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戈、戈捕头,啧啧!你名字不少。不过都代表着同一个意思。”水仙笑着,娇俏地打量着他那张阴冷的面孔。“那就是叛徒。”
战野冷冷瞧着水仙,她敢这么大刺刺的出现在他面前,还揭穿他的身分,倚靠的是什么?
“你想一举铲平铜牛山,何必依靠这小丫头?我不是更好吗?我听说了,朝廷贴出告示,谁能拿下楚霸天的人头,谁就能胜任三省总捕头。”水仙笑得极为娇艳。“这小丫头连楚霸天的脚趾头都碰不着,更别提杀他了,你想要他的命,不如咱们合作你意下如何?”
燕丫头的身子晃了晃,惊喘的声音那么大,大得让水仙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唷!我说死丫头,你该不会当真以为咱们戈捕头会喜欢上你吧?他只不过是利用你,利用你打探铜牛山的情况,利用你摸熟铜牛山的一切,这山寨里除了你还有谁那么容易受骗上当?”
“你到底想怎么样?”战野冷冷地眯起眼睛,杀意在他眼中浮现。
“我想分一杯羹。”水仙耸耸肩。“像我这样的人埋没在铜牛山多可惜,我帮你铲平铜牛山,你所得到的一切都分我一半,五五分账,公平得很。”
“死人是用不着金银珠宝的。”
水仙愣了一下!她满心以为自己没料错,到底拿她跟瘦弱不堪的燕丫头比,谁也会选她,难不成这家伙比楚沛还笨?
“你不会杀人的,你是个捕头,可不能乱杀人……”水仙强笑着,眼角却正为着自己的后路盘算。
“我现在不是捕头,只不过是个马贼。”他大步一跨,水仙立刻后退一步。
“我知道所有铜牛山的密道!那死丫头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想铲平铜牛山,非得有我的帮忙才行!”
“不用你,我一样可以铲平这里。”
眼前这男人不在乎杀了谁,更不会在乎杀了她——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她不会笨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不会把这个地方说出去,更不会说我见过你们两个。”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水仙手一扬,白色烟雾立刻直喷向战野,烟雾带着诡异的花香,战野直觉地闭气闪开,同时回身抱住燕丫头,只可惜已来不及。
燕丫头倒抽一口冷气,几乎立刻倒下。
战野愣了一下,咬牙狠道:“你敢伤她!”
“你想杀我,我当然要找一个垫背的。”水仙冷冷抬起下颚,娇艳的脸上布满笑容,眼里却写着冰冷的杀意。“怎么样?你放我走,我就把解药给你,一个换一个,这买卖应该还划算。”
“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水仙儿玉手一扬,一瓶绿色药丸飞入战野的手中,人也藉势往后退去,霎时消失了身影。
战野立刻倒出药瓶子里的药丸,绿色的,有股奇怪异的香气。
“燕丫头,吃下去。”
“我不要……”燕丫头摇摇头,虚弱地将药丸推开。“你利用我……”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打算利用你,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她?”战野认真地说着。
看着他的眸,燕丫头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他到底是单戈?戈捕头?还是战野?或者他谁也不是,只是个想铲平铜牛山的捕头,而她只是他任务中的一小段插曲。
“燕丫头!快吃下去!”
她的眉间隐约透出一股灰黑之气,眸子渐渐溃散,似乎已经听不到他的话——
战野顾不了一切,将药丸含进嘴中,就着池水度进她的口中,等了半晌,那灰黑色却没有褪去……反而泛出奇异的红色。
第八章
阵阵冷热交织而成的痛苦魔网将她紧紧缠住!燕丫头喘息着挣扎,想脱离这非人的痛苦,但无论她如何挣扎,那魔网紧紧地缠绕着她,死命地摧折她每一丝求生的意志。
她再也无法忍受地哭了起来。
“别哭……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别哭,燕丫头。”
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人的怀里,在山林之间狂奔。抬起眼,她看到那张脸。带着又深又长的伤痕,额上还镶着颗奇怪的石头——那眼、那眉,不知怎么地给了她好熟悉、好亲切的感觉。他是战野,但又不是战野。
“你……到底是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准死!”
“不准死……”燕丫头惨惨一笑。“连死也不准吗?不……我累了……我想去找战野……找我爹娘……”
“不!”他终于停了下来,两只眼睛像是黑暗中的火炬。“你还不准死!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燕丫头呼出热气,她的脸已经变成可怕的绿色,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令人欲呕的腥气。
战野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用力抱紧她,直视着她迷茫的眸子道:“燕丫头,你醒醒!不能睡!”
“不要不要……我好累了……让我睡……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算了?”她哭吼了起来,嘶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燕丫头,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他的大手中躺着几颗早已干瘪的糖葫芦,还有一支断了半截的头花。
燕丫头混沌的神智中仿佛注入一股清流,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挣扎着让自己清醒一点好看清楚眼前的物品,那是她的……那是她当年送给战野的糖葫芦,那是她当年跟战野交换的定情信物,他真的是战野!她没认错人!他真的是战野!
“战野……战野……”
“是!是我……”他的声音也哑了,带着浓厚的痛楚感。“是我,我来接你了!你现在还不准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不容易才又重新得回你!你不准死!明白吗?不管有多么苦,你都得撑下去!撑下去!”
燕丫头喘息着微笑,她的眼神再度涣散,但唇角却含着满足的笑容——她找到战野了……她真的找到战野了!但那有什么重要?
再度陷入昏迷之前,燕丫头想说却来不及说。她得让他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很重要很重要!可是她实在好累……累得睁不开眼睛,累得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的心好急,她真怕自己来不及说……来不及告诉他……
战野疯了似的在山林之间狂奔!老天!她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才得回她,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让她走?
他的头剧烈地疼痛着,额上那方玉石再度控制他,他全身上下都在尖叫着要求释放,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到最后,他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直觉得朝他所想去的方向狂奔,而身体与神智却已经分开了。
他只想着:他要救燕丫头——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
头上的痛楚教他麻木,他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思考……
* * *
“什么事那么急非得把我叫来?”
战青老大不高兴地推开了房门,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便愣住了!单戈坐在窗前,而银姑的床上躺着一名形容憔悴的少女。
“这是怎么一回事?”
银姑摇摇头,指指单戈。
“他说他是你手下的捕头。”“单戈,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救她。”
他回过头,战青被他那惨白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老天!你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你受了伤?”
“我没事。”单戈冷冷挥手,尽管脸色惨白,尽管声音喑哑,他看起来依旧冰冷如昔。“我知道宝库里还有一颗药王辟毒珠,你去替我拿来。”
“还要一颗?”战青绿了脸,阴郁地瞪着眼前的男子。“单戈,当初你说要个东西取信楚霸天,我已经私自拿了一个辟毒珠给你了,现在你还想要一颗?你知道吗?如果被发现的话,我们两个都要被杀头的!你也是捕头,该知道知法犯法的罪名可以株连九族!”
“那不关我的事,我要那个东西!”战野咬牙切齿地开口:“你不给我,我自己进去偷!就算把整座皇宫翻过来,我也会找到那颗该死的珠子!”
“只怕你还没偷到,已经先死在精卫队的乱刀之下了!”战青愤怒地指着躺在床上的少女吼道:“她到底是谁?值得你这样为她拼命?”
“她是谁你管不着,我只问你一句:你拿不拿?”
“我——”
“先别动气,有话慢慢说。”银姑连忙打断他,站在两人中间强笑道:“一定有法子解决的,何必搞得这么僵呢?”
战青气呼呼地坐了下来,银姑体贴地替他倒了杯水,微笑道:“来来来!先喝口水消消气,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大动干戈的?”
“我跟这毛头小子有什么干戈好动的?是他不懂事,放着大好机会不把握,却为了这么点儿女私情,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单戈冷笑一声。
“是啊,就像你也不会为了那么一点‘儿女私情’而放弃你的大好前途一样。战捕头,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名捕了,有什么感觉?拿自己老婆儿子换来的前途光明吗?荣耀吗?”
战青霍然跳起,整个人气得不住发抖!
“你……你再说一次……你有种再说一次!”
“就算是十次我也愿意说!”单戈毫不退让地瞪着眼前的老人,他的胡子气得飘了起来,模样看上去如此苍老、如此……如此令人愤怒!
“我杀了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战青猛然抽出刀,银姑想挡也挡不住!就在这时候,床上躺着的女孩儿却发出呻吟——
“战野……战野……我好难受啊……战野……”
战青手中的刀啷落地!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银姑也傻住了!她回头,这才发现这一老一少,容貌竟然如此神似!
单戈冷冷一笑,眼中没有半点感情,他只是简单地开口又问了一次:“你,去不去拿?”
* * *
药王辟毒珠拿来了,放在她的胸前隐隐闪着绿光,房里腥膻的气息略减,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好了点,但眉心依旧隐含着暗灰色浊气。
“这珠,能保她几天性命。”延请来的名医叹口气道:“能有几天老夫也不敢断言,总之解铃还得系铃人,这毒狠辣异常,非得解药不成。”
大夫留下几帖药,说是略尽绵薄之力,银两也不敢收便走了。
他狼狈地望着床上面如槁木死灰的少女,再一次喘息地抱住自己的头——
“战野……”燕丫头轻叹一声睁开眸子,看见他,她露出一朵虚弱的微笑。“你真的在……我以为是梦……”
“不是梦,我就在这里。”
她脸色惨灰,眸子却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她努力伸出手想碰他的脸,手却没力气抬起来。
“你是单戈……也是戈捕头……我识字不多,但我会写这几个字,我好笨,竟然没早点看出这中间的线索……”
“别说话,你得好好休息。”战野握住她的手,僵硬地露出笑容。
单戈二字合起来就是个“战”字,连三岁小孩也猜得着的谜语;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叫张三?不叫李四?他不想去思考其中的曲折,不想去思考为什么战青连这么简单的提示也没看出来。
“不用……”燕丫头惨笑着摇头。“我自己知道,很快我就可以永远休息了。”
“别瞎说!刚刚大夫来过,他说你的伤不碍事!”他的头又开始痛了,看着燕丫头那受尽折磨的脸,他的心啊疼得扭出血来。
“你看……”燕丫头轻轻晃晃自己的手,让他看腕上的草环。“我一直留着……”
他认得,从铜牛山寨的大门上救下她,他就看到那草环。
他没忘记,就像自己怀中一直藏着那几颗糖葫芦,就像他一直藏着的几朵头花一样,她也将草环带在身上,整整十年。
“我一直等着……”燕丫头气若游丝,轻轻地说着:“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娶我当新娘……”她说着,闭上了眼睛,但又想到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睛,认真地开口:“但是……但是早在我知道你是战野之前……我就喜欢你……在水池边……我要你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战野……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燕丫头……”
她的手,自他手中滑落,她的面容看起来像是死了,唇角却带着笑意,因为她终于将那件很重要的事情说完。
战野的心漏跳了一拍,扑到她面前,恐惧地轻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虽然那么微弱,虽然仿佛随时会失去她,但不是现在。
战野喘息着,他的头好疼啊,疼得他眼前一片黑雾!他颤抖着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那里,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冲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仰头低吼!两行泪水滑落他的颊,滚烫的泪,像他不停翻搅的心。
那吼声,敲痛了银姑的心。
银姑想唤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叹口气,无言地凝视躺在床上的少女。
真是老天作弄人!这少女该是战野小时的童伴吧?说是小时童伴未免简单,光看战野的眼神,谁都清楚战野对这女孩的感情非比寻常。分开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相见,却是此般不堪的景象。
“唉……”战青叹息的声音传来,他远远坐在一旁,已经许久没发出任何声音。
银姑来到他身边,轻轻地抚着他的肩。
“他总有一天会了解你的难处的。”
“不会有那么一天。”战青忍不住一抹老脸,粗嘎地开口:“我也不敢奢望会有那么一天,就让他恨我吧,是我这个做爹的不好,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
银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失声惊呼:“战野他……他该不会又回铜牛山去了吧?”
战青呼地站了起来,脸色微变。
“哎啊!我怎生这么胡涂!我不能再让他去冒险了!”他说着,转个身仓皇离去。
* * *
“沛哥哥,别老是绷着一张脸,来,我再替你倒杯酒好不好?”水仙娇笑着斟了杯酒捧到他面前,楚沛看也不看一眼。
水仙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不喝也行,不过我有个秘密……”她斜睨楚沛那张不耐烦的脸。“很重要的喔,关于铜牛山的,也关于燕丫头的。”她拖长了尾音,冷笑着迎上楚沛焦急的眼光。
“什么秘密?”
“哼!只要是关于燕丫头的你就想知道了是吧?这秘密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跟铜牛山有关,另一个是跟燕丫头有关,你说你想先知道哪一个?”
“你!你到底说不说?”楚沛火大起身。“别卖关子!”
“想知道也成,你先喝了这杯酒。”水仙笑得极为娇艳,玉手纤纤将酒杯送到他唇边。“喏。”
楚沛无奈地喝下酒,随即推开酒杯。“现在可以说了吧?”“好啊。”水仙笑吟吟地:“我知道单戈是谁,我听过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