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有他乾爷爷给他撑腰,他这个无法无天的小捣蛋有什麽不敢的?何况,他也只是向他爷爷发发牢骚而已,说你除了忙著赚钱给他花之外,剩下的时间又忙著泡妞、罩马子,害他晕头转向,不知道应该巴结哪一个漂亮阿姨,以後才不会被毒打虐待?」
贺之曛的表情十分奇怪而耐人寻味,而谭克勤脸上则盛满了戏剧化的笑意,显然正十分欣赏贺之曛这难得一见的窘迫和哑口无言。
「你这个宝贝儿子还告诉他的乾爷爷,说——他觉得你的审美观有问题,跟你交往的阿姨们个个都营养过剩,比母牛还壮观,而且都舍不得花钱补衣服,他认为那样是很容易感冒著凉的。可是,他又不敢跟你建议,怕你见色忘义,从此不认儿子,成为那些狐阿姨们专属的自动提款机!」他贼兮兮的继续提供更精彩、更令人为之绝倒的内容。
「胡阿姨们?」贺之曛听得一头露水。
「笨!就是狐狸精嘛!」谭克勤理直气壮的白了他一眼。
贺之曛能说什麽,除了尴尬至极的苦笑外。
谭克勤还不打算就此收场,他别有深意的瞅著哭笑不得的贺之曛,既滑头又可恶的笑问道:
「你想不想知道他那个和他一样老油条的乾爷爷,是怎样处理这件事的?」他算准了贺之曛不会有所回应,於是,自顾自的,带著满脸戏谑的笑容继续补充道:「他告诉贺宇庭,那些『狐阿姨们』就是因为身体健壮,所以才有本钱著凉感冒,而——他不必急著去巴结那些狐阿姨们,因为,他有一个喜欢换衬衫的爸爸,在他爸爸还没决定到底最喜欢哪一件衬衫之前,他这个自动提款机不会暂停服务,何况,还有他这个金卡爷爷在背後让他靠,再多的『狐阿姨』、『马阿姨』都威胁不了他的权利和福利。」
贺之曛终於有表情了,一副被人打败的表情。「看来,我该好好找时间和这个小宝贝蛋沟通、解释一下。」
「别忘了,跟他解释一下为什麽那些『马阿姨』、『狐阿姨』会那麽——呃——健康丰硕,顺便让他了解一下衬衫和那些阿姨,还有你之间的复杂关系。」谭克勤压抑著满腔泉涌的笑意,辛苦万状又促狭的提醒他。
贺之曛的脸微微泛红了,他恶狠狠的瞪了谭克勤一眼,不料,却换来谭克勤溃決出匣的朗声大笑。
而羞恼交集的贺之曛除了攒紧眉峰,穷凶恶极的死瞪著他,却一点也拿他没辙。
第二章
北投宁静山庄。
这楝屹立在北投山区的豪华别墅,今天晚上可一点也不宁静安详。
在一阵尖锐而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後,吓得花容失色又忍无可忍的女管家阿珠,像失控的火车头,抓著那条早已暴毙、扭曲变形的小黑蛇,气冲冲的杀到贺宇庭的房间。
贺宇庭正聚精会神的在玩电动玩具,见到阿珠那气得几乎变形扭曲的脸,他那张慧黠清秀而惹人怜爱的小脸,立刻露出两个又深又可爱的小酒窝,笑得既无辜又纯真无邪,「哇!阿珠,你比兰保、铁甲威龙还勇敢厉害吔!难怪,你男朋友怕你怕得要死。」他一副崇拜透顶的口吻。
阿珠才不甩他这一套,她怒气腾腾的抓著那条死於非命的小黑蛇,在贺宇庭面前晃了晃,咬牙切齿的质问他:「我问你,这条蛇是不是你这个小浑球故意放在我床上吓我的?」
贺宇庭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没说话。
阿珠气得脸都发白了,「说啊!这条蛇是不是你这个欠扁的小混蛋的杰作?」她抖著嗓音尖声吼道。
贺宇庭煞有其事的皱皱眉,转转他那一对灵活而漂亮的眼珠子,「你们大人可真奇怪,喜欢给人换名字。像你,一会儿叫我小祖宗,一会儿又叫我小浑球、小混蛋;而我美国的爷爷喜欢叫我小庭庭、小宝贝;阿坤爷爷又爱叫我小淘气;我爸则老爱叫我小鬼,害我听得乱七八糟,脑筋都快秀逗了,觉得你们好烦,好累人哦!」他老气横秋的说著自己的高见!「还是我班上那些女朋友比较上道,知道我最爱小马哥这个称呼。」
「小马哥?」阿珠恨得牙痒痒的,双眼都快喷出火焰了。天知道,她这个焦头烂额、筋疲力尽的女管家被眼前这个漂亮却可恶至极的小魔鬼整得有多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非贪图贺之曛付予她的高薪,加上吃住全免的优渥条件,她这个神经快错乱的女管家早就逃之夭夭,不必如此委屈虐待自己,和一个精怪成性的超级顽童绑在一起!
「你不喜欢?」贺宇庭无所谓的抿抿小嘴,「那——叫我——『伟大的宇宙战士』也可以!」他笑嘻嘻的提醒她。
阿珠简直气得说不出话了,「你┅┅」她艰困地深抽了一口气,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我警告你┅┅」 贺宇庭却嘻皮笑脸的打断了她,「阿珠,你别这么凶,要不然,你很快就要上美容院做拉皮手术了。就像——我老爸那些亲爱的Miss一样。」他还不忘眨眨他那一双纯真无忌、明亮的大眼睛。
阿珠的火气霎时消减了一半,剩下的是一股愤怒过头又无处发泄的沮丧和疲乏无奈。「你功课做完了吗?」她问得有气无力。
「早就OK了,吃饱饭就解决了。」贺宇庭神气活现的说。
阿珠深深地扫量了他一眼,意兴阑珊的摇摇头,正准备离开贺宇庭的房门时.鲜少回来、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忠孝东路豪华单身公寓的贺之曛,倏然出现在房门口。
贺之曛淡淡的点点头,随意和阿珠打了个招呼。
等阿珠带著一脸无奈牵强的笑容退出房间之後,他这个难得有时间和儿子独处的单身爸爸,缓缓走近突然之间变得格外静默乖巧的贺宇庭,轻轻揉著他那一头柔软乌黑的头发,犀利洞烛的啾著他慢声问道:「小鬼,你别跟老爸演戏了,阿珠手上那条恶心的小蛇是不是你的杰作?」
贺宇庭人小鬼大的扬扬眉又吐吐舌,「我——只是好心想训谏她的胆量嘛!老爸,你刚刚都没听见她叫得像杀猪似的,那条蛇八成是被她吓得心脏病发作,所以才翘辫子的。」
贺之曛眼眶中闪过一丝促狭而不易察觉的笑意,但,他却掩饰得很好!他摆著一丝不苟的严峻面孔,不徐不疾的训示著儿子,「下次不可以这样淘气顽皮,阿珠是爸爸找来照顾你的,你应该尊重她,对她有礼貌一点!」
「我是很尊重她啊!可是,她脾气不太好,很难伺候吔,就像你上次带回家的那个脸画得乱七八糟、五颜六色,又骚毙了的赵阿姨一样,我跟她们┅┅唉!」他大人气十足的叹了口气,「八字不合。」
「小鬼!什么叫八字不合?你懂什麽?」贺之曛啼笑皆非的轻拧他的鼻头一下。
「就是不来电嘛!就像老爸你喜欢换衬衫一样嘛!」贺宇庭笑咪咪的昂著下巴说出惊人之语。「我也希望阿珠赶快滚蛋.换个分贝没那么尖、那段恐怖,脸蛋、身材、IQ都比较正常,也比较有趣的管家来陪我玩。」
「有趣?人家阿珠是来照顾你的,又不是来当你的玩具的。」贺之曛百味杂陈的失笑道.有这么一个聪颖鬼怪又精力过人的儿子,到底是他的骄傲幸运,还是麻烦包袱?忧喜参半的他真的弄不清楚了。
「照顾我?老爸,你知不知道她很泼辣又很小心眼吔?她高兴的时候,就喊我小祖宗、小少爷,不高兴的时候,特别是跟她男朋友吵架以後,她就把我当成她的受气包,一会儿骂我是没屁眼的小浑球,一会儿又说我是个黑心肝、欠K欠扁的小混蛋,还像个饿死鬼似的猛吃猛喝.把我最心爱的起司蛋糕、牛奶脆皮酥给瓜分掉。」贺宇庭如数家珍的告起御状了,浑然忘了他经常扮演著火上加油、煽风点火的重要角色。
贺之曛微抬著眉,双眼亮晶晶地瞅著他,「你怎么会知道阿珠和她男朋友吵架的事呢?」
贺宇庭嗫嚅不安的微缩了一下肩头,「我┅┅我并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而是——阿珠她的嗓门实在——大得可以吓死人,好家刮台风一样恐怖,而且,她每次甩完电话之後,就会哭得唏哩哗啦的,还命令我不准接电话吔!」他骨碌碌的转转眼珠子,精怪可爱的笑著吐吐他的小舌头,「可是,她自己反而像巫婆一样一直瞪著电话发呆,电话不响,她反而哭得更厉害。那时候我的起司蛋糕、巧克力、蛋黄酥就遭殃了。我——再这么被她照顾下去,恐怕就没机会长大继承你的事业了。」
贺之曛被他夸张丰富的表情和用字遣词逗笑了,「小鬼,你可真会打小报告啊!连美国爷爷那里你都不放过,你是不是也想把老爸给一块开除啊?」
「那是因为美国爷爷问我最喜欢哪一个阿姨做我的蚂咪啊!」贺宇庭理直气壮的扬著眉为自己辩驳著,「对了,老爸,爷爷为什么会把衬衫跟那些漂亮阿姨扯在一块呢?是不是那些阿姨喜欢偷你的衬杉,所以,你才一直不停地换衬杉呢?」
面对儿子满脸困惑而好奇的目光,贺之曛这个在成人世界里叱咤风云的冷面笑匠,一时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招架。
「那是因为┅┅呃┅┅等你长大了,你自然会明白。」他笨拙而随意地搪塞著。
贺宇庭一向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研究精神,他锲而不舍的追问著:
「明白什么?明白那些阿姨为什么喜欢偷你的衬衫吗?」
贺之曛没辙的翻翻白眼,「小鬼,你的问题太多了。」
贺宇庭不服气的嘟起嘴巴,「可是,美国爷爷说你会告诉我的。」
「你去问美国爷爷,他比老爸知道的还多。」贺之曛和好奇心旺盛的儿子打起太极拳了。
「每次都这样,推来推去,欺侮我这个天才儿童!」贺宇庭不满的噘起嘴,一脸失望的嘟哝著。
贺之曛连连摇头,他拍拍贺宇庭皱成一团的小脸!「天才儿童是自己封的啊!老爸平常不是教你做人要谦虚一点,不可以自大自满的吗?」
「如果——我谦虚一点,你就会告诉我答案吗?」贺宇庭仍不死心的跟他讨价还价著。
贺之曛的眉头又开始打结了,他开始同情起阿珠的境遇了,更佩服她居然能忍到现在没跟他递辞呈。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那麽多。」他避重就轻的继续跟儿子打太极拳。
贺宇庭满心不情愿的点点头,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封信函递到贺之曛面前!「老爸,这是我的新老师写给你的信,她交代我一定要拿给你看,不可以┅┅」他恻著头颅思索了一下、「让你——打马虎眼。」
贺之曛才接过信函,还来不及拆封阅读,贺宇庭又按捺不住地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老爸,什么是打马虎眼啊?」
贺之曛目光一直瞪著信封上那清逸端秀的字迹,心不在焉的跟儿子打起『马虎眼』了,「查字典去,老爸要看信。」
贺宇庭见贺之曛那副凝神贯注、一本正经的神态,只好没趣的嘟著小嘴,端坐在电脑桌前.一古脑儿地继续栽进痛宰外星人的厮杀游戏中。
贺之曛抽出信笺,但见洁白整齐的十行纸上写著——
贺先生钧鉴:
我是令公子的级任老师,也是一个对教育充满热忱又开始感到无助徬徨的老师。
我学的是特殊教育,但,对令公子与众不同的古灵精怪,在五体投地、头痛不已之馀,也有著深刻的感触和忧心。
我知道这是个讲求效率、讲求升学主义的时代,而令公子的学业成绩想必一定令你十分骄傲和满意,但,不知道你是否曾经留意到他的人格发展是不是健全,是不是正常?
也许!对於令公子调皮捣蛋、世故刁钻、人小鬼大的行径,你这个做父亲的并不以为意,也忙得无暇关注。但,我这个也许有点杞人忧天,也许有点小题大作的导师,却不得不拿出良知多管闲事,斗胆向你提出最严正的谏言:
「养子不教父之过」,教养孩子,并不是贯徹「养猪政策」就可以了,也不是一味的溺爱和放纵就能克竟全功的,更不是推给我们这些有心却难为的教育人员就万事OK的。
素闻阁下是个经商有道、纵横世界的名企业家,我等默默无闻的小学老师,实不敢在你这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面前自暴其短,大谈亲职教育的关键性。
但,如阁下不愿日後见到你的宝贝公子成为少年感化院的常客,请你防微杜渐,预做绸缪。
如果,你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热中赚钱,相信令公子的言行举止会有比较令人欣慰的转变。
又如果,你能纡尊降贵,抽出宝贵的时间召见我这个心有馀悸、心有馀愧的小人物,我或者不会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失败无能而面目可憎!
一个忧心如焚、觉得身教重於言教的老师
裴斯雨敬笔
对於这个笔锋辛辣、勇气可嘉的老师,更是充盈著一份鲜颖微妙而难以形容的特殊感受。
他望著玩得乐不思蜀的儿子,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凝满著一份复杂而纠葛的感情。
「小鬼,关掉电脑。」他轻柔却低沉有力的命令著,坐在贺宇庭的床沿边,强迫他收起玩心,正视著自己。
贺宇庭开始摆出一副委屈认命的神情,乖乖的坐在贺之曛的面前。
「老爸问你,你又在学校做了什么好事啦?」
贺宇庭无辜的眨眨眼又摇摇头,「没有啊!我都有按时交作业,而且考试不是一百就是九十九,我不知道这位老师为什么特别喜欢找我的麻烦?」
「是这样吗?」贺之曛拉下脸,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严和架子。
贺宇庭赶忙垂下眼睑,目不斜视的注视著自己的脚丫子。「嗯——我只不过抓了两只蟾蛛藏在她的抽屉里吓吓她!还有——把电视游乐器带到学校玩,她要没收,我不肯给她,她就罚我面壁思过,默念一万遍『老师,我错了,我道歉』,而我┅┅」他双手绞在一块,声音突然降底了,好像蚊子的呜咽声,「我.趁她转过身面对黑板没有注意的时候,对她偷偷扮鬼脸,又不幸被她看见了,我怕她会修理我啊,所以——就冲出教室逃课,跑去柏青哥店打小钢珠,没想到┅┅」他做了一个很衰的表情,「裴老师又追了进来了┅┅」
贺之曛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但,他不动声色的绷著脸追问下文,「然後呢?那位裴老师她有处罚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