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机场的灯熄了,拉铁门的隆隆声音传来,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後转,冲到警卫面前比手划脚地问:“拉萨路,你知道拉萨路城堡怎麽去吗?拉萨路。”
警卫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没听懂他的话还是根本不想理他,只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迳自转个身往正放下的铁门里走去。
“喂!怎麽这麽没人情味啊!我会冻死在这里的耶!喂!”他气急败坏地嚷著,那警卫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铁门已经完全关上了!
现在他真的孤单了!一个人站在这个不知名的国家、不知名的机场--完全孤立无援的要冻死在这里了!
这当然是个阴谋!要不然还会是什麽?
也许他不知道写了什麽鬼文章,得罪了哪位高官贵人,所以人家要他的命!可是人家才懒得请杀手来杀他,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寄那样一封邀请函给他,他这个笨蛋便自己乖乖的到这里来送死了。又乾净又俐落,杀人哪需要用刀呢?区区五千元美金便要了他的命,还有什麽比这个更简洁的方法?这麽明显的事情他怎麽会想不到呢?他的护照都快过期了,也没签证,根本什麽手续都没办就来了,那麽多个海关居然也没人拦他,这还不够明显吗?他根本就是中了计,却笨到自己来送死!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天地苍凉独怅然而泪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死在这种地方--难怪给妈妈写信寄钱的时候会有那种奇怪的、好像交代遗言似的感觉。
他正呆著,一辆马车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眼睛一抬便看到了。只是转眼的瞬间,那马车居然就这样出现!他被那辆马车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猛然往後跳了一大步。
马车的门打开了,就在他的面前。“请上车吧,瑞特先生。”坐在车上的黑衣男子生硬地这样说道。
他的名字什麽时候改成瑞特了?他愣愣地看著车上的人,很怀疑他是不是接错人了。不过这种时候就算是接错人他也得上车,难道真得莫名其妙死在这里?!他毫不考虑地把行李丢上车!人接著跳上去。
“谢谢。”
马车的门自动关上,马车也开始往前奔驰。他坐在马车上,局促不安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长袍、黑色斗篷,还戴著一顶黑色的大帽子隐藏他的面目。他的鼻息很轻,几乎听不到的那种轻。帽子下面露出来的几寸皮肤也是死白的,一种不祥的气息自他身上透露出来。
他偷偷地用眼角偷瞄对方,不确定该不该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是他要接的人。但是这个地方民情似乎不怎麽友善,他担心如果说了,对方搞不好会把他丢下车。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死定了?但是不说--考虑了几秒钟,他还是决定要说。这个地方大怪了!不说出来等对方发现,谁知道会发生什麽事!现在说还可以请他送他到附近的旅馆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飞回去就是了。要是不说,下场可能更惨!
“咳”他先清清喉咙,很紧张地交握著双手,眼睛不住地打量著对方。“咳--对不起,我的名字不叫瑞特。”
男子无言地动了一下身子!什麽表示也没有。
也许是他的语言能力大差了,对方大概根本没听懂他的话,於是他鼓起勇气又说了一次:“抱歉,我的名字不叫瑞特,我的英文名字叫约翰,你可能接错人了,可不可以请你送我到附近的旅馆去?”
话才说完,马车居然停了。才几分钟就已经到了吗?这马车也奇怪,开始走的时候没声音,停下来还是没声音,只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怎麽会有这麽平稳的马车?
他才正奇怪著,车门已经再度无声无息地打开。男子率先下车,他跟在身後探出头,眼前居然矗立著一座巨大无比的城堡!
那城堡之巨大真是前所未见,从他的角度根本看不见高耸入天的塔尖。这实在大惊人了,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从马车上一个跟跄跌下来,忍不住惊呼:“哗!这也大夸张了吧?!”眼前这座城堡看起来,真像是卡通里住著巫婆的可怕堡垒!
“欢迎来到拉萨路。”一名身穿银色猎装、俊挺非凡的年轻男子站在他面前,微笑地朝他伸出手。“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瑞特先生。”
流光
一名身穿灰色长袍的女子在门口迎接他。古堡的灯光十分阴暗,女子的面容在灯光下也显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原本在门口那名声音爽朗的男子一进门就不知去向,在马车上的男子也一样不知所踪,只有这名连头发都是灰色的女子等著他。
女子提起他的行李,示意他跟著她住楼上走。他跟在女子身後,那女子高眺的身影在他头顶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喂,我的名字不叫瑞特,你们家的主人接错人了。你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喂!”他紧张地四下张望,实在极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住进这古堡,但是那女子一句话也不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迳自领著他上楼。
古堡的楼梯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冰冷的大理石柱耸立在四周,阴阴冷冷的气氛充斥在空气里。静悄悄的古堡没有半点声响,只有他走路的声音迥荡在四周。那女子的长袍长得盖住脚踝,事实上他连她到底有没有脚都看不出来!
“喂!我说的话你到底听不听得懂啊?我说我不叫瑞特!你们接错人了!我不要住在这个鬼地方!请立刻送我去旅馆!”
他真是不耐烦极了!这些人是怎麽回事?没有人把他当成一回事,一下子笑脸迎人!一下子冷若冰霜,现在更好了,眼前这个女子根本当他是隐形人一样!他像个行李似的被丢过来丢过去,连说话都没人听了。
女子伸手推开一个房门,迳自走了进去。
他站在门口拒绝进入,一肚子的火气倒是让他忘了恐惧。
“我不进去!我说过我不是什麽瑞特,也不是你们要接的人,你们根本就搞错了!我要离开这里!”
女子放下行李,转个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当她越过他的身旁时,一阵寒冷的气息从他的脚底冒了上来!他忍不住打个寒颤,连牙齿都喀喀作响起来。
“你可以到任何地方,要离开也不会有人阻拦你。”女子淡淡地说道,越过他的身边,迳自下楼。
她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但事实上那并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而是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语言。他不知道他为什麽会了解她的意思,就和在门口迎接他的男子一般--对方说的明明不是中文,但是他却可以非常确切的了解他所说的语言。
他愣愣地站在房间门口,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进去。这一切真的是诡异极了,他的心里有千百种各式各样不可思议的想法,但是他连一个也抓不住!那些念头就像是走马灯一样,一个个在他脑海里快速地绕过,七彩缤纷,但毫无意义。
“放我出去!可恶的!放我出去!拉萨路!拉萨路!伊罗,有没有人在?我知道你们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放我出去!我真的生气了,放我出去啊!”
有女子尖叫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听起来是活生生的,
他立刻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过去同时大叫:“喂!你在哪里啊?我来救你!你继续说话啊!”
女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著惊喜地喊了起来:“你是谁?我在塔尖!你知道怎麽过来吗?顺著楼梯一直爬就会到了!”
塔尖?
他想起刚刚在门口看到的情形--哗!那有多高啊?爬到那里还活得了吗?岂不是早累死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女子的声音更急了!
“听到了--听到了 我马上来!”
他抬头往上看,那螺旋状的楼梯蜿蜒地往上延伸,不见尽头的楼梯看起来很没真实感。不过这个地方本来也就很没真实感,而且是每个细节都没有真实感,也不止楼梯而已。
往上看,那高度让他硬生生地吞口口水。真的要爬上去?要爬多久?但是他还是得爬呀!这地方的人全都古里古怪,好不容易才听到一个活生生的声音,现在不上去也许再也听不到--
他拼命往上爬,觉得这是个没有尽头的楼梯,他可能就像是白老鼠一样在轮子里不停地跑,却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不知道究竟爬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眼睛前面也开始冒出金星,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散了似的难受!可是那楼梯却还是漫漫无尽头,他终於受不了地停了下来,坐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不住地喘气颤抖。
“喂!你还在吗?喂!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女子焦急的喊叫声再度从塔尖传来,那声音像是催命符一样让他觉得可怕。也许上面根本没人,也许这又是个该死的陷阱也说不定。
他惨惨地抬起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到底是怎麽被关上去的啊?这--这楼梯--根本不是人爬的--”
“你还好吧?”女子的声音充满了同情。“我知道很不可思议,不过这是真的,我真的被关在上面啊!已经被关好久了!你上来帮我的忙啊,要不然我还会继续被关下去的!”
他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幸好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已经靠近多了,显然他已经爬了很长一段距离,只要再努力一下,应该很快就可以到达了。但是他已经好多餐没吃饭了,这个地方的天气又冷得足以把人冻成冰棒,他身体里剩下的热量都用来爬楼梯了,现在整个人轻飘飘的,连动一下都觉得累得半死,更别提爬楼梯了。
“喂!”
“我知道--我正在努力--你--你等一下--”
“不是啦!我是要告诉你,你慢慢爬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被关了这麽久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要是累死了,那就没人可以救我了!”
“是喔,真是感谢你这麽有同情心--”他喃喃自语地念道,举步惟艰地往楼上爬,心里什麽念头也不敢有,只是不停地往上爬、爬--
到底爬了多久他已经不知道了!反正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不停地爬呀爬的,终於爬到了楼梯的尽头,一扇老旧的木门呈现在他眼前。
他停在门前,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天知道他实在已经累得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只能有气无力地拍拍那木门。
“是你吗?你来了?”门内的女子兴奋地嚷了起来:“快进来啊,快进来救我!”
他将身体靠在木门上,用身体的重量推开木门。
那是一间石室,真的就是整座城堡最高的地方。石室的范围不大,而其中的一半就用古老的铁条围成个小小的坚牢,里面的女子正张著一双期待的眼睛看著他。“嗨!我在这里!”
他气喘吁吁地走进石室,几支腊烛便是石室里仅有的灯光。摇晃的烛光下,女子的面容看来有点苍白,但仍不失清丽。那是个东方女子。
“你--是怎麽被关在这里的?”他没好气地半蹲在地上问。
女子惨惨一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指著铁门上的链条,有点期待地问:“你会不会开锁?”
开锁?他的脸本来是苍白的,现在转为铁青!该死的!他又不是小偷,怎麽会开锁?!要命!为什麽不问清楚再上来?
女子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她黯然地笑了笑。“你不会--呵呵,真遗憾,我也不会。”
他沮丧地坐在地上,抬起眼睛看著那女子。“你叫什麽名字?怎麽会被关在这里?”
“我叫流光。”女子微微一笑,一双黑而圆的大眼睛友善地望著他。“你呢?你又是怎麽来到这里的?”中型天使
流光是个很美丽的女子,是那种上天精心雕琢、还带著一点惊心动魄的世纪末美感的女子。他很少在柬方女子身上看到这种近乎无种族国界的美丽,尽管显得有点苍白、有点虚弱,但是流光无疑还是他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就算是被关在监牢之中也无损她的美丽,反而更增添一股楚楚可怜的柔弱气质。
那双圆而大的眼睛不仅漆黑,更透著清澈灵动的晶莹光芒,小巧的睫毛浓而密,像是双羽翼般扑扑飞动,在眼睑下方投下令人怜惜的阴影;挺直的鼻梁在她脸庞区隔出黄金比例,而那总带著俏皮笑意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她的长发像一道瀑布,一道带著金黄色光泽的瀑布,那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背後,说话时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显得神秘而富有灵气。
她的身材并不高眺,略显瘦削的身形曲线也不很明显。事实上她的身材与其说是个女人,还不如说是个孩子,与她的五官搭配得天衣无缝,像是中性天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那麽直觉就想到这四个字,但是再仔细打量流光,却觉得用“中性天使”来形容她似乎是最恰当的形容词。
“你是怎麽到这里的?”
流光侧著头想,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带著点忧郁地笑了笑。“说来话长唷,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还有力气听吗?”
“既然已经在这里了,除了听你说故事,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麽了。”他笑了笑,在铁条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来,将头靠在冰冷的大理石墙上闭上了眼睛。
“是个很美丽的故事吗?”
“美丽?”流光摇摇头。“应该说不上美丽吧,只是巧合罢了。”
“世界上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故事都是从巧合里来的。”他笑了笑。“多数都是美丽的巧合。”
“我不确定这巧合美不美丽--”
流光有点无奈地回他一笑。也不知道为什麽,他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也许同是东方人的关系,也许她感激他愿意在这种夜里那麽辛苦的爬上塔尖解救她,更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寂寞大久了,反正她对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对著他说话似乎特别放心。
“我一年前到这里来的,那时候我只是在地图上随便选了一个地方,买了飞机票就来了。”她笑了笑,似乎也在嘲笑自己的任性似的。“没有任何理由唷,反正我爸爸的钱多得用不完,我想到任何地方去都可以的。有一天,我觉得生活大无聊,每次我觉得无聊的时候就在地图上随便挑选一个地方,然後出发到那里去,等到我觉得无聊的时候再回去,或者是再挑选一个地方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