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二个人都愣了,木然的瞪着自己深爱的脸孔而无法开口。
这是一个无法妥协的问题,庆洁爱她的工作,她也爱仇平,可是哪一个男人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冒险、整天玩着生死的游戏呢?
他们无言相对,彼此之间原本相契的心竟有了裂缝,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仇平跌回椅子上,心痛得不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他要爱上这样一个女孩子?如果她只是个站在街头指挥交通的女警那有多好?至少他不必整天为了她的生命而寝食难安。
可是他爱上她了,根本不管她是何种身份,而如今他却面临到这种问题,难道他不该为她感到忧心吗?难道他真的无权希望她过安全的生活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到他悲哀而且忧愁的面孔,庆洁的心也揪紧了!
她知道他爱她,知道他担心她的安全。可是她不能也不愿意放弃她的工作。
她是个孤儿,从小无依无靠,只有在这份工作里她才能得到一些认同感,感到自己被重视、被依赖,唯有这份工作让她自己是个有用之人而不是流落街头的小乞儿。
面对工作和仇平,她无法选择,更不愿意去选择,为什么她不能同时拥有二者?全世界有那么多的女警,难道她们不能两全其美吗?
“仇平?”她轻叹,坐在他的身边拥着他的身体:“对不起,我说的话太重了,可是——”
“可是你真的不能放弃是吗?”
她坚定的点点头。
仇平轻轻推开她。
汤庆洁呆了三秒钟,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疏远和冷漠是她不会弄错的表情!
这表示他不要她了!
这表示他们之间已告一段落!
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肯定了她的想法!
“我们最好先彼此冷静一阵子。”仇平抬头望着天花板,身畔的空虚使他整个人似乎也掏空了!他木然而平静的:“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工作,而你不愿意放弃它。”
他望着她呆愕的脸:“即使是为了我也不愿意。所以我们只好先仔细的想一想,等想通了再——”
她拼命忍住心痛的泪水开口打断他:“既然我们对彼此的信心——不!该说是你对我的信心如此薄弱,那也没什么好想通的!我懂你的意思,你不必——”
仇平突然爆发!他用力捉住她细瘦的肩狂吼:“你懂什么?如果你真的懂,你就不会让我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爱你胜过我自己!可是你完全无视于我的感受!你只知道维持你那该死的自尊,你想过我吗?如果今天我们异地而处,你会忍受你的丈夫整天站在生死线上吗?”
“我会!”她含着泪水不顾一切的挣脱他:“因为我知道这是责任!如果今天换了你,我会每天带着笑脸送你出门!因为那是你的责任!因为我爱你,我不会束缚你。”
“束缚?哈!”仇平大笑,笑声尖锐刺耳:“我担心你的生命安全叫做束缚?那爱呢?你把我的爱踩在脚底下叫什么?那叫什么?”
她泪流满面,无言的看着他。
仇平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的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爱你啊!我无法忍受也许早上你出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你的那种想法!”
庆洁拥住他,在他的怀里痛哭流泪,只是一迳的摇头。这样的爱到底能持续多久呢?
他们无言的相互拥吻,仿佛他们再也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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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普走在公园的碎石道上,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自树缝中流泻下来,好像金币一样耀眼夺目。
她没有留下来听他们争吵,但她也知道他们之间问题的严重性,可是她觉得他们很幸福!
能有个爱人在身边可以担心、可以吵架、可以爱无疑一件很幸福的事,有些人终其一生却找不到真爱才是真正的悲哀。
她大概也算幸运的吧?至少她曾爱过,至少她曾以为自己拥有过幸福。
仇平要她搬回家住,那是不可能的。
她怎能回去面对父亲和庄玉虹?母亲等于是他们二人合力谋杀的,她怎能回去?
如果她回去,她只会想谋杀他们二人。原以为她的恨已经消逝了,可是现在一想起来,她仍是悲痛难当的。
她选了一张石椅坐下来,公园里人不多,只有一对老人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在散步,连笑闹都是极小声的,似乎怕惊醒了这难得安详的午后。
望着树缝间洒下来细细碎碎的阳光,她不禁想起了和唐皓一起漫步石林间小径的下午。阳光也是这个样子,洒在他的头发上,看起来像个戴着金冠的国王。
她怎能回去呢?只要看到仇凡,她便会想起唐皓亲口向她承认他不爱她的事实。
他爱的仇凡而不是她。
她怎能回去面对那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残酷事实的姊姊?
仇凡说他们并不相爱,只会叫她更心痛而已!
唐皓是何等的痴情?!他宁愿救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的妹妹来安慰他自己,为自己挣取一线生机!
她应该告诉仇凡这件事吗?她应该成全他们吗?
其实仇普自己心里清楚,只有仇凡和唐皓在一起才是最相配的。即使唐皓并不爱自己,她仍可以为他做到这一点。
而仇凡应该至少也有一点点爱唐皓的,否则她何必要和唐皓订婚,双双飞去美国念书呢?也许他们之间只是有一点误会,如果仇凡知道唐皓仍爱着她,她会回心转意的。
泪水不知不觉的滑落,她咕哝着拭去它!
我不会再哭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已经答应过他们不会再为这件事流泪了,她怎么可以自毁承诺?她要坚强起来!仇凡和唐皓的事还需要她的努力才行啊!
我绝对绝对不再流泪!
仇普再度拭去一串泪水,可是有更多的泪水不断的流出来。
怎么办呢?在感情方面她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小气的人!
“啊!小普,好久不见了!”
她一惊,小三和李俊彦、阿虎三个人不道什么时候已矗立在她的面前!
真是冤家路窄!她才一出门便碰上这群牛鬼蛇神!幸好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们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好久不见。”她淡淡的回答。
李俊彦讨好的对她笑,坐在她的旁边,欲出手揽她的肩,仇普一闪立刻起身站起来。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愠色,但立刻收敛,改用一种老朋友的语气开口:“怎么?才多久没见就这么生疏了?我们是好朋友,你忘了吗?”
“是啊!是啊!小普,我们老大好想你呢!”小三媚笑着朝她眨眨眼:“他很担心你的身体,你还吃不吃药?”
“吃啊!”
三个脸上同时涨满欣喜。
“吃维他命药丸。”她笑咪咪地看着三个人同时拉下了脸。
“你真的不吃药了?”李俊彦脸上充满怀疑。
“告诉过你吃维他命嘛!”她仍笑着靠在大树上。
李俊彦朝另外二人使个眼色,他们悄悄的接近她。
“这附近警察不少嘛!”仇普佯装朝前方看看:“也许我该和他们打个招呼。”
“仇普。”李仪彦咬牙切齿的起身:“我可是你表哥,你别一下子翻脸不认人!”
“对啊!一表三千里。”仇普不屑的打量他,仿佛在看一堆垃圾:“更何况你是那个女人的侄子,和我仇普一点关系也没有,连半点都谈不上!”
他恨得牙痒痒,似乎想当场给她一耳光!
小三看情形不好,立期挡在二人之间,“别这样噼!大家是好朋友——”
“谁跟你是好朋友?”仇替冷起脸,“别跟我攀关系,我还不够格当你们的好朋友!告诉你姓李的,你最好滚离我远一点!别以为有个庄玉虹给你撑腰就了不起!我才不怕你!想动我?你还早!”仇普毫不留情面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该死I”李俊彦铁着脸,朝她的背影大骂!
“老大,别这样嘛!”小三贼兮兮的笑着:“我们跟下去,然后——”他做个捉人手势。
李俊彦了然的笑了笑,三个人追着仇普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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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普雇了辆计程车大街小巷的乱跑,没想到李俊彦他们竟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
“我要再让你们逮到我就该死了!”她喃喃自语。
“小姐,你在说什么?”计程车司机不解的回头问道。
“没什么。”她回答,再看看后面紧迫不舍的人,她突然心生一计笑了笑:“麻烦开到这个地方——”
计程车司机以疑惑的眼光看着她,她耸耸肩指指后面一直跟着的小轿车,司机终于了解的笑笑,加足油门前往目的地。
仇普下车的时候特地多给了一点小费,然后朝后面跟着的李俊彦他们甜蜜蜜的送个飞吻,才得意洋洋的走进去。
“老大,是刑事警察局也!”阿虎有点胆怯的开口。
“废话!我有眼睛自己不会看吗?”李俊彦恶狠狠的瞪着小三。
“她进去没事,一定很快就会被赶出来的!”小三急急辩解:“我们又没做什么,刑事组长也拿我们没办法!停车又没有罪!”
他看李俊彦终于缓和下来的脸色才又开口:“我们等她出来,她一定要找地方过夜的,到时候——”
正在说着,大胖身后跟了二名员警已敲敲他们的车门:“哟!好久不见啦!兄弟们,有什么事吗?”大胖笑得甜蜜蜜的。
“警——警官先生——”李俊彦一下吓白了脸。
“来找我喝酒吗?来!来!来!进来啊!”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只是路过——”
“路过啊?”大胖笑笑:“那你们停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我们——休息!”
“哦!”大胖拖长了尾音,笑眯咪地望着他们:“不过可能要请你们下来一下哦!”
李俊彦这时脸色铁青,他结结巴巴的:“为——为什么?我们——我们又没犯罪!”
“我没说你们犯罪啊!”大胖故作不解的看着他:“是这个!”他指指地上。
双黄线。
“其实这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啦!不过——”大胖指指后面二个神色漠然严肃的警员:“我的兄弟们觉得不太好所以——”他无奈的耸耸肩。
“该罚!该罚!”李俊彦连忙陪笑掏出钱包:“多少钱?”
然后他得到一张罚单和四堂交通安全讲习。
仇普在局里和大胖笑弯了腰� �
他们笑得如此开心,没有注意到除了李俊彦他们之外,另外还有一辆黑色的小车子也停在附近,车里的人正又好气又好笑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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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凡坐在她最爱的大钢琴旁,一千一百零一遍的弹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震撼人心的乐章自她修长的手指下流泄出来,她的—头长发随着音乐的起浮而飘扬着。
这是母亲生前最欣赏的曲子,她自十六岁起便会弹,母亲总是不厌其烦的要求她弹奏这首曲子,然后静静的聆听着,常不由自主的落泪而不自知。
过去她一直不明白,那样温柔娴静的母亲怎会喜欢如此强烈震撼人心的乐章,她一直以为母亲该是喜欢轻音乐或是小品乐章的,直到她发现原因!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年纪还很小时,并不懂得在她片刻的记忆中父母争吵隐含的意义,当她够大了,大得足以了解那些意义,她终于明白母亲的心情!
在母亲沉静的外表下,她的感情是如此的炽热而且强烈!
强烈得足以摧毁她的一生!
让她一生都生活在那种阴影之下!
也让自己的一生差点步上她的后尘。
当她年少时,她会怨恨,她会寻求报复,而且她成功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却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无知而可笑!
她再也不怨了!
用自己的前半生去偿还那些母亲所欠下的债和父亲的怨恨已经够了,再用自己的后半生去活在那种阴影中,那她就是自取灭亡!
最后一组音符在她的手中倾泄而出,她的心似乎也随着这一阵宣泄而告恢复平静。
她没发现琴室的门口一条苍老的影子默默退去,眼角缀着泪,而唇角含着欣慰的微笑……
“仇凡?”
她默默回头,杜小天自楼梯上走下来。
“有事吗?”
她现在对杜小天的感觉很复杂,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令她迷惑。
有同情、也有点怜惜和遗憾,还有……
“我想和你谈一谈。”他坐在沙发上,憔悴了一些,自回来之后,他一直不快乐。
仇凡轻叹一口气,她知道他不快乐的原因,但知道又如何?她无法替他解决,那必须由他自己来觉悟。
“想谈什么?”她坐在他的对面。
杜小天沉默着,眼睛盯着她手上的订婚戒指,他曾为了她答应和他订婚而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逢人便笑、乐得像个白痴一样——他是真的爱她……
“谈——结婚的事。”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睛,深想她会看了他的愧疚。
“是谁的意思?你?或是——你妈的?”仇凡平平的开口:“你为什么不看我?”
“我——”杜小天头垂得更低,嗫嚅着不知如何说明他的意思。
他想和她结婚,想得快发疯了!可是这其中还有他母亲的阴谋,她想要仇家的财产啊!他怎能……
“怎么不说话?说不出来了吗?”仇凡直视他兀自低得无法面对她的眼睛,终于决定他需要一点刺激:“是你妈叫你追我的,现在你也是奉她的命令来求婚的不是吗?”
“仇凡,你这样说不公平!”他终于抬头望着她。
“不要跟我说公平,你妈对我家所做的事谈不上公平。”她仍是不愠不火的缓缓说着:“如果你妈想拿我当棋子,我劝她尽早死了这条心。”
杜小天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知道如此之多,更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
“仇凡。”他欲言又止。
她微笑着摇摇头:“小天,你妈所做的事你最清楚,你也知道她的作法对不对,不必我来告诉你,在这件事尚未解决之前,我们的事最好不要提。”
“可是——”
“可是你妈要你尽快把我娶到手,以便拿我手中‘仇氏’的股份,和我妈留给我的信托基金来对付我爸爸是吗?”
杜小天哑口无语,难道她看不出来他爱她吗?难道他对她的一片心全然无法感动她吗?
仇凡有些不忍,她怜惜的看着他沮丧的神情:“小天,我们现在先别谈这些好不好?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的,你先别逼我。”
杜小天的心中又燃起希望之火。
这么说他还有机会啰?她毕竟还是有点动心的。
他点点头:“饿了没有?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仇凡无言的望着他,他总是那么会为她着想,那么关心她、了解她。仇凡的心里充满感激,他永远是以她为第一个优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