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退烧再说,她的热度太高了!”
大胖点点头,将水和药片送到她的唇边:“来,先吃药。”
她异常乖顺地吃了药,仍靠在林捷的身上。
恍惚中,似乎听到林捷说:“我会照顾她的,放心好了。”
照顾?
啊!他知不知道这是个很甜美的形容词?可是这也是好大好大的一个承诺!
怎么还有人会这样说话呢?
从来没人来照顾她,从她十五岁以后就没有了,她一直是一个人,一直活得那么孤单、寂寞。
棋从来不想照顾任何人,他自己都还需要人照顾呢!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别人?他总是这样说,总是认为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是不可信赖和依靠的。
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她这一生就注定不能依赖任何人?
她从不吝于伸出自己的双手去扶持别人,可是为什么当她需要时,却没有任何人愿意扶持她?
“舒服一点了吗?”他轻声问道,在沙地上替她寻找一个比较安稳的位置,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枕着他的肩膀。
她睁开眼,他关切的眸子立刻落入眼中,那溢于言表的温柔和关心使她又觉得心痛!
为什么她从未在棋的脸上看到这些?
她喉间梗着苦涩的铅块,只能轻轻点点头。
林捷轻抚她的秀发,温柔得象是抚摸一只猫咪或是一个孩子:“乖乖睡一觉,我就在这里,不会走开的,放心吧!”
“为什么?”她轻轻哽咽。
“因为这是你唯一不会和我吵架的时候。”
泪水轻轻滑下她的颊,她痛恨自己的脆弱,更痛恨他是如此贴心,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暖-- 棋的温暖-- “我会照顾你。”他的声音温柔却十分坚定:“不管你过去遇到些什么,从这一刻开始我会照顾你。”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她不知道,只是耳畔似乎真的听到他坚定的话语。
仿佛有魔力似的,她奇异地感到心安,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他不是安慰她,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少的真实性。
凝视她微微喘息的睡颜,那打心中升起的爱怜,真实得令他有些心惊!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他不是天天谈恋爱的男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不觉地爱上她。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们是在此时此刻相遇。
他从来不是会循一般方式去追求女人的男人,他不会送鲜花、糖果;不会甜言蜜语;更不会每天接送,他所谓的爱情是为自己所爱的女人提供保护、安全、疼惜,并索取同样的东西。
若换个时间地点,江维德绝不是他会爱上的女子,她太都会、太世故,她独立强悍得不象个女人,要发掘她潜在的女性特质可能要花上他半辈子。
她保护自己的城墙更是厚得连核子弹都打不穿。
那是处在文明社会的江维德。
而处在沙漠弱肉强食世界里的江维德,在没有文明的保护下,只是一朵娇弱的玫瑰,无论有多少刺,都禁不起风沙的吹拂。
他轻易地看见了一般人见不到的她!
她脆弱却也坚强,不喊哭不喊累,却能引起他的保护欲,她敏感却不歇斯底里,不畏强权而且同情比她弱小的人--一她是个十分矛盾而女性化的女人。
他欣赏她!
她不吝于付出,尽管她一再否认,但那是隐藏不了的特质,或许有人会认为她这样的女人太深奥,难以理解。但在他看来,她却是特殊而且令人着迷的!
这便是爱情的开端。
他轻轻将她拥近些,以额轻触她的额。
还没有退烧的迹象,他有些担心。
“她很糟是不是?”
她抬起眼,小森拧了条湿毛巾蹲在他的面前,轻轻将毛巾覆在她的额上。
“没那么糟,等退烧就好。”
小森不安地坐了下来:“万一继续脱水怎么办?”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她叹口气,凝视维德:“她这阵子好惨,我从来没看过她这么狼狈憔悴,现在又生病,我真担心她……”
“他很爱那个男人是不是?”他轻声问道。
小森沉默了很久:“我想是的。维德很难谈恋爱,可是一旦谈起恋爱就是全心全意,她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为了这一点,她吃了很多苦。”
“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人?”
小森望着他,很认真的:“你是真的很关心她?是真的喜欢维德对不对?”
他没有犹豫:“我想是的。”
“你真的会好好照顾她?”
林捷忍不住轻笑:“你的口气象是她妈?”
“我和她相依为命很多年。”
他点点头,收敛玩笑的神情:“你可以相信我。”
小森凝视他,久久浮起一抹苦笑:“他是个永远不给承诺的男人。”
“很聪明!或者该说狡猾?”
“我宁可称之为残忍。”小森仰望沙漠的星空:“现在有许多人再也不许承诺,因为那并不尽然能全数做到,说了只是束缚自己,可是当对方苦苦爱着你,而你却什么也不给,只知道一味的索求,那是一件十分十分残忍的事!我知道有些人将这视为一种手段,永远不让对方得到保证及安全感,以便让对方永不停止的付出-- 她摇了摇头:”我不明白那样的想法,那对自己所爱的人是和很不公平而且冷酷的!“ ”或许那男人只是不想说自己做不到的承诺。“ ”维德要的只是爱情,并不是全世界,既然不能许下爱情的承诺,必是没有爱,那又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这是很深奥的人性问题,他无法给她答案。
小森苦笑:”必是爱得不够深,必是对彼此的爱没有信心,维德谈的是‘恋爱’而对那男人来说却不过是一段‘恋曲’。“ ”既然你看得如此透澈,为什么你帮她?“ 她仍是一迳苦笑:”我现在告诉你,江维德是致命毒药你会听我的吗?“ 这下轮到他苦笑了!
林捷遥遥头:”不!不会。“ 如果你真的曾躺在沙漠的星空下,仰望银河,那么你今生便算真正看过星星。
沙漠的夜很冷,十分宁静,独自一人躺在沙地上观望宇宙,有种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的孤独感,将思绪融入星空中,那是绝无仅有的享受!
她从来没想过沙漠的夜会如此的美,在饱受震撼之余,被感动得几乎无法言语!
只能呆望着那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海,久久不能动弹!
西沙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条毯子站在她的面前:”你这样会生病。“他说着,替她盖上毯子。
雪儿没有说话,只是半坐起来,靠在帐棚上。
他变魔术似地变出一杯咖啡交给她:”客房服务。“ 雪儿欢呼一声:”太棒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闻不到咖啡香了!“ 他笑着坐了下来:”你的一辈子可真短!“ 她啜了口咖啡,满足得不想和他计较:”谢谢!“ ”今天过得还好吗?我没什么时间陪你,小威说你还不太适应。“ ”如果我把你一个人丢在纽约,你也不会适应的。“雪儿耸耸肩:”更何况我十分自觉自己的身份,我现在是‘人质’,可不是观光客。“ ”有那么糟吗?我一直希望你不要有那种感觉。“ 她再耸耸肩,表示各人的感觉不同。
在这一天之中,她认识可许多人,他们全对她感到十分好奇,不时拉拉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和衣服。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感到好奇,可是她却有种被当成展览物的感觉。
有些后悔当初修语言学的时候没有学阿拉伯文,小威和西沙的英文说得十分流利,当地也有些人会说一点点英文,可是她对他们的语言却全然无知,只能靠小威翻译,那种感觉仿佛误入异星球似的。
”我的手下告诉我,他们很喜欢你。“ ”你信不信我把芭比娃娃送到这里来他们会更喜欢?“她涩涩地说道。
西沙轻笑:”当然信,可是他们会很快把她弄坏,洋娃娃没有生命,不会长久。“ ”我也不会。“ ”你不喜欢这里?“ 雪儿讶异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会问这样的问题:”这似乎和我喜不喜欢没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自愿来的,走时当然也没有选择。“ ”你就那么确定你一定会回去?“他意味深长地问。
雪儿冷冷地转过脸:”如果你不想和美国打仗的话,我一定会回去。“ ”有些人质被扣留数十年,可是那两国并没有打得死去活来。“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身份,他们显然没有像我大哥那种亲人。“ ”你对你的身份十分自负。“ 雪儿撇撇唇:”不!我只是十分了解我的家人。“ 西沙凝视她姣美的面孔,叹了口气:”很显然你被你家的人保护得相当好,你很幸福。“ ”是吗?“她涩笑:”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对你们来说能丰衣足食安身立命便算幸福,可是对我却不尽然如此。“ ”文明的通病。“ 她有些意外地眨眨眼:”什么意思?“ 他指指她的头:”活得太简单,不必为生存伤透脑筋;不必为了下一顿饭痛苦烦恼,中国人说:饱暖思淫欲。“ 他的比喻并不十分贴切,却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你真的是个革命军人的领袖而不是哲学家什么的?“她饱含兴味地笑道。
西沙微微一笑:”别太瞧不起人,不是每个中东人都没有思想的,我们的孩子也受教育,也送他们出国留学,我是耶鲁大学法学院毕业的。“ 雪儿睁大眼,十分意外!”难怪你的英文说得这么好!可是……“她望望四周简陋的环境:”你们过得并不富裕,为什么?……“ 西沙大笑:”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并非贫穷,我们有矿产及油田怎么会贫穷?你有看到饥饿或者是生病的孩子吗?这是我们数千年来的生活方式,也许你觉得落后不文明,但这是我们的传统,并非表示我们贫穷。“ ”为了传统而战争?使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雪儿摇摇头:”为了保持你们的传统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可观!“ ”我想我低估了你。“他苦笑拉拉她的金发:”我以为你是那种空有美貌而没有智商的女人。“ 雪儿大笑:”这是赞美还是讽刺?我该高兴还是生气?“ 他摊摊手:”大概都有吧!我该后悔带你来,你显然对我的做法不表赞同。“ ”的确。“她点点头,随即对他眨眨眼:”不过你放心,这只表示我们的政治理念不能吻合而已,等我回去我会忠实的报导完成任务,毕竟你并不是找我来做裁决者的不是吗?“ 他赞赏地微笑:”我后悔的程度大大降低了。“ ”你不怕我对你说谎?“ ”如果你要说谎大可对我的政治理念表示崇拜!“他微笑地凝视她:”可是你没有,你对我的想法不表苟同既然你没有在这一点上欺骗,当然也无需欺骗我任何事了!你是我所见过最有勇气的女人。“ ”是吗?“雪儿故作天真地问:”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崇拜我?“ 西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真的很怪异,你家的人是如何把你调教成这个样子的?“ ”我猜我大哥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把我调教成这个样子!“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小时侯十分内向,刚被接回家的时候几乎不说一句话,我母亲是我父亲的情妇,直到他和我幺哥的母亲离婚才把我们接过去,那时我幺哥恨死我,想尽办法要赶我们走,而我母亲十分凶悍,经常应为他们的恶作剧而痛打他们,我夹在他们中间,双方都不讨好,一直到我父母离婚我都还是一个人,不敢亲近任何一方。“ ”后来呢?“ 雪儿看了他一眼,既然已经说了,索性就说个痛快!”后来又有新的女人进门,我三个哥哥为了表同仇敌忾,当然是将我纳入同一阵营,他们教我种种恶作剧的方法,如何将蟑螂放入那个女人的内衣里,如何装神弄鬼吓得那女人神经衰弱--直到我父亲终于忍受不了我们,自己搬出去住。“ 西沙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父亲被儿子驱逐出境?我可以想象你们四个孩子的恶劣品行!“ 她忍不住地跟着笑了起来:”我那三个哥哥在成年之后十分后悔当年教我那些事,结果现在他们正身受其害!悔不当初!“ ”你似乎有个苦乐参半的童年。“ 雪儿叹了口气仰望星辰,脸上的表情有种苦涩的甜蜜:”我们一直是这样的,所以四个人都不合群,因为一直被排斥,只有四个兄妹相依为命,长大了大哥接管了家族企业并不断扩展它,为的就是让其他三个可以自由发展,二哥当摄影记者,一年可以见到他一次就算幸运,幺哥是个国际刑警,永远在剃刀边缘跳探戈,而我,我不知道,从中学开始便在美国各所学校中流浪,一直是个麻烦,到现在仍是个麻烦。
“为什么这样形容自己?”西沙温柔地请抚她的头发:“他们一定不觉得你是麻烦,至少我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没有忍受过我。”她涩涩一笑:“除了杀人放火之外,我大概没有什么事没做过,我那三个哥哥忍受我,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他们爱我,而我利用他们的爱到处胡作非为。”
雪儿轻轻叹息:“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性格会这样不稳定,似乎没有任何事,任何地方能留得住我,林捷说我比他还像个吉普赛人,因为我是被我自己所放逐。”
“你把你自己形容得很糟糕。”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这么糟糕。”
他微笑和她并肩坐在一起仰望繁星:“我一直接受族人的教导,因为我的家族在这里一直居于领导者地位,他们从小便训练我当领导者,学习王者所该学的一切。即使到了国外仍有随身的侍从跟我一起念书,地位划分得十分清楚,我想和他们教朋友,我一直十分寂寞。”
雪儿不发一语地聆听着。
“随时预防被人暗杀,防犯身边的人背叛,我就是这样被教导着长大的,早国外,我也交了一些朋友,他们对我的身份感到好奇,觉得浪漫,毕竟现在已没有几个王子了,所以我怀疑他们的真诚,着很悲惨,可是我一直知道,这将是我毕生的命运。”
“真的没有机会改变?”
西沙沉默,眼中流露着苦涩:“如何改变,我肩负着一族,不管成功失败,除非我死了或者被推翻,否则那便是不可能的事。”
“总会有人等着接掌王位的不是吗?世界没有你也一样,你的族人没有你也一样运转,你的族人没有你也一样要生活下去。”雪儿真诚地开口:“除非你无法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