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务人员更不会选择方药了,大家都知道手上有客户的是老陈,资金绝大部分也掌握在老陈身上。如果说方药是这家公司的灵魂,那么老陈绝对是这家公司的身体;一个人没有灵魂固然不行,但是如果一个人连身体也没有了,那么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老陈等了一会儿,脸上似乎露出满意的隐约笑容,他早己料定不会有人愿意和方药一起走,于是他拍拍手,淡淡地说:“大家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想跟方药走的,来跟我报备一声就行了。”
仗终于打完了。
老陈自然是胜利的一方,方药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落败得如此之惨,他无言的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有一股冲动,想要站起来大声的说:方药我跟你走——
但是我没有,我当然没有,因为我不是那种人,我没有那种勇气。
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站在门口,看着双手抱着头的方药。
他终于抬起头,十分不自然的干笑两声。“没想到我的人缘真的这么差。”
我不知道要安慰他什么,只好讷讷地问:“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离开?”
“很久以前就酝酿了,只是一直没有爆发。”方药深吸一口气,十分无奈的打哈哈:“分赃不均罢了。”
老陈处事相当严谨,做事也很认真,他的业务能力真的没有话说;但是方药不同,方药太有艺术家的脾气,凡事随性而至,常常与客户拍桌子闹得不欢而散,每次都是老陈去收烂摊子,也许他们的争执便是由此而起吧。真正的内情谁也不知道,但结果即是人人都看到了。
老陈赢了,而方药输了。
我站在哪里,一时之间无法决定自己的脚步。
方药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他低头深深地看了我好一会儿之后,将一张名片交给我,轻轻地开口说道:“这是我的新名片。明天我就不来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到这里来找我。”
和俊朗约在熟悉的咖啡屋见面,这是我们过去常来的地方。小小白色的屋子,布置得十分清新典雅。这是俊朗找到的地方,他说我一定会喜欢,而我也真的很喜欢,只是我没有想过在这里跟俊朗分手。
等待俊朗时,那枚小小的钻戒握在我的手中,尖锐的宝石刺痛着我的掌心,我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呼吸困难。
三年多了,和俊朗在一起的日子无风无浪,一直都过得平安顺遂,两个人的感情也在稳定中成长……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的女子一样,高高兴兴的收下这枚戒指,高高兴兴的等着当新嫁娘?
俊朗来了,几天不见,他明显的憔悴了许多。这几天我们连电话也没有打,看着俊朗那张憔悴的面孔,我想他知道我约他出来的意思。
“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来。”
俊朗叹口气,无奈的笑说:“这几天真不好过,想到那枚钻戒我就心疼,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钻戒就在我的手中,要怎么把手中的钻戒交还给他?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戏剧性的将戒指放在高脚水杯里吗?
我认为我至少欠俊朗一个解释,那样潇洒或不负责任的效法,我真的做不来。于是我将手掌摊开,那枚戒指躺在我的手中,被汗水微微濡湿,俊朗有点意外的看着那枚戒指。
“怎么在你这里?”
“那天晚上我找到的。”
“你不是先去睡了吗?”
“一开始就找到了。”
“那你为什么……”俊朗的语声嘎然而止,他沉默的看着我,眼里似乎写着意外和责备。
“我很抱歉。”我将戒指往前推,到了俊朗的面前他却猛然抓住我的手。
“不要说抱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在一起已经那么多年了,我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你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拒绝?”
“俊朗……”
我无措的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背叛一个人,我的行为虽然没有背叛他,但是我的心却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在与俊朗交往的过程中,他对我很好,也很体贴浪漫,虽然我没有狂热爱恋的感觉,但俊朗的确是个很合适的对象。我甚至自己也不知道拒绝的理由何在,又怎么能够跟他说个清楚明白?
“你有新的对象?”
我想摇头,但是却想到方药——也许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方药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既然想到了其他的男人,那么我就没有摇头的资格。
人的感情真的如此经不起考验与打击吗?或者我真是个天生不忠的女人?我的脑袋充斥着各种的想法;但是不管怎么想,最终的指标都是我无法与俊朗结婚、无法与俊朗一起走过未来的几十年。
“是我对不起你……”
浚朗溃然的躺在椅背上,被彻底击败的表情是那么惨痛。我的心不由得无助的揪紧。
“俊朗……”
“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咬着牙惨笑两声:“我真的搞不懂你,既然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等到我向你求婚了,你才这样说?那天晚上你偷偷把戒指藏起来,就是为了不肯答应我的求婚?你以为怎么样?你不答应的话我会杀了你、强暴你吗?”
“俊朗!我没有……”
“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幼稚的女人!”
他猛然起身,动作之大甚至把桌上的饮料也翻倒在地。
我被他的动作所震慑,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无法反应。
一直到他离开、一直到冷冷的饮料流下桌子、弄湿了我的长裤、冰冷了我的心之后我才发觉。而那枚戒指依旧无辜的躺在桌子上。
我真的了解俊朗吗?
看着那枚戒指,我突然想不出来了。真的,那一刻,脑海中俊朗那原本熟悉、亲切的形貌竟然显得那样遥远而陌生。
第三章
我是张曼君。对,就是每个人都说很漂亮的那个张曼君。
其实我并不认为我自己长得很美,只不过我有魅力。女人,拥有自信就是一种美,有了自信已经六十分,如果长得不难看,稍加打扮谁见了都至少有八十分。
像雅格,明明长得清清秀秀,好好一个小美人,但是她没有自信,于是只有六十五分,这是最可惜的。
女人不懂得爱自己、相信自己,却要男人来爱、来疼借?地基不稳的房子,上面盖得愈多,垮得愈快;但可惜的是没有几个人懂得这个道理。
我喜欢打分数,数目字对我来说很重要,价钱、分数,比起颜色、大小更能让我印象深刻。
之所以认识严或拓也是因为数目字;他去看预售屋,走到工地模型面前,很有趣的挑挑眉、打个呵欠说:“这个模型只有六十分。”
我第一次遇到与我一样,用数目字来形容感觉的人,那天起我便对他有了特别的好感。
严或拓已经结婚了,他的妻子年纪还很轻,正在国外读博士班。
严或拓说他的妻子是个十分用功的女子,生平最大的兴趣是读书,浑身上下都是斯文秀气的书卷气息。
当初他认为这样的女孩子很好,后来才发现他的魅力比不上学历与书本,而他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对抗那样一个看不见而又无比巨大的情敌。
我看过严或拓妻子的照片,真的很美,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怀里抱著书本、长发披肩的样子,像极了早期琼瑶小说里飘逸的女主角。
从严或拓选妻的角度就可以知道他是个还怀有梦想的男人;要不然,谁会笨到去娶一个只知道念书,其他则一窍不通的女孩子?
或拓在玩具公司上班,整天与玩具在一起。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很深的纹路,而他的眼睛仍保持着童稚的光芒,我爱上他的眼睛和笑纹。
他总是带着不同的玩具来找我,兴高采烈的诉说关于玩具的一切,而我也很快乐的接受这样一个情人。或拓很安全,他有妻子、性格稳定而可爱,而他的妻子半年之后便会回国,到时候我们和平的分手,他回到他的妻子身边,而我则怀念可爱的严或拓。
只可惜那天晚上或拓喝醉了,他抱着我哭诉,说他的妻子托律师寄来一份离婚协议书,还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长信给他。信上说她在国外爱上了年纪比她大一倍的中年教授,说他们两个人真心相爱,还说或拓是个很好的男人,他一定可以找到比她更好的对象云云……
我看了信,觉得真是好笑,念了那么多书的人,为什么写起信、做起事情还是那么没有条理?
因为照她信上的说法,她之所以想和或拓离婚,全是因为或拓大优秀;好笑的是,如果或拓在她心目中真有那么优秀,为什么还要离婚?
我念过最多的书是投资理财方面的书籍,其次则是文艺小说。我没有那么高、那么惊人的学历,但是连我也看得出来那女人信上所说的都是狗屁。
或拓哭得十分伤心,他是真心爱着妻子的。我想在或拓单纯(或者有些幼稚)的心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短暂性的、没有伤害性的,无损于他对妻子伟大而坚贞的爱情。我很高兴他能那样想,只可惜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用了,因为他的妻子要与他离婚。
他的妻子在英国念书,夜里他收拾了行囊,搭了最早的飞机飞到英国去找她,三天之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回来。
我打电话到公司找他,公司的人说他生病了,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我有点担心那个傻小子会想不开,谁知道他真的病了,这一病病了整整十天。我每天带了食物和药品去找他,白天拖着他去看医生。我只是基于朋友的立场照顾他,谁知道人心是脆弱的。
照顾或拓的那十天,他似乎突然之间长大了,或者说变了。病好了之后没多久他便邀请我与他一起同居,我没有答应。我认为只有结了婚的人才应该住在一起,或拓误会了我的意思,他以为我希望可以结婚,结果他很认真的向我求婚,说只要离婚的手续一办好,立刻同我结婚。
我的天啊!
我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我有四个男朋友,如果个个都要求结婚,那我要怎么办?一个嫁四个?就算他们愿意我也不肯哪!正当大好的青春、钱没有赚饱、房子没有买够,又还没玩过痛之前,我为什么要结婚?
或拓听不懂“拒绝”这两个字,本来很可爱的男人,大病一场、如梦初醒后突然变了个样子,好像无敌铁金刚一样打不死了。
我开始觉得讨厌,但是严或拓也不知道什么叫“讨厌”,于是我的恶梦开始了……
我从来不知道或拓会打架,更不知道原来他打起架来那么可怕。
我刚刚说过,我有四个男朋友,其中有三个都被他打得不成人型,而其中一个甚至进了医院。
我真的生气了!
这辈子,还没有哪个男人,如此令我生气过。
“曼君妹妹,又有人送花给你喽!”一大早,门口便有人捧了一大束雪白的百合花站在那里,数量之多还真是有点惊人。
我接过那束花,一看到上面的卡片脸便沉下来了。
这个混蛋东西!昨天才把我的三号男友打成重伤,现在还敢送花?!他真的以为我是那么容易收买的女人?有很多女人喜欢男人为她们争个头破血流,但对不起,那不是我,我自认自己还是个文明人。
“这束花我不要,请你送回去。”
“小姐!”送花的男孩一脸错愕:“你不要这些花?”
“怎么样?很奇怪吗?”
“可是……”
“可是什么?我说过我不要,把花拿回去!”我很火大,转身便走。
“小姐,你不能不要啊!你不要的话我回去怎么交代?”男孩着急的站在那里,一脸不可思议的恐慌:“拜托你啦!你要是不想要……那……那就把花扔掉嘛,别为难我。”
“那你扔啊,关我什么事?”
“可是你要签字啊!”
“签你的头!”我连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小姐!”
我可不管花店的人要怎么交代,我气都已经快气死了,还管他要怎么回去交代?想到那家伙的嘴脸我就火大,他居然敢大摇大摆的说:曼君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要想靠近她!
狗屁!我是张曼君咧!张曼君就是张曼君,可不是任何男人的附属品,想要我?下辈子吧!
才走回座位没多久,那束百合便迎到面前了,女同事小芬笑嘻嘻的捧着花到我跟前:“怎么啦?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有人送这么大束的花朵,该偷笑喽!发什么脾气?”
“我看了就心烦,拿远一点啦!”
“咦?有张卡片。”小芬假惺惺的拿着卡片,用恶心的腔调开始念:“挚爱的曼君,献上我诚挚无比的歉意与爱意,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与求婚——哗!真是浪漫死了。”
对!浪漫得快死了。
“喂!人家玩真的,你这个情场浪女为什么这么狠心啊?”
“你烦不烦?”我冷着脸斜睨她。
小芬这个女人,打从我进公司之后两个人便持续冷热战争。
原本她是公司的娇美花朵,我进了公司之后立刻成了老二;表面上两个人还是维持友善关系,其实心眼里谁看谁都不顺眼。我敢打赌,我要是肯结婚,她铁定立刻送个大红包给我,好夺回女王的宝座。哼!我才没那么傻。
出卖自己完成别人的心愿?呵!拜托,我可不是慈善家。
“人家晚上请你吃饭呢,”小芬喜孜孜说道:“法国餐厅咧,肯定贵死了,不吃白不吃哟!”
为什么就是有人每说一句话,后面都得加个“唷、呢、咧、啊”之类的语助词?难道她不知道以我们这种一把年纪的女人还这样说话其实是很恶心的吗?
和严或拓去吃饭?哼!吃了才会变成白痴呢!我立刻打电话给雅格,公司的人说她不在,手机也没有开——找雅格做什么?
我忍不住骂自己笨,那丫头胆小如鼠,真要找得找瑞美那个傻大个才行。于是我约瑞美下了班过来接我,瑞美爽快的一口答应了。
嘿!严或拓——那笨蛋要真的敢来,姑娘自有法宝对付他。真以为我那么好追吗?没有护花使者我还有正义使者可以帮忙呢,笨蛋!
下了班,我乖乖地在公司里等瑞美,一步也不肯踏出公司大门。严或拓那人近来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等到七点还没见到瑞美的踪迹,我真的有点急了,肚子好饿——瑞美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