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湄忽视他的污辱,仍是漠然处理着手上的一大堆文件和报表:“我在替董事长整理文件,他今天要到新加坡去。”
“你昨晚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先走?”他指控似的骂道。
“是你叫我走的你忘了吗?”
“那你也不能走!”蛮横、霸道和不讲理的细胞牢牢控制了他的思想。
“那我应该怎么样?”金湄冷冷地望着他:“等你下公文批准?”
“你应该问问我是不是真的要你走!”他蛮横地强辨。
她冷笑一声低下头去不再理会他。
“我在跟你说话!”林文豪暴怒地大吼。
“我听见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开除你!”
“谁敢开除我最得力的女助手?”林清夫威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壮硕微肥的身材立即出现:“文豪,你又来我办公室闹事?”
“爸。”
“董事长。”
林文豪狠狠瞪了金湄一眼,转过头乖巧地朝他的父亲嘟嚷:“我心情不太好,说话大声了一点。”
“那倒无所谓,反正我也很习惯你这个样子了,不过你要把金湄给吓跑了我可是唯你是问!”林清夫笑着在他儿子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昨天你们一起去参加的那个酒会好不好玩啊?”
林文豪揉揉疼痛的头:“不好!”
“那可是你自己要去的,又要我把金湄借给你,怎么又不好了?”他宠溺地朝儿子微笑:“你又喝了酒了?”他突然一皱眉:“你的鼻子是怎么一回事?跟人打架了!”
“没有!”林文豪连忙捂住青紫的鼻:“没事!都是金湄太早走了,我喝了点酒,走路不小心撞到的。”
“金湄?”
金湄回过头来,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她平静地开口:“昨天我不太舒服,所以就先走了。”
“不告文豪一状?”他呵呵地笑着看儿子那恶狠狠的眼神。
林文豪委屈地咕哝:“是她先走的。”
“那一定是因为你惹金湄生气。”
“爸!”
金湄手上抱了一大文件走到林清夫的面前:“所有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下午二点的飞机,司机会直接送您过去,其他相关的文件我会在下班前传真到新加坡给您。”
“很好!”林清夫满意地点头微笑:“你的办事能力果然高强,公司有了你我就可以放心了。”
她微微一笑:“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等一等——”林文豪站了起来。
“文豪,我有话跟你说,你等会儿和金湄去吃中饭,有什么话到时再慢慢谈吧!”
“董事长——”金湄抗议地开口。
林清夫举起手阻止她:“文豪以后要接管公司,有很多事需要你教他,别拒绝我好吗?”
金湄看一眼林文豪得意洋洋的脸色,只有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满,她略一颔首:“我知道了。”然后就转身出门。
林文豪简单地看着她将门带上。
“文豪。”
“什么事?”他笑吟吟问。
“你对金湄是认真的吗?”
“我——”望见父亲那清澄而锐利的眼神,他一下愕住了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林清夫了然地叹口气:“金湄是个好女孩,虽然没什么家世背景,可是很上进,我高薪把她从她以前的公司挖角过来的时候,她的老板可气坏了。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秘书人材,如果你是真心的,那她以后会成为你的贤内助的。”
“爸!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吧?”
“不早了!你都已经三十好几了,个性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本来以为你成了家会安定下来,谁知道你不到一年就离婚了,到现在你还跟我说风凉话!我等孙子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林文豪撇撇嘴,神情有些不耐烦。
“其实我是很喜欢叶罗的,连念祖我都不计较,把他当亲孙子看——”
“爸!”
“金湄跟叶罗很像对不对?”林清夫平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身躯一僵。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到金湄我就有这种感觉,可是金湄毕竟是金湄,她和叶罗不一样。”
“爸!你说到哪里去了,这跟叶罗扯得上什么关系?我跟她离婚都已经那么久了。”林文豪撇开视线,不愿再面对父亲洞悉的眼光。
林清夫摇摇头,替自己点上烟斗:“你打叶罗和念祖的事我不希望发生在金湄的身上。”
他一震,不再开口,只怔怔地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以前你刚娶叶罗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你那时候做什么事都很带劲,可是没多久你又开始喝酒,而且半夜里老听到女人的哀求和孩子的哭叫声——”林清夫揉揉自己的眼眼:“其实就算叶罗不提出离婚我也会的。”
“爸——”
“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我知道你很爱叶罗,但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你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你自己的一生啊!”
“爸!不要说了!””他痛苦地低喃。
“儿子,你该醒醒了!这一年来,你像个游魂一样,好不容易现在有个金湄,你要懂得把握。”
“我不知道——”他仰首看着天花板,神情苦恼:“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忘不掉她,我没办法像关水龙头一样把对她的爱关掉!”
林清夫喷出一口长长的烟,苦笑着看着自己的独子:“你们这些年轻人成天把爱啊恨的挂在嘴上,好像没了她就活不下去似的,你爸爸这一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我不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轻、建立了这么大一个事业吗?”他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沮丧的肩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谁没有谁就活不下去的事。叶罗没有爱人十多年不也活得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他茫然望着他的父亲。
“你总不会以为念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您刚刚的话里好像知道叶罗的爱人是谁似的。”
“她没告诉过你吗?”林清夫有些不解:“我以为你们之间应该是很清楚才对。”
林文豪拉着父亲的手臂:“爸!你知道什么?”
林清夫有些犹豫:“反正都已经离婚了……”
“爸!求求你告诉我!”
“这——”
“爸!”他哀求着。
林清夫叹口气,对这独子他就是太心软了!“叶罗十一年前在法国有个爱人叫纪天扬,念祖就是他的孩子,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分开了,听说昨天的酒会纪天扬……”
纪天扬?
纪——他蓦然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个男人!
原来他就是叶罗念念不忘的男人!
第四章
从林医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叶罗一早上好不容易才培养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郁郁寡欢地坐上了沈刚早已停在门口的车。
“怎么样?”沈刚强掩自己心中的焦急以公事化的口吻问道。
她咬咬下唇,绽出一个苦笑:“没什么,睡眠不足引起的,林医师说多休息就好了。”至少这是一部份的真话,她不算说谎。
沈刚侧过身子来打量着她的脸:“告诉我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那我自己进去问他。”他打开车门。
“沈刚!”叶罗拉住他:“医生有保护病人秘密的职责,他不会告诉你的。”
“那你把秘密告诉我。”他瞪着她,落入自己的陷阱里。
“到底说不说?”
“说了又能怎么样?那并不能改变什么。”她强硬地闭上嘴,打定了主意不告诉他。
不能改变什么?
他阴郁地瞪视着她。难道她不知道他有多担心吗?难道她不知道为了她,他甚至可以和全世界打仗吗?
她居然只是告诉他,那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真想好好摇晃她一次,把她的理智摇出来,把她的眼睛晃亮一点。
今天早上他看到她苍白得像个鬼的样子,他吓得都快得心脏病,也气得差点空手把那姓纪的捏死!
而她现在却固执得像个蚌壳!
“该死!”他用力捶向方向盘大声诅咒。
叶罗着实吓了好大一跳,她惊慌地靠在椅背上。
沈刚嘘出一口气,闷闷地启动车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
“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开口,仍僵硬地靠在椅背上。
“没什么!”
只不过是气得快疯了,而且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在心里补充上一句。
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只是我真的没有什么大病,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
“你不必对我解释什么,我只不过是个司机。”他赌气开口。
沈刚居然会跟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叶罗凝视他刚强的侧脸,忍不住轻笑。
他瞄了她一眼,佯装专心开车,却情不自禁聆听她银铃般的笑声,到底自己说了什么让她这样笑?他很纳闷。
“你刚刚的样子跟念祖好像!”她仍兀自微笑。
“是吗?”他咕哝。
“有句话,谁养的孩子像谁,你照顾念祖那么久,不知不觉中你们二个越来越像一对父——”
父子。
他看了她一眼,有些凄凉地想着。
那是他梦寐以求,打从念祖出生,刚放到他的手上的那一刻,对他来说那孩子就像是他亲生的孩子。
十一年来,他日日夜夜看着他、抱着他,在心里对念祖早有一份比血还浓的感情存在。
可是——
那似乎是个难圆的梦。
车厢内一阵难堪的沉默,彼此都沉溺于这个敏感的沼泽中而无法自拔!
他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呃——念祖快放学了,我们去接他好吗?”
她只有点点头:“然后直接送我到会场去——”
“你今天休息。”
肯定句,直接的,仿佛一道不容驳斥的圣旨。
“不行,我今天下午还有很多事还没做。”她用同样的语气朝他说话。
沈刚只淡淡望了她一眼;“那些事王小姐会处理,会场的事我也叫雪农去和泰生说了,她们自己会搞定的。”
“刚刚你说自己是个司机,现在说起话来又像是我爸爸。”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哝。
沈刚微微一笑,知道这表示她的同意。
“可是叶小姐没有告诉我啊?”张老师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西装笔挺、仪表翩翩的高大男子:“没有学生家长的同意,我不能让他跟你到任何地方去的。”
“叶罗没有告诉你吗?”纪天扬摆出自己最诚挚的笑容:“那她一定是忙昏头了,这几天的展示会实在是太辛苦了,不过她的确是让我来接念祖的,因为我长年在国外,光看照片又怕认错人,所以她才让我先来找您的,您是——张老师对吧?”他偷偷瞄了一眼墙上张贴的课程表,上面导师的名字写了张秀玉。
“是没错,可是——”张老师仍不太放心地打量着他,她略微抱歉地笑笑:“现在坏人很多,我不得不小心。”
“那这样吧!您去打个电话问问叶罗,我在这里等您可以吗?”他有礼地建议。
张老师犹豫一下,终于点点头:“那请您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女老师一走,纪天扬立刻走进教室:“叶念祖。”
念祖好奇地望着他却没有出声回答。
纪天扬第一眼便看见了这个几乎像是自己的翻版的男孩,他感动地朝他微笑:“你是念祖吧?过去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好吗?”
“妈妈说不能和陌生人谈话。”他机灵地回答。
“可是叔叔不是陌生人啊!这里都是你的同学,我们到教室外面说几句话不要吵他们好不好?”纪天扬温柔地看着他。
念祖侧着小脸打量他,半晌方犹豫地站了起来:“只说几句话?”
“对!而且就在外面而已。”他保证似的举手。
念祖看看四周的同学,他终于下定决心地走向纪天扬。
纪天扬拉着念祖小小的手走向教室外面的小花园里。
“你要跟我说什么?”
“妈妈没跟你提过我吗?”
“没有。”
“纪叔叔和你妈妈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纪天扬在脑中翻阅着十一年前对叶罗所知的资料,希望能取信于他:“连你外公都认识我呢!”
“外公?”
“是啊!外公也知道纪叔叔,我们常常一起喝酒喔!”
念祖纯真的眼眸迅速流露出他的怀疑:“可是外公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能喝酒了啊!”
“呃——那——”他勉强笑笑,立刻想出补救的方法:“我跟我外公喝酒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这样的吗?”
“当然!”纪天扬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也拉着念祖一起坐,同时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他含笑轻问:“念祖,你以前的爸爸对你好不好?”
“不好!”念祖漂亮的小脸立刻黯然下来:“他对我和妈妈都很不好,对沈叔叔也不好!”
“沈叔叔?你都叫沈叔叔吗?”纪天扬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他猜的果然没错,念祖的确是他的孩子。
“当然啦!要不然应该叫什么?”念祖狐疑地瞅着他:“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话而吗?那你为什么不去问我妈妈呢?”
“那是因为妈妈对纪叔叔有误会。”纪天扬凝视念祖与他肖似的面容:“念祖肯不肯帮帮纪叔叔的忙呢?”
“这——”
“念祖!念祖你在哪里?!”张老师焦急的呼喊传来。
“我们老师在找我了!”念祖立刻站了起来。
纪天扬自皮夹中抽出几张钞票塞到念祖的手里:“等一等。”
“我不能拿你的钱!”他用力将钱推回纪天扬的手里。
“没关系,这是纪叔叔要给你的见面礼。”纪天扬将钱放到念祖的口袋中:“妈妈不会知道的。”
“不行!”念祖坚决把钱拿出来交给他。
“念祖!”张老师慌张地来到他们的面前,将念祖拉到自己的身后:“纪先生。”
纪天扬有礼地微笑:“找到叶小姐了吗?”
“办公室的人说她不在,很抱歉,我不能将孩子让你带走。”张老师警戒地望着他。
“那不要紧,我下次再来好了。”纪天扬蹲下来,温柔地凝视念祖的脸:“纪叔叔下次再带你出去玩好吗?”
“纪先生。”
纪天扬温柔地轻笑;“谢谢你,张老师。”
校园的钟声当当作响,许多下了课的小学生三五成群地自校园中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几辆校车已停在门口准备送学生回家。
沈刚将车停在一边,和叶罗一起下车,在校门旁等着念祖。
“妈妈,沈叔叔!”念祖兴高采烈地冲向他们。
“张老师。”叶罗微笑着抱着念祖,朝向他们走来的女老师微笑。
“叶小姐,我还有事情找你呢!”
“念祖不乖吗?”
“我才没有,我今天还得‘早上好’呢!”他大声抗议。
“不是的,我们过来一点好吗?”
沈刚将念祖抱了起来:“来!让妈妈和老师说话。”
叶罗不解地跟着神情凝重的张老师走到一边:“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