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认为没有必要?”雪农冷冷地指出。
雪航猛然抬起头来,双眼冒着火花:“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以前对他多恶劣似的!”
“那你为什么不肯去向大哥道歉?”
“有用吗?他根本不承认他自己,那我们要如何去承认他?!”
于静柔柔地叹了口气:“正是因为他不承认他自己,才更需要你的肯定啊!你连这点都不愿意做吗?”
雪航斜靠在椅子上,打量他的双生妹妹和妻子,他用手肘推推一旁埋头猛吃的飞鹰:“喂!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好不好?”
飞鹰塞了满口的食物,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歉的确没用!”
雪航得意地看着她们。
雪农正要发作,飞鹰连忙接了下去:“大哥需要的不只是道歉。”
“什么意思?”雪农怀疑地斜睨着他。
“当年沈刚为什么会留在叶罗的身边?”
“废话!因为她比我更需要他啊!”
飞鹰摇摇头,平日顽皮的神情俱已收敛:“不只是这样,还有另外的原因,只有在叶罗的身边他才不会自卑,叶罗给了他给了他勇气。”
“你是说——”
“他的意思是说只有叶罗才有办法解开我们那个死顽大哥的心结。”雪航叹口气:“没想到你们比我还迟钝!大哥爱叶罗十多年了!只有白痴才看不出来!”
雪农翻翻白眼:“问题是那一对白痴也没看出来啊?”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啊!”飞鹰仍是慢条斯理地,对着他的妻子邪邪一笑:“这可不是件好差事。”
“还用得着你说!我总不能打通电话告诉他们说他们彼此相爱吧?”她抱怨地咕哝。
“现在还有纪天扬和林文豪在搅局就更难了。”于静沉思地接口。
“所以啦!只要他们彼此承认,可比我去道上一百个歉来得有用多了。”
“你当然是这么说!”于静柔声抱怨。
雪农无心地拨弄着桌上的饭菜,哀愁地噘起了唇:“这很难呢!而且动作要快,万一叶罗又神志不清爱上纪天扬或林文豪那可就完了。”
“不可能的。”飞鹰朝她扮了个鬼脸。
“你又知道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相处十多年仍爱在心里口难开啊!”他笃定地说道。
“或许吧!但是也别太肯定,至少纪天扬是念祖的生父,他占了优势。”于静反驳。
“再这样说下去也没用,想办法把那两上木头人打醒才是真的。”
疗养院中虽然没有一般医院的苍白和气氛,但终究仍是沉闷的。
叶罗牵着儿子的手,轻声地走向她早已无比熟悉的病房,有沈刚沉默地追随总会给她一些安定的力量。
她和念祖走到门口,她仔细地替儿子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念祖,待会儿见到外公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念祖乖巧地点点头,她推开病房的房门。
柔和的阳光自病房的窗户外透了进来,像一片金纱一样轻悄地覆盖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他半坐着,面对窗外的一片灿烂,神情显得无比的萧索和苍凉,半闭的眼看不出有任何求生的欲望,枯瘦的手上仍千篇一律地插着维生管。
“爸,我和念祖来看您了!”叶罗坐到床畔,细心地替叶远山拉好棉被:“您最近有没有好一点?”
叶远山姿势仍是一动也不动。
念祖走到外公的眼前,展现天真灿烂的笑容,扬起手中拿着的纸:“外公!这是我画的画,老师给我一百分呢!全班我最厉害喔!”
老人半闭的眼终于缓缓地亮了起来。
沈刚向叶罗轻声地说着:“我去找医生来。”
“好。”
叶罗望着沈刚离去,她坐在床沿细心地将带来的汤汁倒在碗里:“爸,这是人参鸡,您尝尝味道好不好?”
“我弄给外公吃!”念祖小心地接过碗:“我也有煮喔!妈妈让我看火,我都没有让它熄掉喔!”
念祖吱吱喳喳地向老人报告着他生活上的一切小事,丝毫不因为老人没有反应而气馁。
叶罗看着看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十一年来,她的父亲完全没有起色,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也不曾动过一根小指头。
当年生龙活虎的父亲只因为一场严重的脑溢血,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从他的眼神中,她知道他接受了念祖,而且很喜欢这个外孙,但对她,他却始终没有原谅的迹像。
和念祖在一起,父亲甚至会扯动唇角挤出一个笑容,但和她在一起,他却只有心灰意懒地闭上眼。
这么多年了,她的父亲仍是无法原谅她!
“叶小姐。”主治医师走了进来,满面笑容。
她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着急问道:“大夫,怎么样?我爸爸有没有好一点?我可不可以把他接回家住?”
“令尊目前还不适合出院。”他遗憾而真诚地回答:“但他已经很地进步了,可以发出一些声音表示他的需要,左边的手指也可以做一些小动作,我想再做一阵子的复健,也许他可以恢复说话的能力也说不定。”
“真的?!”她高兴得几乎又要落泪:“那我可以接他回家住了吗?”
大夫笑着拍拍她的望:“不用那么急,再过一阵子,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原则上我会同意让令尊出院,让你们一家团圆的!”
“太好了!太好了!”她掩面喜极而泣,大夫笑着走了出去,“我们一家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沈刚微笑地站在一旁,克制着自己上前拥抱她的冲动!
“哇!太棒了!”念祖放下手中的碗高兴地跳了起来,握住老人枯槁的手指:“外公!我们可以一起住了呢!你高不高兴?”
“念祖!”叶罗走了上来:“轻点!万一弄伤外公的手怎么办?”
男孩笑着将老人的手轻轻放回床上。
叶罗仔细地看着老人的眼:“爸,再过一阵子您就可以搬回来和我们一起住了。虽然您还不肯原谅我,但我还是希望您能搬回家来,这个地方太冷清了。”
“对啊!又没电视可以看,好无聊呢!”念祖附和着。
沈刚走到老人面前,真诚地开口:“我们都希望您快点好起来。”
老人呆滞的眼终于渐渐有了生气,他看着眼前三个孩子真诚的眼竟奇迹似地微笑起来!
第六章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努力的也都已尽力,那么这个地方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眷恋?
Carol坐在床沿,泪水不由自主地再次掉落。
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最多,她都已努力过、尝试过,却脸与幸福无缘。
中国人说:缘份。
她是不是真的与他无缘?
身为一个爱情与婚姻的失败者,她无法不问为干什么?即使明知没有答案却仍心痛得无法放弃!
十年来,她在心里诅咒过叶罗上千次,痛恨她成为她的婚姻中最大的阴影,现在她放他自由,回头一看才知道原因并不在此。
而是纪天扬。
他是个只爱他自己的人,吝于将爱给任何一个女人,他追求权势名利也只是为了他自己,爱情对他来说只是次级的装饰品。
所以他娶了她,或者说他是个爱情贩子,而她是那个心甘情愿的买主。
如今他已得到他所要的,当然不会再眷恋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她是早已知道这一点,却仍不免心伤。
女人在面对爱情时都很傻!
她只能如此自嘲。
“Carol?”
她背过身去迅速将满面的泪痕抹去:“我马上就要走了。”
纪天扬走了进来,温柔地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我并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Carol尴尬地闪躲他出奇温和的眼神,不想再让自己跌入爱情的泥沼之中:“我知道。”
“还在难过?”他多此一问,她脸上的泪痕犹湿,悲伤的气息仍强烈围绕着她。
他感到不忍!
Carol可能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任何条件而深爱他的人,她或许有些尖酸,有些过于敏感,但她的爱是无庸置疑的!
“我很抱歉。”
“不!”她勉强微笑,将所有的行李提到门口,以便让自己无需去面对他的脸:“我们是很和平地分手,没有任何遗憾,你不必对我感到任何的愧疚和怜悯。”
纪天扬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过去所做的一切错事,现在再想起来都已微不足道,反而显得她个性的可爱,而她一切的优点更像天使的翅膀一样在她的肩上闪闪发亮。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失去了才知道拥有时珍贵。总之现在的他对Carol有的是一股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的感情。
“还有朋友?”他伸出他的手。
“嗯。”她哽咽地点头,握住她以为她将一生倚赖的大手。
他注意到她已脱下婚戒,只留下手指上一圈明显的戒痕,她轻轻地抚弄那圈细白的皮肤:“真的结束了?”
Carol触电似地抽回了手,将手藏自己的身后,她转身,却掩不住自己破碎的呜咽和颤抖的肩膀。
很难将眼前哭泣脆弱得惹人怜爱的女人和那个泼辣小心眼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他很纳闷自己和她相处十年认识的到底是谁?
纪天扬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嘘——别这样……”
她刚开始有几秒钟的僵硬,然后便投入他的怀抱里尽情哭泣,以发泄自己满腔的辛酸。
分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样开始,也不知道到底是由谁先开始,原本安慰性质的拥抱却渐渐加入了激情的色彩!
由一个小小的吻演变成令双方都无比兴奋的热情厮磨,没有多余的言语,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似地,他们陷入了激情的魔网之中而不可自拔!
叶罗瞪着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礼物和鲜花,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开家礼品店和鲜花店都绰绰有余了。”雪农摇摇头,随手自身旁一个礼品上抽出一张卡片:“献给我终生的挚爱。林文豪。”她大声念出来,然后再拿下一张:“献给我的最爱。爱你的天扬——真是陈腔烂调。”她不屑地撇撇嘴。
叶罗呻吟一声:“天哪!他们快把我逼疯了!”
雪农似笑非笑地:“不错啊!他们的求爱倒是满传统的,以前飞鹰只送给我一颗子弹呢?”
“既然你那么喜欢不如我们交换吧!”她涩涩地说道。
“谢啦!敬谢不敏!”雪农将礼品拨开,在拥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老实地招供。
“不知道?”雪农夸张地大叫:“你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该拿那两个怎么办?这不像我所认识的你吧?!”
叶罗沮丧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习惯性揉着自己的头:“这种情况根本不在我的预测之中。”
“人生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在预测之中,活到三十岁至少该对这点有所体认。”
“你有任何建议吗?”
“你真的希望我说?”
“当然。”
秦雪农敛起玩笑的神色:“那我建议你拒绝他们!”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问题是他们根本不接受否定的答案。”她烦恼地呻吟。
“你确定你是全心全意拒绝吗?或者你仍留有余地?比如说:我们至少还可以当朋友一类的。”
叶罗沉默,在爱情的世界里真的只有二种答案吗?只有爱与不爱而已吗?
“你不会还在那种男人与女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友谊存在那种老掉牙问题之中打转吧?就算有,眼前的两个男人也绝不值得考虑!”秦雪农冷哼二声以表示她的不屑。
“我明白,但他们这种紧迫盯人的方式简直令人疯狂,我连正常的生活都没办法过了,更别提其他了。”
她翻翻白眼,不耐烦地提醒:“你到底以为我老哥是干什么用的?只是每天开开车,上上锁吗?他可是个职业保镖呢!”
“……”
“你不愿意让沈刚去面对他们?”
“大概是吧!”叶罗叹口气,烦躁地敲着桌子:“每次他们总对他很不客气,我的问题该由我自己解决,没必要由沈刚去受那种闲气。”
“只是因为如此?”雪农斜睨她,眼角的一抹笑意呼之欲出:“没有其他的原因了吗?”
“你到底希望还有什么?”
她顽皮一笑:“我当然希望有我希望的啊!比如说一点像家人一样的感情?”
“那是当然,沈刚和我们在一起十一年了,我和念祖都把他当成家人看待。”
“如果有一天他要娶妻生子呢?”雪农单刀直入地发问。
叶罗呆愣了一下。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早在十一年前她便知道总有一天沈刚会离开她和念祖。
但自己想是一回事,由别人来提醒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使她警觉那一天的到来将会越来越快!
“那是应该的,他应该成家立业了。”她强自镇定地回答。
秦雪农暗自好笑,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知道一旦他成家就不可能再待在你的身边了,他会离开你们。”
叶罗没有开口,只是僵直地等着她下一句话,双手不由自主地抱着自己的头。
“前二天我爸爸拍了电报过来,要我提醒大哥他是长子,应该要有所打算了,否则他会亲自飞过来替他挑选妻子,他可是很认真的。”
“你告诉他了吗?”
“他?”她故作无知:“我大哥吗?当然还没有,我想你是他的老板,当然应该先知道,更何况他一定不喜欢这件事的,由你去说我会安全得多。”
叶罗硬生生地咽下一声沮丧的尖叫,故作不在乎地耸耸肩:“这是你们的家务事——”
“刚刚还说把他当成家人。”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就算帮我一个忙吧!”雪农笑着起身:“我先走了——”她突然看了看室内堆积的礼品,严肃地开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曾告诉我要确定自己的心意,现在也该是你自己确定你自己的时候了。”
叶罗咀嚼着她的话,好半晌只是木然地坐着。
爱情没有颜色,就算有,也是透明得让人无法看清。
荆泰生曾说:“夫妻之间的感情再也不是一句爱与不爱便可以包容的,它还含有许多的变数的因素。
她曾以为她已知晓一切,但当真正面临,却又不知所措。
这并不是列张表将所有的优缺点都列出来便可以解决的简单问题。
望着堆积如山的礼品和鲜花,她却想像不出来送这些东西的人是什么样的长相,如今鲜明印在她的脑中的,是那个听到爱便会尖叫逃跑的高大男子!
他饱含醋意地望着她向轿车内的男子展开如花的笑靥,二人亲密地道别之后,她意兴风发地走向办公大楼。
而她在面对他的时候甚至连正眼都不肯看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