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引起你伍大小姐的兴趣了?”廖蕙心打趣的说。
“别卖关子好不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干千脆脆的说出来?”
廖蕙心暗笑在心里,瞧,刁钻的鱼儿终于上钩子:“这个嘛——要交代清楚这件事,就不得不从那位新来的英文老师身上谈起。说起这位关老师,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罕见的美男子,尤其是他两道浓挺富有个性的剑眉,还有他那一双又深又黑的眼睛,简直——”
“简直像会放电的蓄电瓶一样,是不是?”伍咏蝶揶揄的插口道。
廖蕙心白了她一眼,“别一副轻视人的模样,那是因为你没看过他本人,等你见了他之后,搞不好跟我们一样——?”
“醉倒在他的粉笔灰下?”伍咏蝶嗤之以鼻,她向廖蕙心皱皱鼻子说,“不是我老爱浇你冷水,而是你的品味实在一有待商榷,别说我冤枉你,你连曾志伟、胡瓜都崇拜得一塌胡涂,不能怪我怀疑你的眼光。”
“是喔!那我们补习班五十多位的女同学都没眼光,没品味到了极点,居然都臭味相投的围着这位关老师打转,尤其是蔡若琳,她更是自贬身价。像个花痴一样绕着他漫天飞舞,只差没有趴下去舔他的皮鞋,”廖蕙心细声细声的说。
“哦?蔡若琳居然‘花痴’到这种地步!”伍咏蝶眼睛闪动着两簇奇异又烦兴奋的光芒。
“怎么?有兴趣回来参一脚吗?”廖蕙心眨眨眼,促狭地逗弄她。
“参你的头!我只是——不想错过场凰求凤的好戏,尤其不想错过看蔡若琳发嗲的精采情节!”
“是喔!到时候可别看过头了,自己也入戏加入演出一场师生恋案外案——譬如,争风吃醋、醋洒补习班的——”廖蕙心满脸促狭的笑容,尚未说完,已挨了伍咏蝶一记闷拳,她龇牙咧嘴的捂住肩头,哇哇大叫,“你怎么可以暗箭伤人呢?”
“我暗箭伤人?谁教你——”
“我怎么?我只不过——”廖蕙心尚未说完,就被阵恼人心扉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翻翻白眼,没好气地拉开门,“谁啊!敲这么急?叫魂那!”她倏地换下嗔怒的表情,“妈?什么事?”
廖太太失笑的摇摇头,“女孩子家讲话这么粗鲁?不怕传扬出去让人笑话!”
“怕什么?我这叫做自然率真,韵味天然,才不像有人矫揉做作,恶心巴拉的。”廖蕙心振振有词的说。她当然看见咏蝶脸上隐忍的奚笑,还有母亲的不以为然。
“你这孩子——还强词夺理!好了,不说你了,有咏蝶的电话,是个姓冯的男孩子打来的。”
“哇塞?青梅竹马的热线电话地!”廖蕙心在咏蝶步出房门时,啧啧有声在她背后捉弄的道。
廖太太见状,不禁笑着数落女儿的顽皮和尖牙利嘴。
咏蝶不睬她的马后炮,她走到客厅接起电话:“喂!”
“咏蝶吗?我是云川。”她听见冯云川温文中带着关怀的声音,一时百感交集,无言以对。
“喂!怎么不讲话?不喜欢我打电话来吗?”
“你,你该不是——做我爸的探子,来替他侦察我的吧!”
冯云川笑了,“不是,我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向你说一句‘安可’。”
“虚伪的家伙,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你也怕闪了舌头?”咏蝶笑着骂他。
“闪了舌头,也比你所受的委屈来得轻松啊!咏蝶,你这个傻丫头,何必要硬碰硬,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又换来乖张叛逆的骂名呢?”冯云川温柔的声音像针一样戳进了咏蝶心灵深处,所有的脏腑都紧绞在一起,眼圈莫名地红了。
“咏蝶?”
她握紧自己的衣角试,试图以平淡来掩饰内心此刻的感动,“你知道吗?你愈来愈会说话了,想必在美国有很多女孩子很吃你这一套。”
“又亮出你的刺马了?我的捍卫战士!!你真以为我会被你的尖牙利嘴和离经叛道吓倒了?告诉你,我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鲁钝无知。”
“我好感动哦!!我的大情圣,你是不是爱情经典名著看多了,真以为自己罗密欧再再世?”咏蝶冷声讽刺他。
冯云川不以为忤的笑了,“我不会被你激怒的,咏蝶,我不是你那个器量狭窄的继母,更不是你那个盲目的父亲,我了解你,虽然你一场逃家记表演得让人触目心惊,但,我并没有被你夸张的外表所骗,我了解你,咏蝶——”
“不要再说了!”咏蝶倏然激动起来,感动的热浪迅速模糊了她的眼。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咏蝶,如果——那个家真让你待得那么痛苦,我愿意做你的避风港,永远为你——”
“不要再说了!”咏蝶大声打断他,即刻,她的骄傲和执拗又抬头了,她生硬的一字一句对着话筒说:“谢谢你的设想周到,我想,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我那个家有太多乐趣是我永远舍不得放弃的,尤其是和我继母之间的拉锯战,更是人生最快意的享受,我怎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放弃这么饶富刺激的对手和游戏?”
冯云川叹息了:“好吧!我不勉强你,只是——,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精神上的伙伴吗?”
“谢啦!虽然你的提议令人心动,但,我更偏爱单打独斗的刺激和成就感。”她淡漠的回拒他的柔情攻势。
“咏蝶,你——”
“好了,我不想再听你婆婆妈妈的,反正,我是个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你实在不必浪费你多余的同情心在我这种人身上。”说完,她迅速挂断电话,同时看到廖蕙心脸上颇不以为然的神情。
“干嘛!觉得我太冷血?你要不忍心,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他们两个人的温吞和唠叨倒是如出一辙,极为匹配!”她耸耸肩,撇撇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廖蕙心深深的注视她半晌,才摇头汉息道;“咏蝶,你何必老要做一些亲痛仇快,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事呢?你知道吗?别以为关心你的人都活该受你的冷眼和讥讽,你是在用你的芒刺伤害你自己,你知道吗?”
咏蝶脸泛白了,她震动的望着廖蕙心,被她这一番成熟又语重心长的话语彻底感动了。
她哑然无语,好半天,只感到满心的苦涩和茫然——
* * * *
廖蕙心气极败坏的拉着伍咏蝶穿梭于南阳街如浪潮般的人丛里。
她焦虑的拚命想赶到补习班上课,怎奈伍咏蝶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神态,硬是东磨西蹭的慢调子作风。急得她连忙打躬作揖:“小姐,我拜托你快点可不可以?你明知道已经迟到了,还故意磨蹭,你到底想不想去上英文课啊!”
伍咏蝶笑容可掬的拢拢长发:耳朵上那两串长到颈项的银制串形大耳环发出清脆叮咚的声响。“想啊,不过——反正已经迟到了,晚点进去也没关系嘛!所谓准时不如缺席,缺席不如迟到。”
廖蕙心不敢置信的瞪着她,瞧她笑得那么灿烂如花,眼睛里的光彩像婴孩般童稚纯洁,偏偏——做的都是一些惊世骇俗,让人措手不及的怪事。
简直就是小妖魔和天使的混合体。瞧她今天的穿着活像要出席嘉年华盛会,无肩的露背小洋装,卷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加上浓艳抢眼的化妆,以及身上林林总总夸张怪异的装饰品,还有涂着血红莞丹的指甲,老天!如果她平时的装束可以称为乖张大胆的话,那么,她今天的打扮无异是替自己贴上了坏女孩子的标签。
说她嚣张任性,偏偏她又笑得那么无辜自然,廖蕙心傻楞楞的瞪着她,简直摸不透她那变化多端、说风是雨的个性。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啊!”伍咏蝶笑语盈盈的瞅着她,浑然无视于廖蕙心脸上压抑的怒气。
“故意迟到,故意打扮成这个样子?!”廖蕙心咬牙说。
“这样子又有什么不好?你不觉得很Fashion吗?”
“Fashion你个头!简直——就像小太妹一样!”廖蕙心没好气的吼道,一张脸涨得红通通的。
伍咏蝶居然笑了,她眨眨眼,巧笑嫣然的说:“小太妹又如何?不是跟我后母给我的评语相吻合吗?”
“你——你是存心的是不是?你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用最坏、最恶劣的态度来面对你,是不是?你非要把所有的人都开罪了,你才高兴是不是?你何不干脆拿颗手榴弹比较痛快?!”廖蕙心了怒的瞪着她,简直拿咏蝶的偏执妄为没辙。
咏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没一会,她又笑了,拍拍廖蕙心的肩头,“干嘛这么气呼呼的,瞧你一副三娘教子痛不欲生的模样,还好你只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我妈——”
“你妈,你妈要真见到你之副模样,只怕心都要碎了。”廖蕙心快然不快的脱口而出等她惊觉自己的口无遮拦,想弥补自己的莽撞时,咏蝶己白着脸拂开她关怀和歉疚的手,半揶揄半落寞的说:“说得是,幸好——我妈死得早,否则,我岂不是要落个气死亲娘、忤逆不孝的千古罪名。”
“咏蝶!”廖蕙心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没妈的孩子永远有变坏的藉口,人们都会原谅他的,对不对?”咏蝶淡漠的撇撇唇。
一脸冷然,满不在乎的神态。
“她又缩进自己的龟壳里了。廖蕙心狠狠诅骂自己,谁教你要逞时口舌之快,言多必失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现在可好,伤害了别人又自食恶果。
咏蝶淡淡看了她那极懊悔又写满歉意的脸庞,不由抿抿唇,取笑她,“呆呆站在这里干嘛?罚站啊?还是没看够我这个小太妹的庐山真面目?”
廖蕙心窘迫到了极点,她恨不能钻进地洞里,“咏——咏蝶你——”
“瞧你,都口吃了呢!放心,我没那么柔弱娇贵,否则,我那个后母怎会对我耿耿于怀,一副芒刺在背,不除不快的样子?”
“我——”
“别婆婆妈妈了,还有二十分就要下课,你可别耽误了我的好事。”
“好事?什——什么好事?”廖蕙心张大眼,一颗心又不安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伍咏蝶俏皮的怒嘴一笑,“给那位自以为是的英文老师一次永生难忘的上课经验啊!”
经验?廖蕙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撞成一团,我看是梦魇吧!
但是,她——她这个局外人,又何不乐得在旁隔山观虎斗?她望望咏蝶脸上那抹狡猾、淘气又兴致高昂的神采,她敢打赌,一场令人拍案叫绝的好戏将开锣了。
* * * *
关文勋洒然自若的挥动粉笔,不动声色的望着引起教室内骚动的罪魁祸首。
她终于出现了,他看看腕表,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下课了。好个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出牌的娇蛮小鬼。
小鬼?他盯着她一身大胆新潮的穿着,还有那身匀称窈窕的躯体,她的外型的确让人不敢小觑,而她那副随意任性、目中无人的行止,更是让人惊愕之余,不得不佩服她超乎年龄的“胆识”。
他望着她充满挑衅的目光、冷艳的神态昂得高高的小下巴,不自觉的扬起浓眉,眼睛燃起两簇奇异的火光,接着,一抹不能控制的笑意从嘴角扩散出来。
有趣,看来这个赌约不是只有赌金迷人,连过程、整个游戏本身都充满了刺激和趣味性。
咏蝶接触到关文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怎的,一向镇定自若的她,竟然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心头小鹿也不受控制的乱跳一通。
她甚至感受到皮肤滚热的温度,该死,她怎能被他那随意的一瞄,就打散了所有的注意力,甚至,慌了阵脚,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村姑,尤其是——她怎能像蔡若琳那个道貌岸然却又表现得像花痴一样的八婆,那么盲目而没定力。
她轻声提醒自己,沉住气,不要还没开打就自乱阵脚,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意志力去盯住台上那个让她心猿意马的对手。
她聆听着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听他咬字清晰,念着一口标准的英语,看着他修长瘦削的身影在讲台上来回走动,她三申五诫,好不容易凝聚的战斗意志又溃散成沙,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关文勋,他一头乌黑微卷的浓发,他那一张突出分明,像雕塑家手下所精心琢磨完美的脸庞。那双深邃有神的黑眸,那刚毅富有个性的下巴,浓挺的眉毛,薄薄的唇,老天,他真是漂亮得让人嫉妒,他——他甚至比云川帅气,比云川更富有男性阳刚的魅力和粗犷的气质。
冯云川已算是个相当出色优异的男孩子,但他太温文儒雅,象一阵温存的和风掠影而过,激不起心头的浪花。
而这个关文勋,他像狂涛,像烈阳,像一个充满磁力的大磁场,他洒脱得象像流云,孤傲得像天边的寒星。
咏蝶赞赏地在心底发出喝采,好一个卓绝出众的男人,难怪,一向自诩端庄矜持的蔡若琳会表现得像个反常的小傻瓜一样。
咏蝶若有所思的凝睇,引来关文勋的侧目,他扬起浓眉,眼中闪过一丝近似嘲笑的神色。然后,他继续他的课程,浑然不把咏蝶半羞半恼的反应看在眼底。
他的冷淡嘲弄看在咏蝶眼里,简直一种煽火的挑衅,她紧抿着唇,抓紧笔杆,一直急切的寻思该如何扳回劣势。
她的目光接触到包雷明传来倾慕的视线,瞬时,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眼波流转间,她对包雷明微微一笑,那个俏丽妩媚的模样逗得包雷明神不守舍,只会傻傻地盯着她瞧。
咏蝶悄悄递了纸条给他,她当然看见关文勋锐利的目光,她佯装无事冲着他露出甜美的笑靥,生动灵活的眼珠子眨了一眨,闪着恶作剧的光彩。
关文勋无动于中的转过身,继续在黑板上写下下星期的进度和课业表,惹得咏蝶脸上的笑容马上冻结成霜。她怏怏不快地噘着嘴,该死!他晚然视而不见,他——好可恶!
下课铃声响了,咏蝶闷闷地坐在位置上,眼睁睁地望着蔡若琳、苏怡等几个女同学像潮水般有扑后继涌向关文勋。
她冷眼旁观,只见苏怪、蔡若琳一脸做作的娇笑,缠着关文勋“讨教”课业。那副嗲声嗲气,又不胜娇怯的模样,看得她浑身不舒服,疙瘩皮都掉落满地。
“八爪女,全是一些自贬身价的八爪女!”她没好气的骂道,弄不清楚自己干嘛呆坐在这里“目睹”这恶心的一幕。
“怎么样?看不下去了吧!”廖蕙心促狭地在她耳畔悄声说,对咏蝶那份既恼火又无奈的表情深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