!那种生活你不会想你的孩子再过一次吧?”
石磊抬起眼来,妹妹的眼中有属于过去的苦涩及委屈,他缓缓地垂眼“我知道。”
他不会让他的孩子再受一次那种苦的——然后他猛然~怔!
孩子——“妈,暮兰有没有生下孩子?”
第四章
夹缝中的孩子
他好努力地想成为一个大人
叼着烟抗议一切的不自由
他想在抗议的背后隐藏着的
是一个公然没有压力的
成人世界
车子、金钱、权势、自由与恋爱
都在叼着烟的叛逆中
一一成型
那红红绿绿的花花世界朝他招手
他们都说少年仔安啦!走进这里你就会成熟
那和善的笑容保证着成长
是可以速成的
后来他们的话都成真了
他的确伤痕累累地长大了。
他好努力地想再当一个孩子
那在夹缝之中模糊不清的童年
从来未曾有过它该有的真正的容颜
于是
他悄悄地包装自己甚至
卸下了唇角的那枝烟
他笑着笑着
以天真的眼看待这个世界
只是
世界已不再包容他不再原谅他
他们说:你是成人了别再假装不成熟
这次他不再听信他们的话
他想我是拥有赤子之心的必能找到盟友
不过他失败了
夜里他在妻子的怀中哭泣
一如婴孩
他不能明白白己为何总在夹缝之中苟延残喘
清晨他的妻子离开了他
她说他是个水远长不大的孩子
终于有人承认他的身分只是
也太迟了
他茫茫然地望着窗外的街道
猛然
想不起来
他
到底成长了没有
她一曲舞罢。在如雷的掌声中骄傲地行礼。正要下台侍者却传了张纸条过来:“是那边那位先生送来的。”
海儿望了一眼坐在舞台角落的男人,纸条上写明了希望她过上喝一杯:“我妈咪来了没?”
“还没。”
“那好吧”!她耸耸肩。“你去告诉他,等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侍者听命而去,海儿走进后台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走了出来。
角落里的男人正望着她。那眼光深沉难测,她有些不自在。通常男人在她身上停留的眼光所包含的都是赞赏或者欲望;她只习惯那种眼光,而眼前这一个却令人莫测高深。
她拦住一个侍者“我妈咪来时叫她立刻过来。”
“怎么?怕啦?”侍者取笑:“有我们在你怕什么?”海儿敲他的头轻骂:“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那家伙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客人,我这叫小心谨慎你懂不懂!”侍者想转头去看她所谓的不是一般的客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海儿立刻挡住他:“呆子!你这样看准不知道我们在防他。”
“好!你有理,放心吧!我会盯着你们的,应太太来了我立刻通知她,行了吧?”
“行!”海儿吻上他的颊,落落大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侍者却登时红了脸:“谢啦!”
圣星宇有些意外地望着她,海儿显然是个很懂得自我保护的机灵孩子,他不必想也知道她正和侍者嘀嘀咕咕些什么。
他看着她自在地从侍者手上的盘子中端了杯酒优雅地走了过来,心里已开始佩服她。“请坐。”
“谢谢。”海儿微笑地在他身边坐下,她脸上的浓妆未卸,但眉目之间却透着稚真慧黠的光采:“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叫圣星宇,算起来你该叫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