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磊呢?”
潘翻翻白眼,“你问得可真是奇怪,我什么时候成为他的专任保姆了?”
“随口问问而已。”他耸耸肩笑着回答。
亚迪叹口气,从十八号仓库回来后,她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他,怀疑自己是否太信任自己的资料,毕竟活生生的人和僵硬的资料是有差距的,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她一向信任白纸黑字写出来的东西?可是她认为一份书面报告便代表了一个人的全貌?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不相信人性的存在?她早已忘了,但她清楚的知道,从今晚开始,她又开始相信或许真有“人性”这种东西存在。
“你不认为你对麦克太严厉了吗?听小庆说,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我有些担心他。”杰姆识相的转移话题。
“你明知道他在奇洛的酒吧里对我说了什么混帐话的!”
“这是什么?”杰姆故作讶异地张大双眼,“我是听到我们的道领在示范如何公报私仇吗?”
“杰姆!”
他拍拍她的肩,“没人规定情报贩子不能有感情,即使是CIA、FBI也没这条规定,你不要太过于严苛了!”
“我是这样吗?”她瞬时愣了!
她是用这种方式来逃避感情的吗?半晌,有种被冤枉的不平升上心头,但她的心里却明明白白的知道:她是的!她正是以“狐狸”为挡箭牌,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心!
踏进“狐狸”三年,这三年来,她向来冷傲,不与人亲近,对感情避之如蛇蝎。
失去亲人的打击将她冰封,而如今她更是变本加厉!连她身边的人都蒙受其害!
“杰姆,我是个懦夫,是吗?”她苦涩地问。
他只能摇摇头,“不,我认为你只是过于保护你自己,这并没有错,但受伤的仍是你自己,接受感情而受到伤害和什么都没有而受到伤害的选择在于你,我只是希望你正视这个世界,我们的确活中黑暗里面,可是我们也有权利去晒点阳光的。”
她苦笑二声,“很多时候,我觉得你该去当个哲学家,或生命线的义工,你有一流的口才和惊人的思考力!”
杰姆苦涩地抚摸自己僵硬的双腿,“我却认为我只是个会说而不会做的懦夫……”
“杰姆!”
他干笑二声,打断了这段不愉快的谈话,“不谈这些好吗?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物,你不没有兴趣看看?”
* * *
林磊一身疲累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过后,他只有一个结论:沉思真是一件苦差事!比捉逃犯还累人!
他很钦佩他的大哥林奇,掌管“林氏”那样庞大的企业,每天都需要沉思如何在商场上和对手厮杀,他宁可捉十个维奇,也不愿沉思半秒钟。
想了一个晚上,他仍没想出个结果来,反而把自己累个半死!这真是何苦来哉?
“小庆!”他一打开口,小庆正伏在他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怎么在我这里睡觉?”
男孩揉了揉眼睛,似乎还不大清醒,“林磊大哥?”
他拍拍男孩的头,“你在等我?”
“嗯。我去找过潘,可是她不在,你也不在,我本来要等你,可是——”
“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天都快亮了,你还要上学不是吗?”
“我不想上学了。”男孩委屈地低喃。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林磊将男孩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靠着床头。“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他勉强提起精神开口。
小庆点点头,有些困难地扯着自己的衣角,“昨天在学校,我发现我最好的朋友小凯他——他吸毒。”
林磊吓了一大跳!所有疲累的细胞瞬时清醒。
小庆不过小学五年级!小学五年级的孩子吸毒?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他家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可是我不知道连小凯也会……我劝他,甚至和他打了一架,可是他叫我少管闲事,又说‘狐狸’的人全是长舌妇,最爱打听别人的秘密再卖出去,比吸毒的人还卑鄙!他威胁我不可以说出去,否则——否则就要把‘狐狸’的事告诉全世界……”小庆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嗫嚅着继续,“我本来要去向小潘姐姐认错的,可是我找不到她,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心里很难过,万一小凯真的说出去了,那我——”
“小庆。”林磊揉揉孩子的短短的头发,安慰地拉开他紧紧的双手,“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内疚,就算小凯真的把‘狐狸’的事说了出去,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我不知道。”
林磊抬起孩子的脸,“你认为潘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你?”
“小潘姐姐不会,可是其他人——”
“其他人也不会。”
“你确定?”他抬起燃一丝希望的眼,“他们真的不会生气?不会把我送走?”
他点点头,严肃地看着他,明白他是害怕再次离开已熟悉的环境,这地方不是孩子该待的地方。“小庆,你想不想换个环境?这个地方对你不很适合。”
“什么意思?”男孩僵硬起来,怀疑地打量着他,“你认为我不够格成为‘狐狸’的一员?”
林磊有些犹豫,对小庆这种年纪的男孩子,待在“狐狸”里真的很难有个快乐的童年,但要如何告诉他才不会伤害他的心?“我认为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念书,而不是成为‘狐狸’的一员,等你再大一点点——”
“我已经够大了!”小庆忿怒地挣脱他跳到地上,小小的身体僵硬而且忿怒!
“我不要到任何地方去,这里就是我的家!”
“小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不想听!”
“小庆!”
小庆怒吼一声,打开房门溜得不见人影;林磊叹口气,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多管闲事只觉得无比的好笑!
自从他踏进这间屋子,认识了这里的人,在警界多年的训练似乎全派不上用场。
他的理智永远留在门外忘了带进来,而他的感情——
他的感情总是过度泛滥!
第四章
“宾,你确定我们这样是正确的吗?”
“我该死的确定得要命!这是最好的方法,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建议?”
老江摇摇头,“可是我总觉得人算不如天算,或许一切并不像我们预料的那样顺利。”
宾摸摸他的小胡子,似笑非笑地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后悔了!现在一切都布置好了,你现在抽身就太不够意思了!”
老江横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可是万一孩子们知道真相,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那到时候再说!反正现在想回头也来不及了;有的时候,命运的轮子转动得实在太慢,得有人推它一把才成!”宾耸耸肩,不太在意地说道。
“是啊!”老江点点头,但在心里却并十分确定自己这次的选择。
二个老人面带微笑,综合着得意和忧心的表情,在彼此的眼底显露无遗。
* * *
“麦克?”
“嗯?有事吗?”
亚迪将小阁楼的门打开,随手打开了灯,“你还好吗?小庆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麦克坐在小阁楼的床上,下巴靠在自己的膝上,声音和身影都显得十分无精打采,“我不想吃。”
“还在生我的气?”她试探性地问。
“没有。”
亚迪拉了张椅子坐到他的面前,有些不自然,“我必须承认我这次的作法有些过分,而且十分幼稚,我对你感到抱歉。”
他微微抬起脸,勉强一笑,“我是自作自受,你不必感到对不起我。”
“麦克,我知道我不该把你关起来,以往的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我的行为很不成熟,而且十分可笑,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你可以出来了。”她困难地说完这些话,转身走向门口。
他知道要她说出这些话有多困难!
他更明白潘亚迪是个不容易低头认错的人,虽然她绝不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她却是个高傲的女人!
“小潘?”
“我真的很抱歉!”她再一次承认。
“我真的一点都不怪你。”他下了床走向她,“这一整天我想了很多,我也必须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我十分生气,但现在我明白错在我,你有权处罚我的。”
她呼出一口气,心中一块内疚的大石终于落地,“那就好,我们彼此原谅,重新再来好吗?”她微笑地伸出自己的手。
麦克执起她娇小的手,放到唇上轻轻一吻,“的确是重新再来!”
“麦克,我说过 ”
他自信地微笑,“至少你该给我个机会不是吗?你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你也不能拒绝像我这样的男人追求你吧?”
“哦,麦克……”
他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带着感伤,却又十分真诚地放下她的手,“其实我知道你不可能会爱上我,可是至少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行吗?我什么都不要求,只希望你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亚迪凝视老友的眼,相识三年,她一直把他当成好战友、好兄弟,却从未曾考虑过他也许会是个情人。
而现在他只要求她给他一个机会,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勉强一试!
她该回答什么?她知道她很傻很笨,对爱情全然的无知,却固执的等待着一扇似乎永远不会开启的门,等待她心目中完美的男人出现!
她是傻,是执着,但麦克呢?麦克又是什么?
她不禁为他感到心痛!
“我很抱歉,麦克,可是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所要求的,正是我所做不到的。”
“小潘!”
她歉然地转身走出了这间小阁楼 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回答方式。
她要走出他的生命!
麦克悲伤地凝视着她的身影走出他的生命之中,感觉到自己三年来累积的爱也一点一滴随着她消失。
就这样?
他撇下了自尊,抛弃所有的尊严,哀求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如此的卑微!
他的要求已如此卑微,而她仍是狠心的转身离去,用的理由再冠冕堂皇、再仁慈友善,结果仍是不变!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淡然而悲伤的微笑,仿佛世间的一切对他都不再具有意义
他走出了小阁楼,也走出了自己昔日的生命!
* * *
“妈,夏雪呢?”陈彦走进母亲的小佛堂,劈头问道。
陈母微嗔地瞪儿子一眼,“三、五天才来看我这老妈子一眼,一开口就问夏雪,养你这么大还真是白养了!没良心的东西!”
“妈!我怎么会呢?”他陪笑地搂搂清瘦的母亲,“您一向嫌我唠叨,现在我不唠叨您了,您又不开心,这年头好儿子还真是难做!夏雪是个很重要的证人嘛,我当然想知道她好不好啦!”
陈母轻笑着捶他,“瞧你,我才不过说一句,你倒是回我一大串儿,妈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哪?”
陈彦吻了陈母的面颊,“当然!得罪老太后我还混得下去吗!夏雪在哪?”
“嗯?”
陈母拉着儿子在佛堂前的小木椅上坐下,表情是神秘兮兮的兴奋,“你告诉妈,你对夏雪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意思?”
“妈,您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说了,她是我一个很重要的证人吗?”
“你少来了!重要的证人你会往妈这里摆?你真当妈老了?看不出来了?我的儿子我比谁都清楚,夏小姐正是你会喜欢的女孩儿,那小妮子真是不错,懂事又乖巧,妈喜欢 ”
“妈!”陈彦消受不了的叫了起来。
“好!好!好!不说不说。”陈母抚抚儿子的头发,表情有些感伤,“咱们陈家就你这么个孩子,当初你爹和我打这片天下就是希望你将来不愁衣食,没想到现在倒成了黑社会的头儿了。妈知道你这些年为‘华人帮’吃了不少苦,担了不少风险,妈也不敢叫你收手,只希望你早点娶妻生子,将帮会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让妈享享福,少操点儿心。”她忍不住叹口气,明知是老调重弹,却是非说不可。
陈彦只能点点头,世事变化难料,任谁也想不到,当年不过小小一间赌场,今天竟会演变成一个偌大的“华人帮”;虽然他们走的不是正途,但赚的仍是刀口钱,他知道母亲年事已高,禁不起风浪,但要洗手不干谈何容易?
“去吧!去吧!夏小姐在后面呢,你们好好聊聊,妈也该念经了。”
他点点头,拍拍母亲的肩,“您别太累了。”
“知道了,知道了。”陈母催促着推他走向后院。
望着儿子高大挺拔的身材,她又是心安又是感伤地叹了口气!
当年只不过想图口饭吃,谁知道今天却变成了这种局面!
她老了,不复当年的精明干练,也失去了丈夫;儿子小小年纪便已将一间赌场经营成偌大的一个帮派,走的却不是正途,劝他收也不是,劝他不收也不是。
哎!她真的是老了,又怎弄得清楚这一片是非?
* * *
陈彦踏入自己家的后院,想测验一下自己的记忆力;昨天所见的夏雪清艳不可方物,是自己的幻觉吗?是酒力扰乱了视力?还是他的记忆愚弄了他?
“夏雪?”
坐在花坛关发呆的她猛然回头,他确定是他的记忆愚弄了他!
她竟比昨天更加动人!
“你来做什么?大骗子!”她怒斥。
陈彦微微一笑,“这是我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放我走!”
“不可能,我们换个话题好吗?”他自在的回答,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还住得惯吗?这里是‘华人帮’的禁地,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只是可能会有点无聊,要委屈你一阵子。”
夏雪赌气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我派人查过维奇那边的情况,据我所知,他们那边现在正忙着分配毒品的市场,似乎不太可能会派人来暗杀我;如果不是我的线民不灵光,那么一定是你有问题,介不介意告诉我到底是哪一样?”
“告诉你什么?反正我都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话可说。”
陈彦大笑,扳过她的身子,“小夏雪说起话来倒是很有勇气,你真的任凭我处置?不管我用任何手段吗?”
她倔强地抿着唇瞪视着他含笑的眸子。
他轻抬起她姣美的面孔,“小阴谋家,你到底要什么?希望我和维奇火拼?你的目的是在这里吗?为什么?你没有理由恨我,那么你恨的是谁?维奇?如果你真要‘华人帮’和维奇火拼,我会为你做到这一点,你的要求只到这里?要我为你而死吗?”
她的眸子稍稍软化,但软化后的眼里却盛满太多人世的沧桑,和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哀。
“夏雪?”
“放我走,我保证不会再来烦你了!”她悲哀地低喃。
陈彦为她眼底的无助感到心痛!“为什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我说过只要你说,我会替你办的!”他为自己的大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但话就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