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天的菜是公子特别交代的哦,公子真的很关心你,连药汤,都是熬到一定火候,确定没问题了,才端来给你喝。公子每天都忙这些事,只为了小姐一个人。”女婢叨叨地小声诉说。
萧羽不想听这些,只能更快地吃饭。
接下来,女婢又说起另一件事——
“前几天,齐都尉又被人刺杀耶,虽然没成功,可是听说齐都尉很生气,又下令都尉府的士兵追捕,所以现在城里又到处都能看见那些士兵走来走去,弄得好多百姓都觉得日子难过……”
话题转到都尉府,萧羽开始注意听。
“齐都尉还在城里吗?”她突然问。
“不晓得耶,我一直在船上伺候小姐,这些事都是听公子无意中提起的。”女婢乖乖回答。
“开船的人是谁?”她又问。
“是李大叔。”女婢先回答,然后看见她停下筷子。“小姐,快吃呀,饭菜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萧羽只得乖乖吃饭。
不知不觉中,她又将饭菜吃完,女婢勤快地收走碗盘,然后端来温热的药汤。
“小姐,请喝药。”
“不必了。”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药。
“要喝啦,这是公子特地为你煎的呢!而且,这是给你补身子的,公子交代我一定要看着你喝。他说,小姐的身子太弱了,一定要补才行。”女婢记得公子叮咛的语气,一定要完成公子的命令。
“出去。”萧羽不理,径自坐上床,闭目养神。
“小姐,求求你喝药嘛!”女婢请求着。“就算你在跟公子赌气,也不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没有健康的身体,怎么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呢?”最后这句,是公子教她说的。
萧羽张开眼,望了女婢乞求的表情一眼,接过药,大口喝完。
“太好了。”女婢高兴地笑,接过空碗。“那我不打扰小姐了,如果小姐有任何吩咐,再唤我一声,我叫小宁。”福了一福,小宁退了出去。
房里一恢复安静.她重新闻上眼,但是心怎么都定不下来。她不想留在这里,偏偏无法离开,被困住的感觉,让她心烦意乱。
而,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不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好,尤其他们根本只是陌生人。可是,如果他是有目的,又是为什么?
他表面温和,但是心思镇密百转,她不懂那样的人。
想起那张儒雅的俊颜、一身红袍的修长身影、却又君子的对待,他到底为什么要救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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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船上点起了照明的灯光。一整天不见的熟悉身影,在晚膳时刻,终于出现。
萧羽被小宁请到船舱大厅,整个大厅四周除了竹帘、也被层层布幄围住,隔绝了舱内与舱外,而厅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两份碗筷。
她抬眼,冷冷地开口:“你今天不在船上?”
“嗯,我上岸去抓一些药材。”替她补身子用。
“船靠岸,为什么不告诉我?1”
“如果告诉你,你一定说要离开,对吗?” 他了然地道。“不过,船并没有靠岸。” “没有?”她蹙眉。
“我要离开,船不需靠岸。”他再解释。
那么,他是以轻功,一口气飞越好几十丈的距离?!
一般人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他是个大夫,内功却这么深厚,绝对不是普通人。
“你究竟是谁?”萧羽眼里净是防备。
“南天仇,一个行走江湖的大夫。”
“南天仇?”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是江湖中人?”
“算是。”他点点头,诚恳道:“萧羽,我明白你不轻易相信人,但还是要请你相信,我不会害你。”
她倔强地抿起唇,不置一词,眼中仍有防备。
“用膳吧,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会尽力回答。”
他先落坐,诚挚地望着她,直到她也落坐。
“我只想离开,放我走。”她不看他,语气冰冷。
“我没有关着你。”也不会拦。
她瞪他。“你不让船靠岸,我根本无法离开。”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吗?”他替她舀了一碗热汤放凉,替她夹了菜,动作流畅自然。
“什么事?”
“我们的半年之约。”他提醒。
“我没忘。”她抬起眼。
“但是你差点不能赴约。”他提醒她,“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救你,你今天就无法与我坐在这里一同用膳了。”她忘了,今天才是他们约定的日子吗?
萧羽一怔,心里迅速算着日子,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那又如何?”她倔着脸。
“不如何,只是我真的要记得,你差点不能还我救命之恩。”他打趣。经过半年,她真的愈来愈不好了。
萧羽抿紧唇,不搭腔。
“萧羽,放松自己好吗?我并没有真要你还所谓的救命之思。”他慎重的表示。
“我会还。”她咬着下唇,僵硬地回道。
“我不需要你还任何恩情,只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他叹息。
当初约定半年后再见,就是因为看出她不爱惜生命当刺客的举动,有了约定,至少她这半年内会爱惜自己一点。结果,她还是弄得自己差点没了命。
她近乎自杀的固执,令他无法不挂心。
行走江湖多年,他从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人,仿佛除了杀齐盛庸,世上再没有什么是她所在乎的。
他是个大夫,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观察力当然比寻常人更加敏锐。而她之所以令他注意,就是因为她眉眼之间,那抹不在乎的神情。
因为不在乎,所以心沉如海,像是世上再没有任何事能令她动容。而这种沉,不是来自于看透世情,而是因为放弃了一切,连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
半年前,她为行刺而受伤;半年后,依然如此。
他们原该只是萍水相逢,半年之约只是他一时兴起。但这半年来,他却无端地一直记挂着她。
他刻意不去打探她的消息,为的就是要确定自己的心意,在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想起她后,他终于对自己诚实,他,动心了。
第一次救她可以是偶然,但第二次,他便不打算再放她自生自灭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她不领情。
“就当我真的很多管闲事,但我绝不希望再见你受伤。”他坦白地道,眼神纯然无私。
“我要上岸。”她沉着俏脸,再度要求。
“陪我吃完这顿晚膳,就当我们半年之约已了,可以吗?”他微笑请问。
她捺下性子,拿起筷子,张口含进一口饭。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想办法,自己离开这艘船。”他又来了菜到她面前。
“什么意思?”她眉一拧。
“很简单,当你能在船不靠岸的情况下,自行上岸,就可以离开。”他笑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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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算把她困在船上了?!
萧羽静不下来的心翻涌着怒火,她抗拒了畏水的畏惧,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的岸头,暗自提了真气,决定一赌。
纤细的身影蓦地掠出船外,在她身后,南天仇迅速抛下一只浮板,随之亦跃出,及时在她落水之前,振臂搂住她腰,借浮板使力跃回船上。
“为了离开,你连命也不要吗?”他叹息。
“不要你管!”她挣开他的扶持,退离好几大步,背过身,暗自吞下惊讶。
她很清楚自己的功力,知道自己一定到不了岸边,但刚刚跃出的距离,却远比以前更多,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命回到岸上,就算你离开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她总是这么任性而为吗?
她僵着肩膀,不肯回声。
“萧羽,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受伤。”他走到她身后,沉稳的语气中有着一股无可奈何。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离开,但没想到她不要命的这么做。她不识水性,一旦落水,绝对有性命之忧。
“我一定要离开。”她依旧坚持。
“我可以教你上岸的方法,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他妥协道。
“你让船靠岸,我自然可以离开。”她不要再留在这里!
“如果你想离开,就只能听我的话。”他难得坚持。现在让她离开,她一定又要去寻仇,那只会伤害到自己。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握紧双拳,愤然低叫。
“先转过头来看着我。”
她依言转身,深吸口气,抬起脸。
“答应我,在你学成之前,不会再做出和刚才一样的举动。”他正色要求。
她迟疑了下。“好,但是给我一个期限。”
“一个月。
“一个月?!”
“十天后,我们会上岸。但是,我希望你一个月后再离开。”到那时,她应该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为什么?”她不明白。
“就当是我第二次救你,收取的诊金如何?一个月后,你不再欠我任何事。”他用了一个她最无法拒绝的理由。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点头。
“好。”她答应。
“在这个月内,你不能拒绝喝药、吃饭,可以吗?”他加附注。
“我不需要喝药。”她皱眉。
“我是大夫,记得吗?如果我认为你必须调养身体,就一定有必要。”他笑笑地说。
是这样的吗?
她的眼神再度转为警戒,多疑得令南天仇又想叹息了,他才想再说什么,河道上却传来另一声喝叫。
“停下船!”
他与她同时抬眼望去,对面迎来的船只,遥遥飘着都尉府的旗帜。
“奉都尉之命,捉拿刺客。立刻停船,否则视同罪嫌!”
第四章
她一震。
南天仇稳稳地搂着她,将她的脸转入自己怀中。
而听到喝斥,一直在控船的李叔立刻来到甲板。
“请公子与小姐先进船舱。”李叔恭敬地道。
“麻烦了,李叔。”南天仇点点头,搂着她进入船舱。
两船并行,对船的士兵立刻拿了船板连接两条船,大刺刺地走过来。
“来人,搜船。” 带头的士兵一站上甲板,毫不客气地立刻下命令。 “慢着。”李叔阻止。“请问,你可有任何搜船的官府令谕?”
“奉都尉之命,还需要什么令谕!”士兵将嚣张地回道。
“国有国法,如果你没有令谕,怎么能证明你们有搜人财物的权利?”李叔气势不输人。“万一你们是扮成士兵、想趁机打劫的贼寇,那我任你们搜船,岂不是很危险?!”
“大胆,你竟敢说我们是贼寇!难道你没看见我们船上那面都尉府的旗帜吗?”
“就算有旗帜,也不代表你们有权在这条河上乱理人。你们是士兵,不是捉拿人犯的官兵。”
“你这个糟老头,竟敢跟我们都尉府作对!”
“老夫不和任何人作对,只要你拿得出令谕,老夫自然会配合,否则,就请离开。”李叔才不怕。
“可恶,给我拿下!”士兵想蛮来了。
“动手之前,先确定你们是不是惹得起我家主人。”李叔冷笑地提醒。
“你家主人又是谁?”能比得过都尉大人吗?哼!
“这艘船的旗帜,你们不认得吗?” 李叔一指,众士兵全望向船桅,脸色立刻变了又变。 “现在,你们还想搜船吗?”李叔凉凉地问。
“这面旗……一定是假的!”士兵头头强逞道。
一如果你想试试定王爷与齐都尉的身份,何者为高,就尽管搜。但我敢保证,只要你们动手,就绝对活不过三天。”李叔厉色道。
“这……”
“立刻离开,否则惊扰到王爷的客人,你们就是有十条命都赔不起!”李叔恫吓。
“哼,算了,我们到别处去搜。”都尉府的士兵悻悻然地转回自己的船上,收回船板,继续往前行驶。
见人已走,李叔回到自己的岗位。在船舱里的人,也一字不漏地将这些话全听了进去。
“你跟定王爷是什么关系?”她挣开他搂抱,退离一步。
他深思了下。“定王爷算是我的妹婿,这艘船也是他借我们的。”哎,她的脸色又变沉了。
“你也是王亲贵族?!”她又退离一步。难怪他可以自由进出走王府,难怪他的人一点都不怕都尉府的士兵。
“我不是。”他失笑地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平凡、行走江湖的大夫。”
“一个平凡的大夫,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不会有个当王爷的妹婿。”他的身份、他的目的,处处都令人起疑。
“江湖步步险,我只是学一点自保的功夫,也保护——”他顿了下,望向她轻道:“我想保护的人。”
这是她第二次被都尉府的人追上,而他毫不犹豫地再度保护她。他们只是陌生人,他何必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你到底为什么帮我?”他的态度太令人无法捉摸,她不相信有人真会无所求的帮助另一个人。
南天仇望了她好半晌,终于再度出声,低沉的语音依旧平和、温暖。
“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顿了下,“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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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个习惯防备、从不相信别人的人开始学着相信,就好像要教一个小孩子学走路、教一个不识字的人学写字,一切都得从头来,由最简单的开始。
但要教会人学着信任,显然更加困难。
尽管他救过她两次,但光是一个“限制她行动”
的恶行,就足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就算他的立意是为她好也一样。
对她持续的冷淡,南天仇并不以为意,至少她现在很合作的喝药,那已算是一大进步。
南天仇当然不是一个无聊人,他救她的确有目的,但那个目的——要等她用心了,才会明白。
顺着运河的河道,船离开了金陵。十天后,他教她一种内功心法与口诀,背熟后,他示范性地跃上岸边,她跟着他顺利飞跃上岸。
“轻功并不难,是不?” 她很聪明,悟性也高.若自小学武,造诣应该不只于此。恐怕,她的师父对于教导她一事,早已黔驴技穷了吧? 她望了他一眼,算是回答,接着看向四周。
“这里是哪里?”
“杭州附近。” 他背上医袋,包括两人的衣物,然后伸手替她兜好保暖的披衣;她反应僵了下,但没有拒绝。“接下来。我们要走路了,等进了城镇,再买马车代步。” “为什么不骑马?”要赶路,骑马比较快。
“冬天风寒,我们要去的地方还下着雪,也许没有客栈,有马车比较方便。”既然可以保暖,也可以应付餐风露宿。
她点点头,拉紧披衣跟着他往前走,一边往意路上因为结霜而起的湿滑。在温暖的船舱里待习惯了,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她还是觉得冷。
“冷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停下来,握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