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后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到,也许先四处看看吧?”
西沙再度轻轻拍拍他;走回自己的床上。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我去准备宵夜,在我没走之前你都还是我的王。”伊达微笑着以手触额,恭敬地退了出去。
是该替他高兴的!
伊达这二十多年来,几乎与他寸步不离、同生共死,他从来没埋怨过任何一件事。一直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以他为第一优先考虑!
而现在伊达想走了。
西沙有些感伤,身边可以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
但他怎能那么自私地要求他长久留下?
西沙叹息,凝视黑暗中的房间,不知怎么地,此刻他十分渴望见到雪儿那开朗的笑脸……
“你真的要离开?”
正在厨房中煮东西的伊达转过身来,姚彤正似笑非笑地倚在厨房门口:“你都听见了?”
“就站在窗子下,很难不听到。”
他回过身,继续煮他的面。
姚彤走了进来,拉张椅子坐了下来:“那天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在西沙回来之后,你打算离开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决心不再当他的影子护卫?”
他仍没开口,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顾着切切弄弄,仿佛要做什么大餐似的!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姚彤突然起身:“看来你已经决定在这多事之秋离开他了,我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你很生气?”他有些惊讶似地开口: “我以为你会高兴我依照你的话去做。”
“高兴?!”她冷笑:“我可真是开心极了!我的话居然能被扭曲成这样,我是该大肆庆祝一番的!”
伊达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转过身来:“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生什么气,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以我目前的状况我根本不会是个好护卫,很可能还会再犯同样错误;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离开,免得到时后悔莫及,你不觉得这样最好吗?”
姚彤大怒,她冷冷瞅着他:“这就是你的解释?怕会再发生第二次错误所以索性逃避?在这种时候?西沙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刻,而你居然会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一走了之,还问我为什么生气!”
他望着她,眨了眨眼,然后耸耸肩:“可见我们的观念有很大的差异。”
好像下了结论后就没事似的,他又回到自己正在做的事上,专心的程度简直像小学生研究昆虫。
她怒不可遏,他那无所谓的态度令她想冲上去刮他两巴掌!“你——你根本就是个懦夫!”
“不要随便骂人。”他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你饿不饿?!”
姚彤气白了脸,简直不敢相信他会突然变了个样子,居然还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大概不饿。”伊达耸耸肩,自己替她回答。“西沙很喜欢我煮的面,我很久没有做了……”
姚彤用力关上门的声音使他转过过来,她已怒气冲天地走了出去。
他轻轻叹息,眼神收敛成原来的样子。
不被谅解是早在意料中的事,以姚彤性格必然不会原谅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必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刻宣布要离开的消息,所以才会气成那个样子。
尽管他早猜到要承受她的怒气,但在心里仍是有些黯然。
期望她了解他是太奢求了吧?!
只是——总仍免不了会失望的!
雪儿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他蹑足走到门口,希望不要吵醒别人,正打算开门——
“谁?!”对面的房门已被猛力拉开,阿尼神色警戒地冲了出来!
“嘘!是我!”
阿尼松了口气:“原来是你,你怎么三更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雪儿。”他看了看阿尼,阿尼的衣服有些皱,很显然是和衣而睡。连这种时间都还竖长了耳朵倾听动静。“阿尼,你根本没好好睡?”
老黑人搔了搔快光了的头发,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放心她。”
西沙感动地握了握他的手臂:“放心去睡吧!我会看好她的。”
“你的伤……”
西沙微笑:“我的手被打伤了,嘴巴可没被缝住;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尖叫的,好不好?”
阿尼笑了笑:“我知道了,不过别吵醒她,她一直不肯睡,怕你一睡不醒似的守在你的床边,我好不容易才让她睡着的,你可别又吵醒她!”
西沙点点头,朝他挥挥手,小心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灯光昏暗,正中间的大床上看得出来是雪儿灿烂的金发——
“我没睡。”
他一惊,灯光已亮起,雪儿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望着他。“我以为你睡了。”
雪儿赤着脚跳下床,奔到他的面前紧紧抱住他:“我担心你。”
“小傻瓜!”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好好的?”
“可是你一直睡,好像这一辈子都没睡过觉似的。”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声音细细小小的,似乎对自己的担心感动羞涩不自在。
西沙轻轻带着她走到床边坐下,仔细审视她的脸色:“看!累呆了吧!有黑眼圈了,像小猫熊!”他轻声取笑,抚了抚她的眼圈:“再不睡就变成丑八怪了!”
雪儿握住他的手,松了口气,看到他完好如初的感觉是绝对的心安和欣喜。
从没想过爱一个人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喜怒哀乐便是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受了伤,自己比他更难受,恨不能以身相替——
“怎么啦?”
“没有。”她倚在他的肩上,对自己如此强烈的感情感到有些不安,却又有些——
甜蜜。
可以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其实是很幸福的!
西沙轻柔地拥着她,方才那极端孤独的感觉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柔情!
如果时间可以就此停驻,人生也就了无遗憾了吧!
他们静静地相拥着,在彼此的怀里汲取力量和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雪儿忍不住在他的肩上打了个哈欠,西沙轻笑:“乖乖睡吧!我不会走的。”
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你还没康复呢!”
“两天两夜了呢!”他温柔地扶她躺好,将棉被替她拉到下巴处:“我已经睡够了,再睡下去变成睡王子了!”
雪儿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我才不要吻你!”
他朝她怒目而视,佯装出忿怒的样子:“你这没良心的女人,我长眠不起你就开心了吗?”
她微笑,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唇角仍带着满足而甜美的笑意:“才不是,我会陪你一起睡到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西沙凝视她已快睁不开的眼睑,温柔地伏下身子,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傻瓜!快睡吧!”
“我会把恶龙全部打死再陪你睡。”她咕哝着呓语,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不一会儿已沉入梦乡。
他微笑着凝视着她孩子般平静而安详的睡颜。
只有雪儿会说这样的话!
一般的女人总希望男人为她们屠龙,替她们遮风挡雨,但雪儿却不。
她会保护自己心爱的男人,她会为自己所爱的人屠龙打仗——
他轻抚她玫瑰般娇艳的唇和细致的颊,眼里不自觉地更加温柔深情了!
终于知道温莎公爵的心情了,如果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厮守一生,江山又算什么?
真的!如果既能相爱又能相守,那么天下的财富又何必放在眼里?
幸福是千金难买的!
“撤回停工的命令?”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为什么?虽然雪儿已经找到了,但危险还没过去,现在撤回命令,将来再拿这点来威胁他就不管用了!”
林奇闷闷地开口:“我当然知道,问题是达尼埃那家伙能屈能伸,他为他的人民请命,我总不能继续得理不饶人吧!”
“话是没错,可是这样,我们就失去一张好王牌了!”
“我当然知道。”他耙耙一头乱发:“那家伙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降低姿态的,他明知道我不可能再用同一种手段来破坏自己的信誉,我可不想外界对‘林氏’的作用产生质疑,可是现在我已经答应他了。当然也不能不信守承诺。”
“对那种人讲信用?”乔不屑地嗤鼻:“我看你是太心软了,达尼埃就是吃定了你这一点!”
“我知道。”林奇叹口气。
他自然不会被达尼埃所造成的假象所蒙蔽,只是在当时,总是没想到那会是个阴谋,等到事后再想起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表示我们又回到原点了?”乔挑挑眉。
“也不尽然。”
“怎么说?”
他没有回答,但眼神却流露出深思的光采。
每当他在思索一项对他有利的条件时总是这样的。
乔微微一笑,这表示他们的处境还不算太糟。
林奇一直没忘记,当他在和达尼埃谈话时,帘子后面所露出的那双女子的脚。
那必是蜜娜。
他一直忽略了蜜娜的存在,现在想起也许还不算太晚!
“A公司近来和达尼埃联络得十分密切,亚迪说有两个A公司的代表昨夜抵达,和达尼埃密谈到很晚,我想他们一定已经达成某种协议了。”
“是吗?”林奇想了一想: “叫亚迪把他们协议的内容查出来,我想达尼埃没事不会让自己低头的,他一定是早已胜券在握——通知纽约的人收购A公司的股票,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何必呢?”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们没有要收购他们的股票以达到掌握他们的目的,目前他们的决议是高层的决议,一定还没开始实际运作,我们只要拖延他们实际运作的时间就可以了,到时一切都解决了,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和他们在商场上打一仗不是很好?”
“你真是老奸巨猾!”
“才不是,我只是担心吉儿太无聊,让她到别人的公司里去玩玩也好!”’
“这是违法的!”林奇咕哝。
乔笑眯眯地:“怎么会呢?电脑当机是常有的事,更何况现在病毒无处不在,谁会怀疑是我们干的?”
由于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也由于西沙的坚持,凯西他们终于还是没能和他们一起到拉斯基去,有些遗憾,但彼此都知道可以期望将来。西沙很感激他们的及时救援,但到拉斯基去是另一回事,他必须顾虑到许多事,他们也明白这一点,只好作罢。
西沙他们在清晨出发到机场,伊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先他们一步离开。
没有人多问些什么,西沙那微微黯然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专机早已在等候他们;在告别了吉儿之后,一行四个人便登上了飞机,准备飞向另一个国度,各自的心情都是凝重的。
姚彤仍是机上的空服员,她的神色看来十分不悦,那强颜欢笑的样子看起来令人有些难过!
“她喜欢伊达。”雪儿遗憾地望着送来咖啡之后又走回机尾的姚彤说道:“伊达就这样离开,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西沙沉默着,当小威以询问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一样不好过。
只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伊达就这样走,实在和他的性格不符。”
“是吗?”
雪儿斜睨他一眼:“别装了好不好?你心里明明也舍不得他走的,那时候为什么不留住他?”
“留他做什么呢?”西沙叹息:“伊达已经为我牺牲了二十多年了,难道还叫他继续为我牺牲下去?他有权利选择他想过的生活,而我没有权利阻止他。”
“可是你现在需要他啊!”
“他也需要他自己。”他静静地凝视机窗外的浮云:“不管任何时间都是一样的,我很高兴他终于能当自己的主人。”
雪儿无奈地拍拍他放在座椅上的手。
西沙其实是个很温柔体贴的男人,只是阳刚的外型掩饰了那份细致。
那种明明是为了别人着想,却还拚命矢口否认的性格便是他的特色。
很少有人会发觉那隐藏在刚硬外表下的柔情和心思,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是那样的人。
“或许伊达不回去也是好的。”
“你担心会发生政变?”雪儿取笑他,希望能使他的心情好一些。
伊达选择在这时候离开,他才是最难过的人!
西沙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回到拉斯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以伊达的忠心,他不会让达尼埃再对我做任何事的,他不会让那种事有再发生的机会。”
“他会去暗杀达尼埃?”
他一震,脸色微变——
这一点是他从来都没想到过的!
伊达的确会做那样的事。
蜜娜独坐在她自己豪华的房内,凝视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
来到这里仿佛已经有许多年了。
达尼埃将她自饱受冷落的族里救了出来,安置在王宫里,她的身分霎时从叛徒变成未来的王妃。’
那夜,她的母亲将她叫进帐棚里,声严色厉地命令她不准再给自己的族人丢脸,乖乖待在达尼埃的身边当一个好妻子和好王妃。
在他们的眼里她是个耻辱!
身为未来的王妃,却勾结外人叛变;西沙没下命令将她处死,也没将她终身监禁,只将她逐回自己的族里,是他的仁慈,也是他的残酷!
若没有达尼埃,她这一生都将在歧视羞辱中度过。
可是,她从来没后悔自己当时的抉择。
任何一个将失去自己心爱男人的女人,都会做当时她所做的事,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罢了!
她可以发誓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西沙或自己的民族。事实上,她也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竟会以为她的作法只是驱逐雪儿他们,而显然与她共谋的人则另有一套想法。
尽管她并不后悔,但不可讳言地,她的确很高兴他们并没有得手。
镜中的女人有张几近完美的鹅蛋脸和姣好的五官。她知道自己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曾憔悴过很长一段时间,但达尼埃不允许她继续她的慢性自杀,这几个月来在他细心的照料下,她甚至比以前更美丽!
从小她的族人便以她为傲,因为她将是未来一族的女皇!
他们以所有的知识来教导她,期望她可以为族争光,可惜他们万万也没想到,西沙根本不欣赏他们对她的教育方式。
他们教出来的是个完美的后妃,而他要的不过是个会哭、会笑、正常的女人。
她的母亲告诫她不准干涉西沙在外面的事,更不能要求西沙只有她一个人。
那是传统。
她违背且视为耻辱的传统!
如果她嫁给西沙,那么这一生,西沙只能有她一个凄子!
这是她在西方所受的教育。
而她以为西沙也同意这一点,可笑的是,西沙的确也同意她的看法,只要他娶的不是她便可以。
她得不到西沙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