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来了......
他用手指揉着额头,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家里有什么事吗?"
这么一问,终于提醒曹芬打电话来的目的是啥。
"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一个阴谋而已。"最近你爸又说要去参加那个什么登山队,一去就是一个月,我想说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去你那边住几天。"
梁康砚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一个人来?我可能抽不出时间陪你。"
"不用陪我啦!"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只是想去大都市住一阵子,开开眼界而已,何况,我们母子俩可以顺便谈谈心里话,你也知道你爸最近满脑子的登山经,我听得都快烦死了。"
"那要不要我回去载你?"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个儿坐车上去就行。"她偷笑,朝旁边的丈夫比了个OK的手势。"那就这样啦,拜拜。"
挂下电话,梁康砚有好长一段时间站在原地,想着方才母亲声音中的兴奋。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希望这两个老宝贝没在计划什么事。
他永远忘不了以前几次恐怖的相亲经验,每回他总是到了现场才知道真相,连躲都没地方躲。
另一边,曹芬轻轻的放下话筒,露出一个贼笑。
"怎样?"梁父梁继业放下手中的报纸,兴奋的问,"他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曹芬笑得得意。"我得再打通电话......"
再次拿起电话,她快速的拨了几个号码。
"喂,梅小姐?我明天就过去了,对对,阿康一点也没有怀疑,那就拜托你替我安排了,好好,再见。"
挂下电话,她的眼中射出了点点光芒。
看着吧!这一个月的时间,她一定会替儿子找来一个老婆的。
※ ※ ※
梁康砚住的地方就在诊所同一栋大楼七楼。
房子是租的,格局是三房一厅。他把其中一个间当成书房,另外两个房间一间是他的卧房,一间则是客房。
虽然客房至今无人使用过,但他的原则就是有备无患。
他请了一个打扫的妇人,每两天过来清扫一次,因此客房虽然没有人使用,却还是整齐乾净的。
看着电梯的楼层显示灯,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一旦年纪跨过三十大关,身边却没有伴时,似乎全部的人便开始把个人的终身大事视为他们自己的事。
彷佛结婚是一件必要的事,而结婚的对象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说他是浪漫也好,天真也罢,对他来说,婚姻是与心爱的人互许神圣的誓言,而非单单只是人生的一种必经过程,一种为了传宗接代而存在的誓约。
所以,在还没找到那个人之前,他是不会妥协的。
电梯门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廉的,是堆满了整个走道的家具。
从沙发、电视、电脑,到各式小家电,加上数十个纸箱,就这样在走道上排排站好,几乎不留一点缝隙。
他不禁愣住了。
"该死!"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子声音从眼前这些家具的后头传来。"这门怎么打不开?"
好不容易从那窄小的缝隙"挤"过来,远远地,他便看见那名刚刚才来看诊过,坐诊疗椅表情像是在坐电椅的女子。
此时此刻,她正涨红了脸,一直试着用手中的钥匙开门──开他家的门。
一时之间,他又怔了半响。
抬头看向墙壁上头的楼层标示,是七楼没错。
那扇门也的的确确是他家的门。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妈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新家?"
"再等一下下。"汪俏君皱着眉头,不屈不挠的再度尝试。"我就不信打不开这扇该死的门!"
她今天真可以说是倒霉到了极点!
麻药的效力退去之后,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搬家公司放她鸽子,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等一下该拿走廊上这一堆家具怎么办。
房东给她的钥匙,不知道有什么鬼问题,明明插得进钥匙孔,却怎么也打不开这该死的门!
这简直是在考验她的耐性,她真的快捉狂了啦!
另一边,梁康砚再度将眼神调回她身上。
看她满头大汗的不停试图将钥匙插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
汪俏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仍然专注的继续尝试。
"小姐?"
这次他稍稍提高了音量。
她连头也不回,只是用安抚的声音说:"再五分钟就好,乖!"
梁康砚忍不住扬起笑。
"从我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女孩子叫我要乖了。"
汪俏君因意识到传进耳里的是低沉的嗓音,身子一愣。
她开门的动作就这样僵在那儿,身子不动,只是缓缓的转动脖子,然后......她看到了那个"挤"在一堆纸箱后的男人。
她眯了眯眼。
这个男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他们是不是见过啊......
"喔!"乐乐一眼就认出他来。"牙医叔叔──"
是了,他不就是她刚刚才去看诊过的牙医吗?
怎么,那么巧,他也住在这里?
此刻,他正看着她笑。
那不是友善、亲切的笑,当然更加不会是意图勾引她的笑──这辈子从来没有男人曾经意图勾引她,或引起她的注意,真是可悲的人生──汪俏君绝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梁康砚对着她笑是因为对她有意思。
事实上,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男人眼中的笑是因为他觉得很好笑──而且,他笑的对象是她。
"你刚刚说什么?"她挑眉,"我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次吗?"
梁康砚将那些纸箱往旁边推开,从窄缝里走出来,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我说,自从我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女孩子叫我要乖了。"他好笑的看着她,像是觉得很有趣。"你是头一个。"
她想了好几秒才领悟,而她的反应出乎梁康砚意料之外。
"我想,"她两手一摊,耸肩道:"她们希望的是你对她们使坏吧?"
他先是一愣,最后轻笑出声。
"看起来你好像有麻烦?"
"小事。"她撇撇嘴角,将钥匙放进口袋里。"大概是房东拿错了钥匙,我现在就去找锁匠来开门。"
"我想没有这个需要。"他含蓄而委婉的暗示。"我知道原因在哪里,你应该试试另一扇门。"
另一扇门?什么意思?汪俏君看了看四周,眼前所能看见的除了这扇铁门之外,再无其他。
难道这里有异次元空间不成?
"哪里?"她皱眉问:"我没看到哪里有门。"
"在这里。"梁康砚指指被一堆纸箱挡住的某处。"我想,你应该是七楼之二的新住户吧?"
拿出钥匙,上面果然贴着写上七楼之二的标签。
她抬头逡巡门牌。
"这里不就是七楼之二吗?"
"不是,"就算他想笑,他也掩饰得很好。"你打不开的那扇门是七楼之三,那是我住的地方。"
一片沉默。
即使汪俏君有任何尴尬困窘的情绪,从她的表情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这些年来,要说她在工作上头学到最多的,大概就是面部表情控制了。
当然,如果有人说是脸皮厚,她也不反对。
当她愿意努力的时候,她是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一张"处变不惊"的扑克牌脸。
此刻,她正使出她的看家本领。
尴尬的沉默持续蔓延着。
她无言的与他对望,寻思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
良久,她才终于开口。
"嗯,好吧......"她清了清喉咙,往旁边让了一步。"谢谢你提醒我,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梁康砚忍着笑意,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我是梁康砚,你的邻居。"他大方的伸出手,"你的牙齿现在感觉如何?"
"汪俏君。"意思意思一下轻握了他的手,她又退了一步。"还在痛,这是正常的吗?"
"麻药退去之后是正常的。"他打开门,对她一笑。"很高兴认识你。"
直到他走进屋里,关上大门,汪俏君才将头靠在墙上,呻吟出声,"丢人啊......"
她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从找错门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如果不是外甥女甜软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恐怕她还会无止境的懊恼下去。
"妈咪,"乐乐好奇的看着她。"你还好吧?"
"不,我不好......"
望向堆满了整条走廊的家具,她的脸不禁垮了下来。低头看表,已经十点多了,而她明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就要到公司开会。
她发誓,她明天一定要找搬家公司算帐,把她的睡眠时间还来──
"我想睡觉觉了。"乐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含糊的说。
"再等一下就好了。"
怜爱的摸摸外甥女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较重的东西和家具就先放着吧!反正她一个人也搬不动,乐乐这么小,能帮上的忙更是有限。
而她的邻居......哀怨的眼神调向那扇与她缠斗了数十分钟的铁门,连基本的同情心也没有,居然就这样自顾自的回去了。
果真是世态炎凉啊!
热血助人的青年早就在这个世上绝了种。这年头,大家都是自扫门前雪信条的忠实信徒,没人会管别人的瓦上霜。
认命的搬开一堆纸箱,总算看到了铁门。
无奈的打开大门,冷冷清清的屋子令人望之生怨。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忽然打开了。
她吓了一跳,猛然转头,就见她的邻居已经换上一身较为轻松的服装,带着笑意望着她。
"需要帮忙吗?"
第三章
她收回前言。
除了她恨牙医之外,还有那句热心助人的青年已经绝种。
原来热心助人的青年还没绝种,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好心人。而且,这个稀有人种还恰恰住在她的隔壁!
这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没想到,这位老兄不仅仅热心助人,简直有些过了头。
不但帮忙她把所有的家具搬进屋子,甚至还打算替她整理,若不是她一再的推拒,说不定他连扫除的工作都会包下来。
这也就罢了,当她表示时间晚了,她明天才要整理时,他居然提议她和乐乐可以到他家过夜。
这......这......汪俏君第一个反应是直觉的回绝,"这不太好吧?"
她的人际关系一直是冷淡疏离的,那并不是说她对朋友很冷淡,假日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搞自闭,而是她始终习惯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亲疏之间,她分得十分清楚。
像那种见面五分钟,就可以聊得推心置腹的人,对她来可比外星人。
也不是她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大家不是很熟,现在的治安又那么差,中国不有一句古老的俗谚警告我们,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这个道德治安败坏的二十一世纪里,敢傻傻到陌生男人的家去睡的女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白疑!
想了一想,她又补上,"很感谢你的好心,不过我看还是不用了。"
她知道自己很不应该。
毕竟,人家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喊苦不喊累的帮她搬进一大堆的家具,而她却在心里偷偷的怀疑他可能是人面兽心,披着羊皮的大野狼。
何况,这位难得、稀有的热心青年还是少见的帅哥一枚。
虽然自己也生得不差──好看的人总有点自恋,她也不例外。对于自己俊秀如美男子的外表,她早巳过了自怜自艾的时期──可是,眼前的男人却更胜她一筹。
她相信,只要他勾勾手,绝对会有一大堆的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做牛做马、以身相许都无怨无悔。
可是,她又不是那种一看见帅哥就六神无主,猛流口水的花疑。最最基本的防人之心她是有的,就算对方长得再好看,表现得再忠厚老实,谁晓得藏在美丽外表下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她自己就常常靠这张俊脸骗人,更晓得美丽的外表之好用。
"你担心我是坏人吗?"梁康砚毫无困难的读出她脸上的心思。"怕我会抢劫、绑架......还是......"声音中明显隐忍着笑意。"......非礼你?"
她应该要感觉到被侮辱的,就算是白疑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笑意是因为最后臆测的无稽。
可是她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已经被"侮辱"得很习惯了。
任何人都无法否认她很"帅"。
她有着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中性俊美的脸蛋,却偏偏生为女儿身。
自她有记忆以来,女人爱慕的眼光从来没有停止在她身上打转过。她收过女生的情书,被女生告白过,甚至有学妹在毕业典礼上强行夺走她的初吻,可是,却从来没有男人对她示爱。
这一点也不能怪他们,甚至,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要和她谈恋爱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你必须不介意女朋友长得比你帅。
不是比你好看,比你美丽,而是俊美,是那种两个人一块走在街上,所有迎面走来的女孩子,都看着你的女朋友流口水的帅。
再来,你必须克服心理障碍。
企划部的小王曾经对她说过一句非常狠毒的话,"在男人眼中,你是他们的同类,会和你谈恋爱的男人一定是个Gay。"
最可悲的是,她完全无法反驳。
就连她自己都不能否认,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居然有男人喜欢上她,她的首要之务便是确定他不是同性恋。
可悲,非常可悲。
她撇撇嘴角,耸肩承认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我有那些担心,也是合理的吧?至于非礼......"她仰天一笑。"哈?这我倒不担心。除非你是同志,否则根据我认识的男人所说的,没有一个男人在看到我这张脸时,还能有性。"
梁康砚闻言挑眉,"非常狠毒的说法。"
"但是十分诚实,连我都不得不同意。"
她的反应很自在,让他觉得欣赏。
"那么,孩子的父亲呢?"
"不在了。"她露出不屑的表情。"她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在别人面前,她始终将乐乐当成自己的孩子。
很少有人确实知道乐乐的生母是谁,而她也不打算向别人解释。
梁康砚打量她不屑的表情,猜测她所谓的"不在"是什么意思?是表示那个男人抛下她们母女走了,还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看来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居多,因为她像是很瞧不起那个男人。
这么说来,她有极大的可能是未婚生子。
这一点并没有让梁康砚对汪俏君的好感有丝毫的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