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他扶住她,一碰到那颤抖的身躯,古圣渊皱眉,随即将伞放下,脱下外衣。
「圣┅┅圣渊先生┅┅」见他将外衣披到自己身上,乔皖有些受宠若惊。
「我们未来还有得发展,如果想表达谢意,何不先从名字开始拉近距离,或者,你打算一直像陌生人般的相处?」雨中的容颜显得清灵,古圣渊不自觉地放柔神情,抚着她的发道。
呀!那皓亮的瞳圆睁,澄澈得一如这雨後碧洗的山色,空幽而纯净。
「你很聪明,该知道我说的意思。」他捧住那秀丽的脸蛋,端详着那双颤动的乌瞳,白昼下,竟像浮晃水蓝光采!好一双明镜之瞳,古圣渊叹息,心中也有了主意。
「圣┅┅圣渊┅┅」在他凝锁的视线下,乔皖敛下眸光,细声道。「谢┅┅谢谢!」
「不谢,皖皖。」他轻吻她的额,微笑道。
小亭中她羞红满脸,却也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有如阳光般温煦。
第六章
「皖皖┅┅真没想到会这样┅┅」大厅里,古烈华紧握着乔皖的手,呜咽的猛掉泪。「大姊舍不得你呀,可是┅┅」
「烈华姊,你别哭了,否则等一下眼睛会痛的。」乔皖拿着手帕替她擦泪。
不说还好,一说古烈华的泪更像决堤洪水。「皖皖你这麽贴心,大姊真的舍不得呀──呜──」
「姊姊?」在旁的古圣渊有些看不下去。「不过是离开『御景庄』,需要像生离死别吗?」
「可是┅┅可是我一离开,就┅┅没有人可以照顾皖皖了──呜┅┅」她接过乔皖的手帕,用力擤着。
「烈华姊,我不是小孩了,会照顾自己的,你安心去办自己的事情吧,而且『御景庄』也不是什麽可怕之地呀!」
古烈华抬起两泡大泪眼看着她,抽噎道:「可是你单纯得近乎无知,大姊怎麽能不担心┅┅」
单纯得近乎无知!乔皖睁大了眼,是说她吗?
「而且┅┅」古烈华横了弟弟一眼,又是长声泣叹。「在这种虎狼为害之地,太危险了!」
虎狼为害之地!古圣渊拧眉。
「总之,皖皖,大姊不在你身边,一切都要小心呀,还有一件事┅┅」她欲言又止地瞥向已眯起眼的老弟,附到乔皖耳边小声道:「一个人如果突然表现的好像无害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候,真的,尤其──」
「姊姊!」古圣渊的声随着伸出的手臂适时切入。「行李和车子都已备妥,可以出发了。」
可以出发了!那表示┅┅
「呜┅┅」她再度水花口溅。「要┅┅分开了,皖皖┅┅记得想我、打电话给我、写信给我┅┅」
「我会的,烈华姊。」这个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姊要离开,乔皖也有些怅然。
「如果受到什麽委屈也记得来投靠我,对了,顺便给你大姊我的私人联络电话┅┅」古烈华从皮包中找出一张小纸片,却马上被抽走。
「怎麽和给我的号码不一样!」古圣渊道,而被拉到他身後的乔皖正朝她歉意一笑。
「还我!」古烈华大叫。「是给皖皖又不是给你!」
他扬了扬挟在手指中的纸片。「你到底是去法国做什麽?以前你也晃过这一手,虚留一个空号电话,人就失踪了好一段时间,你不会是效法英浩叔失踪上瘾了吧!」
「啐!弟弟就别管姊姊的事了!」古烈华环胸一哼的强调长幼。
她充满防备的样子,让古圣渊更严肃地逼近她。「不会发生了什麽重大的事,还死硬撑着要自己解决吧!」
「没有!」嗯,天花板的花色改天得换了。
「那就看着我说。」
「没有就是没有!」这一次正视他。
「姊姊,」古圣渊有些懊恼。「把视线焦点对着我!」居然有人可以将瞳孔的神情瞬间散澳的这麽茫然。
「这样够不够有焦点?」她双瞳全挤到鼻梁,活像斗鸡眼。
古圣渊还来不及反应,乔皖已忍不住掩唇笑出来。
「别再胡闹了!」他叫道。
「唉呀,老弟,你很缺乏幽默感耶,人家皖皖那麽自闭都知道好笑,你连开个玩笑都没天分。好啦,这张纸喜欢就给你嘛,我走啦!拜!皖皖,你送我到大门口!」她把纸片塞回他手中,快速地在他面颊留下「啵」的一声,拉了乔皖就想闪人。
「姊姊──」正要拉回她们,管家却拿着他放在书房的行动电话走来。
「喂,你的工作来了,我看你顾好自己的事吧!」古烈华指着和田道。
古圣渊只得眼睁睁看着老姊快乐的挥手跑人,因为手中的电话绝对是更重要的事,否则和田不会急忙拿来。
「喂。」他接起後,听到另一头传来的声音,面庞不禁一亮。「理查爷爷,你回国了吗?还没!那您从雪梨打来的┅┅对,我急着找爷爷。」他边接听边走到窗口拨开水绿的薄纱窗帘,望着大门口,古烈华又热切地不晓得对乔皖叮咛什麽。
看着阳光下,乔皖那柔颜轻笑的样子,悸动了他内心深处,一个始终伫留在脑海的倩影与眼前重叠,嘴上虽还流利的对答,灰瞳却已沈思。
「嗯,有件事想问爷爷┅┅不,跟薇儿阿姨那笔遗产无关,我说过,那笔遗产如果能找到可柔就给可柔,否则就以薇儿阿姨的名义创立一个慈善基金会。」
看来,理查爷爷还是不放弃将爱丽薇儿的财产过到他名下,古圣渊明白,那是失去女儿和孙女後的理查,将他当做自己的孙子了。「其实是想请爷爷帮忙,我记得爷爷身边有一个得力助手叫凯尔,他的办事能力和经验与睦天不相上下┅┅」
见到窗外的古烈华显然已告别完毕的亲着乔皖的面颊,还不习惯这种热情道别方式的乔皖一脸酡红,见此,古圣渊有些苦笑,因为带有顽童心性的姊姊铁定不会就此罢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爷爷借调凯尔,有件事必须倚重他的能力。」果不其然,古烈华一见乔皖那可爱的反应,唇角抿起恶作剧的笑容。
「天呀!不好了!」古圣渊忘情地低咒一声,随即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关切的追问,他一叹将注意力放在重点上。「不,没什麽事,对了,刚才的事如果爷爷答应的话,能不能尽速安排凯弭短期内跟我联系。」
对方显然爽快答应,而大门口,古烈华也以更热烈的肢体语言抱住乔皖,且趁她愣住时,用力在她粉颊上烙下好几个红唇印,以乔皖受惊的程度来看,这几个香吻定然是啧啧有声的,在乔皖还来不及回神中,她已笑不可支地坐上车。
「那一切就有劳爷爷了,改日再聊。」收了线的古圣渊,对姊姊的行为有些头大,因为要上车前的古烈华犹不忘朝屋里放声喊话。
「老弟,不用太想我,姊姊会寄毒蛇还是狼的标本给你,这些都和你的形象很符合。」说完後,便抛了个飞吻给乔皖,车子扬尘而去。
而古圣渊先是拍额後是大笑,难得有这麽冲动的笑意,他和姊姊的个性虽说是南辕北辙,行事之上却又有某些相同,至少面对自己的事情是坚持不容他人插手,却又因关心而想干涉对方,最後一定想尽办法来摆脱,或许,能当姊弟不是没有道理。
当乔皖走进屋内,窗前那颀挺的身形也朝她走来,自从在小亭里那场接触後,双方的隔阂距离虽少了许多,却总在他接近时,一股不自主的紧张感便由心颤起。
「你相当容易害羞,难怪姊姊爱作弄你。」他抚上那被烙上红印的嫣顿,指中传来的触感,是她更加发热的绯红。
「圣┅┅圣渊┅┅」在他凝视下,乔皖又是习惯性地移开视线。「睦天说┅┅你┅┅要我到北海道是┅┅来成婚的,那何时┅┅何时┅┅」她嗫嚅着,却总得问出答案,否则你妈一直来电催促询问。
「何时成婚是吗?」他接道。
「呃。」他捧起她的螓首,乔皖的眸光再也无法逃避的面对他。
古圣渊温和一笑,悠缓道:「等到你可以自然的叫出我的名字,不会再回避我的注视时,还有┅┅」手指把玩着她散垂及肩的发。「等到真相终於能是真相,不再是一团谜雾时┅┅」
无言淡去的语声,让乔皖莫名不解,却见他的神情幽蒙地像覆上一层感伤。
你会是可柔吗?看着那双清澈的乌瞳,又浮起了那抹熟悉的水蓝色彩,因光的刺激而敛去旧有瞳采,激出那潜藏在混血基因下的另一眸色,古圣渊心中一荡!
早期在爱丽薇儿眼中见到这样的变化时,只觉美得眩人,後来才知这算是一种水晶体眼球病变,而且刺激後所浮出的眸采,色泽淡得像晕色的晶石,因病例少所以极难探究病源,但是会由家族病史来遗传是确定的。
「圣渊,怎、怎麽了?」感觉到他的眼神复杂起来,且捧住她面颊的手指也倏然收紧,乔皖被迫更加靠近他俯视的面庞。
如果真是遗传┅┅他眯起眸光,要证实最快的方法,便是由理查爷爷或者英浩叔来做DNA比对,若证实乔皖是可柔便罢,反之,便几乎可确定当年被带走的可柔已死,因为乔万崇这夥人的行事手段,对无利用的人质,是不会留活口的!
但是┅┅想起理查爷爷盼孙女的热切,一个老迈又有心脏病的长者,能接受等了快二十年的结果竟是一场空吗?而且英浩叔行踪飘忽,以他特异独行的个性,会不会配合还是未知数。看来,这件事他还是谨慎为上,等调查结果出来,再作判断。
「吓到你了!」对着近在寸息间的容颜浅然一笑,他放开她,轻揉着她的发。
「现在『御景庄』就剩我们两个,既然要互相了解,就从你最不擅长的说话开始吧!」
「说话?」
「我发觉无论单独相处或群体相处,你的存在都像一种沈默,你很少会主动发言表达事情和感觉吧!」再加上那份纤细感,几乎让人以为她内向而封闭。
「可是我并没有特别想表达的事情和感受呀!」除了妹妹外,已经很少有人会要她多说说自己的感受。
「你有一双明镜的眸子,心境也该是清朗的,寡言应非你的本性。」古圣渊可以感觉到她是谨言慎行到接近小心,到底什麽样的环境令她如此戒备?「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压抑自己,但是我想了解最真的你。」
「最真的自己,做回最真的自己。」乔皖低喃的自语,如此悸动她心弦的一句话,第一次,她真正面对眼前的人。
初次的见面,她觉得这双灰眸深沈而遥远,如今就近在眼前,虽然她不明白为何每见到他,心颤的感受便挥之不去,也不明白为何总感觉到这双灰瞳深处锁了好多的事,但她确实看到他为她所展现的柔和。
曾经她以为接受了这桩安排的婚姻,自己的一生就如此浑噩地过了,但是┅┅她该有这个奢望吗?自己终於能开始拥有幸福了,或许,是天上的妹妹保佑她,要她开始展开自己的生活。
迎视着那双端详她的灰眸,一股发自内心的笑容在清丽的容颜上绽灿。
※※※
一如惯例,古圣渊在午餐後处理公事,先听电话答录机上的留言,再看看网路来信,这里没有秘书,一切轻重缓急的事情都由他一一记下,接着浏览来自各地的业务传真,将复杂的询问标示清楚後,便开始列表或者亲自批示回覆。
但是今天他显得有些心思不定,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乔皖那灿烂的笑靥,在风中的笑颜与爱丽薇儿更加酷似,但是,後者令他缅怀不已,而前者的一颦一笑曾几何时,总像是在撩拨他内心深处的每一根神经。
他揉揉眉头,拿起一旁今天收到的信件要拆阅,找不到惯用的拆信刀,只好改用美工刀,正当要划开封口时,窗外传来乔皖抱着狗儿的轻笑声,眼神下意识的望过去,而分心的结果是他一刀划在自己的手掌上。
晚餐,看着纱布缠裹的左手掌,古圣渊有些懊恼。「我可以自己来,没有必要这麽做。」
桌上,盛好的汤,挟好的菜全一一的摆在眼前,连鱼肉都特别切成了,好让他可以用汤匙舀起就口,搞得他像学龄稚儿般,不气闷也难!
乔皖瞧着他的右手,为难道:「你连右手手指也受伤了,怎麽拿刀叉还是筷子!」勉强还能拿汤匙吧!
「实际的伤口没有你看的这麽严重。」古圣渊不悦,更为自己白天的运续失误而心烦!当时感到左手掌一痛,他赶紧放下刀子,右手伸过来要按住伤口时,居然顺巧地往桌上的刀锋擦过,於是除了左掌之外,他右手的中指、食指、无名指全挂彩了!
「可是┅┅」记得白天看到管家替他裹伤时,鲜血流了满手,虽不致要缝合,却也够造成日常生活的不便,原本和田要请家庭医师过来检视伤口,古圣渊却坚持不用。
「拿筷子来!」他是绝不会让自己看起来这麽愚蠢。
旁人只好赶紧送上。
「皖皖,你今天都计划了些什麽?」拿起筷子,他试图用聊天让用餐气氛热络。
「早上替和田伯伯整理一些『御景庄』的开支单据,下午还是带着『哞』去散步┅┅你还好吧?」见他筷子掉下来!
「没事,只是有些不顺手。」他命人换过筷子,对手上的纱布有些咬牙,不是什麽大伤,却裹得这麽碍事!
晚餐持续进行着,终於在他第四次命人换过一副新的筷子後,乔皖站起来,主动将位置更加移近他。
「这是做什麽?」她居然将筷子和刀叉都撤走,现在两人眼前都摆上汤匙。
「这个伤口或许不严重,可是你为它连吃顿饭都不愿意将就,到最後小伤有可能变大伤。」她有些鼓起勇气地将柔荑轻覆上他缠着纱布的手。
古圣渊这才看到血已渗出纱布。
「如果你这麽讨厌改变用餐方式,那我陪你一起用汤匙,这样你就不会为自己的不一样烦躁吧!」
他为她的温婉动容,自己终也叹气似的承认。「为了这种蠢伤而坚持,确实无聊!」
看着彼此的神情,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的一笑,释放性的笑容,也化解空气中的一丝紧绷。
「皖皖,这几天年后,你可以到书房来替我整理信件吗?」他主动的开口请她帮忙。
乔皖起先是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继而欣喜颔首。
※※※
「这样真的行吗?」草地上,乔皖睁大眼问身旁的人。
「当然!」一身休闲服的古圣渊,神情悠然地靠在树干上。
在乔皖疑惑的眼神中,两人一同看着前方被佣人抱来的「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