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韬。”思研暂时恢复神智叫着世韬的名字。
“我在,你想说什么?”世韬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她的手好冰冷好冰,世韬怎么也弄不暖她。
思研直视他的布满血丝的痛苦双眸,她的眼神好凄凉好哀怨。她快喘不过气的慢慢对世韬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她气若游丝,说完又陷入昏迷。
世韬自责后悔的呻吟,拿走我的命吧!请别带走她,她是那么善良,从没有害过任何人的纯真女子,应该被带走的是他,他满身罪孽,现在还沾上自己孩子的血,是他害死自己的孩子。他是谋杀的凶手。他不断的自责。
力言在医院门口停车,他跑进医院找医生,世韬抱着思研下来,思研的血和生命力一点一滴的流失,他的苦楚却每分每秒都在加重。很快地护士和担架都过来了,他们将她快速推入紧急手术室。
“病人有多久身孕?”医生问道。
“六个月又二十三天。”世韬马上就答出来了,他是每天都在计算孩子出生的日期啊!他又追上医生。
“请你一定要救她!”世韬和力言同时要求医生。
医师看向他们两位,对世韬说:
“您是病人的……”
“丈夫。医生,请您全力救她,花再多的钱我都愿意,只要你能挽回她。”
“我是她哥哥,请您尽全力挽救母亲。”力言的声音抖得令人几乎分辨不清楚。
“你们去签手术同意书,六个多月流产孩子是一定保不住,我们本应助她催生,但病人失血过多已无力生产,现在我要替她剖腹,我一定会尽力,但是她的情况很危险,我不能向你们保证。”医生允诺他们,但也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我真想现在就立刻劈死你,你这混帐!”力言对着世韬大骂。
世韬对自身的行为无话可辩解,是他该死,他杀了她,如果思研撑不过去,那他就是杀人凶手。他跌坐入手术室外的椅子,无意识的扯乱自己的头发。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宝儿的事!
自从世韬明白自己深爱思研后,就没有第二个女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即使他们冷战的时候,他也未曾想去外头寻花问柳,除非他是酒后乱性,这……可能吗?不过事实已摆在他眼前,也不容抵赖与争辩。天啊!求你救救她!一想到今后不能再有思研相伴,不能再看见她的淘气笑脸,不能再听到她细柔的声音,世韬就快受不了。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掩饰你的恶行?”力言怒气冲天,他恨自己结交损友却祸延亲爱的妹妹,现今思研生死未卜,更令他心痛难忍。
“我不该和你联合逼她嫁你,我不该听信你的话觉得你会珍视宠爱她一生。结果,你今天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力言加重语气。“你带别的女人上床来辱没她,更过分的是……”力言自讽的笑出声。“这个女人还是她前任的大嫂。”
力言的话像鞭子似的字字句句鞭打在世韬的心上。
“你不爱她也就罢了,但是以思研的个性,你今天这样对她,还不如让她去死。”
世韬自厌的低低呻吟,刹那间,他已站在力言的面前,眼中充满痛苦和自我厌恶,他对着力言说道:
“你说的对,我不是人,我没有借口。你打我吧!”他抓住力言的手打向自己。力言愤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他的眼中充斥着对世韬的愤恨。
“我不打你。我打你会使你好过多少?我要你为自己的残忍行为终身惭愧。”力言沉痛的闭上双眼。“你凭什么这样重重伤害她,上帝啊!她一生从未伤害过别人,我是多么的以她为傲,你知道吗?”
世韬怎会不知呢?他爱她,世韬抽畜了一下,力言睁开眼狠狠瞪着他。
“她是多么聪明伶俐,我只要教过她一次的事,她就能触类旁通,她唯一做过的笨事就是爱上你。这对她来讲,简直就是大错,是致命的错误。”力言的声音沙哑,“她爱你,她给了你伤害她的武器,而我呢?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将她推到你面前任你残酷的谋杀。”力言凄凉的又说:“其实我不该只怪你,是吧!我和你一样都是刽子手。”
世韬冲动地抓住力言说道:
“你杀我吧!我负了你的信任,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我该死!”
力言挥开他的手,受伤的低吼,毕竟丁屏是她的前妻。
“你要是真对我们兄妹还有点情分的话,请你离我们愈远愈好。”
世韬无言,他不能,他没有办法在未知吉凶的情况下离开医院,离开她。他的衣服染上思研的血,这血红令他触目惊心。她失了这么多的血……他的心也在滴血。
李妈很快的通知了何家二老,他们也急忙赶到医院。
“你这畜生!”云浩怒骂世韬,他已从李妈口中得知概略情形。
“别在公共场所争吵。力言,宝儿怎么样了。”连秀玲也不想跟儿子说活,即使只是问话。
“不知道!”力言无力的摇摇头。
大家焦急的在外苦候,可是这是一场要思研自己去打的仗。正在烦闷升高之际,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抬头一瞥,力言赫然发现丁屏立在他跟前。
“你来做什么?”他连话都没精神说了。
“我也关心她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她还没有被你们这对不知廉耻心的男女逼死,你失望吗?”力言话中句句带刺,本待再说。但手术室灯熄,医师由里头出来,力言起身迎上医生。
“请问您,舍妹怎么样了!”
“胎儿失去了,手术很成功,很遗憾我们保不住胎儿,你们可能要好好安慰病人,通常流产的女性会很沮丧。”这位好心的医生对他们点头后离去。
“谢谢!”力言如释重负。
释然的感觉令世韬双腿虚浮,丁屏过来扶住他,力言看了大怒。
“你们走,我不要再看见你们,不要再到这儿假惺惺的假装关怀,我们不需要!”力言气极怒吼。
云浩和秀玲看到这种情势也摇头,虽是自己儿子也没理由可护短。
“你先回去吧!”云浩对世韬严厉的说:“到了现今这种情况,你留下来又有何助益!”
世韬力不从心的看着由手术室被推出的思研,冷冷看向身边的丁屏,他甩脱丁屏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出医院大门。
“世韬,世韬……”丁屏边喊边跟了出去。
力言和云浩夫妇跟着思研进入病房,这白色且充满药味的病房虽洁净却令人不安,思研的眼下布着阴影,她好像一碰就碎,力言心疼的叹气。
秀玲看了思研的憔悴容颜,哭了出来。云浩安慰的搂住她。这有如她女儿一样的宝贝,今天被她的亲生儿子伤成这样,这……令她情何以堪呢?
“别哭了,秀玲。”云浩劝道,他又何尝不难过?
“宝儿,是妈自私,妈对不起你,妈害了你。”若不是她舍不得思研做别人的媳妇……思研要真是她女儿,她是绝对不会让她下嫁世韬这样的浪子的。
“你不要这样,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是祸,也要他们自己承担,你光揽在自己身上也没有用。”云浩说道。
“伯父、伯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时候,伯父您也该回公司吧!”力言只想在思研身边一个人静一静。
这时候谁有心情办公事?云浩想道。但是秀玲情绪不稳,他考虑了一下说:
“好吧!有事情你立刻通知我们。”
力言点头。终于可以独处了,力言想道。
世韬和思研的孩子是个女儿,他们将她葬在何家墓园。世韬独自参加女儿的葬礼,思研还在医院病着。这孩子的告别仪式……好凄凉,好凄凉。葬仪社的人走了许久,世韬仍伫立在墓前,小雨纷纷落下,似他双颊的泪。
“我心爱的小女儿,你冷不冷?”世韬轻声问,一阵心酸,他再也忍不住的跪下抱住墓碑大哭,他在一夕之间就失去了妻子和他盼望多时的女儿。一个像思研的女娃儿,可以对他撒娇及缠住他玩耍的女儿。一个……可以帮他挽回思研的女儿,他哭得声音都哑了还无法停止。谁说英雄无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不管怎么大声哭都无法稍减他心中的悲哀。
思研醒来发现,自己没能保住孩子便不言不语,也很少进食,她沉默得不正常。常见她一人在病房发呆就像失了魂。力言请了特别护士来代替他白天照顾她,力言晚上会来医院陪她,他不希望她独自一人,但思研也是不与他说话。
“思研,我带了一些东西。”世韬带了一些补品进来,这些天,他来都碰见力言阻挡,今天新来的护士小姐——听他是思研的丈夫便让他进来了。看到伊人苍白得几乎快透明,世韬的心有如被千万支针同时刺着般痛,他走向她。
思研原本平静的涣散的表情不变,她不要看见他。她叫道:“你走,我不要看见你,我恨你!”世韬上前。“你走!大哥,大哥,大哥……”她激动的大喊不停。
力言正要来换班,走到门口前才诧异怎么不见了护士,便听见思研尖叫,他急忙冲到思研身边怒视世韬。
“大哥来了,大哥来了。”他安抚着说道。
“赶走他,求你让他走,我恨,我恨!”思研狂乱的喊道。
力言不能制住思研的颤抖,他对世韬怒吼:
“你还不走,你还要把她逼到什么地步你才满意?”
思研已经开始啜泣,她哭得全身抽搐,不住的低喊着:“我恨他,我恨他,我恨……”几次都被哭声梗住,世韬看得心都碎了,他蹒跚的走出去,看见护士小姐进去。
“陈小姐,以后请你别再让那个人进来。”他听见力言这么说。
难道他真的已失去关心她的权利吗?
“我不知道……”护士小姐正欲争辩就被力言打断。
“以后若再有此事发生,就请你负全责。”力言面如冰霜,怀中的思研抖得像秋风吹落的枯叶。
世韬回到阳明山的何家大宅,他不想在现在回到惨案现场,这些天他都回阳明山的家住。何氏夫妇用沉默冷淡的态度来责备他。走到小酒吧旁,世韬停了下来。
就是因为他太懦弱,遇事便想借酒消愁,才造成今日妻离子亡的残酷悲惨局面,他愤怒的拿起酒瓶摔下地出气。常妈听见赶来。
“世韬,你不要这样。”常妈没有办法阻止他。
世韬继续摔着,好久好久都没砸完,何家的酒可真多,他自嘲的想,酒瓶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这算什么,这细微的刺痛,比不上他伤害思研的万分之一。爱是双刃的刀,他伤了别人却也伤了自己。
“如果摔酒能够弥补你所犯的错误,能够帮你重新得回宝儿。”秀玲将手上两瓶酒摆上吧台,“我这两瓶也给你砸。”
世韬听完母亲的话就颓然走出吧台,坐在酒吧旁的椅子上。秀玲见他已安静,就请常妈拿医药箱来。
“常妈,谢谢你。”秀玲准备替世韬上药。
“不。”世韬推开秀玲的手,自虐的掐上自己的伤口。秀玲看了惊叫。
“你这是干什么!”秀玲拨开他的手,刚才有片碎片未拿开,现在小伤口变成太伤口了。
“我需要有感觉。”世韬平板的说,应该是他需要疼痛的感觉。
“这又是何苦?”秀玲为儿子流泪。
“我失去她了。”他的喉咙好痛。“我失去她了。”
“听妈的话,别去想了!”秀玲也无话可安慰儿子。
世韬抱住秀玲痛哭,秀玲也吓了一跳,她这儿子自上学后就没在妈妈怀里哭过了,世韬低哑的告诉秀玲说:
“她恨我,她本来是爱我的,你知道吗?”世韬痛苦的低语着,“她……坐在那里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心痛的回想思研在病床上的身影,他困难的吞咽一下,又对秀玲凄惨的说道:“她甚至无法忍受见到我……”他轻轻推开秀玲。
“你不要灰心……”秀玲劝道。
“谢谢你,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不该让你有我这样的儿子。”世韬说完,起身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房。
秀玲也无计可施,她几次去看思研,她也是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就好像是病房的另一个摆饰,美丽、脆弱,但没有生命。
世韬是犯了错,但秀玲在这个时候更不能责备他,这可能将他刺澈得一蹶不振,他……终究是她心爱的儿子,他能撑过失去女儿的剧痛,但秀玲知道,他不能忍受失去思研,她知道他想和思研一同哀悼他俩共同孕育的女儿,思研的拒绝等于命中他的要害。世韬几乎和思研一样消瘦。
他也一样受着巨大的折磨,世韬毫不闪躲的让自己接受回忆的煎熬,甚至故意让自己更痛苦。
“明天,明天我还要去,不能放弃希望。”他每天回家都对自己这么说。
除非他死,否则他绝不放弃得回思研的希望。她难道不知道,只要她一个暗示,他甚至可以匐匐在她面前认错。
原谅我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世韬整夜在心里呐喊,希望思研能听见。
思研的身体已经康复,可以回家休息,虽说内体的伤已痊愈,但思研受伤的心可能永不会愈合了。她仍是整日一言不发的坐着,力言上班时,她就呆坐在家中。此刻她又听见世韬在门外叫门,她仍然秉持她一贯的态度不理不睬的呆坐。有时她会觉得意识涣散不知神游至何处。
世韬每日都在力言上班后来见思研,他每次都在门口苦等一小时以上,但思研至今没有替他开过一次门。他仍是耐心的等,等那未知的机会降临,等一个奇迹到来……
“思研,我走了,我明天会再来,你好好保重。”世韬又满怀失望而返。
思研关闭自己的思想,过了很久很久,时间对她已没有意义,突然有阴影笼罩她,有股声音一直在打扰她,挥也挥不去下,她定睛一看,是丁屏。
丁屏在楼梯口见世韬离去,她拿了钥匙上来,她曾经是力言的妻子,记得吗?她有他家的钥匙。她要说服思研离开世韬,否则她永远不会有希望,她简直不敢相信都已到了这种地步,思研和世韬还可以继续婚姻关系。
她一直不停的说,但思研像个木头美人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