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季慕飞一脸无奈的闷声答道,心里却暗自咕哝,今天果然是个疲劳轰炸的黄道吉日,他真该拿根耳棒子挖挖耳朵,免得他的耳朵真的长茧。
“你别嫌我啰嗦,我可是为你好啊!”姜全福堂而皇之的说起教来,“这感情的事可是讲求效率,马虎不得的,如果你不懂得把握“先下手为强,慢下手遭殃”的契机,像丘斐容这样水当当的温柔女子,旱晚会被其它手脚俐落的男人追走,再说……”他陈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分析着,“你如果早点和丘斐容定下来,方咏婷再厚颜大胆,也没理由死缠着你不放啊!”
“我跟丘斐容定下来,您不怕方咏婷恼羞成怒,一状告到她老爸那,让您在方运升面前交不了差?”季慕飞淡然笑道。
“我干嘛要跟方运升交差?我又不是他的部属,顶多是伤了一点小感情而已。”姜全福振振有辞的说道:“何况,感情的事又不是做生意,完全以利害得失来衡量的,方运升是个八面玲珑的企业家,哪会真为这种小事就跟我交恶?”
“那……您还拚命的替方咏婷那个脸皮奇厚的豪放女制造机会来骚扰我?”季慕飞恼火地直喳呼着。
“我只是不想让她过于难堪嘛!”姜全福面不改色的提出辩解,“谁教你桃花满天飞,连我这个艳羡不已又自叹弗如的舅舅都被你拖下水,上个班还得分心帮你应付一大票蜂拥而来的花痴!”
“那些热情大放送的花痴还不是拜您所赐,说什么我在女人面前吃的开,所有的女客户都塞给我处理,害我……”季慕飞耸耸鼻子,“每天躲不胜躲,只恨爹娘没多生我两条腿!”
“这是你的报应,谁教你从国中开始就学会乱跟女孩子放电?”姜全福一脸嘲谑的淡笑道,“偏偏……深谙泡妞绝窍的你,都年过三十了,还像条滑溜的鱼,不肯乖乖上岸,走进婚姻的殿堂里,所以,才会落到今天这种进退维谷,该抓的没抓牢,该躲的躲不掉的地步!”
“我不是不婚主义的信徒,我只不过是想多拥抱一下单身贵族的乐趣罢了,哪晓得……”季慕飞摊摊手,“会有那么多的女人把我当成她家鱼缸中的鱼,企图收归私有!”
姜全福被他的用字遣词逗笑了,“所谓飞来艳福不是福,你若不想做个被女人追得团团转的万人迷,你迟早要为了一颗树而放弃整座森林的,就像你爸爸,以前也是个吊儿郎当的迫坦人,结果一碰上你妈这个艳冠群芳的旗山之花,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收拾玩心,做个中规中矩的庄稼汉!”跟着,他起身拍拍季慕飞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很多事情想得大多反而会让人绑手绑脚,错失了本该掌握的良机良缘,你是聪明人,应该不需要我这个捞叨的舅舅再聒噪下去吧!”
季慕飞心头微微一凛,“我知道您的用心,我会仔细斟酌的!”
“斟酌?”姜全福瞪大眼骂人了,“你还斟酌,你以为月下老人是你的好哥们,这姻缘簿上你享有特权是吧!”
季幕飞双眉又皱拢了,“舅舅,您总得让我先想个办法解决难缠的方咏婷吧!”
“然后呢?”姜全福一鼓作气逼问道。
季慕飞轻吐了一口好长好长的气,表情忧烦中又带着深切的无奈。“我会……想想看,该如何追丘斐容。”
姜全福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临走前,他还不忘耳提面命的嘱咐了一句:
“别光会想,要去做,嫦娥再漂亮,也不会为你投奔地球的!”
季慕飞闻言,在啼笑皆非中,对他的背影扮了个好生无奈的大鬼脸!
天母德恩育幼院
丘斐容素雅灵秀的脸庞上漾着一抹动人的笑容,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不断追逐着季慕飞活泼乱跳的身影,涌现着丝丝温柔的光彩。
而季慕飞却浑然不知,人来疯的他,正卯足全劲地和育幼院的小朋友玩成一团,开怀嬉闹的笑声不时飞扬在空旷的小操场上。
看那一群玩得又疯又笑,满脸红通,浑身汗水的孩子,显然季慕飞的人缘不只是在女人身上才有特殊的感应,即使是面对着一群不解人事的小娃娃,他也能得心应手的和他们打成一片,俨然是个魅力四射的孩子王。
玩完了骑马打仗,大风吹,季慕飞又换上了新鲜的花样,玩起躲猫猫的游戏了,而且,他这只蒙着手帕,不怀好意的大坏猫,还故意发出一阵狰狞又恐怖的声音,在手舞足蹈的旋转之后,以惊人的速度,朝闪避不及的丘斐容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又惊又恼又笑的她。
“哇哇哇……”季慕飞怪声怪气的叫嚷着,“瞧我抓到了谁?”说着,他还恶作剧拉开手帕,不胜顽皮的瞇着眼,上下打量着又羞又恼的丘斐容。“原来是一只漂亮又爱脸红的小白鼠!”
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发出了闹烘烘的欢呼声,围着他们又是鼓掌又是喧哗的大笑着:
“哇!换丘阿姨做猫了。”
“做猫比较好玩,我也想做猫……”小朋友七嘴八舌的笑闹着、争论着。
“小季,你快放开我……”丘斐容满脸红晕的低嚷着,并试着扭动身躯,挣脱季慕飞那令她芳心无措的怀抱。
“不放,你是我的俘虏耶!除非……”季慕飞双眼亮熠熠的笑道:“你让我香一下!”说着,他无视于丘斐容的挣扎和娇嗔,神采飞扬的征询着玩得欲罢不能的小朋友,“小朋友,你们说,丘阿姨该不该受罚!”
“该,该,该!”那群小朋友兴高采烈的叫嚷着,喧闹鼓噪的声音响彻云宵。
于是,季慕飞这个无赖的大顽童,就在一群活泼可爱的幼童围观下,明目张胆又可恶极致的吻上丘斐容枫红的嫣颊。
然后,又状甚无辜的朝无尽窘迫、半喜半嗔的丘斐容眨眨眼,“别怪我,我可是应观众的要求,你要怪,就怪这些咱们国家未来的主人翁吧!”
面红耳赤的丘斐容,还来不及平复她那颗怦然直跳的芳心,一个流着两条小辫子的幼童,已经兴奋的抓住她的手腕,细声细气的要求着:
“丘阿姨,你让我扮猫咪好不好?等我抓到季叔叔,我再让你把他香回去,好不好?”
丘斐容闻言,真是又窘迫又有份哭笑不得的无奈。
丘斐容的脸又红得像一朵燃烧的扶桑花,偏偏,生性温雅婉约的她,又拿精怪调皮的季慕飞没辙,只能浑身忸怩的抿着小嘴,做无言的抗议了。
“斐容,你尽管来,我绝对不会做无谓的挣扎,让你香得不过瘾!”
“丘阿姨,你怎么不说话呢?”那位名叫小由的小女孩一脸焦灼的摇着丘斐容的手,“你在跟我生气吗?”
“没有,我没有跟你生气,我只是……”她尚未说完,操场那端传来了一阵砰然而夹杂着惊呼的撞击声。
她一震,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穿着粉蓝色裤装的小女孩趴跌在台阶上,小小的身躯正艰困地做着挣扎,准备爬起来。
她正打算驱身向前时,季慕飞已灵活迅速的冲了过去,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抚慰着。
慢了半拍的丘斐容,在季慕飞的怀中看到了一张出奇漂亮而惹人怜爱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缀着两排又浓又密,像墨刷般黑亮的长睫毛,粉嫩逗人的面颊像诱人的小苹果,再加上圆圆的小鼻头,微翘的小嘴巴,这个泪盈于睫的小女孩,粉妆玉琢得像不小心飘落人间的小天使。
而令人诧异的是,无论季慕飞如何逗她,丘斐容如何面带温柔的跟她攀谈沟通,这个泪眼汪汪的小女孩都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咬着自己的小拇指。
口干舌燥的事慕飞看了显然也没辙的丘斐容一眼,自我嘲弄的撇撇唇,“唉!大坏猫碰上了闷不吭声的小老鼠,想吵架也吵不起来!”
“季叔叔,你别怪小妍,她就是这个样子,一天难得说上一句话。”留着小平头的小刚在一旁热心十足的提供资料。
“是啊!连院长、还有孙老师都拿她没办法呢!”活泼可爱的小由也忙不迭的补充着。
“对,她一向都是这样,不爱理人,”长得胖嘟嘟的小华也凑上一脚,抢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再加上……她的左脚装了义肢,不方便跟我们玩,所以……游戏时间,她都独坐一角冷眼旁观!”
丘斐容和季慕飞移眸相望,交换了恻然而充满悲怜的一眼。而心细如发的丘斐容察觉到小妍手关肘上的伤口,连忙同季慕飞将小妍抱到医护室消炎擦药。
一般来说,小孩子最怕这种擦双氧水、擦红药水的折磨滋味,能心甘情愿面对的人并不多,通常都是在半哭半闹半哄骗的情况下完成疗伤的程序。而小妍——这个年仅四岁的小孩,却能在毫无反应的状况下默然承受,从头至尾都未曾挣扎喊疼,彷佛她是一个麻木不仁的洋娃娃。
这种情况看在一向对孩童充满母性情怀的丘斐容眼里,真是揪痛莫名,心酸不已。
特别是在她听完了育幼院的辅导老师孙如玮陈述的故事之后!
“育幼院收养的孩子,在他们纯真无邪的脸孔背后,往往埋藏着许多悲惨而令人鼻酸的故事,小妍也不例外!”孙如玮神色忧戚的轻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是个活泼而令人艳羡的快乐小天使,她的父亲是个事业有成的书商,母亲是护士,夫妻二人对小妍视若珍宝,疼爱的不得了,一直没有添丁增子的打算,生怕弟弟妹妹会占去他们对小妍那份无以复加的爱,一年前,在元宵节那天,他们夫妇开车带小妍南下鹿港,共探望外公外婆,不幸在回程路上,遇上酒醉超速的砂石车,她的父母当场死亡,而小妍在她母亲临危的保护下,侥幸的存活了下来,却也难逃截肢的噩运!”
她说到这,咽下喉头的硬块,看了神色同样凝重而悲凄的季慕飞与丘斐容一眼,勉强打起精神,继续诉说着小妍家破人亡、沦为孤儿的悲惨际遇:
“小妍失去了父母之后,家中的经济大权被她法定的监护人,也是唯一的叔叔一手掌控,他的叔叔婶婶,一开始表现得十分热络亲切,等小妍装上义肢出院之后,他们便顺理成章的将她领养回家,然而……”她感触良多的摇摇头,以一种愤慨而略带讥讽的语气陈述下去。
“好景不常,小妍回去才不到两个月,他们夫妻就露出势利冷酷而刻薄寡恩的嘴脸,对饱受惊吓而情绪不稳的小妍又打又骂,甚至还蓄意虐待她,不准她吃饭,不准她开灯上厕所,不准她作噩梦时哭出声音,也不准她看卡通影片,玩洋娃娃,甚至还常常故意把她的义肢拿下来,让她痛苦的在地上爬行,更匪夷所思的是……她的叔叔居然还拿过香烟烫小妍的手心……”孙如玮不敢置信的摇摇头,逸出了一声长叹,对于人心的卑劣和丑陋,有着不胜寒颤而深刻的感怀。
季慕飞听得怒火中烧,血脉愤张,“这个猪狗不如的人渣,他竟然对自己的亲侄女做得出……这种心狠手辣、令人发指的暴行……”他握紧拳头的厉声骂道:“这种人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去,受千刀万剐的厉刑!”
丘斐容也有着感同身受的愤慨和憎恶,不过,她并未将心中奔腾的怒涛形诸于沉静温文的容颜上。
“后来呢?小妍是如何逃离他叔叔婶婶的魔掌?”她关切的追问道。
“有一天,她叔叔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又大发雷霆,拿着扫巴毫不留情的毒打小妍,可怜的小妍被打得皮绽肉开,哭声震天,邻居太太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立刻打了电话报警处理,闻讯而来的警员和社工人员才在紧要关头救下了伤痕累累,而饱受摧残的小妍……”孙如玮神色悲痛而忧沉的摇摇头,“可是,小妍却吓得宛如惊弓之鸟,不管社工人员如何用心安抚、开导,她都毫无反应,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娃娃,封住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对外在世界的一切动态无动于衷……”
“你是说——她得了自闭症?”季慕飞面带凄怆的哑声问道。
孙如玮沉重的点点头,“她的确是有这种倾向和征兆,本来,像她这样漂亮又讨喜的小女孩,即使亲戚不愿伸手照顾她,对于许多渴望领养小孩的夫妇来说,小妍得天独厚的长相样貌,可说是一项谁与争锋的利器,可是……”她语音苍凉的苦笑了一下,“一个有自闭症又肢体残缺的小女孩再漂亮,也无法博得幸运之神的眷顾,唯一真心疼惜小妍的外公外婆又因年老体衰而显得力有不逮,所以……小妍就在乏人问津的情况下,被社工人员送进了育幼院,过着没有悲伤、没有欢笑,而只是封闭而孤寂的童年岁月……”
季慕飞听得满腔痛怜,而善感冰心的丘斐容已暗暗红了眼圈。
尔后,季慕飞抱着仍然对周遭事物毫无感应的小妍,和丘斐容走出了医护室,在十来位小朋友的簇拥下,走进了安静的图书室。
他们决定尽最大的心力来唤醒小妍沉睡的心灵,走出封闭而阴沉的象牙塔,重新认识生命,认识她自己,认识爱及温暖。
丘斐容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而所有的小朋友则托着小下巴围在她身边,睁着一双双清亮而兴奋、认真的大眼睛,凝神细听丘斐容温婉而生动的说着几则引人入胜的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个农人,他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爱生气,而这个农夫很讨厌狐狸,因为有一次,狐狸抓走了农夫辛辛苦苦养的鸡……”
而用心良苦的季慕飞则在一旁演起话剧来,一会儿扮演脾气暴躁的老农夫,一会儿扮演狡滑的狐狸,一会儿又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公鸡,他那维妙维肖、传神灵动的演技,让这则充满寓意的并索童话多了一份想象不到的乐趣,也赢得所有小朋友咯咯不断的笑声。
连说了四个精采好听的童话故事,季慕飞卖力而活泼的扮演着各类动物,从乌鸦到小绵羊,从青蛙到蝙蝠,他极尽传神的配合着丘斐容的声音“搔首弄姿”。
怎奈,笑声飞扬的气氛仍然无法感染到小妍身上,她仍然孤独的坐在一角,抱着一本图文并列的童话书,不言不笑,聚精会神的翻阅着,图书室的热闹和静默的她形成了冷暖鲜明的对比。
抱着咯然若失而酸楚低沉的心情,季慕飞和丘斐容说完了唱作俱佳的童话故事,在孙如玮老师心有戚戚然的注目下,走出了图书室,准备离开育幼院。