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顺美低头看看她那涂著鲜红寇丹的指甲一眼,似笑非笑的撇撇唇说:「毕竟是夫妻一场,你还是挺了解我的。」她眨眨她那一双夸张的假睫毛,造作的轻吁了一口气,「好吧!我就不跟你虚情假意的兜圈子了,我这次回国,主要是回来看看儿子,同时跟你谈判,争取他的监护权!」
贺之曛的目光阴沉的紧盯著她,从喉头深处逸出一丝鄙夷而尖锐的冷笑。「看儿子?争取他的监护权?」他可笑而嘲弄的摇摇头,眼中的寒光更幽冷逼人了,「申顺美,这八年来,你哪天尽过做母亲的责任?你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居然还有脸来跟我谈判,争取孩子的监护权?申顺美,你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无耻了。」
申顺美并没有被他尖刻的字眼所激怒!反而露出了得意而诡谲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把贺宇庭的监护权还给我,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上法院!各凭本事来争取,看看法官是会把他判给我这怀胎十月生他的亲生母亲,还是你这个被我栽赃,却毫无血缘关系的假父亲!」
贺之曛额上青筋突起了,「你敢这麽做?!」他厉声喝道。
申顺美有恃无恐的抬起下巴,「我为什麽不敢?毕竟他是我生的,跟你却一点关系也没有!」
贺之曛寒光点点的逼视著她,字字生硬的质问.「你当初设计栽赃给我!逼我娶你,而我明明知道那可能是陷阱,我还是咬牙娶了你这个朝秦暮楚的风尘女郎,并替你养孩子,你不但不知道反省感恩,还居然反过头来咬我一口,你的心肝是黑的,还是你的血是冰雕的?你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令人齿寒的事?」
申顺美无所谓的耸耸肩,冷酷而狞笑的盯著他说:「你也不必说得这么愤慨不平,所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我本来就是冷血无情的拜金女郎!你跟我讲情不是白搭,平白浪费口水吗?」她犀利的发出一声冷笑,「再说,那孩子本来就是我硬塞给你的小包袱,你又何必充英雄、当凯子,白白养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私生子呢?」
贺之曛的脸扭曲了,他冒火的瞪著申顺美,寒声告诉她:「你知道我当初为什麽肯娶你这个无情无意的婊子吗?那是因为我不愿坐视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你这种冷血残酷的母亲,而多了许多可怜无辜的私生子,所以,我宁愿被你利用,宁愿付出大笔金钱来满足你这个贪婪肤浅的女人,跟你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申顺美脸上的讥笑更深了,「我知道你对我是厌恶至极,恨不能早点摆脱我。所以,结婚之後,你从没给我好脸色看过,生下贺宇庭,你更进一步雇用私家侦探,搜集各种不利於我的罪证资料,证实我这个不贞又滥情的女人,真的背著你在背後偷人。然後,你就理直气壮的拿著这些偷情香艳的相片,逼我跟你离婚,一脚踹开了我,又进一步合法的偷了我的儿子!」
贺之曛眼角浮现一丝轻蔑的冷笑,「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因为你根本不配做人家的母亲!」
「是吗?」申顺美挑起她的柳纹眉了。「你就有资格做人家的父亲吗?我再怎么不堪,好歹也是贺宇庭的亲生母亲,而你只不过是一个贱售自己爱心的冤大头而已。在法律之前,我绝对比你站得住脚,除了血缘的有力证明之外,你这个花名在外、不良纪录『辉煌卓越』的单身汉,恐怕很难在法官面前讨得了任何的便宜!更别提你曾经杀人入狱这项惊人的历史了。」
贺之曛的脸色倏地灰白如腊,他气得浑身发抖!喉结上下蠕动著。「你到底想怎麽样?」他咬紧牙龈寒声问道。
申顺美拢拢她那一头染得又红又鬈的米粉头,狡狯的眨眨眼,慢条斯理的说:「很简单,你先拿一些钱给我,表示你的诚意和歉意,诚意是代表你愿意跟我私下和解,不用对薄公堂,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歉意就是你必须弥补这八年来你独占贺宇庭的罪疚。」她把敲诈的意图说得冠冕堂皇又虚伪透彻。「第二!你得安排我住进你家,让我跟贺宇庭亲近,以弥补这八年来所流失的母子亲情。」
贺之曛冷冷地笑了,「钱可以给你,但,要搬进我家,办不到!」他斩钉截铁的说。
「很好,那我们就法院见!到时候看看,法官会把贺宇庭判给谁?」她挑衅的扬扬眉,然後,故作姿态的扭著丰臀准备走人。
贺之曛痛苦的闭上眼,「等等——我答应你。」
申顺美慢慢车转过身子,露出了狡猾而得意的笑容。
悲愤填膺又无力反击的贺之曛,强忍著那份心如刀剐的痛楚。他深抽了个口气,扭著白里透青的睑,慢慢开口了,声音冷得家南极千年不融的冰,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让你住进宁静山庄,不过,你必须以我表妹的身分住进去,不准和贺宇庭相认,不准干扰他的生活,否则,我不惜倾家荡产跟你周旋到底,即使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申顺美沉吟了好一会,决定虚与委蛇,暂时接受贺之曛的「但书」。反正——等她搬进去,她还怕找不到更大的筹码来威胁贺之醺吗?
於是,她冲著贺之曛绽出一记矫揉造作的微笑,「好,我接受你的建议。」然後,她像一只趾高气昂的孔雀,扭著身躯离开了贺之曛的办公室,也离开了他那双冰寒锋利得可以让人双脚发软、打哆嗦又恶梦连连的目光。
第七章
内湖碧岚山庄。
陶则刚仰头半靠在书房高背转椅内,手握著抽了一半的烟蒂,表情是抑郁复杂而阴晴难定的。
「阿刚,你怎么没吃饭,躲在书房里闷著头抽烟呢—」陶香华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那张清瘦端秀、却不再年轻的脸庞写满了关爱和忧虑。
陶则刚回过神来,他轻轻捺熄了烟蒂。「我吃不下,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想回来这里,不想看到他!」他扭著嘴角,语气中充满鄙夷和愤懑。
陶香华定定的望著他,柔声提醒,「他不是别人,他是你爸爸。阿刚,不要这麽怨恨他,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陶则刚的脸绷紧了,「妈!我宁愿没有这种父亲,我没——你这种以德报怨的胸襟。如果不是他造孽,不是他这个到处吃喝嫖赌的老浑球,鼎国怎么会元气大伤,伤痕累累,弄到今天这种欲振乏力,只能任凭鸿威宰割的地步?」他寒著声,一字一句的用力喊道。
陶香华面对儿子的愤怒和痛苦,只是神色凝重的发出一声长叹!
「阿刚,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十分痛恨你爸爸。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在我面前是曲颜承欢,说尽谎话,可是背地里却是一个毫无道德情操可言的坏胚子。他泡舞厅、玩女人、酗酒、嫖赌,镇日在外游荡鬼混,流连歌榭舞台;大肆挥霍每一分从我娘家继承来的租产。他入赘我们陶家,为的就是过这种吃喝一享乐不馀匮乏的奢靡生活。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些荒唐的行径;因为,他在我面前实在是伪装得太好,太成功了;而我那时候又在家全心全意的照顾你,所以,被他瞒天过海,整整哄骗了十多年,若非有股东打电话告诉我,公司营运发生危机,我还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傻瓜。等我抽他的权,接掌公司财务之後,他才有所警觉收敛,又开始在我面前扮演迷途知返的好丈夫了。」
她悽伧地牵动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浪荡惯了的野鸟,又怎能关得住呢?即使你给它的是一座金丝笼。我在生气、绝望、痛苦、悲哀的深渊中整整挣扎了十几年了,一直到最近接触佛法!体悟到人生无常,因果循环的真理之後,我才真正想通,看开了,也才真正从爱与恨的煎熬中得到解脱。阿刚,不要根你爸爸,也不要恨贺之曛,恨别人惩罚的却是自己啊!一个人唯有宽恕别人的过错,才能真正得到心灵上的解脱。妈不希望你永远被仇恨的枷锁困住,永远活在心狱中自苦苦人!」
陶则刚的眼眶红了,「妈,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只要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我心里就充满了厌恶和憎恨,为什麽我会有这种卑劣无耻的父亲?而贺之曛——」他咬紧牙关阴恻恻的说:「他害死了心柔,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我一定要整倒鸿威,我一定要以牙还牙,向他讨回这笔血债!」
陶香华轻轻蹙起眉端了,她拍拍陶则刚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劝道:「孩子,冤可解,不可结啊!心柔的死是一种遗憾,也是她自己想不开的,你把这笔仇恨记在贺之曛头上是不公平的!」
「妈,他是我们陶家的敌人!你为什麽要替他说话?」陶则刚忿忿不平的咬牙说。
陶香华静静地望著他,「可是,他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啊!」
陶则刚霍地站起身,他面带寒霜,激动的嚷道:「他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杂种!」
陶香华摇头悲叹了,「阿刚,你何苦用这麽恶毒的字眼来羞辱他呢?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你自欺欺人啊!」
「我没有自欺欺人!他本来就是个来历不明的杂种!」陶则刚血脉愤张的低吼著,恨意燃亮了他的双眸,也扭曲了他那张端正清逸的男性脸庞。「一个应该千刀万剐的野杂种!」他咬牙切齿的说。
陶香华被他那强烈的恨意、悽厉的神态震慑住了,一股令人胆战心悸的寒意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深陷於一股忧心仲仲而不胜寒颤的愁苦中。
「阿刚,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你千万不要钻进牛角尖里,而做出更多不可弥补的错事来!」
怎奈仇恨的种子早在陶则刚的心田里生根萌芽了,他摇摇头,态度是坚决而固执的。「妈,你别费心劝我了,我和贺之曛之间的旧怨新仇,并不是你几句苦口婆心的话就能化解消弭的,你还是去多念几句佛号,替你那个做恶多端、罪孽深重的丈夫赎罪消业,免得他不得善终,死後还会被打人阿鼻地狱里,接受上天最严厉的审判!」
「阿刚」陶香华愁眉深锁了,「你为什么不肯听妈的劝呢?你┅┅」她还来不及说完她的肺腑之言,女管家邱嫂就焦心如焚的开门冲了进来,她结结巴巴的穷嚷著,「太太,少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刚刚从二褛摔了下来,现在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陶香华脸色遽变,倏地和慌慌张张的邱嫂,冲出了书房。
陶则刚咬咬牙,他重重地甩甩头,也跟著快步迈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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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国企业集团董事长潘宏彬脑中风全身瘫痪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商业界,引起不小的震撼。馀波荡漾,金融股的指数也跟著受到影响而微微下滑。
贺之曛默默地伫立在办公室的落地长窗前,心情是万般复杂而迷离难解的。
多少年了,从他进入鸿威企业集团开始,他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的安排著一波比一波还要凌厉的攻势打击鼎国,最大的目的就是想斗垮潘宏彬,想狠狠的羞辱这个无情无义、利欲薰心的卑鄙小人。
可是,当他今天早上从报纸上得知他中风瘫痪的消息之後,他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狂喜和成就感,他反而觉得迷惘、困惑、矛盾,还有一份悽切,说不出来的空虚和苦涩。
这真是他要的结果吗?是他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报酬吗?他在心底深处喃喃问著自己,深淫在一份浓浓的怅惘和迷雾中。
谭克勤站在他身後.保持著同样深沉的静默,似乎颇能体会贺之曛那份微妙复杂而纠结难厘的心绪。
「小谭!病後方知身是苦,死後方知用错心,我至今才能深深体会,阿坤叔告诉我这两句话的用意,复仇的滋味如同嚼腊,并不是那样快意恩仇、开心自在的,惩罚仇人也等於惩罚自己,就像心火一般,还未烧到仇人,就已经先把自己烧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他悽怆的停顿了一下,逸出了一丝释然而带点沧桑的微笑,「我们和鼎国之间的战争就到这里停摆吧!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化为尘烟,一笔勾销了。」
「只怕——陶则刚他不肯熄火,善罢甘休!」
贺之曛望著灰蒙蒙、阴沉欲雨的天空,「随便他吧!」他的声音似乎山谷的回音,缥缈幽远而有些虚幻。「如果他一定要继续缠斗下去,我们就尽量让著他,不要跟鼎国正面交锋!」
「只怕——他不会感激你的!」谭克勤深思的说。
贺之曛淡淡地撇撇嘴,「我并不需要他的感激,只希望能化解我们之间的仇恨,我已经疲惫厌倦了这场厮杀和斗争!」他乾涩的说。
「但愿,他能体会你主动休兵的深意,」谭克勤凝视著他那英挺分明的侧脸,「而不会紧咬著仇恨的脐带不放!」
贺之曛转过身来,「随便他吧!对了,小谭,我明天就要到香港了,申顺美今晚搬进宁静山庄的事,就麻烦你全权处理了。」他一脸郑重的嘱咐他。
谭克勤即刻苦著一张脸!「这个黑心肝的女巫婆,你还理她做什麽?换做是我,早就拿扫把赶人了,还会受她的鸟气,任凭她张牙舞爪的乱开支票?」
贺之曛揉揉僵硬疲惫的脸部肌肉,「她手上握有贺宇庭这张超级王牌,我投鼠忌器又能拿她如何?」
「可是,你也不能坐著挨打,任她予取予求啊!」谭克勤忿忿的说。
「我只是暂时妥协而已,我会寻求对策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贺之曛攒著眉峰沉声回答。
「对了,你昨晚去找黄律师了吗?他怎麽说?」
「黄律师说,贺宇庭是申顺美生的,而我和贺宇庭毫无血缘关系,只是透过婚姻得到的孩子,如果申顺美到法院提出申诉,要求得回贺宇庭的监护权,於情於理,法官都会同情她的处境和立场。虽然,她曾经是个行为不检的母亲。再加上 我是个毁誉参半的单身贵族,又有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迹,这场官司要是打下去,对我——颇为不利,除非——」他揉揉眉心,沉吟了一下,「我能尽快结婚,改变形象,营造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让法官深信贺宇庭在我们夫妻健全的照顾与关爱下,能够得到最大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